陘江鎮</p>

看完聶寧派人快馬送來的書信，素來心思深沈、喜怒不形於色的戚敬元神色陡變，下意識地提起腳步便想趕回晁國都城</p>

下一瞬，才想起正與衛將軍在商量事情，這才重新斂起憂急的神色，看向眼前這名儒雅中透著股銳氣的中年男子，簡潔地開口道：“衛將軍，聶叔來信，言道晁國宮中發生變故，我須得盡快趕回去方才我們所商量之事，不知衛將軍意下如何？”</p>

他們已談論了三個時辰，衛將軍雖尚未明確地點頭同意，但從他的神態裏，戚敬元有九成把握他會答應襄助自己</p>

打從見到戚敬元，衛明威便已暗中在觀察他的言行，想知道事隔十年，此人是否仍值得自己效忠，畢竟他想做之事非同小可，這可是牽動自己手上的十萬大軍</p>

但從這三個時辰來兩人的交談中，他發覺戚敬元睿智聰穎，思路明晰、有條不紊，對治國自有一套經世方略，令他甚是佩服</p>

且方才他在看完手中書信後，分明憂心如焚，急欲離去，卻仍能沈穩地按接性子，不急躁而行，更令他頗為讚賞</p>

他心下已決意襄助於他，因此言語恭敬懇切地回答，“就依您所言，末將等候您的指示共成大事”他以末將自稱，更加顯示出自己的誠意</p>

得到他親口允諾，戚敬元鄭重地施禮道謝，“多謝衛將軍”</p>

衛明威也慎重朝他回了一禮，“您無須這般客氣，這是末將該做的既然晁國宮中有變，末將就不耽誤您，在此祝您一路平安”</p>

戚敬元拱手道：“此次因故未能與衛將軍更加盡興暢談，殊為遺憾，待來日再與衛將軍一敘，就此告辭”</p>

他沒有再客套地多說什麽，出了兩人相會的一座私宅後，隨即快馬離去</p>

一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p>

“駕——”他不停地揮鞭驅策胯下馬兒再奔馳得快一些，唯恐來不及趕回去</p>

趙知熙平時雖然寵愛趙盈雪，但他性情暴躁，又昏庸無能，發生那樣的事，盛怒之下哪裏還會顧得了什麽父女之情</p>

避紹和緊跟在他的身後，與他一起星夜急馳趕路一路上兩人幾乎只在進食時會停下來稍作休息，便又繼續趕路，來時花了六日的路程，回去時依此刻的速度，怕要不了四日就能趕回都城</p>

由此也可見主子的心情有多急切，跟隨主子這麽多年，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主子這般心急如焚，一路上緊鹽的眉沒舒展開過</p>

“主子不用太擔憂，盈雪公主再怎麽說都是晁國皇帝的女兒，這幾年來他又一向對她寵愛有加，料想應不會處死她”趁著休息進食時，管紹和勸道</p>

戚敬元神色凝重地搖頭，“趙知熙此人雖然勇猛，但素來暴躁易怒，最禁不起別人的撩撥挑唆，一旦有人趁此機會再對盈雪姐弟倆落井下石，難保他不會賜死他們”</p>

先前聶寧雖然派了辰剛暗中保護趙盈雪，但他擔憂的是覬覦皇位的那幾個皇子，會利用趙盈雪姐弟落難之際，再編造一些是非來誣陷兩人</p>

趙央雖被廢了，但只要他沒死，也許哪天還有可能再恢覆他的太子之位，為免後患，最好的辦法是趁此機會除去他</p>

吃完幹糧，戚敬元翻身上馬繼續趕路</p>

兩人披星戴月地奔馳幾天，終於在第四天清晨回到都城，此時恰好是早朝時刻，戚敬元匆匆回府換上了官服後，便直接進宮</p>

他晚到了片刻，朝會已開始，由於他遲到，被攔在殿前暫時進不去，這時殿內恰好傳來趙知熙的聲音——</p>

“……趙央與趙盈雪品性不端、心性奸詭惡毒，從今起將此二人貶為庶人，流放邊疆，永生不得返回都城……”</p>

在外頭聽見此話的戚敬元，連忙高聲呼道：“皇上且慢！”</p>

“殿外何人喧嘩？”趙知熙斥問</p>

聽見他的問話，戚敬元急忙走進大殿，躬身施禮，“稟皇上，是臣，臣適才才趕回都城，因此來晚了”</p>

趙知熙見到是他，皺起眉頭，“戚敬元，你不是告假半個月去為戚老國公上墓去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p>

“臣接獲消息，得知太子與盈雪公主的事，因此日夜兼程趕回來”</p>

趙知熙不悅地沈下臉，怒道：“若你是想替他們兩人求情就免了！”</p>

戚敬元不疾不徐地回道：“臣雖忝為太子太傅，但此番前來並非是為了要替太子與公主說情，而是有一事臣百思不得其解，懇求皇上能為臣解惑”</p>

見他不是來為那兩姐弟求情，趙知熙反倒覺得駝異，好奇問道：“你有何事不解？”</p>

戚敬元問道：“臣想先請問皇上，盈雪公主才智如何？”</p>

“她才智過人，心思靈巧、聰慧伶俐”否則這幾年也不會哄得他這般寵愛她</p>

聽他如此回答，戚敬元點點頭說道：“皇上，太子年方十四，尚未成年，在朝中也未納有自己的勢力，他們姐弟倆能在宮中安穩的活到現下，最大的依仗便是皇上，一旦沒了皇上的護佑，他們倆勢單力孤，將如何在這深宮中立足？因此臣十分疑惑，這盈雪公主怎麽會蠢笨得想用蠱毒之事咒殺皇上呢？這麽做對他們姐弟倆有什麽好處？就如皇上所言，盈雪公主如此聰慧伶俐，她為何要做出如此無智之事？臣想請問皇上的便是此事”</p>

“這……”趙知熙被他問得一楞，仔細一想他所說的話，發現他說得沒錯</p>

央兒年幼，盈雪又是一個養在深宮裏不谙朝政的公主，這幾年來全仗著他寵愛盈雪，央兒這個太子之位才能坐得安穩，要是失去了他的庇護，依央兒溫懦的性子哪裏壓得住其餘那幾個皇子……</p>

越想，趙知熙越發覺女兒確實沒有任何祖咒自己的理由</p>

見趙知熙似是被戚敬元說動了，底下的群臣人人表情各異，有人暗自點頭，有人冷眼旁觀，有人神色陰凝，有人暗自著急，有人則是面無表情，仿佛事不關己</p>

戚敬元見他似有動搖，緊接著再說：“那時鐘雖是盈雪公主親手送給皇上，但勤光殿的守衛森嚴，卻也並非滴水不漏，若是有人被買通了，要在時鐘裏頭藏個東西也非難事”</p>

暗指趙盈雪是遭人栽贓陷害之後，他長嘆一聲再說：“不過臣最遺憾的是盈雪公主心思靈巧，這些年來她常有奇思妙想，造出了許多新奇又實用之物，一旦她不在宮中，以後便再也不能見到那些奇妙之物了”</p>

聽完他的話，趙知熙想起這些年來女兒所做的那些新奇玩意兒，神色陰晦不明</p>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群臣噤聲，本來有意想駁斥戚敬元所言的人，見皇上臉色難看，也不敢貿然開口</p>

趙知熙陰怒的目光緩緩落在幾個皇子之間，想清楚戚敬元的話後，他明白自個兒確實是冤枉了女兒</p>

而這幾個兒子裏，其中一個怕就是構陷女兒之人</p>

幾名皇子迎上他挾帶著怒火和懷疑的眼神紛紛垂下眼，唯獨趙琛站出來說道：“父皇，兒臣認為戚太傅所言甚是，此事應當不是六皇妹所為，還請父皇能再詳加調查，揪出那誣陷六皇妹的幕後真兇，還六皇妹一個清白”</p>

他察言觀色，明白大勢已去，因此當機立斷，刻意為趙盈雪說話以便避嫌，將自己排除出去，以免父皇懷疑自己</p>

既然有人率先開口了，其他皇子只要不太蠢笨的，也都趕緊附和，“沒錯，六皇妹沒有理由這麽做，定是有人構陷於她，還請父皇查明真相”</p>

這幾日來不曾為趙盈雪姐弟說過一句話的眾位皇子，如今紛紛如此表示</p>

戚敬元明白趙知熙是個極愛臉面之人，這次的事雖是趙盈雪受人誣陷，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甚至廢除太子一事，也是他親自下旨，若認了趙盈雪姐弟是冤枉的，那麽無異是承認了自個兒的失察，以他的性子哪裏肯當眾認錯？</p>

為顧全趙知熙的顏面，因此他特意搭了一道臺階，讓他順勢而下，“栽贓誣陷盈雪公主之人心思歹毒，布局縝密，竟能只手遮天，瞞過眾人耳目做出此事，為皇上安全著想，臣建議皇上徹查勤光殿的輪值太監與侍衛”</p>

一旦事關自身安全，皇帝會比誰都在意這件事</p>

聽見戚敬元所言，趙知熙果然聯想到對方既能買通他身邊之人做下此事，那麽也能買通人來謀害於他，他頓時疾言厲色地下令，“來人，將勤光殿所有輪值太監與侍衛全都關押起來，嚴加調查”</p>

明光府</p>

趙盈雪手裏拿著戚敬元送給她的木雕人偶看著，這木偶她一直帶在身上，因並非利器，侍衛檢查過後便還給了她今天是戚敬元離開的第十二天，明明分開也沒有多久，可她卻覺得仿佛與他已闊別了好久好久</p>

他要是再不回來，待他回來後，也許就見不到她了</p>

她伸指淩空一筆一劃寫著他的名字，每一筆畫裏都帶著她無法壓抑的思念，那思念像是鉆進了她的骨頭縫裏，讓她日思夜想</p>

在這樣無助的時刻裏，她格外盼望能見到他，就算她真的難逃一死，也希望能在死前見他最後一面</p>

她要親口告訴他，兩年之約作廢，以後就忘了她吧……</p>

她仰起下顎，逼回眼眶的淚，好吧，她不該假裝大方，明明就不希望他忘了自己，希望他能一輩子都牢牢記得她……</p>

她還想要他明確地告訴她，他究竟愛過她沒……</p>

趙盈雪深吸一口氣，伸指揩去眼角的淚，此時正值早膳時分，通常這個時候辰剛都會為她和央弟送來吃食，同時也會附上一張紙箋告訴她目前朝中的情況</p>

前幾日有人想在食物和飲水中投毒暗害她和央弟，幸虧被躲在暗處保護他們的辰剛發現了，他們才沒被毒死</p>

此後為了他們的安全，辰剛讓他們別再食用侍衛送來的吃食，開始從那個小窗子遞進食物，讓她和央弟食用</p>

此刻聽見咚一聲，她起身走到那扇小窗子前，看見窗外伸進一支木棍，上頭綁著一袋包袱，她取下那袋食物，同時將昨天侍衛送來的吃食放上去讓辰剛順道帶走</p>

由於怕被外頭的侍衛發現，因此她與辰剛鮮少交談兩人若有事，都是用紙箋來聯絡先前辰剛送了些炭筆和紙箋給她，有事時，她寫在紙箋上交給他即可</p>

趙盈雪將幾顆包子和裝水的竹管先放到一旁，她翻找了下，找到一張紙箋，打開細看，見到上面寫了一句話——</p>

主子已趕回都城，此刻已進了朝堂</p>

她雙眼發亮，一抹驚喜湧上心頭</p>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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