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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途川盡頭的巨大冰瀑下，凝結千丈冰晶的地下暗河，一位周身散發銀紅暗芒的女子浮立在三力交融的旋渦。
青雲恢覆意識後引領周遭幽冥、魔氣、仙靈力以《陰陽無極錄》的功法運行。力量旋而入體，煉化為她自身和法器的能量。
只是，散溢魔氣的右瞳貪婪地奪取外在的魔力，又以高階魔力逼迫青雲臣服。
對此，青雲露出憤恨的怒笑。“可笑至極啊。當年，我可以降服魔神法器：月鐮梅淑。如今，我一樣可以降服你這顆魔神右瞳。你已被認主又如何？我一樣要把你吞吃入腹，成為我掌中一物。”
青雲沈下浮躁的心思，毅然閉上右眼，凝神掐訣後在水中盤坐。她的黑色發絲隨波浮蕩，衣袍博帶隨流水而擺。
寒水微流，整個人如風中的柳葉飄擺。周身包裹的紅蓮業火隨青雲的意念燃起明亮的刺芒。
火力隨青雲的意志，直沖向她的魔瞳右眼，對抗的劇痛隨之而來。
紅蓮業火焚盡世間一切有孽之物。琺天的魔神右瞳必然是孽力滔天。
水中無聲，但是肉/魂相連。青雲的法體刺燃，像是燙熱的鐵板炙肉，仿佛能聽見“滋啦”的聲響。
青雲只覺得痛，好痛，痛的神魂巨蕩。
魔神右瞳在魔王琺天的手上經歷過的殺戮罪惡多得罄竹難書。
如今用可以焚盡天下孽力的紅蓮業火灼燒魔瞳，等於在灼燒青雲了。
灼燒的痛苦腐骨蝕心，比起自焚都要可怕，更恐怖得是魔神右瞳的耐燒力、持續性。
鎖星玨的金闕空間裏，同主人的神魂綁定的器靈小恕，即使被主人有意封閉魂契上的聯系，依然能從無形的神魂聯系上感知到青雲在承受的灼痛。
這種疼到小恕那已經極其微弱。
若青雲放開認主魂契的感知，小恕處於完全感知態，可深切體會到青雲在承受的痛已無法用語言形容。
小恕一想到青雲在忍受那鋪天蓋地的痛苦就忍不住開始掉金豆子。
銀星直接把小恕拖進青雲的神魂所在的紫府深處，咬牙道：“你要哭就在魂海這裏哭。你滴下的功德金液可以給青姐姐修補神魂上的傷痛。”
小恕聞言，直接張嘴，大聲哭。
金色的眼淚吧嗒吧嗒地落進青雲的神魂最深處，那是如幽谷般散發魂香的魂池。
小恕滴下的功德金液入魂池後泛起漣漪波紋，稍許撫平青雲神魂上的刺痛感。
在這片安全的魂液區域外，紅蓮業火在偌大的仙識海上與侵蝕青雲神魂的魔神魔力相鬥。
青雲的意志在奮起抗爭，掀起巨浪般的仙識，如平地起萬丈高樓，撲向那些試圖魔化她的高階魔意。
可怕得是這些巨浪沒能再前進一步，只能做到防禦性的抵擋。
業火也在抵禦那些入侵的高階魔念中的孽力侵蝕。
小恕和銀星知道青雲在戰鬥，對此助力甚微。她們甚至無法感知到腳下魂海撞擊後主人的情緒波動，只能靜靜地懸浮在這處安全地，透過彌漫濕氣的仙識海看向外圍那場無聲卻激烈的反抗戰。
小恕的手捂住嘴巴，眼淚如泉湧上來。“紅蓮業火根本不是魔神右瞳的對手，紅蓮太弱了。而且，紅蓮只能吞噬孽力，餘下全是青姐姐在抗。若是紅蓮再大一些，助力也多些。可是，若要紅蓮壯大就必須擁有血煞。
我們去哪裏找這麽多的血煞供紅蓮吸食？還有，嗚……找到血煞就說明殺孽極多，嗚嗚……”
小恕身為天書萬卷的器靈，倚靠人道功德成靈。她的內心深處有天賦自帶的悲天憫人。
她既想主人能抗住魔瞳散發的高階魔力，又不喜歡去找血煞。
血煞多，殺孽就多，意味枉死很多很多的人命，對於小恕這樣的功德書靈來說是個殘忍的現實。
此時的青雲沒有時間安慰兩個器靈，與魔神右瞳散溢的高階魔力、內含的孽力、琺天的魔化意念作對抗，已經耗費她極大的心神。
青雲發起最初的對抗存試探性質，一試過後，確實不是現在的修為能夠承受住高階魔力的碾壓。
魔神右瞳的主人琺天還在遠方。
主人在，就很難斬斷器與主間的聯系，青雲又怎麽能戰勝得了現在的魔神右瞳。
除非……琺天受傷。
若有那樣的機會，青雲就可以大膽的反擊，且要讓琺天嘗到被反咬一口的滋味。
意識發散的青雲漸漸地習慣紅蓮業火火力的灼燒痛苦。
是的，習慣。
曾經的青雲習慣過很多的傷害，直至攢足力量後會反擊回去。
那些還是在下界君州界元嬰期修為前的事情，自她為君州界斬天、破開飛升困境後，青雲散碎的魂魄養在菩提樹內，與菩提樹融為一體，就再沒受過這樣的屈辱。
萬般有為法，一切盡在爭。
不曾想飛升後，因《陰陽無極錄》功法的緣故，道魔雙修的青雲直接被天道運送到魔殿。
抗爭後，神智越發清醒的青雲已經可以冷靜地思考。
淬體後的仙身也在緩慢地修覆自她飛升魔王殿以來造成的各種法體傷害。
青雲丹府裏的靈嬰被仙靈力熔煉為液體，又在仙靈力的滋養下，化為上清靈界仙人才有的仙靈。
這顆仙靈不像大多數仙人一樣，落在心臟的深處。青雲的仙靈直接掛在她浩瀚以虛計的丹府空間內的菩提大樹的枝上。
仙人們擁有丹府空間，然而每個人的丹田煉化不同，呈現的樣式也不同。青雲的丹府自煉化開始就融入太極之道。
太極乃是時和空的具象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意為道。
青雲的道以這樣的標準而生。此刻，她的神魂來到偌大的無垠丹府，看向屹立在虛無上得一棵菩提大枝。
說是枝，其實是因為丹府乃是虛數空間，大若寰宇。處在她現在的角度去看菩提大樹，對比出來就像是繁雜的枝條。
其實，青雲體內的菩提枝還有根。
菩提大樹龐大的根系紮在丹府的不可見處，向無垠的丹府虛無處生長。
青雲的神魂落定在菩提大樹上的枝丫。在虬髯的枝丫上看出去，這樣的視角下，青雲入目得是“大”。
無邊無垠的龐大巨木，伸向無盡的丹府虛空，無法掩映的蓬勃生命力充盈在她的神魂周圍。
“集結五行法身就可以創造寰宇，演化生命。難道這才是丹府的最終奧秘？”青雲凝思道。
一顆閃著靈光的果子正掛在菩提大樹的枝條上端，青雲熔煉後的仙靈形成果子，果子表面繪滿金色的法紋。
這便是靈嬰液化後凝為仙靈，仙靈化為這顆適應青雲法身的果子。
果子表面的金紋是青雲此生修法領悟的法則力量，每一道金紋都是她對大道的理解。
青雲的仙識觸須撲入仙靈果子的內部。她凝神感知，似回最初母體中的感覺：孕育。
“這便是孕育自身的仙靈元神嗎？往後又會怎麽樣呢？”青雲好奇地喃道。
突然，神奇得一幕在青雲的仙靈內部出現，被她的仙識察覺到。
仙靈果上繪滿法則的金色紋路在某一特定的時刻落地，化出一道神魂，祂與青雲的本我融合在一起，這便是人、魂、仙三位一體的仙術。
恍惚的青雲想起地球歷史上的三清道祖斬三屍的神話。
靈感快若流火般閃過她的心間，稍縱即逝。赫然，她的仙識就退出這至高玄妙的剎那預知境。
同時，青雲的仙識從仙靈果上退回丹府神魂，神魂又流回青雲的本體法身內。
現實裏，青雲凝神感知翻紅蓮業火和魔神右瞳的抗爭。紅蓮業火雖弱，卻有永不熄滅的稱號。紅蓮業火不至於一下子被魔神右瞳的魔力吞噬。
青雲了解到後就不再去管紅蓮業火的堅持。
在習慣火灼的傷痛後，無視痛疼的存在，待續足強大的力量後以不可思議之勢反攻，才是青雲最擅長的禦強敵的方式。
青雲在冰寒的暗池裏昂頭，凝目向水面上方。
她一蹬腿，向上游去。
運轉體內的仙靈力，化作青光般流出暗河，落在晶瑩透亮的冰洞內。
她環顧冰洞四周，習慣性地擺下防禦陣法，以自身淬體後凝聚的仙靈力祭練隨她飛升上界的一眾法器。
儲物法器依等級有仙器鎖星玨，有靈寶級別的綠玉鐲、白玉珠釧。
防禦法衣有道侶清君留下的白靈仙衣。
原本青雲有情侶套裝的黑靈仙衣，卻在斬君州界的天隙時被上界的仙靈力沖毀，清君就把白靈仙衣留給青雲防身。
這套白靈仙衣隨青雲數千年的修煉孕養，漸有靈性。日後，白靈仙衣說不定能生出器靈。
不過，防禦類的仙衣生靈，這是非常困難的事。
仙衣生靈，比法器生出器靈要難的多得多。
法器在煉器師的手上，在鍛造時加入空間石，法器就會擁有器靈可以容身的器府虛空，如人類修士的紫府識海就容納一個人的魂和識。
防禦類的仙衣材質輕薄，甚少可以凝聚出器府虛空容納器靈。
但是，萬物皆有靈。法衣有本位一體的方法，即仙衣自成器靈，以物化精，修成精怪。
妖靈精怪分屬不同的概念，因同為異類，被人類合在一起說。
法衣生出靈智不全歸類為器靈道①，屬於“物化精而成怪”的妖靈道①。
青雲的心思繁雜，以轉移註意力的方式，忽視神魂和右眼傳遞給她的火燒刺痛。
對於上清靈界的知識過於匱乏，青雲心知得盡快尋個地兒，補充仙靈力一道的修煉知識。
銀星在識海感知一翻後，察覺青雲已經放開神魂上的主仆感應契約。她傳念道：“青姐姐，我已經吸取這裏的源頭水進入鎖星玨，用仙靈的力量淬煉過鎖星玨。”
“好，麻煩你了，銀星。”青雲頗為欣慰，兩大器靈是她最大的後備助力，又道，“小恕，你也辛苦了。”
“不苦不苦。只是，青姐姐，梅淑和昊天都消失不見了。”小恕感知一翻，沒有發現小弟們的存在。
青雲收起指尖仙訣，綻出清淺的笑容。
經歷過諸多磨難，也不曾磨滅她向上力爭後樂道的心性。
如今，器靈認主契約的通道已經打開，但是自身對法體的仙識禁錮未完全放開。
兩只小器靈還不能隨意在青雲的丹府空間虛游，就尋不到另外兩把武器的器靈。
青雲笑道：“小恕放心，我把他們留在菩提枝下孕養。在淬體時，我已經一並祭練魔鐮和昊天劍。”
只是，如今的敵人是魔王琺天，兩把仙器的能力各有高低，對上琺天到底弱了些。
也幸好，魔神法器——月鐮梅淑，昊天劍——小天，都是可自我成長的法器，唯有要擔心得日後遍尋天材地寶，以孕養兩把武器成長。
月鐮梅淑倒是不急於一時，本身是某界天帝的玉璋被魔化後掉落下界成器，底子還在。梅淑還能抗一抗上清靈界的仙魔。
但是，昊天劍是地地道道從君州界飛升上來的土生土長的法器，青雲更要多費些材寶孕養他。
青雲清點過自身的儲備，收拾妥當後換一身新的青衣。
這一襲青衣在下界可以水火不侵防熱防寒，到這千途川的盡頭連寒凍都抗不下。
真是可笑又好氣。
青雲的右眼已經再次閉上，心道：“魔王琺天，到底讓你失望呢。我青雲從不畏懼任何事。”
她昂看洞口，化為流光飛向地面。
剛出洞外，青雲被烈陽照了滿頭滿臉滿身。
哇，這感覺好像多年以前在巽宮靜室裏修煉過後，小小的姬淑站在巽峰崖邊的大石臺上。
那感覺就兩個字：舒服。
“呼……你出來了。”興奮聲自冰脊後傳來。
青雲側頭凝目，瞧見得正是封淩……此界名喚雷鷸的妖族老小子。
雷鷸看向煥然一新、氣質絕塵的英姿颯爽美人，再次感動地呼出口熱氣。
他拍了下手，似心頭的大石落地，臉上是想跑過來又怕被青雲揍的躊躇。
此刻，青雲的心情尚且可以，瞧他這模樣竟生出絲趣意，友善地朝他露了絲笑容。
雷鷸頓時受寵若驚，往後昂了下身子，透白的臉上沒抗住暈上紅色，瞬間像兩抹高原紅，不一會兒就像了那光溜的猴子屁股。
“呵，封……雷鷸。數千年不見，你不僅人變嫩了，連心態也嫩了？”青雲似譏還笑道。
她一步上前，已穿過雷鷸，站在冰脊高處眺望冰川原。目之所及當真是壯闊不凡，簡直是冰的世界。
雷鷸的羽衣敏銳，在青雲穿過去時瑟縮了下。他的身量不足青雲的肩頭，感應到後急忙去追尋她。
他就怕青雲獨自離去，不守先前的承諾。旦見青雲立在高聳的冰脊，雷鷸連氈帽白羽下微露的耳垂都紅了，整個頭成個紅燒小豬頭。
為緩解這種尷尬，心焦的雷鷸趕緊挽救道：“那個……你要不要尋個面具遮掩下右眼？”
青雲在冰脊上側身，迎向天穹射下的日光，摸在右眼。隨後，青雲雙手指尖變幻，連續施展千道封禁訣，打在右眼的魔神之瞳上。
雷鷸瞧她這狠樣，心都哆嗦了下。
【這丫頭是真狠啊，對自己都打這麽重的封禁訣。】
青雲停下手訣後，雙目明亮地望向雷鷸。
雷鷸“啊”了聲，不愧是飛升仙人，這丫頭的右眼竟然和左眼一模一樣了。
青雲從他的瞳孔裏看清自己的模樣，輕笑道：“這是菩提幻術。按你的說法，天仙境界以上的仙人才能看出我是個瞎子吧，呵呵。”
最後一聲不無自嘲調侃的意思。
“你竟還笑得出來，你的心態也是當真好……”雷鷸暗裏道，撇開眸光後，咽口吐沫，“走吧。出去的路還長著呢。我們要離開千途川。”
【她不提此前的約定，那定是會守約的。以青雲的脾性，要麽直接走、要麽攤牌，不說卻是最好得那種。】
“那是什麽地方？”青雲望向冰川西面的遙遠處。遠方的地兒閃出黑黃的幽光，在這一片冰白的世界裏顯得極為與眾不同。
“九幽黃泉。靈界的日光照在那處時會反射光芒，當入口的光芒收斂，恰好是靈界最後一縷日光照進九幽黃泉。黃泉之名由此而來。”雷鷸松快的心微微地下沈，“我的冥尊魂魄就是從那裏走來，因而對千途川的地形頗為熟悉。”
“靈界的九幽黃泉和下界君州界得是同一個九幽嗎？”青雲好奇問道。
雷鷸拉起唇角，搖頭道：“當然不一樣。這裏的九幽黃泉隸屬上清靈界的九幽，連通上清界所有地域。
但是，兩處都是九幽黃泉。強行要分就是大和小的區別吧，畢竟兩界是上下承接的關系，怎麽都是有關聯的。
當初，我的冥王主魂就是想要通過君州界的黃泉海，前來上清靈界的九幽黃泉，再借用上清靈界的仙人通道進入下界的君州界。
事實上，我的冥王主魂成功了，只是因魂力丟失太多，陷入沈睡。
在下界的君州界，我的人魂作為人間大祭師，同魔君之子季江一起合作，我們能想到把你從異世尋來助力君州界破天斬界，正是因為冥王主魂降神入君州界，給我傳遞天意。”
雷鷸說得這些本就是他經歷過的事情，如今說來，似在說另一個人的一生。或許，一次次的轉生在他看起來每一世都是一種新的人生吧。
其實，不是。
神道，乃人、妖、鬼、天、仙、神的集合。
雷鷸的每一次轉世並不是全新的人生，而是一次次歷練、積累信仰力量的過程。
顯然，雷鷸因為一次次的轉生有了厭惡感。這大概就是他需要有人護送一生的緣故。
神道，萬法之道的極致，又豈是容易修煉呢？生而為人，厭煩似乎是本能的情緒。
青雲作為旁聽者，似有所悟，回憶起往昔的經歷已經無法牽動她現在的情緒。她淡淡道：“封淩和季江借用當年君州界自封前的星域秘境，打通時空隧道，進而穿梭位面把我和孩子攝來。”
“對的。”雷鷸想起來冥王主魂的記憶碎片裏那些過往，嘆息般地搖了下頭。
他目光覆雜地看向青雲，稍許委屈道：“成也，敗也。”
“呵，”青雲是真正得諷刺般笑了。這和那句“時也命也”沒什麽不同吧！
所謂“成”，君州界的修士都可以飛升了。封淩得以圓滿君州界面的破界任務，獲得修士們大量的信仰力量，功德圓滿。這算是神道修煉路上一次成功的轉世歷練。
所謂“敗”，恐怕也和道心無暇有關。終歸，青雲和雷鷸的再次相遇，彼此都要遭罪折騰過才能圓滿雷鷸的神道路。
青雲壓下領悟後的思路，淡然看向遠方。
她不緊不慢地道：“往哪裏走？”
一言不發的雷鷸心頭大振，一馬當先向跌宕的冰川外走去。
【青雲她，果然信守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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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途川盡頭的巨大冰瀑下，凝結千丈冰晶的地下暗河，一位周身散發銀紅暗芒的女子浮立在三力交融的旋渦。
青雲恢覆意識後引領周遭幽冥、魔氣、仙靈力以《陰陽無極錄》的功法運行。力量旋而入體，煉化為她自身和法器的能量。
只是，散溢魔氣的右瞳貪婪地奪取外在的魔力，又以高階魔力逼迫青雲臣服。
對此，青雲露出憤恨的怒笑。“可笑至極啊。當年，我可以降服魔神法器：月鐮梅淑。如今，我一樣可以降服你這顆魔神右瞳。你已被認主又如何？我一樣要把你吞吃入腹，成為我掌中一物。”
青雲沈下浮躁的心思，毅然閉上右眼，凝神掐訣後在水中盤坐。她的黑色發絲隨波浮蕩，衣袍博帶隨流水而擺。
寒水微流，整個人如風中的柳葉飄擺。周身包裹的紅蓮業火隨青雲的意念燃起明亮的刺芒。
火力隨青雲的意志，直沖向她的魔瞳右眼，對抗的劇痛隨之而來。
紅蓮業火焚盡世間一切有孽之物。琺天的魔神右瞳必然是孽力滔天。
水中無聲，但是肉/魂相連。青雲的法體刺燃，像是燙熱的鐵板炙肉，仿佛能聽見“滋啦”的聲響。
青雲只覺得痛，好痛，痛的神魂巨蕩。
魔神右瞳在魔王琺天的手上經歷過的殺戮罪惡多得罄竹難書。
如今用可以焚盡天下孽力的紅蓮業火灼燒魔瞳，等於在灼燒青雲了。
灼燒的痛苦腐骨蝕心，比起自焚都要可怕，更恐怖得是魔神右瞳的耐燒力、持續性。
鎖星玨的金闕空間裏，同主人的神魂綁定的器靈小恕，即使被主人有意封閉魂契上的聯系，依然能從無形的神魂聯系上感知到青雲在承受的灼痛。
這種疼到小恕那已經極其微弱。
若青雲放開認主魂契的感知，小恕處於完全感知態，可深切體會到青雲在承受的痛已無法用語言形容。
小恕一想到青雲在忍受那鋪天蓋地的痛苦就忍不住開始掉金豆子。
銀星直接把小恕拖進青雲的神魂所在的紫府深處，咬牙道：“你要哭就在魂海這裏哭。你滴下的功德金液可以給青姐姐修補神魂上的傷痛。”
小恕聞言，直接張嘴，大聲哭。
金色的眼淚吧嗒吧嗒地落進青雲的神魂最深處，那是如幽谷般散發魂香的魂池。
小恕滴下的功德金液入魂池後泛起漣漪波紋，稍許撫平青雲神魂上的刺痛感。
在這片安全的魂液區域外，紅蓮業火在偌大的仙識海上與侵蝕青雲神魂的魔神魔力相鬥。
青雲的意志在奮起抗爭，掀起巨浪般的仙識，如平地起萬丈高樓，撲向那些試圖魔化她的高階魔意。
可怕得是這些巨浪沒能再前進一步，只能做到防禦性的抵擋。
業火也在抵禦那些入侵的高階魔念中的孽力侵蝕。
小恕和銀星知道青雲在戰鬥，對此助力甚微。她們甚至無法感知到腳下魂海撞擊後主人的情緒波動，只能靜靜地懸浮在這處安全地，透過彌漫濕氣的仙識海看向外圍那場無聲卻激烈的反抗戰。
小恕的手捂住嘴巴，眼淚如泉湧上來。“紅蓮業火根本不是魔神右瞳的對手，紅蓮太弱了。而且，紅蓮只能吞噬孽力，餘下全是青姐姐在抗。若是紅蓮再大一些，助力也多些。可是，若要紅蓮壯大就必須擁有血煞。
我們去哪裏找這麽多的血煞供紅蓮吸食？還有，嗚……找到血煞就說明殺孽極多，嗚嗚……”
小恕身為天書萬卷的器靈，倚靠人道功德成靈。她的內心深處有天賦自帶的悲天憫人。
她既想主人能抗住魔瞳散發的高階魔力，又不喜歡去找血煞。
血煞多，殺孽就多，意味枉死很多很多的人命，對於小恕這樣的功德書靈來說是個殘忍的現實。
此時的青雲沒有時間安慰兩個器靈，與魔神右瞳散溢的高階魔力、內含的孽力、琺天的魔化意念作對抗，已經耗費她極大的心神。
青雲發起最初的對抗存試探性質，一試過後，確實不是現在的修為能夠承受住高階魔力的碾壓。
魔神右瞳的主人琺天還在遠方。
主人在，就很難斬斷器與主間的聯系，青雲又怎麽能戰勝得了現在的魔神右瞳。
除非……琺天受傷。
若有那樣的機會，青雲就可以大膽的反擊，且要讓琺天嘗到被反咬一口的滋味。
意識發散的青雲漸漸地習慣紅蓮業火火力的灼燒痛苦。
是的，習慣。
曾經的青雲習慣過很多的傷害，直至攢足力量後會反擊回去。
那些還是在下界君州界元嬰期修為前的事情，自她為君州界斬天、破開飛升困境後，青雲散碎的魂魄養在菩提樹內，與菩提樹融為一體，就再沒受過這樣的屈辱。
萬般有為法，一切盡在爭。
不曾想飛升後，因《陰陽無極錄》功法的緣故，道魔雙修的青雲直接被天道運送到魔殿。
抗爭後，神智越發清醒的青雲已經可以冷靜地思考。
淬體後的仙身也在緩慢地修覆自她飛升魔王殿以來造成的各種法體傷害。
青雲丹府裏的靈嬰被仙靈力熔煉為液體，又在仙靈力的滋養下，化為上清靈界仙人才有的仙靈。
這顆仙靈不像大多數仙人一樣，落在心臟的深處。青雲的仙靈直接掛在她浩瀚以虛計的丹府空間內的菩提大樹的枝上。
仙人們擁有丹府空間，然而每個人的丹田煉化不同，呈現的樣式也不同。青雲的丹府自煉化開始就融入太極之道。
太極乃是時和空的具象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意為道。
青雲的道以這樣的標準而生。此刻，她的神魂來到偌大的無垠丹府，看向屹立在虛無上得一棵菩提大枝。
說是枝，其實是因為丹府乃是虛數空間，大若寰宇。處在她現在的角度去看菩提大樹，對比出來就像是繁雜的枝條。
其實，青雲體內的菩提枝還有根。
菩提大樹龐大的根系紮在丹府的不可見處，向無垠的丹府虛無處生長。
青雲的神魂落定在菩提大樹上的枝丫。在虬髯的枝丫上看出去，這樣的視角下，青雲入目得是“大”。
無邊無垠的龐大巨木，伸向無盡的丹府虛空，無法掩映的蓬勃生命力充盈在她的神魂周圍。
“集結五行法身就可以創造寰宇，演化生命。難道這才是丹府的最終奧秘？”青雲凝思道。
一顆閃著靈光的果子正掛在菩提大樹的枝條上端，青雲熔煉後的仙靈形成果子，果子表面繪滿金色的法紋。
這便是靈嬰液化後凝為仙靈，仙靈化為這顆適應青雲法身的果子。
果子表面的金紋是青雲此生修法領悟的法則力量，每一道金紋都是她對大道的理解。
青雲的仙識觸須撲入仙靈果子的內部。她凝神感知，似回最初母體中的感覺：孕育。
“這便是孕育自身的仙靈元神嗎？往後又會怎麽樣呢？”青雲好奇地喃道。
突然，神奇得一幕在青雲的仙靈內部出現，被她的仙識察覺到。
仙靈果上繪滿法則的金色紋路在某一特定的時刻落地，化出一道神魂，祂與青雲的本我融合在一起，這便是人、魂、仙三位一體的仙術。
恍惚的青雲想起地球歷史上的三清道祖斬三屍的神話。
靈感快若流火般閃過她的心間，稍縱即逝。赫然，她的仙識就退出這至高玄妙的剎那預知境。
同時，青雲的仙識從仙靈果上退回丹府神魂，神魂又流回青雲的本體法身內。
現實裏，青雲凝神感知翻紅蓮業火和魔神右瞳的抗爭。紅蓮業火雖弱，卻有永不熄滅的稱號。紅蓮業火不至於一下子被魔神右瞳的魔力吞噬。
青雲了解到後就不再去管紅蓮業火的堅持。
在習慣火灼的傷痛後，無視痛疼的存在，待續足強大的力量後以不可思議之勢反攻，才是青雲最擅長的禦強敵的方式。
青雲在冰寒的暗池裏昂頭，凝目向水面上方。
她一蹬腿，向上游去。
運轉體內的仙靈力，化作青光般流出暗河，落在晶瑩透亮的冰洞內。
她環顧冰洞四周，習慣性地擺下防禦陣法，以自身淬體後凝聚的仙靈力祭練隨她飛升上界的一眾法器。
儲物法器依等級有仙器鎖星玨，有靈寶級別的綠玉鐲、白玉珠釧。
防禦法衣有道侶清君留下的白靈仙衣。
原本青雲有情侶套裝的黑靈仙衣，卻在斬君州界的天隙時被上界的仙靈力沖毀，清君就把白靈仙衣留給青雲防身。
這套白靈仙衣隨青雲數千年的修煉孕養，漸有靈性。日後，白靈仙衣說不定能生出器靈。
不過，防禦類的仙衣生靈，這是非常困難的事。
仙衣生靈，比法器生出器靈要難的多得多。
法器在煉器師的手上，在鍛造時加入空間石，法器就會擁有器靈可以容身的器府虛空，如人類修士的紫府識海就容納一個人的魂和識。
防禦類的仙衣材質輕薄，甚少可以凝聚出器府虛空容納器靈。
但是，萬物皆有靈。法衣有本位一體的方法，即仙衣自成器靈，以物化精，修成精怪。
妖靈精怪分屬不同的概念，因同為異類，被人類合在一起說。
法衣生出靈智不全歸類為器靈道①，屬於“物化精而成怪”的妖靈道①。
青雲的心思繁雜，以轉移註意力的方式，忽視神魂和右眼傳遞給她的火燒刺痛。
對於上清靈界的知識過於匱乏，青雲心知得盡快尋個地兒，補充仙靈力一道的修煉知識。
銀星在識海感知一翻後，察覺青雲已經放開神魂上的主仆感應契約。她傳念道：“青姐姐，我已經吸取這裏的源頭水進入鎖星玨，用仙靈的力量淬煉過鎖星玨。”
“好，麻煩你了，銀星。”青雲頗為欣慰，兩大器靈是她最大的後備助力，又道，“小恕，你也辛苦了。”
“不苦不苦。只是，青姐姐，梅淑和昊天都消失不見了。”小恕感知一翻，沒有發現小弟們的存在。
青雲收起指尖仙訣，綻出清淺的笑容。
經歷過諸多磨難，也不曾磨滅她向上力爭後樂道的心性。
如今，器靈認主契約的通道已經打開，但是自身對法體的仙識禁錮未完全放開。
兩只小器靈還不能隨意在青雲的丹府空間虛游，就尋不到另外兩把武器的器靈。
青雲笑道：“小恕放心，我把他們留在菩提枝下孕養。在淬體時，我已經一並祭練魔鐮和昊天劍。”
只是，如今的敵人是魔王琺天，兩把仙器的能力各有高低，對上琺天到底弱了些。
也幸好，魔神法器——月鐮梅淑，昊天劍——小天，都是可自我成長的法器，唯有要擔心得日後遍尋天材地寶，以孕養兩把武器成長。
月鐮梅淑倒是不急於一時，本身是某界天帝的玉璋被魔化後掉落下界成器，底子還在。梅淑還能抗一抗上清靈界的仙魔。
但是，昊天劍是地地道道從君州界飛升上來的土生土長的法器，青雲更要多費些材寶孕養他。
青雲清點過自身的儲備，收拾妥當後換一身新的青衣。
這一襲青衣在下界可以水火不侵防熱防寒，到這千途川的盡頭連寒凍都抗不下。
真是可笑又好氣。
青雲的右眼已經再次閉上，心道：“魔王琺天，到底讓你失望呢。我青雲從不畏懼任何事。”
她昂看洞口，化為流光飛向地面。
剛出洞外，青雲被烈陽照了滿頭滿臉滿身。
哇，這感覺好像多年以前在巽宮靜室裏修煉過後，小小的姬淑站在巽峰崖邊的大石臺上。
那感覺就兩個字：舒服。
“呼……你出來了。”興奮聲自冰脊後傳來。
青雲側頭凝目，瞧見得正是封淩……此界名喚雷鷸的妖族老小子。
雷鷸看向煥然一新、氣質絕塵的英姿颯爽美人，再次感動地呼出口熱氣。
他拍了下手，似心頭的大石落地，臉上是想跑過來又怕被青雲揍的躊躇。
此刻，青雲的心情尚且可以，瞧他這模樣竟生出絲趣意，友善地朝他露了絲笑容。
雷鷸頓時受寵若驚，往後昂了下身子，透白的臉上沒抗住暈上紅色，瞬間像兩抹高原紅，不一會兒就像了那光溜的猴子屁股。
“呵，封……雷鷸。數千年不見，你不僅人變嫩了，連心態也嫩了？”青雲似譏還笑道。
她一步上前，已穿過雷鷸，站在冰脊高處眺望冰川原。目之所及當真是壯闊不凡，簡直是冰的世界。
雷鷸的羽衣敏銳，在青雲穿過去時瑟縮了下。他的身量不足青雲的肩頭，感應到後急忙去追尋她。
他就怕青雲獨自離去，不守先前的承諾。旦見青雲立在高聳的冰脊，雷鷸連氈帽白羽下微露的耳垂都紅了，整個頭成個紅燒小豬頭。
為緩解這種尷尬，心焦的雷鷸趕緊挽救道：“那個……你要不要尋個面具遮掩下右眼？”
青雲在冰脊上側身，迎向天穹射下的日光，摸在右眼。隨後，青雲雙手指尖變幻，連續施展千道封禁訣，打在右眼的魔神之瞳上。
雷鷸瞧她這狠樣，心都哆嗦了下。
【這丫頭是真狠啊，對自己都打這麽重的封禁訣。】
青雲停下手訣後，雙目明亮地望向雷鷸。
雷鷸“啊”了聲，不愧是飛升仙人，這丫頭的右眼竟然和左眼一模一樣了。
青雲從他的瞳孔裏看清自己的模樣，輕笑道：“這是菩提幻術。按你的說法，天仙境界以上的仙人才能看出我是個瞎子吧，呵呵。”
最後一聲不無自嘲調侃的意思。
“你竟還笑得出來，你的心態也是當真好……”雷鷸暗裏道，撇開眸光後，咽口吐沫，“走吧。出去的路還長著呢。我們要離開千途川。”
【她不提此前的約定，那定是會守約的。以青雲的脾性，要麽直接走、要麽攤牌，不說卻是最好得那種。】
“那是什麽地方？”青雲望向冰川西面的遙遠處。遠方的地兒閃出黑黃的幽光，在這一片冰白的世界裏顯得極為與眾不同。
“九幽黃泉。靈界的日光照在那處時會反射光芒，當入口的光芒收斂，恰好是靈界最後一縷日光照進九幽黃泉。黃泉之名由此而來。”雷鷸松快的心微微地下沈，“我的冥尊魂魄就是從那裏走來，因而對千途川的地形頗為熟悉。”
“靈界的九幽黃泉和下界君州界得是同一個九幽嗎？”青雲好奇問道。
雷鷸拉起唇角，搖頭道：“當然不一樣。這裏的九幽黃泉隸屬上清靈界的九幽，連通上清界所有地域。
但是，兩處都是九幽黃泉。強行要分就是大和小的區別吧，畢竟兩界是上下承接的關系，怎麽都是有關聯的。
當初，我的冥王主魂就是想要通過君州界的黃泉海，前來上清靈界的九幽黃泉，再借用上清靈界的仙人通道進入下界的君州界。
事實上，我的冥王主魂成功了，只是因魂力丟失太多，陷入沈睡。
在下界的君州界，我的人魂作為人間大祭師，同魔君之子季江一起合作，我們能想到把你從異世尋來助力君州界破天斬界，正是因為冥王主魂降神入君州界，給我傳遞天意。”
雷鷸說得這些本就是他經歷過的事情，如今說來，似在說另一個人的一生。或許，一次次的轉生在他看起來每一世都是一種新的人生吧。
其實，不是。
神道，乃人、妖、鬼、天、仙、神的集合。
雷鷸的每一次轉世並不是全新的人生，而是一次次歷練、積累信仰力量的過程。
顯然，雷鷸因為一次次的轉生有了厭惡感。這大概就是他需要有人護送一生的緣故。
神道，萬法之道的極致，又豈是容易修煉呢？生而為人，厭煩似乎是本能的情緒。
青雲作為旁聽者，似有所悟，回憶起往昔的經歷已經無法牽動她現在的情緒。她淡淡道：“封淩和季江借用當年君州界自封前的星域秘境，打通時空隧道，進而穿梭位面把我和孩子攝來。”
“對的。”雷鷸想起來冥王主魂的記憶碎片裏那些過往，嘆息般地搖了下頭。
他目光覆雜地看向青雲，稍許委屈道：“成也，敗也。”
“呵，”青雲是真正得諷刺般笑了。這和那句“時也命也”沒什麽不同吧！
所謂“成”，君州界的修士都可以飛升了。封淩得以圓滿君州界面的破界任務，獲得修士們大量的信仰力量，功德圓滿。這算是神道修煉路上一次成功的轉世歷練。
所謂“敗”，恐怕也和道心無暇有關。終歸，青雲和雷鷸的再次相遇，彼此都要遭罪折騰過才能圓滿雷鷸的神道路。
青雲壓下領悟後的思路，淡然看向遠方。
她不緊不慢地道：“往哪裏走？”
一言不發的雷鷸心頭大振，一馬當先向跌宕的冰川外走去。
【青雲她，果然信守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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