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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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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裴雪盡出了門, 便聽青鴉說衡雲子在書房等他。

他憑著記憶找去書房,進門前頓了步,在心底喚了聲:“褚玉?”

“右邊。”

聽見這聲應答的同時,他感覺到右臂被捏了下。

裴雪盡了然, 提步入門。

進去時, 他看見衡雲子斜倚在椅子上, 正撥弄著茶杯蓋子。

蓋子被他撥得搖搖晃晃, 水灑出去不少。

裴雪盡幾乎沒看見過這對師徒是如何來往的。

原著裏倒有。

但原著裏的衡雲子又與現在天差地別。

思及此, 他索性斂下情緒, 淡聲喚道:“師父。”

衡雲子果然沒察覺到異樣。

他百無聊賴地望著那搖晃的杯蓋, 問:“你今日去了太衍劍派?”

原是為此事來的。

裴雪盡神色不算好看。

若說實話,他著實不喜眼前這道人。

此人與他的性情截然相反。

行事隨意,常常想到哪茬做哪茬;

太不理智,無論說話做事, 都講求一時興起。

若非迫不得已, 他斷然不會與此類人來往。

一如眼下, 哪怕他已竭力將自己當成是溫鶴嶺了,也實在難忍心中不快。

“嗯。”他冷冷淡淡地應了聲。

衡雲子突然冒了句:“山下的雪開始化了。”

裴雪盡一怔。

話題怎麽跳到這兒來了。

衡雲子又道:“也不知道何時能開花, 想吃山下的果子了。”

他一句話就連跳了好幾個季節,裴雪盡此時才反應過來,此人一貫如此。

之前看衡雲子和桑褚玉來往,他就發覺這人的毛病, 說話東拉西扯。

不過桑褚玉好似已經習慣, 有興致的時候,扯什麽都能答上兩句。沒興致, 便只當什麽都沒聽見。

他往常是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待這種說話方式,眼下他自己變成了聊天的一方, 一時之間很是不習慣。

他還在想該怎麽往下接,衡雲子忽道:“你非劍派弟子,去那兒做什麽。”

竟又將話題扯了回來,且叫人猝不及防。

想到先前桑褚玉說過,衡雲子對旁人的事毫不在意,裴雪盡便敷衍應道:“有事。”

衡雲子擡眸看他,卻笑:“銜季,有意瞞我?分明去找了褚玉。”

思緒一下拉緊,裴雪盡道:“失憶一事,有些不解處想問她。”

“何故總拿失憶的事攪擾阿玉?”衡雲子瞥著他,話鋒一轉,“你看起來與平時有些不同。”

被發現了?

裴雪盡面容冷靜:“還請師父明言。”

衡雲子打量著他,搭在杯蓋上的手指微動。

靈力覆上,那杯蓋登時飛旋至裴雪盡的面前。他一時沒能避開,蓋子擦過面頰,劃開一線血。

濕潤的血從面頰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

衡雲子一手撐臉,看他:“銜季,靈力怎變得如此微弱。”

站在他旁邊的桑褚玉微擰了下眉。

今日怎麽關心起他徒弟的靈力了。

面頰一陣刺痛。

裴雪盡迎上那打量,不疾不徐道:“近些時日修煉靈術,耗費不少心神。”

“哦。”衡雲子似乎對此事並不關心,轉而又提起一遍,“你今日看起來有些不同。”

桑褚玉盯著他。

這是發現什麽了?

理應不會有錯漏才對。

袖下手攥緊些許,裴雪盡屏息凝神。

他開始回憶起從進門開始發生的一切,試圖找出任何錯漏。

不該有錯。

走路、言行,都與溫鶴嶺一模一樣。

若長時間過度修煉,外顯的靈力變得微弱也說得過去。

他苦思之際,突然聽見衡雲子問:“你吃了何物?”

裴雪盡微怔。

他好像並沒有吃——

等等。

若說吃了什麽,那也只是……

“阿玉的靈丸?”衡雲子問,“你從哪兒弄來的。”

還真是此物。

裴雪盡:“我……”

“別想拿胡話誆騙為師。”衡雲子眼梢挑笑,“你身上尚還沾染著那靈丸的氣息。”

桑褚玉:“……”

狗鼻子嗎?

她竭力忍著罵他的沖動,在心底提醒裴雪盡:“就說是你找我時,我強塞給你的。”

裴雪盡並未照做。

他想,若他真這麽說,衡雲子恐不會輕易放過。

他思忖一陣,卻道:“撿的。”

“撿的?”

“去劍派時,在路上撿了枚靈丸。”

話落,他沈默不語。

但偏偏是這般荒謬滑稽的解釋,衡雲子竟信了:“下次別亂撿東西吃。”

“是。”裴雪盡應道。

“還有麽?”

“僅撿了一枚。”

衡雲子又托住了臉,聊起另一事:“你的記憶,恢覆得如何了?”

“尚未完全恢覆。”

“不急,明日再找巫盞來替你看看——如今你想起了哪些事?”

裴雪盡挑了個含糊的答法:“只記起些零碎片段,難以拼湊完整。”

“這樣麽……”衡雲子起身,“今日來僅作看望,再沒其他事。”

他往門外走去,看起來是要走的意思。

裴雪盡側身讓道。

但衡雲子忽然頓住,側過身。

霎時間,桑褚玉與他對上了視線。

那含笑的眼神分外直接地望向了她,一錯不錯。

她沒動,神情平靜地看著他。

衡雲子轉過步子,朝她走了步。

再是第二步。

第三步。

……

桑褚玉將氣息壓了又壓,沒聲沒息地往後退了步。

也是在她往後退的同時,衡雲子擡手,朝她伸去。

桑褚玉忽往旁一讓,堪堪避開。

那手幾乎要挨上她的臉,她甚而能感受到手指掠過所帶起的微風。

好在手並未停下,而是探向了她身旁的櫃子。

衡雲子從櫃子上取下一物:“這是褚玉的東西,為何會在你這兒。”

桑褚玉看向他手裏的東西。

是一個巴掌大的小人偶,做工精細,看起來也保管得很好,不見丁點兒灰塵。

她想起來了。

那是她以前做的小靈器,有蘊養心神的作用。

她給劍派裏每個人都送了一個,後來恰巧撞上溫鶴嶺,聽他說最近偶覺疲累,就順手給他丟了個。

都十幾年了,竟還留著麽?

她移開眼神,在心底給裴雪盡解釋了遍靈器的來歷。

裴雪盡聽後,簡言道:“是她所贈之物。”

衡雲子摩挲著那靈器:“你又不喜她,怎還留著?”

裴雪盡:“有蘊養心神之效。”

言外之意,便是有用才留著了。

他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

衡雲子亦是斂去些笑,睨他一眼。

他放下那靈器,道:“何不在當日收下時說這話,褚玉興許能送你去地府蘊養心神。”

裴雪盡垂下眼簾。

衡雲子再不欲與他多言,轉身離開了書房。

他走後,裴雪盡走過去關了門。

又耐心等了片刻,桑褚玉才顯出身形。

裴雪盡:“他雖容易對付,卻也難纏。”

好對付在說什麽瞎話都信,不會刨根問底。

難纏在捉摸不透,指不定何時便會亂發什麽瘋。

“習慣就好。”桑褚玉走到他面前,看著他臉上的傷。

寸長的傷痕,淌下的血已覆住小半張臉,一片殷紅。

她掐了個止血訣,替他簡單處理過傷口,又道:“正好在書房,可以開始學他的字跡。”

裴雪盡應好,在書房裏挑了些溫鶴嶺以前寫的劄記,開始耐心模仿字跡。

直到夜色漸起,他寫的字已分外接近溫鶴嶺的,只細微處有些差別。

等他點燃蠟燭,桑褚玉忽問:“現在書裏進展到什麽劇情了?”

裴雪盡擡手,片刻,一本書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這就是那本書?”桑褚玉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旁。

“嗯。”裴雪盡翻開書頁,“不過多數為空白頁,每次僅能看見當下的劇情。”

他翻至現在的時間點,使她看見那上面的字。

桑褚玉粗略讀了遍。

這段劇情在原著裏,恰好是個小轉折點。

女主原本與男主約好除夕在山下小鎮守歲,男主失約。女主沒等到人,又恰好撞上魚妖作亂,就解決了此事。

不想男主卻指責她,說是她引來了魚妖。

女主終於開始心灰意冷,不願再作糾纏,而是留在洞府養傷。

男主弄清了事情原委後,心底過意不去,也不習慣於女主的疏遠,便給她寫了封信,邀她到洞府小坐。

“他給她寫信,讓她去他的洞府?”桑褚玉指著那幾排字,“女主可還臥病在床。”

“書中常有此類情節。”裴雪盡道,“偶爾比那衡雲子更為荒誕不經。”

“的確有些。”桑褚玉又接著往下看。

女主接到信後,竟還真赴約了。

她原本已快傷心欲絕,卻因男主的第一次靠近而表露出些許心軟。

男主的心緒也十分覆雜,不清楚緣何既厭惡她,又會想要靠近她。

在看見女主除妖時落下的傷口後,他心底不忍,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她。

劇情中斷在那個含義不明的吻上,再往後翻,便是空白頁了。

兩人湊在一塊兒讀書並不方便,故而裴雪盡在旁細讀。

讀完最後一字,他住了聲。

桑褚玉也沒說話。

書房裏一時安靜異常,好一會兒,直等蓄積的燭油順著燭身滾下,裴雪盡才合上書道:“若你不介意,可要……試一試?”

“試什麽?”

“先前不是好奇,要是我化成溫鶴嶺的模樣,能否推動劇情麽?”裴雪盡目不斜視地看著那本書。

桑褚玉想了想,側過身。

“那便試試,若沒效,拿數值跳也行。”

裴雪盡“嗯”了聲,卻遲遲沒轉身。

良久,他才偏過頭看向她。

房間裏燭火暗淡,在她面上蒙了層淺淺的影。

他神情平靜,搭在桌上的手卻攥緊些許。

“僅是為了試試,能否跳過劇情。”

“知道。”桑褚玉心底清楚得很,往上稍仰起頸,“要親在何處?”

裴雪盡靠近她。

恰在這時,桑褚玉看見他的身影正在緩慢變淡——就像是一滴落入清水的墨。

“你的身體,在褪色。”她道。

“嗯。”裴雪盡俯下了身,“褚玉,專心。”

一個吻落在了她的額心。

很輕,像是溫熱的水點在了她的前額。

桑褚玉眨了下眼。

裴雪盡低下頸,第二個吻落在了她的眉心處。

仍是輕而又輕的力度。

而他的身影已近乎半透明,如同蒙在窗戶上的紙。

他又躬低些許,幾乎與她鼻尖相抵。

兩人對視間,他語氣平和道:“若有效,褚玉,下回——”

他沒能說完,身影就徹底消失不見。

下一瞬,他的聲音又出現在頭中,卻沒有接起方才的話茬,而是說:“應是方才受傷,損壞了這具軀殼,化形的時間也變短了。”

按照原本的時間,他應該能維持一整天。

現在卻連半天都不到。

“衡雲子的修為太高,等攢些數值,再化形便是。”桑褚玉看了眼桌上。

那本書也不見了。

她又問:“效果怎麽樣?”

一陣翻書聲後,裴雪盡道:“確然有用,已經出現了新的劇情。”

有用便好。

她記得裴雪盡之前說過,目前沒法跳過一些關鍵劇情。

但要是用這法子,讓他幫著走那些關鍵劇情,要省事簡單得多。

她熄滅蠟燭,起身。

雖有用,也得再去看一眼溫鶴嶺,以免出什麽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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