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4章 你騙我?

關燈
第44章 你騙我?

“是, ”獨眼黑衣人道:“大宗主英明。”

儁兒突然瞇起眼睛,戒備的道:“有人來了。”

獨眼黑衣人伸手搭在腰間的短劍之上,儁兒阻止道:“不要聲張, 你先離開這裏。”

“敬諾。”

獨眼黑衣人身形一動,十足迅捷,快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已然入夜, 但韓談不放心胡亥,便準備去看看胡亥, 若是有甚麽需要的,自己也可以去準備。

他往胡亥的營帳而去, 突聽嘩啦一聲,韓談素來是警戒之人,立刻喝道:“誰?!”

韓談的功夫不弱,拔步追上那黑影,就在此時, 身後一陣風聲突然襲來, 韓談被迫回身, “嘭!”接了一拳。

天色太黑, 偷襲韓談之人反應迅捷,動作淩厲猶如閃電, 韓談根本沒看清楚對方。

啪啪啪!又是三下, 韓談快速接詔, 被打得連連後退,心中暗暗心驚, 是誰?藏在營地之中, 竟有如此的功夫?

嘭!

韓談後退五六步,身體不穩, 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韓談!”

章平沖過來,扶起地上的韓談,韓談大喊:“不要管我,抓住他!”

韓談摔在地上,手肘撐了一下,被石子劃傷,流了許多血,章平稍微一猶豫,那人影也不戀戰,瞬間消失不見,仿佛一切都是幻覺一般。

章平厲喝:“關閉轅門!搜查刺客!”

“是,將軍!”虎賁軍立刻沖來,快速搜查。

章平扶起韓談,焦急的道:“你沒事罷?流血了,傷在何處?”

韓談恨鐵不成鋼的道:“你管我做甚麽,怎麽不去抓刺客!”

章平道:“刺客能有你重要麽!?快給我看看,傷得嚴重不嚴重。”

韓談一楞,心口莫名有些暖洋洋的,嘴上道:“小題大做,只是割傷,難免*流些血,沒事。”

胡亥睡在營帳之中,聽到外面的雜亂聲,立刻被驚醒了,睜大了眼睛,呼呼的喘著粗氣,道:“哥哥?”

扶蘇握住胡亥的手,安撫道:“亥兒,哥哥在,沒事,別怕。”

胡亥方才睡的本就不安穩,這才會被驚醒,他迷茫的喘著氣,仔細一聽,外面似乎在喊著抓刺客。

胡亥道:“哥哥,外面怎麽了?”

嘩啦——

帳簾子被打起來,章平匆忙而來,道:“長公子,營地闖入了刺客,方才韓談與刺客交手,被刺客打傷了。”

胡亥驚訝的道:“談談受傷了?嚴不嚴重?”

【吃醋的兄長扶蘇】

胡亥:“……”一不留神哥哥還吃醋了。

章平蹙眉道:“流了好些血,不過是皮外傷,倒是並不嚴重。”

“那便好,”胡亥道:“當真奇怪,談談的武藝也不差,竟被打傷了?”

章平道:“據韓談說,對方是個好手,一共出了四招,他一下也沒有接住。”

“甚麽?”胡亥吃驚。

想當年韓國還沒有亡國的時候,韓談可是韓國出了名的驍勇善戰,別看他外表柔柔弱弱,但其實從小習武,武藝不但可以說不差,還可以說是好手,哪知今日竟然一招也沒有接住。

章平蹙眉道:“那個刺客本可以下殺手,但是並沒有這般做,卑將自作主張,封鎖了轅門搜查刺客,只是……還未看到刺客的蹤影,怕是已然逃跑了。”

扶蘇皺起眉頭,突然站起身來。

“哥哥?”胡亥奇怪:“哥哥要去何處?”

扶蘇道:“亥兒乖乖歇息,哥哥去看看儁兒。”

儁兒?

扶蘇又道:“營地中鬧刺客,不知儁兒那面會不會有事兒,哥哥去看看儁兒,你身子羸弱,好生歇息罷。”

胡亥咂咂嘴,便宜哥哥這般關心儁兒,營地裏鬧刺客都會關心他受沒受傷。

胡亥道:“亥兒跟哥哥一起去!”

扶蘇不讚同的道:“醫士說你身子不爽,水土不服,還是好生歇息為妙。”

胡亥抓住扶蘇的手,撒嬌道:“不行不行,我就要跟著哥哥。”

“好好。”扶蘇無奈一笑,將他從錦被中抱出來,給他加了一件衣裳,這才道:“外面夜風大,別著涼。”

扶蘇抱著胡亥,有章平跟隨,一行人來到儁兒的營帳外面。

“韓談?”章平驚訝,他在儁兒的營帳外面,竟然看到了韓談。

韓談逡巡著走來走去,低垂著頭,也不知在想甚麽。

章平跑過去,道:“你不好生養傷,跑出來做甚麽?”

韓談欲言又止,道:“兩位公子是來看儁兒的麽?正好,我也是來看儁兒的,一起進去罷。”

胡亥多看了韓談一眼,總覺得韓談話裏有話。

眾人進入營帳,儁兒已經被吵醒了,不過還躺在榻上,掙紮著坐起身來,道:“長公子,幼公子?”

胡亥搶在扶蘇開口之前,道:“儁兒,營地鬧刺客,我們不放心你,你沒事罷?”

儁兒輕聲道:“多謝公子掛心,儁兒無事。”

扶蘇出言道:“你出了許多汗,吐息也有些喘。”

儁兒囁嚅道:“不滿長公子,方才……方才儁兒做了噩夢,是被抓刺客的喊聲驚醒的,所以……所以有些盜汗。”

他說著,用手背輕輕擦著額角上的汗水。

啪!

韓談一步搶過去,捉住儁兒的手掌。

“啊!”儁兒驚呼一聲,瞪大了眼睛,害怕的道:“韓、韓公子你……”

韓談盯著儁兒的手背,道:“你的手怎麽紅了?”

眾人仔細一看,儁兒的手的確紅了一片,尤其是關節的地方,微微有些紅腫,就像是……

像是用拳頭打了甚麽一般。

韓談厲聲道:“是你?!”

韓談有些激動,儁兒嚇得掙紮起來,咕咚一聲被韓談從榻上拽下來,硬生生跌在地上。

“嘶……”儁兒痛呼,捂住自己受傷的小腿,疼得眼圈發紅,瑟瑟發抖。

“韓談!”章平看不過去了,攔住韓談道:“你突然做甚麽?”

韓談指著怯生生的儁兒,道:“是他!他就是那個刺客!”

“甚麽?”章平大吃一驚:“你說他便是方才襲擊你的刺客?”

韓談篤定的道:“就是他無錯!雖然當時太黑,我並未看清對方的樣貌,但這個身形絕對不會有錯,還有他的手背,刺客對我出了死拳,每一拳都力度驚人,他的手背,分明是出拳的時候打紅的。”

力度可是相對的,韓談硬生生吃了幾拳,刺客力度這麽大,他的手背肯定也會發紅。

儁兒嚇得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不是儁兒……儁兒怎麽、怎麽可能是刺客,我不會武藝,況且……我的腿……嘶——”

他說著,緊緊抱著自己的腿,可能是因著跌下軟榻被磕到了,疼痛的臉色發白。

“還裝?!”韓談出手如電,一拳朝著儁兒的面門打上去。

啪——

一聲悶響,韓談這一拳沒有打到儁兒,反而被扶蘇出手納住。

韓談不敢置信的道:“長公子,他便是刺客!”

扶蘇蹙眉道:“儁兒為救予與亥兒,被水砦的橫梁砸中,腿受了傷,有目共睹,如何可能是刺客?”

章平也道:“是啊,這個儁兒文文弱弱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麽可能是刺客?你方才出拳,他根本沒有要躲的意思,這樣的反應,合該不是細作。”

韓談冷笑道:“我方才出拳,他躲也沒躲,這才奇怪不是麽?但凡是會武還是不會武藝的人,也知道害怕躲閃,而他呢?仿佛篤定我便是在試探於他!”

韓談森*晚*整*理說的好似有些道理,儁兒哽咽道:“韓公子,你……你真的冤枉儁兒了,儁兒嚇傻了,怎麽、怎麽可能躲閃……儁兒真的不是刺客,真的不是……”

章平看到儁兒哭哭咽咽,還抱著自己的腿,有些不落忍的道:“合該不是儁兒,他的腿……”

他說到這裏,韓談氣憤的打斷:“你不會是看上他了罷?”

章平一臉迷茫,楞是被韓談說懵了。

韓談冷笑一聲:“是啊,我們章平將軍,天生便是喜歡保護弱者,我險些給忘了,你當年在稷下學宮,也是因著看我被人欺負,所以才生出了憐憫之心,那可真是對不住啊,我韓談從來不需要旁人的庇護!你去庇護旁人好了。”

說罷,一甩袖袍,轉身便走,豁朗一聲掀開帳簾子,大步揚長而去。

“韓、韓談?”章平六神無主,趕緊追上去,道:“韓談!你別走啊……”

胡亥:“……”

儁兒哽咽的道:“當真不是儁兒,儁兒絕不是刺客……”

扶蘇垂頭看著跌倒在地上的儁兒,伸手將他扶起來,讓儁兒回到榻上。

“啊呀!”儁兒身子一歪,險些再次摔下軟榻,扶蘇一把摟住他,儁兒便順勢倒在了扶蘇的懷中,那纖纖弱弱的模樣,倒是與君子如玉的扶蘇極為相配,場面看起來養眼極了。

“多謝長公子。”儁兒有些羞澀赧然。

“無妨。”扶蘇道:“時辰夜了,歇息罷,好生養傷。”

胡亥抿了抿嘴唇,鼓著腮幫子,仿佛一只小河豚。

扶蘇回過神來,拉住胡亥的手,道:“亥兒走罷,與哥哥回去燕歇。”

胡亥看了一眼儁兒,嘟著嘴巴道:“走不動,要哥哥抱。”

扶蘇一笑,甚為無奈,矮身將胡亥抱起來,道:“這樣行了罷?”

扶蘇帶胡亥回了營帳,已然是後半夜,胡亥沾著頭枕,困頓的厲害,立刻陷入了沈沈的昏睡之中。

很累,很疲憊,好似永遠也睡不醒……

“嗚嗚嗚——”

“嗚嗚……”

隱約間,胡亥似乎聽到了哭聲,淒淒慘慘。

“唔……”揉了揉眼睛,胡亥睜開眼目,道:“怎麽了,誰在哭?”

扶蘇已經醒了,似乎是怕吵到了弟弟,並沒有起身,見他醒了這才坐起來,道:“哥哥去看看。”

胡亥左右也醒了,穿好了小衣裳,與扶蘇一道出去查看情況。

“嗚嗚嗚……”哭泣的是儁兒。

儁兒跌倒在地上,身邊打碎了一只陶碗,紅著眼睛正在哭泣。

韓談抱臂,冷著臉站在一面。

胡亥奇怪的道:“談談,一大早上的,這是怎麽了?”

韓談指著跪在地上的儁兒,道:“這個刺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往幼公子你的朝食中下毒,被我抓了個正著!”

“下毒?”胡亥驚訝。

儁兒連連搖手:“沒有沒有!我沒有下毒!我只是……只是聽說幼公子水土不服,所以想……想去膳房幫忙,給幼公子做些可口的吃食……”

韓談道:“你若是想要做吃食,何必鬼鬼祟祟?我分明看到你往幼公子的粥水中加了東西!”

“我沒有,真的沒有……”儁兒嘴巴笨,不知道該如何辯解,支支吾吾期期艾艾的說了半天。

因著這面吵鬧起來,許多臣子走出來看看究竟,竟還驚動了丞相王綰與廷尉李斯。

丞相王綰道:“想知曉是否下毒,還不容易?叫醫士來驗一驗這粥水,一看便知!”

韓談道:“好啊!那便讓醫士過來驗看,不知你敢不敢?”

儁兒還是期期艾艾的,韓談冷笑道:“怕是你不敢了!”

儁兒搖頭:“儁兒沒有下毒,真的沒有!”

韓談道:“來人,去找醫士前來!”

寺人很快找來了醫士,醫士帶著藥囊趕來,將地上打爛的粥水拾掇起來一些,當場驗毒。

扶蘇道:“醫士,結果如何?這粥水到底有沒有下毒?”

醫士拱手道:“回長公子的話,這粥水……並未下毒。”

“甚麽?!”韓談吃了一驚:“不可能!我親眼看到他鬼鬼祟祟,往粥水裏撒了一把東西,這陶豆的邊緣,還殘留著粉末!”

眾人定眼一看,果然如此,陶豆雖然打碎了,但是邊緣依稀殘留著白色的東西,看起來像是粉末,不知具體是甚麽。

醫士蹲下來檢查,很快道:“回二位公子,這是……散鹽。”

“散鹽?”韓談更是吃驚。

儁兒戰戰兢兢的道:“就是……就是散鹽。”

韓談道:“決計不可能,你為何要偷偷往粥水裏加散鹽?”

儁兒哽咽道:“儁兒聽說,幼公子水土不服,身體不舒服,水米進的也少,儁兒……儁兒起初被水匪擄劫而來之時,也曾水土不服,一個醫者說,讓儁兒補充一些散、散鹽……”

儁兒抹了抹眼淚:“儁兒也是為了……為了幼公子可以早日康健,沒想……沒成想被韓公子誤會了。”

羣臣在旁邊圍觀,一時間指指點點的。

扶蘇發話道:“罷了,今日之事,既然只是一個誤會,便這樣散了罷。”

“且慢!”丞相王綰站出來,道:“今日之事,雖只是一個誤會,但鬧得如此之大,長公子,不能沒有一個收場啊!”

扶蘇看了一眼王綰,他心中猶如明鏡一般,十足清楚王綰的意思。

王綰這是借題發揮,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壓新派的機會。

韓談被秦廷收服之後,一直都跟隨著幼公子胡亥,對胡亥是忠心耿耿,自然而然的,被王綰歸類到幼公子一黨,也便是新派一黨之中。

如今韓談抓了儁兒,說他給幼公子下毒,結果卻是鬧了誤會,王綰怎麽能放過這個機會呢?

丞相王綰道:“此事雖小,但韓公子這樣的做法,無憑無據指摘懷疑自己個兒人,這無異於分裂軍心!”

胡亥一聽,這罪名可就大了,加之韓談本是韓人舊民,殺頭都是有可能的!

章平連忙站出來,道:“公子明鑒,韓談一心為了幼公子的安危著想,怎可能是分裂軍心的小人?反而是忠心耿耿的忠臣。”

王綰冷笑一聲:“我大秦素來賞罰分明,若是好心辦錯事兒不該責罰,那麽以後便會有人冒充好心,幹脆辦錯事兒都沒有責罰,那我秦廷豈不是要亂了?”

他說著,對扶蘇拱手道:“長公子,今日之事或許是小事,但不可不罰,以免亂了軍心,若是傳到陛下耳朵裏……”

扶蘇瞇起眼目,冷冷的看了一眼王綰,王綰這無異於是威脅。

胡亥眼看氣氛劍拔弩張,當時“哎呦——”一聲,浮誇的向後一倒。

“亥兒!”扶蘇一把撈住胡亥,將他接在懷中。

“哎呦哥哥……”胡亥哼哼唧唧:“亥兒突然好暈啊,肯定是這裏這般多的人,太悶了,好暈……好暈……不行要暈倒了。”

王綰還想說些甚麽,扶蘇搶先道:“韓談擔憂幼公子,鑒於一片赤誠,此次便不重罰,來人,將韓談帶回營帳,禁足兩日,小懲大誡。”

“可……”不等王綰說完,扶蘇抱起胡亥道:“沒看到幼公子憋悶麽,都下去罷。”

“敬諾……”羣臣看了熱鬧,紛紛離開。

韓談的責罰並不嚴重,甚至像毛毛雨一樣輕飄飄,但韓談十足不服氣,狠狠瞪了一眼哭咽的儁兒,轉身大步往自己的營帳禁足去了。

胡亥連連給章平打眼色,道:“去啊。”

章平迷茫:“去甚麽?”

“去追呀!”胡亥恨鐵不成鋼的道:“章邯哥哥也挺聰敏的,怎麽到你這兒便像個呆頭鵝,快去追談談呀,哥哥說令韓談禁足,沒說你不能進他的營帳。”

“哦哦!”章平趕緊大步追上去。

“唉——”胡亥搖搖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長公子……”儁兒哽咽的道:“儁兒、儁兒真的只是好心,想要給幼公子的粥水中加一些散鹽,幼公子可以好得快一些……儁兒是不是……是不是做錯事兒了。”

扶蘇道:“無妨,你回去歇息罷。”

“是。”儁兒答應了一聲,艱難的從地上掙紮起來,拄著自己的拐杖,一瘸一拐的往自己下榻的營帳而去。

他背過身去,背對著扶蘇與胡亥,哭咽委屈的表情瞬間消失,轉而瞇起眼目,唇角露出一抹冷酷的薄笑。

武信侯馮無擇與章邯一直沒有消息,仿佛消失了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便這樣過去了大抵五六日。

儁兒的傷勢恢覆的不錯,已經可以下榻了。他稍微好轉一些,一點子也閑不住,不是平日裏照顧胡亥的起居,便是幫著宮役們在營地中忙來忙去。

日頭昏黃,漸漸偏西,營地開始生上篝火,準備迎接黑夜。

儁兒抱著一堆的木柴,正在幫虎賁軍生火。

章平道:“儁兒,你身子這般羸弱,便別忙活了,我們自己弄便可以。”

儁兒羞澀的搖搖頭,擦了擦汗水,道:“儁兒也是閑得慌,沒事可做,能幫到將軍,儁兒很是歡心。”

“嗤!”韓談從旁邊路過,重重的冷笑一聲。

胡亥從營帳中走出來,日頭分明是也來越暖和起來,但胡亥的衣裳卻越穿越多,這些日子水土不服之癥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愈發的嚴重起來。

一張小臉蛋仿佛瘦了不少,也沒甚麽精神,蔫蔫兒的。

“亥兒,你怎麽出來了?”扶蘇老遠看到胡亥,立刻走過來,給胡亥攏了攏散開的披風,將披風的帶子系好,捂著他手道:“你的手如此冰涼,哥哥抱你回去歇息。”

胡亥搖搖頭,沒甚麽氣力,道:“哥哥,亥兒一天到晚總是躺著,躺的都累了,想出來走一走。”

“也好。”扶蘇道:“那哥哥陪你散一散。”

儁兒道:“公子,篝火正好生好了,這面兒暖和,請幼公子來坐一會子罷。”

扶蘇便扶著胡亥往篝火邊走去,讓胡亥坐在旁邊,握著他的小手輕輕喝氣,道:“暖和一些了麽?”

胡亥點點頭:“似是暖和了不少。”

“拜見君父。”

嬴政從幕府之中走出來,朝這邊而來,道:“亥兒身子好些了麽?”

扶蘇眼神有些暗淡,道:“回君父,亥兒的身子骨兒還是那般,湯藥沒少喝,卻總是不見好。”

嬴政坐在篝火旁邊,將胡亥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道:“來亥兒,地上涼,君父抱著你。”

胡亥伸出小白手,伸手讓嬴政抱起來,剛一抱入嬴政懷中,胡亥突然嗓子一滾,“哇——”竟是吐出一口鮮血來。

“亥兒?!”

扶蘇與嬴政均吃了一驚,嬴政道:“快傳醫士!”

“兒臣這便去……”扶蘇想要親自去叫醫士,剛站起身來,便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篝火竟然變成了雙影兒,來回的搖晃。

咕咚!

扶蘇身子一歪,摔倒在旁邊。

“哥哥……”胡亥虛弱的趴在嬴政懷中,臉色慘白,唇角還掛著鮮血,艱難的道:“哥哥……你怎麽了……”

咕咚!

咕咚——

咕咚……

接二連三的聲音,身邊巡邏的虎賁軍也是毫無預兆的,突然摔倒在地,一個個虛弱的爬也爬不起來。

懷抱著扶蘇的嬴政身子一歪,險些將胡亥扔出去。

“哥哥……君父?”胡亥看著眼前呼呼燃燒的篝火,篝火微微冒著黑煙,心中突然咯噔一聲。

因著木柴的緣故,篝火多少都會冒出黑煙,這裏是扈行營地,因著有嬴政在場,按理來說用的都是最好的木柴,黑煙不該如此濃重才是。

胡亥眼神晃動,虛弱的定在一個人身上。

篝火邊的人,相繼無力的摔倒,連坐都坐不穩,唯獨一個人,只有一個人穩穩的坐著,此時他慢悠悠長身而起。

啪啪,甚至還撣了撣自己簡陋普通的袍子。

“儁兒?”胡亥咬著牙,用盡全力的開口。

是了,是儁兒!

那個唯一有力氣站起身來的人,是儁兒無疑。

儁兒從篝火邊慢悠悠的站起來,他還是那樣羸弱的長相,但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得不一樣了,臉上掛著森然的冰冷,唇角劃開一絲猙獰的笑意。

“你……”胡亥一句話還未說完。

哐啷——

緊閉的轅門被一聲巨響撞開,一夥水匪竟然沖了進來。營地遍布篝火,火種顯然下了東西,虎賁軍毫無反抗能力,那些水匪猶入無人之境,肆無忌憚大搖大擺的闖進來。

為首的水匪乃是一個獨眼的高大男子。

唰——

儁兒抽出獨眼水匪手中的長劍,劍尖搭在胡亥的脖頸上。

“亥兒!”扶蘇掙紮著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踉蹌了兩下,嘭一聲,最終還是跌倒在地上。

儁兒冷聲道:“你們都中毒了,不必掙紮,不過是徒勞。”

“儁兒,你和水匪是一夥兒的?”胡亥虛弱的質問。

儁兒笑了,嗓子裏發出沙啞的笑聲,好似聽到了甚麽有趣的事情一般,道:“一夥兒的?不,合該說,這些都是我的麾下。”

“拜見大宗主!”水匪突然跪下來,齊聲山呼。

胡亥道:“你不是儁兒,你到底……是甚麽人?”

“現在知曉,”儁兒道:“已然完了,的確,我不叫儁兒,如今大秦運數將近,告訴你們也無妨,我名喚——桀、儁。”

“桀儁……”章平震驚的道:“你是越人!這些也不是水匪?”

“哈哈哈!”桀儁笑起來,道:“竟有個聰明的。”

章平聽說過桀儁這個名字,因為桀儁乃是越地有名的將軍,深受越地君主的器重,一直帶領越人反抗秦廷,是令秦廷作為頭疼的反抗勢力之一。

胡亥道:“水匪都是越人……看來馮無利是被你利用了?”

“不錯。”桀儁笑道:“馮無利那個庸才,眼裏只能看到財幣,我便小小的利用他一遭又如何?”

馮無利掉進了錢眼兒裏,一心想要撈取油水,他偷偷的盜取齊地的糧食和鹽鐵,但這些東西可不是好賣的。

一般的商賈雖然貪便宜,但是根本不敢接受軍中的物資,糧食還好說,尤其是鹽鐵,這是要掉腦袋的大罪。

桀儁帶領越人偽裝成水匪,正好盤踞在齊地一帶探查,聽說了馮無利的事情,便想到了一個好法子。

他們假意與馮無利做買賣,大量的收買鹽鐵和糧食,一方面,可以擴充軍備,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取得馮無利的信任。

桀儁笑道:“馮無利果然是個蠢貨,他很信任我們,還對我們吐苦水,說他的兄長如何如何不提攜於他。”

於是水匪給馮無利出了一個好主意,叫他大義滅親,倘或武信侯馮無擇不臣,死無對證,馮無利便可以趁機上位。

桀儁道:“要不說馮無利是個草包,他一心攀高枝兒,可惜了,卻不知這高枝兒要了他的命!倘或馮無擇不臣,他這個做弟弟的,又如何能逃脫的了幹系,還想繼承武信侯的爵位?做夢!”

馮無利被桀儁當做槍使,對桀儁透露了嬴政東巡的路線,還將嬴政出海閱兵的消息一一告知,桀儁令自己的人喬裝成虎賁軍,在船上點火,並且用小船偷襲了他們。

桀儁的目的其實很簡單,讓秦廷大亂,除掉手握重兵的武信侯,如此一來,東方失去勢力,秦廷便不可能分心對抗越人,桀儁便可以趁機北上。

桀儁目光幽幽的看向胡亥,道:“我本不想殺你,可惜……”

“為何?”胡亥道:“你為何不想殺我?”

桀儁冷笑一聲,道:“你不知我的身份,在水砦中待我甚好,還算是有些良心。”

儁兒在水砦中喬裝被欺負的模樣,胡亥兩次三番出手相救,甚至還把自己的吃食分給儁兒。

桀儁出身並不好,他並非是越人貴胄,說白了,只是一個窮苦的百姓,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領了許多兵馬,成為了越人口中的大宗主。

他幼年淒苦,總是被人欺淩,眼看到了許多不平之事,這其中包括越人自己的,也包括秦人對越人的。

桀儁道:“我不得勢之時,從未有人對我伸出援手,你一個小小的秦人公子,倒是心善,我本不想殺你……可惜,實在可惜了。”

桀儁一笑,道:“誰叫你身在秦廷呢?若是想怨恨,便怨恨這個世道罷。”

“咳咳咳……咳……”胡亥咳嗽起來,又吐出一口鮮血。

扶蘇緊張的道:“亥兒,亥兒你怎了麽?”

旁人只是渾身酸軟,周身無力,而胡亥連續吐了兩口血水,觸目驚心,他的小臉兒本就白皙,這會子襯托的慘白至極。

桀儁道:“他中毒了。”

“中毒……”扶蘇似乎想起了甚麽:“在水砦中……”

“無錯。”桀儁篤定的道。

胡亥和扶蘇第二次進入水砦,本是去剿匪的,哪知人去樓空,想必便是桀儁放出了消息,偽裝成水匪的越人提前逃脫。

胡亥在水砦中被油水滑倒,摔了一跤,掌心被一根倒刺紮破,當時根本沒有方在心上,原來……

桀儁道:“這毒,本身是給長公子你下的,可惜,你沒有中毒,反而是你的弟親中了毒。”

扶蘇瞇起眼目,沙啞的道:“把解藥拿出來!”

“解藥?”桀儁掂了掂手掌,將一個小瓶子扔在地上,很爽快的道:“這便是解藥。”

他拿出來的太快,眾人都覺得有詐。

果然,便聽桀儁道:“解藥便在這裏,可惜你們的幼公子中毒已深,便是有解藥,亦無力回天。”

他說著,揚起一抹笑容:“無妨,我會送你們團圓,你們一家子都在這裏,團團圓圓的去黃泉之下作伴罷,一個也少不得。”

踏踏踏……

桀儁慢慢的向前走去,他手中握著長劍,垂著眼目看向胡亥,眼神中帶著一絲絲的憐憫:“這中毒很痛苦罷?如今我早早的了解你,也算是送你解脫……”

唰!

桀儁手腕一轉,狠狠刺向胡亥。

當——!!!

一聲巨響,桀儁刺出去的長劍被狠狠一蕩,他沒有防備,連退了三步。

是扶蘇!

扶蘇突然暴起,一把抽出佩劍,將桀儁刺出的一劍擋了回去。

“你?!”桀儁不可置信的看著扶蘇:“你怎麽會……”

扶蘇站起身來,他白色的衣袍沾染了一些灰土,但並不顯得狼狽,只是讓那溫潤如玉的公子平添了一抹森然的狠戾。

鬢發被夜風吹得微微淩亂,扶蘇側頭看了一眼胡亥,沙啞的道:“誰也不能……傷害亥兒。”

“你……”桀儁大吃一驚,只覺得掌心微微發涼,低頭一看,虎口楞是被震裂了開來,鮮血順著長劍滴答滴答的流淌下來。

與此同時,胡亥突然從嬴政懷裏蹦出來,一個竄步跑到扶蘇身後,揪住扶蘇的衣襟,奶聲奶氣的道:“被騙了罷!這些日子我憋在營帳中,都快悶壞了!”

“你、你們!?”桀儁更是吃驚,吃驚一波接著一波。

扶蘇寵溺的摸了摸胡亥的小臉蛋兒,道:“難為亥兒了。”

“你沒中毒!?”桀儁不可置信的道:“這如何可能?”

胡亥吐了吐舌頭:“這便讓你驚訝了,那還有更驚訝的等著你吶!”

他說著,昂首挺胸,兩手叉腰,朗聲道:“來人呀——”

嘩啦!

摔倒在地上的虎賁軍立刻站起身來,壓根兒沒事的模樣,直接將喬裝成水匪的越人包圍在內。

與此同時,便聽到“踏踏踏”的馬蹄聲,行轅被大軍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在其中。

定眼一看,大軍的旗幟上寫著——馮!

馮無擇一身黑甲,手執長矛,策馬奔馳而來,他身邊還有一白衣介胄的男子,分明是章邯!

馮無擇與章邯帥兵抵達,跪在地上拱手道:“拜見陛下,見過二位公子!”

胡亥蹦蹦跳跳的將嬴政扶起來,道:“君父。”

嬴政長身而起,撣了撣自己袍子上的灰土,道:“武信侯與章卿來得及時。”

桀儁更是吃驚:“不可能,你分明也中了毒箭,怎會……怎會活到如今!”

馮無擇不僅活著,甚至還神不知鬼不覺的前去調兵遣將,馮家軍與虎賁軍團團將水匪包圍在中間,簡直前有狼後有虎。

馮無擇活動了一下手臂,傷勢恢覆的大好,已然不礙事了,道:“馮某的確中了毒,但若是冷箭的淬毒並不致命呢?”

“不可能!”桀儁似乎只會說這一句話,儼然變成了覆讀機。

“除非……”桀儁的目光晃動,似乎想到了甚麽。

除非自己的身邊,出現了內鬼!

有人偷換了冷箭的淬毒,讓見血封喉的毒素,變成了其他看起來嚴重,卻不致命的毒素。

還有胡亥。

胡亥分明中了毒,眼下卻平安無恙,若也是那個內鬼,便說得通了!

噠……

輕響微不可聞,桀儁的脖頸一涼,一個冰冷尖銳的東西搭了上來。

他回頭去看,便看到那個獨眼的男子,短劍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是你……?”桀儁定定的看著他。

獨眼的男子沒有說話,轉頭看向扶蘇。

扶蘇點點頭,似乎識得那個獨眼的男子。

“你是秦廷的人?”桀儁咬住後槽牙,整個人身子打抖,並不是懼怕,而是憤怒,沙啞的道:“你是扶蘇的人?!”

獨眼的男子沒有說話,他仿佛一個冷漠的啞巴。

“你騙我?”桀儁一個人唱著獨角戲,質問道:“你根本不是我忠心耿耿的走狗!你是個細作!”

獨眼的男子臉色還是一成不變,扶蘇淡淡的道:“屠雎。”

“卑將在。”

仿佛是兩個極端,扶蘇一開口,那獨眼的男子立刻應聲。

扶蘇道:“告訴他,你是何人。”

獨眼男子朗聲道:“吾乃大秦尉,屠雎!”

胡亥看著這一場好戲,桀儁本想進入秦軍扈行營地做細作,哪知曉自己身邊反而被安排了細作。

而扶蘇早早就安排下了屠雎這步棋子,神不知鬼不覺,將一把利刃,插在越人的心臟之中,以至於桀儁一步步走入了扶蘇的圈套,親自將自己所有的心腹人馬,全部帶入扶蘇的股掌之中。

桀儁沙啞的道:“不會……決計不會……你一個秦廷的公子,整日在都城養尊處優,如何會知曉我們喬裝成水匪之事,還……還將一個細作,安排在我身邊數月有餘!”

屠雎跟隨桀儁數月有餘,是一步步取得桀儁信任的,在那個時候,桀儁還沒有決定前來齊地喬裝水匪。

扶蘇的舉動,仿佛他早就料到了一切……

胡亥心道你的問題真好,一下子便問到了點子上。

胡亥也是偶然看到了扶蘇的標簽,才知曉了扶蘇的這一步長棋——【看著儁兒出神的扶蘇】【識得儁兒的扶蘇】【知曉儁兒本名喚作桀儁的扶蘇】【知曉儁兒乃越人細作的扶蘇】

胡亥當時便恍然大悟,是了,便宜哥哥突然對儁兒那麽好,寸步不離的照顧他,其實並非看上了儁兒的美貌,而是在監視儁兒的一舉一動,因著他識得桀儁,一眼便認出了儁兒便是上輩子令秦廷頭疼的越人將領桀儁!

胡亥咂咂嘴,不瞞你說,因著……我的便宜哥哥是重生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