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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適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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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適現形

周遠之與裴琰相識多年,二人本可以成為朋友的,但不知何故,就是沒成為朋友。後來,周遠之察知裴琰與蕭正德暗通款曲,還搜羅了許多邪魔歪道,看在裴將軍的面,他只防著。裴琰卻越來越不知收斂。

“蕭正德做的每樁惡,背後怕是都有裴琰的影子。”

蕭冉毛骨悚然,她竟與那麽一個人面獸心的東西處了這麽久。“晚了,來不及了,他占盡了上風,連太子都被他騙了。”

周遠之敲敲榻沿,蕭冉低眉,在暗紅木頭上搜尋片刻,隱隱可見一小塊略呈黑色,她想也不想,手觸上去,用勁一推,一塊薄板彈了出來,上面放著一塊墨色令牌。擡眼看周遠之,得他首肯,蕭冉拿起符,上面三個鎏金大字“皇太子”分外顯眼。

太子令,見此令如見太子,可號令東宮所有衛隊。即是說,祭臺那夜,哪怕太子右衛率馮充國率兵登臺,也奈何不得周遠之。思及那夜馮充國的行為……他莫不是和周遠之在演戲?

她是蹲在地上的,被乍然迸出的猜想嚇了一跳,身子登時不穩,手忙朝上扒榻沿。這邊廂,周遠之見她身形搖晃,本欲扶她,怎料,剛伸手,她的手就扒了上來。好巧不巧,兩手疊在一處。小的在上,大的在下。蕭冉大囧,紅著臉抽回手,卻沒留神幅度過大,臀胯也跟著向後倒,眼瞅要砸地上了,周遠之不由分說握住她腕子,用力一拉,她就落在了榻子上。二人挨得很近,堪堪一拳之隔,而蕭冉的腕子,還被周遠之的指節牢牢扼著。蕭冉掙了兩下沒掙開,佯怒:“再不松開,我就扔了這破令牌!”

周遠之利索地放手,指尖輕輕一勾,從她掌中夾走了令牌。

“我就說,太子視你為心腹,怎麽那麽容易就遭人挑撥了。原來都是戲。可笑我們這些蠢物。”蕭冉揉著被他抓得發紅的腕子喟嘆。

周遠之倒無嘲笑意。“太子覺得過於冒險,可蕭正德過江在即,只有先除了裴琰,斬斷蕭正德臂膀,日後他縱再作妖,也難些。”

“蕭正德?那狗東西要回來了?”

“是啊。”周遠之強壓著憤怒。

沒有皇帝的寬宥,蕭正德是斷不敢擅自南歸的。不久前,他給父親蕭宏送了信。蕭宏捧著蕭正德血書疾趨至建康宮,至尊覽後不覺涕下。當時徐相侍奉在側,出宮後立即去。見了太子

“此時除掉蕭正德,無意自曝於駕前。而今之計,唯有先去其爪牙。”

裴琰與蕭正德暗通款曲,周遠之早就窺知,正當他欲尋找時機動手時,裴琰先按捺不住,搶了李方的書,還汙蔑自己,蕭冉蠢兮兮被利用了。周遠之看見她就頭痛不已,本想隨便讓南北獄或者廷尉獄把她關起來,等風平浪靜了再放出來,沒想到峰回路轉,發現了她的驚天秘密,她才是整個事件的核心人物。於是,一盤驚天大棋局徐徐在他眼前鋪展開。這盤棋,將決定墨家的命運,太子的前路。必須贏,只能贏。

“贏了,你也就失了鉅子之位。這麽做,值得麽?”蕭冉認真地問他。

到手的權勢功名,他那麽輕易拱手讓人?

周遠之自問不是君子,什麽真假鉅子,一千年過去,真真假假,早分不清了。就算他肯相讓,那一幹心腹下屬呢?可偏偏是蕭冉。大概是天意吧。

“於你,我心甘情願。”

夕光穿過欞窗灑在他身上,光線一寸寸勾勒出他的容顏,豐神秀骨,眉目含情。蕭冉面上一紅,緊張地手心全是汗,眼前忽然浮現出田青的臉,又飛濺起劍池的水,瞬間清醒。

“周兄,我與你不同。我向來離經叛道,父母之命什麽的,我最是厭惡。你好好養傷。”說完,看也不看周遠之,疾步離去。

周遠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倚著枕屏,苦笑嘆息。蕭冉眼裏揉不得沙子,蘭陵案該如何解釋,她才能信?正愁著,只聽院中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

蕭冉?周遠之顧不得傷,一躍而起。

蕭冉站在花架下,驚恐地瞪著雙目,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周遠之看見南墻下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

缺月掛林梢,葦浪一波一波順著風奔湧,一輛牛車急急穿行在葦浪中。

周遠之被救出。收到這個糟糕透頂的消息,李適急似火燎。蕭平有頭無腦,裴琰怎也如此糊塗?

就在他坐臥不安之時,總堂來信:鉅子邀他亥時總堂一晤。

他家到總堂不遠,他直到戌時才動身。

行了些時,車停了下來,車夫去方便。咕咕喵——漫天地響起夜梟的叫聲,李適後脖頸一涼,正要拉上車簾,曠野中出現一個人影,無聲無響向著車快速移動過來。越靠近越清晰,身量稍高,走起路來胳膊外甩,略眼熟。“不可能……不可能……”李適面色發白。

那影子驟然飄至眼前,李適魂飛魄散:“任祎?!”

任祎嘿嘿一笑,臉變成了骷髏頭。

李適一屁股癱倒,車身跟著一震。

“長老,長老!”車夫急促呼喊。

見是車夫,李適糊塗了,小眼睛忽閃忽閃,四下望,“任祎呢?”

“哪來的任祎?長老看花眼了吧。”

李適疑神疑鬼四下張望,四野茫茫,哪有什麽任祎。真是看花了?

***

張有餘站在門口迎候,見到李適車來,親自扶他下車。

“所為何事?”二人相攜進了內院,李適急切地問。

張有餘鼓著大眼:“我怎麽問都不說。長老先去議事廳稍坐,我去請鉅子。”

也是,連夜召見必是機密。李適一只腳都跨入門檻了,忽然楞住,目光在張有餘身上顛了一顛:身高,肥瘦,走路姿勢……像,太像了。李適打了個哆嗦,正過身去走路,差點被門檻絆倒。

議事廳只插著兩只大燭,光線昏昏,李適視線凝在北面安著朱漆描金龍虎屏風的坐榻上,腳步一滯。多少年了,從他第一天被準許跨入總堂,這張坐榻就在這裏了。傳說,是墨子坐過的。三十年了,他在這張榻前,侍立了數任鉅子,有比他蒼老的,有同他相仿佛的,有年齒如他子侄輩的後生。忘了從幾時起,他時常盯著屏風上睥睨傲世的虎出神:為什麽,為什麽我就不能坐上一坐呢?

欲望的種子一經播下,便生根長芽,破土而出。一個人的出現,澆灌了嫩芽,令其瘋長,那人是裴琰。

開始是出賣些無關痛癢的消息,漸漸關涉周遠之的行蹤、墨家的組織架構,他一步步深陷裴琰用權勢搭建起來的籠中。

李適慢吞吞挪到榻邊,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坐上一坐?來歷不明的豎子都能,我堂堂右長老為什麽不能!

足底仿佛被粘住,再動不了,汗濕了全身。左顧右看,沒人,他眼一閉,膝一屈……終於如願以償了,口中發出夢囈般的聲音,像饜足的獸。他陶醉於美夢成真的幻夢中,全然沒留意,門窗在此時悄然閉上了。

李適仿佛看見自己在眾人擁簇下登臨祭壇,接過藜杖,眾子弟高呼“鉅子!鉅子!”夢太迷人了,他全然沒察覺黑影正在逼近。

“李——長——老——”

幽怨淒厲的鬼聲,嚇醒了李適。他顫顫巍巍指著黑影,話都說不完整:“誰?你……你誰?”

“我你都不認得了?”黑影撩起垂下的長發,眼神陰毒,“河裏好冷,我要拖你一起下去!”

“任祎!”李適膽都快嚎出來了,嚇得直往後縮。骷顱頭果真不是假象,是任祎,是任祎索命來了!

“下去!下去!河裏好冷!河裏好冷!”魂飄上榻,伸長了甲長如鉤的爪子掐住李適的脖子。“為什麽殺我,為什麽殺我,拿命來,拿命來……”

“不是我……是裴琰!裴琰要我安排人上船,趁機向周郎下手,我沒法子……”李適心臟幾欲停止了跳動。

“你們幾時勾結的?”

“有幾年了……”

“他為何要和墨家過不去,為何要害周郎?”

“我……不知道!”

鬼魂舌頭一伸,喊道:“拿命來!”

“我說!我說!”李適瑟瑟發抖,“他要奪遺書。”

“身為墨家長老,你卻幫外人奪遺書?”

“不不不,我是利用他扳倒周郎,扶蕭平上位,蕭平才是鉅子,遺書在他手上,我再趁機幹掉蕭平,遺書就是我的了……”

砰——

門被撞開,魏長興、呂安、秦邦率墨家眾人闖了進來,氣勢洶洶。

李適瞳孔放大:“你、你們——”仿佛他們比鬼魂還可怖。

鬼魂喉間發出陰森細長的一疊笑聲,寸許長的指甲沿著下頜邊緣,“哧啦”揭下一層臉皮。“李長老,得罪了。”張有餘拱手。

“豎子!你騙我?!”李適氣得渾身抖如篩糠,欲撲上前同張有餘同歸於盡,被眼尖的蔣大牛和同伴拿下了。

張有餘退後一步,手指挑著面具玩:“我哪比得過李長老,人面獸心,心狠手辣。”

對於任祎的死,周遠之一直耿耿於懷。私下派張有餘探查,張有餘盤問了那天上船的所有人,註意到一個細節,船中途停靠時,任祎是跟在李適身後下的船。

張有餘心下有了計較,正要尋機詐一詐李適,卻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李適要勾結裴琰作亂。他想拿下李適,被周遠之制止:照計劃行事。計劃就是他繼續潛伏在李適身邊。

“李適,你身為墨家長老,勾結外人,殘害墨家子弟,狼心狗肺,死不足惜!”魏長興聲如長刀在手,恨不能一刀戳死他。

李適急中生智:“假的,蕭平是假的鉅子!”他省得被蕭平坑了,自己死罪難逃,幹脆拉個墊背的,要死一起死。“他為何推三阻四不肯亮出遺書?因為他根本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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