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舞知道小姐的心情肯定不好，卻沒想到她才剛捧著茶走進紫柳閣，就聽到小姐的歌聲</p>

但那不是開心的哼著小曲，小姐的聲音聽來幽幽怨怨的，用著她聽不懂的語言，唱著她家鄉的歌曲</p>

聽著聽著，她忍不住流下眼淚，她為小姐感到委屈</p>

那日小姐到賭坊把世子給找回來後，世子就把小姐禁足了，她可以在世子府裏自由行動，但是不能離開世子府，世子也從那天起就沒再與小姐說過一句話了</p>

翠舞知道世子有他男子的尊嚴，也有他身為世子的威嚴，讓自己的侍妾到賭坊去把他找回來實在有損他的面子，但她知道世子倒不是真的就從此就不再喜歡小姐了，否則世子也不會特意叫她去，詢問這幾日來小姐過得好不好，言談之中還有意無意的說了如果小姐不服軟，難道他得自己找個臺階下嗎？</p>

她想勸小姐主動去向世子道歉，但因為世子的態度使得阮側妃找了小姐麻煩，小姐現在肯定更怨世子了吧！</p>

今天阮側妃找來幾名昔日閨中好友一同賞花，竟說只是賞花太單調，把小姐喚去了樂瑤閣，要她唱曲為她們助興</p>

小姐不能不答應，她當然也得陪著小姐去</p>

小姐唱了幾首曲子，阮側妃那些閨中好友在稱讚小姐歌唱得好聽時，其中一人突然提起聽說瓏城裏有一位十分出名的歌伎，不知兩人相比如何雲雲，然而好似串通好了一般，另一人則說小小一名歌伎哪裏能跟世子府裏的姨娘相比，豈不折辱了蘇姨娘</p>

這些話表面上是褒讚蘇姨娘，損貶歌伎蝶兒，但既然同為一人，小姐聽了自然刺耳</p>

翠舞聽著小姐的歌聲終究不忍，快步走了過去，把茶放在涼亭桌上，急急地說道：“小姐，別唱了，越唱越傷心不是？”</p>

蘇語恬止了歌聲，她這個受欺淩的人沒哭，卻看見了翠舞的眼淚“怎麽哭了？”</p>

“翠舞替小姐感到委屈”</p>

“如果不在自己的院落裏也唱，我倒真的像唱曲營生的歌伎了”</p>

“小姐……”</p>

白擎蒼暗示了翠舞，他想著如果翠舞夠聰明，就該勸蘇語恬來請求他的原諒，他知道以蘇語恬的心性不會甘心服軟，但就算是表面的恭順都好，他才能順勢原諒她但他又著急，想知道翠舞是不是夠機靈，便偷偷跟著翠舞來到紫柳閣，卻沒想到一來會聽見蘇語恬那如泣如訴的歌聲</p>

她到底受了什麽委屈？</p>

“這是報應，怪我當初不該利用世子”</p>

她是離開醉夢樓了，但到頭來什麽也沒有改變，她依然是歌伎蝶兒，沒人以蘇語恬來看待她</p>

翠舞用手背胡亂抹去了眼淚，不是很讚同地道：“這怎麽能說是利用，小姐難道不喜歡世子嗎？”</p>

雖然一直自我否認，但她的確是對他有些好感的，那夜因為花老板下藥設計，她失身於他，她也並沒有因此感到傷心難過，她想，那是因為她心裏有一部分是喜歡他的，所以才能接受他們共度了一夜的事實</p>

而嫁進世子府後的這些日子，她過得太好，壓根沒想過要穿回現代的事，直到今天被當成歌伎對待，她才想起她當初有多麽不想當蝶兒，才會安排了一計要離開醉夢樓，這也才驚覺她怎麽會讓自己陷在這樣的境地，她難道不想回去現代了嗎？</p>

翠舞等了許久，在白擎蒼的感覺之中等待更是漫長，最後，蘇語恬還是幽幽地吐出了真心，“我若不喜歡他，他喝酒喝死也罷了，我何必要罵他？”</p>

翠舞不由得莞爾，她還記得那日聽說小姐是怎麽罵世子的，她嚇得差點連下巴都掉了下來</p>

你一直喝酒，萬一自己喝得沒命了，留下了一屋子的女人怎麽辦？我們去改嫁你甘心嗎？</p>

她本以為小姐這麽說會惹得世子大發雷霆，沒想到世子卻是大笑出聲</p>

“是啊！世子一定也是感受到了小姐的情意，才會不但沒生氣，反而還乖乖聽話的不喝酒了”</p>

“世子雖然喜歡我罵他，但我也該拿捏好分寸，就這一點來說，我是懊悔的”蘇語恬覺得白擎蒼說穿了就是個抖M，大概從小沒被人罵過，突然被罵覺得新奇，還越被罵越開心，但被罵久了，骨子裏自認為尊貴的脾性又擡了頭，又忍不住動怒了</p>

“翠舞真的不懂，小姐為什麽要故意惹世子生氣？這就罷了，其他後宅的女子只要有些小事就會跟夫君吹枕頭風，明著是撒嬌，暗著是排除異己，世子曾為小姐出頭過，所以小姐在後宅被欺淩的事明明可以拿來利用，提高自己在後宅的她位，偏偏小姐不說，也不許我說”</p>

“翠舞，你不明白”</p>

“對！翠舞真的不明白，上回皇上賞賜的眉黛，後宅每位側妃、婊娘都有一斛，小姐的卻硬是讓阮側妃搶走了，小姐說是小事不求做主，但今天阮側妃卻讓小姐去她辦的賞花會唱歌助興了，為什麽小姐不去找世子主持公道，還要去樂瑤閣讓阮側妃欺負？”</p>

“那眉黛的事不許再提，你真以為那眉黛只是讓阮側妃搶去那麽簡單嗎？”</p>

“丁側妃代了每個院落派一個侍女到她那裏去領皇上賞賜，我去了暢嬉閣後，卻說我們紫柳閣已經派人領了，一査之下才知道是青芙領走了，青芙雖然曾在紫柳閣服侍過，暢嬉閣的人才會誤給了，但她畢竟去了樂瑤閣，而樂瑤閣那頭也多領了一份是事實，偏偏阮側妃不肯還！”</p>

“翠舞，此事根本上可以說是阮側妃不還那份眉黛的錯，但你可曾想過，丁側妃掌理世子府後宅多年，怎麽可能真忘了青芙是哪個院落裏的人？再說了，青芙若是長年在紫柳閣服侍的侍女也就罷了，她算來只在我院落裏待不了半天，暢嬉閣的人怎會記錯？”</p>

“難道是……”翠舞有了猜想，這才驚覺真如小姐所說的此事不單純</p>

“阮側妃與我明著來倒也光明正大，另一個可不，丁側妃與阮側妃素來不合，她知道阮側妃白白得了一份珍貴的眉黛定不會交出來，也等著我去向世子告狀，此事若世子不理，丁側妃樂得見我受委屈，若世子處理了，受責罵的也是阮側妃，丁側妃頂多就是一個不察之罪，不痛不癢”</p>

“想不到丁側妃心機這麽重，上回她讓小姐去賭坊把世子請回來，才害得小姐被禁足，原來連這眉黛的事都是她的把戲”</p>

“她讓我去賭坊的確是算計好的，但我是心甘情願去的，我看不得世子再荒唐下去你不是曾告訴過我世子過去不是這樣的人嗎？有時我不禁想，如果大皇子在世，世子現在該是什麽樣子？他明明曾是人中龍鳳，如今卻甘心做一個紈褲子弟，我看了不忍”</p>

“小姐會這麽擔心世子，哪裏只是一句喜歡世子就能帶過的，小姐是真心把世子當夫君，真心為他好才這麽做的吧？”</p>

“我迷迷糊糊就嫁進了世子府，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這樣做對不……”</p>

“小姐，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去向世子求和吧，以後也不要再惹世子生氣了，好好在世子府待下來吧！”</p>

蘇語恬終於露出了笑容，那是真的由內心發出的笑，不是強裝的笑意，翠舞這才放下心來</p>

“你啊，你是在擔心我偷偷離開世子府嗎？有你這樣看著我，我逃得掉嗎？”</p>

“翠舞希望小姐留下來自然是為了小姐好，也請小姐死心，翠舞的體力好，更谙水性，所以上山下海翠舞都會把小姐請回來”</p>

她到底是誰的丫鬟，怎麽也跟著她上山下海，而不是上山下海尋她，把她帶回來吧！蘇語恬沒好氣地睨了翠舞一眼“你放心，至少目前的我是想留下來的”</p>

“那小姐會去向世子求和嗎？”</p>

“我又沒錯，為什麽要求和？而且如果之後世子再做什麽荒唐的事，我還是會勸他、惹他生氣，哪天我不惹他了，你就真的要擔心我會偷偷離開世子府了，那就表示我對他死心了，這裏再也沒有任何讓我留下來的理由了”</p>

翠舞才剛松開的眉頭又攏了起來，小姐沒想去求和，世子就沒臺階下，他們再這麽冷戰下去，兩位側妃會更加肆無忌憚的欺負小姐，會不會有一天就真的讓小姐冷了心，離開世子府了？</p>

因為那天阮夕蘭叫去唱歌助興後心裏不舒服，蘇語恬一整日都是躲在自己的院落裏不想見人</p>

直到要就寢前，看見服侍她更衣的翠舞一臉開心偷快，她才問了她有什麽開心事，這一問，她才知道事情大了</p>

晩膳時，白擎蒼借口賞月，在園子裏設宴，並把所有妾室叫到了宴席上，獨漏了蘇語恬，正當那些後宅女子正開心蘇語恬失寵的時候，白擎蒼問了她們，可知道為什麽他沒找蘇姨娘來？</p>

一個不長眼的侍妾說了是蘇語恬不知分寸，惹白擎蒼生氣了，白擎蒼卻說她錯了，是因為蘇語恬不開心，所以他沒找她來，但的確有人不知分寸，惹他生氣</p>

他先是責怪後宅的奴人居然膽敢輕賤他的侍妾，那等同於不把他這個世子放在眼裏，後又罵那名侍妾幸安樂禍，實屬不該</p>

阮夕蘭是讓白擎蒼責怪得最多的，先是說她連皇上的賞賜都敢強占，是犯上，後又說她竟把蘇語恬叫去唱歌助興，是明擺著無視他不許再提蝶兒的命令，要她好自為之，否則這世子府的後宅便無她容身之處</p>

於理來說，阮夕蘭受了這麽大的責難，丁麗蘊該暗自開心的，但她看著白擎蒼如此重視蘇語恬，甚至為了她責罵後宅所有的女人，這是過去從未有過的事，她便怎麽也高興不起來</p>

且丁麗蘊也沒逃過這頓罵，白擎蒼質疑她掌管後宅的能力，連皇上的賞賜這種大事都能分錯了人，處理小事豈不更不上心，並警告她，若再沒管好後宅的事，以後也無須她來管理了</p>

這場晚宴就在這麽不愉快的情況下，在白擎蒼拂袖而去時結束了</p>

不用想也知道蘇語恬知道白擎蒼為她做了這些事後她有多震驚，也才了解到他是真的很疼她，她卻賭氣不去跟他求和</p>

沒錯，她堅持自己沒做錯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只是她的方法錯了，以後她不會用這麽強硬的手段，她會好好的跟他說</p>

因此，她來到淩雁閣要見白擎蒼，淩雁閣的下人卻說世子已經就寢了，她不理會那些下人的阻止，硬是進入他的房</p>

白擎蒼其實只是躺在床上還沒睡，見有人推開門進來正要發難，看清了是蘇語恬之後才沒說話</p>

蘇語恬和他對上視線，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最後她躺上了床，依偎在他的杯中，他也只是默默的摟住了她</p>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道：“擎蒼，謝謝你”</p>

白擎蒼知道晚宴時自己這麽做是為蘇語恬樹敵了，但他必須狠狠立威一次，才能改善她在後宅的地位，只是這麽做所帶來的其他後果他也得一並面對</p>

面對也無妨，其實他也知道有很多事，已經不是他捂著眼不看就會消失的，不管是這一屋子他不想的女人，還是那個他從來不想爭，卻主動找上他的皇儲之位</p>

在這世上，真心擔心他荒唐的人不多，他的父母是真心心疼他，也相信他終有一天會想通才放任他，除此之外，就只有蘇語恬了</p>

聽到她說寧可惹他生氣、寧可忍受後宅所有人對她的輕賤，她也不為自己的地位來討好他，且見到他再有荒唐行徑她還是會繼續勸他，這讓他不禁開始思考，他這樣一味的躲避到底應不應該？最終會不會只讓忌憚他的人痛快，而真正關心他的人只會覺得痛心？</p>

“語恬，我知道你的初夜是被陷害才會給了我，會嫁進世子府也是為了躲避接客的命運，如今我只想知道，你說的喜歡我是真心的嗎？”</p>

蘇語恬沒有立刻回答，讓他一陣心驚，過了一會兒，她擡起頭望著他，說道：“你果然偷聽了我跟翠舞的話”</p>

她才想著今天她才跟翠舞說了那些事，今晚白擎蒼就把後宅的人叫去罵了一頓，一種可能是翠舞又違背了她的命令去嚼舌根，但翠舞不會連她喜歡他的這種話都說，那麽就只剩下一個原因了，他無意間聽到了她們的對話</p>

“你的勸告我不是沒聽進去，會喝酒、會上青樓都是為了讓人不再忌憚我，你的話提醒了我，其他的妾室也就罷了，就只有你，我不想你改嫁”</p>

蘇語恬知道白擎蒼疼她，但她總認為他只是覺得她與一般女子很不相同，才會特別喜歡她，可為什麽如今聽他這麽說，她會覺得他對她的感覺不是只有新奇而已？</p>

“賭坊的事我本來是想聽你的話回來的，但你說話得罪了人，我怕他對你不利，才佯裝被你惹怒，回了世子府依然有他的眼線在，我才不得不禁你的足”</p>

蘇語恬望進他的雙眼，他的眸光真切，而且眼中只有她“忌憚你的人是二皇子，世子府的眼線指的是二皇子的表妹丁側妃吧？”</p>

“所以你知道了吧，後宅的那些女人都不是我想要的，都是各方勢力送來的，有的人想的是牽制我，有的人想的是攀附我，只有你，是我自己娶來的”</p>

“你……喜歡我？真心的喜歡？”</p>

“真心的喜歡，尤其你入府之後，像妻子一樣管我，時不時訓斥我一下，我更喜歡”</p>

蘇語恬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果然是個抖M“我哪時訓斥你了，明明都很平心靜氣的輕聲勸你”</p>

“說太多會早死，這叫平心靜氣？”</p>

“我那是闡述事實”</p>

“所以我會聽你的話，以後都不荒唐了”</p>

蘇語恬的心頭一陣陣的發甜，小臉往他的胸膛蹭了蹭，緊緊擁住他“二皇子為什麽忌憚你？”</p>

“皇上寵愛我”</p>

“皇上再怎麽寵你，但他終究是皇子，還怕你搶了他的地位嗎？”</p>

白擎蒼知道蘇語恬不管是失了記憶還是不關心朝廷大事，此時的她沒想到皇上將他也視為皇儲之一，所以他也不想明說，就怕嚇壞了她</p>

“伴君如伴虎，伴皇子亦是”</p>

“那你說以後不荒唐了，二皇子那裏該怎麽辦？”</p>

“與他正面對決嘍！”</p>

“你肯為了我這樣做？”</p>

“你真不信我是真心喜歡你吧？”</p>

“信，我信了”</p>

“那你呢？你真心喜歡我嗎？”</p>

蘇語恬沒有直接回答，嬌嗔道：“我乏了，想歇息了，世子也歇息吧”</p>

“軟玉溫香在懷，你要我只歇息？”</p>

她不回答他，抱著他像真的睡去一般，他寵溺地笑了笑，拉高了被子蓋過她的肩，這才也闔眼睡去</p>

好吧，他等，等她告訴他她的真心</p>

直到白擎蒼的呼吸變得規律沈穩，似乎真的睡著了，蘇語恬才睜開了眼，她臉上的笑容被憂愁所取代</p>

如果她有機會回現代，能帶著他嗎？她知道這是行不通的，在處處都需要身分證明的現代，他如何能生話？反之……就是她必須留在古代了，可她放得下過去二十多年的生活嗎？</p>

她不是不接受他的情意，而是不知道該怎麽響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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