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被蹂躪得毫無預警，人生第一次當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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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 被蹂躪得毫無預警，人生第一次當受害者
周日晚上的十四層十分安靜，柏鏡川從辦公室走出來，看到了姜幻在工位上小小的身影。兩個人隔著工位對視幾秒，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柏鏡川說話重還給姜幻壓力，骰子憐香惜玉，用身體彈得柏鏡川耳朵發燙：“你糊塗啊，這會兒去安慰幾句道個歉，一起寫出故事來不就行了？”
“安慰是沒有用的，她歷經痛苦迸發出的靈感和在我的陪伴下寫，完全不一樣。”
“你怎麽知道？難道是競技場的故事讓你得出了結論嗎？”
沒等回答，視像展開並且發出了邀請：
「夢境準備就緒，是否接受任務？」
他哪裏有選擇權。
柏鏡川回到了魔蕪城。這裏的一切都變化不大，幻光區發生了一場爆炸，灰黃的揚沙隨風打在鐵皮上，聳入雲端的樓體遮蔽天空，金屬管道在濃煙中射出燈光——上層依舊在運轉，即便地面車輪朝上，玻璃碎片踩得咯咯響。夕陽下還有鋼筋斷裂墜地，人們四處逃竄，矮樓的天臺和沒有遮擋的空地站滿了人。路已經被警戒封死，柏鏡川到處四處觀看，想要找到姜幻。被石塊和殘損的招牌封住了方向，面前兩輛車相撞堵住了去往車站的主路，看來只能向上尋找了。
西邊張望的白色影子，長頭發瘦瘦小小，是在尋找方向的姜幻。柏鏡川想快步走過去，這裏很危險，很快就會有警務組來調查，穿著打扮不像魔蕪城的人且沒有身份，肯定會被抓走。而他剛想邁步，發現自己沒有實體——像在地鐵那次一樣，他並不存在於魔蕪城，只能操縱空氣。
“我回到魔蕪城卻沒有身體，還有姜幻，這是誰開的夢境權限？”
沒人回答，視窗彈了出來。
「任務 2-2：幫助姜幻脫離夢境危險。你已經進入姜幻的夢境，以隱身的形式存在。你可以通過操縱空氣跟在他身後，當級別升至 30 級時可擁有一分鐘的恢覆身體的機會，以及繼續開啟你和姜幻的記憶。請保護她的安全，努力進行升級。」
這是姜幻現在在做的夢。他可以操縱空氣，依舊有走在魔蕪城的實感，腳下踩著石階斷了也會崴腳，但他不再存在於魔蕪城，只是空氣而已，姜幻也看不見他。
一分鐘的身體有什麽用，幫到一半說不定幫倒忙，不如讓她獨立行走。
姜幻跑進了小巷——冒著煙被封了一半路的都市立體迷宮，再不跟就要丟了。聽到攀爬的金屬聲，是在上扶梯，爬到樓梯從另一側的鐵樓梯跑下去，就繞開了車禍現場跳脫了阻隔。柏鏡川安靜地跟著，途中遇到一個扭轉監視到姜幻的攝像頭，他用空氣打碎了它。
果然是做過很多地圖，方向感很好的女孩，她已經跑出很遠。想要成功逃離這裏，目標應該是車站，右上角的視像顯示距離發車還有 16 分鐘，地圖上很多路線坍塌，要先到主幹道去，得先向上通天的大樓上爬，外置的管線攀爬到吊索需要三分鐘，柏鏡川想趁著姜幻攀爬幫她使用道具減少時間，而剛剛選擇使用，畫面彈出：「本次任務不允許使用道具。」
好好好，把人叫回魔蕪城又什麽都不能用，幹著急！
姜幻也很緊張，腿還在抖，爬到一半把手往衣襟擦擦，直冒冷汗。柏鏡川就跟在後面，等著她不慎掉落時第一時間操縱空氣救她，又有點心疼。
心疼不過三秒，柏鏡川跳下扶梯在消防通道站定——既然已經來到這裏了，有些路需要自己走。不要因為她是女孩就呵護，既然不想被看輕，那就成功給他看。
他在風中站了一會兒，發現了一片之前沒有見過的區域。隱在黑夜裏是一片灰色，無論怎樣思考都沒有關於這塊的記憶。
“這塊區域是什麽？”
“秘密。”
“哦？”柏鏡川瞇起眼睛：“我在魔蕪城也很久了，並且議政也不算是邊緣人物，這裏我怎麽從來都沒有見到過。”
“我不能作出解釋。但李博德，你應該可以明白，你所說的“議政”，也是齒輪而已。在作為電子數據存在的時候，有些東西不想給你看到，你就是看不到的。”
柏鏡川暗自記下了那片街區，緊挨著魔蕪城的法庭和政務中心，區域又十分隱蔽，他自認為上能看到發條並參與修改，下能審判各類離奇案件，他已經算對魔蕪城的格局了如指掌。如果還有什麽需要他也不知道，那麽應該是——1.和人類世界相關；2.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3.在魔蕪城的他沒有資格知道，現在他成為人後“不小心”發現了。
柏鏡川再擡頭，姜幻已經爬到了吊索面前，想都沒想握著吊索就跳下去了。他心頭一凜，本能地用空氣托在周圍保護她。姜幻在夜色中劃過的身影敏捷，光把她削成更細薄妖嬈的曲線，頭發吹成波浪，恐懼都留在風裏。
即便是一團空氣，他心跳此刻也不太正常。如果之前還對自己有所懷疑，覺得操縱空氣的李博德天下無敵，那一瞬間堅毅又勇敢的臉龐徹底打動了她。
再不跟上就來不及了。柏鏡川爬上吊索，看著前面和風融為一體生命力頑強的女孩，心裏難掩欣賞和興奮。
「魔蕪城城區封鎖中，請盡可能避開守衛兵。」
落地的位置是警戒線和開了口的四道圍欄。攔住的大路直接通向車站，但必定會和守衛兵正面戰鬥。從圍欄開口大大方方走進去就是正面戰鬥，但通向車站的路如果全程都有守衛兵，10 分鐘根本到達不了還可能斃命，與其直接 game over，不如躲開。
姜幻也是這樣想。但她緊張之餘東張西望，被販賣機吸引了註意，張望了四下暫時沒有危險，試圖敲打著拿一罐飲料。魔蕪城的飲料在現實生活中沒有，味道都很離奇，姜幻避開可樂，把每一個都好奇了一遍，按了半天急得踢了一腳販賣機，沒有反應。
還真野蠻啊。柏鏡川看不下去，伸手花金幣幫他買了一瓶他覺得味道尚可的汽水。姜幻對著空氣看了一眼，又像是和他對視——難道被發現了？
「姜幻對你的好感度+200。」
擰蓋瓶蓋，橘子味直沖天靈蓋的感覺激得她皺緊眉頭，每次喝都會被果汽嗆到，他就等著看這一下，果然——
本該覺得得逞，現在卻被她瞇著眼睛喝完的樣子可愛到。她是真的渴了，如果從現實生活直接進入夢境，她可能忙得還沒吃上晚飯。作為制作人，他的確對她成長的速度太苛刻了。
守衛兵很快就要來了，姜幻該怎麽躲？柏鏡川在腦海中迅速盤點地圖中能夠通往車站的路線時，姜幻直接踢開有風的排風扇，鉆進了旁邊大樓的排風系統。
這是柏鏡川沒想到的——這都行？
柏鏡川禮貌地在排風口等待了一分鐘，一方面拉開距離免得看到姜幻跪伏爬行的尷尬，另一方面打掩護，不讓守衛兵發現。骰子鉆進洞裏又飄出來：“可以跟上了，李博德。守衛兵早晚會發現姜幻，她難逃一劫。她好像爬得很痛啊，一直在摸膝蓋。”
“我必須負責。”柏鏡川從踢開風扇，從通風口一端瞬移到另一端，扒出出口從內部樓梯上樓到天臺。他越看越緊張，跟在身後而已，心跳的節奏一直不對。前面是監視區，只要被監控掃到監控燈變紅——被發現就會拉響城市警報。
他操縱一根細鐵棍砸碎了監控。被巨響嚇到的姜幻回過頭，一瞬間表情雲轉晴。為什麽用這樣的表情看過來？
「姜幻對你的好感度+100。Lv 29 升至 Lv30，你有一分鐘恢覆身體的時間，60 秒結束將會收回身體，請適時開啟。」
她並沒有看見自己，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而且對路線這樣熟悉，難道魔蕪城的這些建築她都見過？之前被刪除的系統中的故事，落入湖中全都作廢的手稿，難道就是現在城區裏新出現的建築？數據都被遷移至了這裏？
城市警報同時拉響。
第一隊守衛兵出現，穿著鎧甲提著槍盾，氣勢洶洶。骰子有點著急：“柏鏡川，快點幫忙啊，就算只有一分鐘，你打他們也綽綽有餘！”
他並不使用，只操縱空氣，用鐵棍擊中守衛兵的肋骨奪走槍，點亮了車站方向的燈光，示意姜幻朝著車站方向跑。頭頂有空降直升機的噪聲，風在耳邊呼嘯，人群四處逃竄。他指著噴泉後的小路示意姜幻先走，空降兵中有穿著防彈衣且戰力翻倍的隊長，花費的時間要更多。柏鏡川有些疲憊，隊長盾後血也厚，招又難纏，他的操控力只是從前的四分之一，電車發車還有四分鐘。
柏鏡川瞬移到旁邊的守衛兵身邊引爆了催淚彈，隊長用護盾也沒能攔住，中招。煙霧彌漫，他跳過噴泉，翻上箱子從樓頂瞬移後從冒煙的售賣機掉落到公園外，骰子說，她一直回頭找你，好惹人心疼啊！
“我只是一團空氣，她找我幹什麽？”
“那不代表她不知道有人暗中保護她。”骰子在空中轉了轉：“她的確膽子很大，但不至於傻到被救了兩次還覺得是運氣好。”
一頭紮進小巷，前面大樓的自動電梯沒有損壞，上去後的天臺上有條軌道直通車站。姜幻還在電梯口等待，仿佛是等待他追上來。而他突然不能動，一陣眩暈襲來——銀色的視像從邊緣緩緩流入並且隨聲波蕩漾，好像隨機圖像拼成的電影，讓他頭腦發脹，腿怎樣都邁不開。顆粒，圖形，臉龐，湊成在這之前的回憶。競技場之後他們幾乎沒有見過面，每次都無一例外地站在不同的陣營，李博德是當之無愧的執行官，被人又愛又恨，姜幻站在他的對立面，不停地磨煉自己，數次相遇都被李博德所救……而她被救時像是想起在訓練場的日子，眼底充滿不甘和委屈，咬著牙含著眼淚想多看他一眼……
這是有關他的故事嗎？姜幻為什麽會以女主角的方式出現？
思索幾秒，他瞬移了巷子頂的石塊，翻滾下來擋住了兩人的視線。沒有身體也不能說話，他被阻隔住，至少姜幻不會傻傻等在原地等自己，聰明的女孩肯定懂得往前跑。
柏鏡川掉頭往反方向跑，按照剛才途經的路線，另一條路也可以走到比姜幻的位置更高的地方。著急地尋找通往車站的路，時間來不及了，盡可能快地翻墻，大步跨過兩棟樓間，瞬移的能力沒有完全恢覆，時間還剩一分鐘。
電梯通向更高的樓層，打開門的瞬間視像顯示，姜幻還在平臺上被守衛兵圍住，車已經從站內發出。
距離電車發車還有五秒，五，四，三，二，一，來不及了——
「你已經啟用一分鐘恢覆身體，請合理利用時間。」
他抓住滑軌扶手跳下高樓，在高空急速滑落。睜開眼能看到的龐大的立體都市，上流階層寬敞的兒童樂園，偶像明星的霓虹燈廣告，白領公寓，擁擠血汗工廠……折疊的都市在下墜中看到階層的變化，再紮入爆炸的濃煙。空氣濕冷，下墜時間幾十秒，臉頰已經被爆炸的顆粒刮出血來。
就是此刻！
面前的濃霧展開他伸出手，一把抱住姜幻蹬住圍欄，縱身一躍，落到途經天臺的列車上。算準了時間，她將姜幻抱穩放在車頂，用極限的方式上了電車。沒有什麽規則不可以打破，他是李博德，字典裏沒有不可能，現在他又發現了一條難改的人設——保護姜幻就像自己的本能。
一分鐘結束之前，姜幻突然摟住他的脖子，他貪婪地抱緊了懷裏的女孩，還沒等聽到說出了什麽，他已經變回了空氣，女孩眼角有淚，也直接消失在了場景中。
「夢境結束，任務成功，姜幻對你的好感度+100，Lv30 升至 Lv31，掉落道具“祈求者的曙光”“童謠玩偶”；審判功能已開啟。」
夢到從高空墜落，姜幻猛地醒來，面前是黑掉的電腦屏幕，頭發蓬亂卻很安全，一切都是夢。毛毯掉在旁邊，靠在桌上手腳發麻。美好的夢就是迅速將精彩的起承轉合帶走再留下情緒。最後下墜到列車上疾行離開，身後巨大的爆炸像末日審判般壯烈，那個畫面永久地留在了腦海。姜幻快速記錄，卻突然睡不著了——她還從來沒做過這麽真實的夢。
最重要的是，夢裏的情節雖然沒有經歷過，卻像是真實存在過的，她和柏鏡川就是真的戀人。地鐵那次滾回腳邊的造雪噴霧和加在自己身上的力氣，不會，怎麽可能……
她看了看一直藏著的手機屏保，桌面上溫柔地坐在草地上的男人喜歡剪裁得體的西裝，但眼神深情又安定，和現實世界的嚴厲又很少有笑容的柏鏡川完全不同。
不可能……
柏鏡川還沒能看到姜幻寫完的成品，但對於做完夢的姜幻很是好奇。上午從樓上開大會回來，路過時遙遙看到姜幻沒什麽精神，進入辦公室的他又拿著杯子出來——做咖啡。公司提供的早餐是可頌，看著姜幻發呆，嘴裏的可頌比魔蕪城的還難吃。阿基拉靠過去指了指姜幻的嘴唇，椅子軲轆回工位，抽屜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塞進姜幻手裏，還拍了拍姜幻的肩膀。他開了讀心功能偷聽，阿基拉繪聲繪色：“這個唇膏是新的，送給你，可以變色，是很流行的蜜桃紅。本來我想買了和弟弟用的，很香，是留情的絕妙武器。但你現在和戀愛沾不上，像個滅絕師太。先保護嘴唇讓氣色好一點吧，如果喜歡誰，記得用啊！”
幼稚。
中午的柏鏡川原本只是想找點好吃的東西填飽肚子，想起了上次的蛋包飯，搜索著到了仁武路，剛好看見姜幻鉆進魂室。他對魂室沒什麽印象，進門時看到姜幻在照鏡子，急急忙忙往口袋裏塞東西：“你來幹嗎？”
“吃飯。仁武路是洛瑞的後花園，我不能來？”
“這裏不能吃飯，這是單迪蒙賣游戲和周邊的店，沒生意的，只屬於熟客的後花園，出去。”
這話說得柏鏡川更不高興了，他非要留在這兒看看看看，什麽人會把他從店裏趕出去。
“你說……夢到完整劇情這種事……是不是太離奇了？”
“什麽樣的劇情。”
“你又不知道，手稿在湖裏都爛了。我只是夢到了之前的男主之一，太真實了，有種在夢裏打破次元壁的感覺。”
這是把他當成男主角代入了。柏鏡川來了好奇心：“你對他感情很深？”
“嗯，是你不能理解的，我的精神支柱。”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萬神之境的 hard 模式都是地獄開局再給他 DPS 來最高，不給他個血海深仇的關系已經是最大的善意。但就算是吸引姜幻的註意力，他也想試一試：“假如現在我就是你的男主角，來到你面前你會是什麽反應。”
“你怎麽會是，差太多了。”姜幻吹走前面的雙色幹枯劉海，看久了竟然像是獨屬於她的特殊發型，不醜，還有點巫女的特質。但巫女不願意多關註他，有心事。
“我說真的呢。”柏鏡川被挑起了挑戰欲：“如果我就是你喜歡的角色，或者說，你就當我是《熱戀大陸》的角色成真，熟男風性感風，你喜歡了很久卻苦於次元壁見不到的人，你會是什麽反應。”
姜幻楞住了，似乎真的在思考。柏鏡川還在繼續盤問：“怎麽不說話。不會是那種見到了也會緊張，反而不知道該幹什麽，兀自抹眼淚覺得不配得吧？被我說中了？你不要妄自……”
話還沒說完，姜幻忽然湊上來捧住她的臉——力氣有點大，他只被人出過拳頭，可以條件反射地躲閃，再予以還擊，但兩個手掌固定住他的頭還是第一次遇到，他也懵了。姜幻湊過來的嘴唇開始在他臉上攻擊——眉毛，眼角，額頭，臉頰，主打一個沒有順序，連環隨機出招，還在鬢角和耳邊親了兩口，鼻息和濡濕的觸感都留下了。
可能是親得太用力，姜幻頭發都親亂了，向後狠狠捋了一把頭發：“見識過了？”
雖然讀心功能對姜幻失靈，他慌亂地扶住姜幻肩膀的瞬間擦過胸口，心跳他感受到了。更令他心神繚亂的是，風鈴聲鈴鈴作響，魂室的裏間開著門，風從他身體穿過，同樣也親吻了他的……靈魂。單迪蒙站在門口目睹了一切，姜幻站起身來逃走，扯著單迪蒙離開魂室，嚷嚷著肚子很餓。
同樣楞在半空沒動的，還有第一次見到這樣攻勢的骰子。
陽光刺眼，門被風吹到最大，風鈴還在響，臉頰的水漬微微發涼。空氣中似乎有微粒，他一瞬間聯想到宇宙中按照軌跡運行的星體，又想到了魔蕪城裏那些被設定好了一生的困住的人。那些吻蒸發進空氣中似乎放慢了時間，靈魂和生命因為她長出了新的脈絡，匱乏的自傲和豐盈的怯懦相互擁抱，此消彼長，讓陽光下的柏鏡川震動得暫時失靈，無法動彈。
水漬的濕潤感消失了，清脆的親吻的聲音也快忘記了。他忘記了開攝像記錄功能，剛才沖過來用力親吻鬥氣的瞬間，他一點都沒拍到。
他第一次感受到氣餒和遺憾，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所以剛才心跳鼓噪也是虛假的，發聵的震動也是假的，他如果不承認，時間一過，他身體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失落，太失落了。
他轉過頭準備起身，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滿臉的唇膏印，臉比番茄還紅。衣領是歪的，鬢角和額頭的碎發也亂了，被人蹂躪得毫無預警，人生第一次當受害者。他想起阿基拉和姜幻交頭接耳的對話，變色的唇膏是留情的絕妙武器，剛剛塗上嘴唇沒有顏色，但隨著時間會留下粉紅色的印跡，帶著香味，擦掉了也會難忘。
「你已經使用攝像功能記錄此刻。」
「姜幻對你的好感度+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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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晚上的十四層十分安靜，柏鏡川從辦公室走出來，看到了姜幻在工位上小小的身影。兩個人隔著工位對視幾秒，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柏鏡川說話重還給姜幻壓力，骰子憐香惜玉，用身體彈得柏鏡川耳朵發燙：“你糊塗啊，這會兒去安慰幾句道個歉，一起寫出故事來不就行了？”
“安慰是沒有用的，她歷經痛苦迸發出的靈感和在我的陪伴下寫，完全不一樣。”
“你怎麽知道？難道是競技場的故事讓你得出了結論嗎？”
沒等回答，視像展開並且發出了邀請：
「夢境準備就緒，是否接受任務？」
他哪裏有選擇權。
柏鏡川回到了魔蕪城。這裏的一切都變化不大，幻光區發生了一場爆炸，灰黃的揚沙隨風打在鐵皮上，聳入雲端的樓體遮蔽天空，金屬管道在濃煙中射出燈光——上層依舊在運轉，即便地面車輪朝上，玻璃碎片踩得咯咯響。夕陽下還有鋼筋斷裂墜地，人們四處逃竄，矮樓的天臺和沒有遮擋的空地站滿了人。路已經被警戒封死，柏鏡川到處四處觀看，想要找到姜幻。被石塊和殘損的招牌封住了方向，面前兩輛車相撞堵住了去往車站的主路，看來只能向上尋找了。
西邊張望的白色影子，長頭發瘦瘦小小，是在尋找方向的姜幻。柏鏡川想快步走過去，這裏很危險，很快就會有警務組來調查，穿著打扮不像魔蕪城的人且沒有身份，肯定會被抓走。而他剛想邁步，發現自己沒有實體——像在地鐵那次一樣，他並不存在於魔蕪城，只能操縱空氣。
“我回到魔蕪城卻沒有身體，還有姜幻，這是誰開的夢境權限？”
沒人回答，視窗彈了出來。
「任務 2-2：幫助姜幻脫離夢境危險。你已經進入姜幻的夢境，以隱身的形式存在。你可以通過操縱空氣跟在他身後，當級別升至 30 級時可擁有一分鐘的恢覆身體的機會，以及繼續開啟你和姜幻的記憶。請保護她的安全，努力進行升級。」
這是姜幻現在在做的夢。他可以操縱空氣，依舊有走在魔蕪城的實感，腳下踩著石階斷了也會崴腳，但他不再存在於魔蕪城，只是空氣而已，姜幻也看不見他。
一分鐘的身體有什麽用，幫到一半說不定幫倒忙，不如讓她獨立行走。
姜幻跑進了小巷——冒著煙被封了一半路的都市立體迷宮，再不跟就要丟了。聽到攀爬的金屬聲，是在上扶梯，爬到樓梯從另一側的鐵樓梯跑下去，就繞開了車禍現場跳脫了阻隔。柏鏡川安靜地跟著，途中遇到一個扭轉監視到姜幻的攝像頭，他用空氣打碎了它。
果然是做過很多地圖，方向感很好的女孩，她已經跑出很遠。想要成功逃離這裏，目標應該是車站，右上角的視像顯示距離發車還有 16 分鐘，地圖上很多路線坍塌，要先到主幹道去，得先向上通天的大樓上爬，外置的管線攀爬到吊索需要三分鐘，柏鏡川想趁著姜幻攀爬幫她使用道具減少時間，而剛剛選擇使用，畫面彈出：「本次任務不允許使用道具。」
好好好，把人叫回魔蕪城又什麽都不能用，幹著急！
姜幻也很緊張，腿還在抖，爬到一半把手往衣襟擦擦，直冒冷汗。柏鏡川就跟在後面，等著她不慎掉落時第一時間操縱空氣救她，又有點心疼。
心疼不過三秒，柏鏡川跳下扶梯在消防通道站定——既然已經來到這裏了，有些路需要自己走。不要因為她是女孩就呵護，既然不想被看輕，那就成功給他看。
他在風中站了一會兒，發現了一片之前沒有見過的區域。隱在黑夜裏是一片灰色，無論怎樣思考都沒有關於這塊的記憶。
“這塊區域是什麽？”
“秘密。”
“哦？”柏鏡川瞇起眼睛：“我在魔蕪城也很久了，並且議政也不算是邊緣人物，這裏我怎麽從來都沒有見到過。”
“我不能作出解釋。但李博德，你應該可以明白，你所說的“議政”，也是齒輪而已。在作為電子數據存在的時候，有些東西不想給你看到，你就是看不到的。”
柏鏡川暗自記下了那片街區，緊挨著魔蕪城的法庭和政務中心，區域又十分隱蔽，他自認為上能看到發條並參與修改，下能審判各類離奇案件，他已經算對魔蕪城的格局了如指掌。如果還有什麽需要他也不知道，那麽應該是——1.和人類世界相關；2.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3.在魔蕪城的他沒有資格知道，現在他成為人後“不小心”發現了。
柏鏡川再擡頭，姜幻已經爬到了吊索面前，想都沒想握著吊索就跳下去了。他心頭一凜，本能地用空氣托在周圍保護她。姜幻在夜色中劃過的身影敏捷，光把她削成更細薄妖嬈的曲線，頭發吹成波浪，恐懼都留在風裏。
即便是一團空氣，他心跳此刻也不太正常。如果之前還對自己有所懷疑，覺得操縱空氣的李博德天下無敵，那一瞬間堅毅又勇敢的臉龐徹底打動了她。
再不跟上就來不及了。柏鏡川爬上吊索，看著前面和風融為一體生命力頑強的女孩，心裏難掩欣賞和興奮。
「魔蕪城城區封鎖中，請盡可能避開守衛兵。」
落地的位置是警戒線和開了口的四道圍欄。攔住的大路直接通向車站，但必定會和守衛兵正面戰鬥。從圍欄開口大大方方走進去就是正面戰鬥，但通向車站的路如果全程都有守衛兵，10 分鐘根本到達不了還可能斃命，與其直接 game over，不如躲開。
姜幻也是這樣想。但她緊張之餘東張西望，被販賣機吸引了註意，張望了四下暫時沒有危險，試圖敲打著拿一罐飲料。魔蕪城的飲料在現實生活中沒有，味道都很離奇，姜幻避開可樂，把每一個都好奇了一遍，按了半天急得踢了一腳販賣機，沒有反應。
還真野蠻啊。柏鏡川看不下去，伸手花金幣幫他買了一瓶他覺得味道尚可的汽水。姜幻對著空氣看了一眼，又像是和他對視——難道被發現了？
「姜幻對你的好感度+200。」
擰蓋瓶蓋，橘子味直沖天靈蓋的感覺激得她皺緊眉頭，每次喝都會被果汽嗆到，他就等著看這一下，果然——
本該覺得得逞，現在卻被她瞇著眼睛喝完的樣子可愛到。她是真的渴了，如果從現實生活直接進入夢境，她可能忙得還沒吃上晚飯。作為制作人，他的確對她成長的速度太苛刻了。
守衛兵很快就要來了，姜幻該怎麽躲？柏鏡川在腦海中迅速盤點地圖中能夠通往車站的路線時，姜幻直接踢開有風的排風扇，鉆進了旁邊大樓的排風系統。
這是柏鏡川沒想到的——這都行？
柏鏡川禮貌地在排風口等待了一分鐘，一方面拉開距離免得看到姜幻跪伏爬行的尷尬，另一方面打掩護，不讓守衛兵發現。骰子鉆進洞裏又飄出來：“可以跟上了，李博德。守衛兵早晚會發現姜幻，她難逃一劫。她好像爬得很痛啊，一直在摸膝蓋。”
“我必須負責。”柏鏡川從踢開風扇，從通風口一端瞬移到另一端，扒出出口從內部樓梯上樓到天臺。他越看越緊張，跟在身後而已，心跳的節奏一直不對。前面是監視區，只要被監控掃到監控燈變紅——被發現就會拉響城市警報。
他操縱一根細鐵棍砸碎了監控。被巨響嚇到的姜幻回過頭，一瞬間表情雲轉晴。為什麽用這樣的表情看過來？
「姜幻對你的好感度+100。Lv 29 升至 Lv30，你有一分鐘恢覆身體的時間，60 秒結束將會收回身體，請適時開啟。」
她並沒有看見自己，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而且對路線這樣熟悉，難道魔蕪城的這些建築她都見過？之前被刪除的系統中的故事，落入湖中全都作廢的手稿，難道就是現在城區裏新出現的建築？數據都被遷移至了這裏？
城市警報同時拉響。
第一隊守衛兵出現，穿著鎧甲提著槍盾，氣勢洶洶。骰子有點著急：“柏鏡川，快點幫忙啊，就算只有一分鐘，你打他們也綽綽有餘！”
他並不使用，只操縱空氣，用鐵棍擊中守衛兵的肋骨奪走槍，點亮了車站方向的燈光，示意姜幻朝著車站方向跑。頭頂有空降直升機的噪聲，風在耳邊呼嘯，人群四處逃竄。他指著噴泉後的小路示意姜幻先走，空降兵中有穿著防彈衣且戰力翻倍的隊長，花費的時間要更多。柏鏡川有些疲憊，隊長盾後血也厚，招又難纏，他的操控力只是從前的四分之一，電車發車還有四分鐘。
柏鏡川瞬移到旁邊的守衛兵身邊引爆了催淚彈，隊長用護盾也沒能攔住，中招。煙霧彌漫，他跳過噴泉，翻上箱子從樓頂瞬移後從冒煙的售賣機掉落到公園外，骰子說，她一直回頭找你，好惹人心疼啊！
“我只是一團空氣，她找我幹什麽？”
“那不代表她不知道有人暗中保護她。”骰子在空中轉了轉：“她的確膽子很大，但不至於傻到被救了兩次還覺得是運氣好。”
一頭紮進小巷，前面大樓的自動電梯沒有損壞，上去後的天臺上有條軌道直通車站。姜幻還在電梯口等待，仿佛是等待他追上來。而他突然不能動，一陣眩暈襲來——銀色的視像從邊緣緩緩流入並且隨聲波蕩漾，好像隨機圖像拼成的電影，讓他頭腦發脹，腿怎樣都邁不開。顆粒，圖形，臉龐，湊成在這之前的回憶。競技場之後他們幾乎沒有見過面，每次都無一例外地站在不同的陣營，李博德是當之無愧的執行官，被人又愛又恨，姜幻站在他的對立面，不停地磨煉自己，數次相遇都被李博德所救……而她被救時像是想起在訓練場的日子，眼底充滿不甘和委屈，咬著牙含著眼淚想多看他一眼……
這是有關他的故事嗎？姜幻為什麽會以女主角的方式出現？
思索幾秒，他瞬移了巷子頂的石塊，翻滾下來擋住了兩人的視線。沒有身體也不能說話，他被阻隔住，至少姜幻不會傻傻等在原地等自己，聰明的女孩肯定懂得往前跑。
柏鏡川掉頭往反方向跑，按照剛才途經的路線，另一條路也可以走到比姜幻的位置更高的地方。著急地尋找通往車站的路，時間來不及了，盡可能快地翻墻，大步跨過兩棟樓間，瞬移的能力沒有完全恢覆，時間還剩一分鐘。
電梯通向更高的樓層，打開門的瞬間視像顯示，姜幻還在平臺上被守衛兵圍住，車已經從站內發出。
距離電車發車還有五秒，五，四，三，二，一，來不及了——
「你已經啟用一分鐘恢覆身體，請合理利用時間。」
他抓住滑軌扶手跳下高樓，在高空急速滑落。睜開眼能看到的龐大的立體都市，上流階層寬敞的兒童樂園，偶像明星的霓虹燈廣告，白領公寓，擁擠血汗工廠……折疊的都市在下墜中看到階層的變化，再紮入爆炸的濃煙。空氣濕冷，下墜時間幾十秒，臉頰已經被爆炸的顆粒刮出血來。
就是此刻！
面前的濃霧展開他伸出手，一把抱住姜幻蹬住圍欄，縱身一躍，落到途經天臺的列車上。算準了時間，她將姜幻抱穩放在車頂，用極限的方式上了電車。沒有什麽規則不可以打破，他是李博德，字典裏沒有不可能，現在他又發現了一條難改的人設——保護姜幻就像自己的本能。
一分鐘結束之前，姜幻突然摟住他的脖子，他貪婪地抱緊了懷裏的女孩，還沒等聽到說出了什麽，他已經變回了空氣，女孩眼角有淚，也直接消失在了場景中。
「夢境結束，任務成功，姜幻對你的好感度+100，Lv30 升至 Lv31，掉落道具“祈求者的曙光”“童謠玩偶”；審判功能已開啟。」
夢到從高空墜落，姜幻猛地醒來，面前是黑掉的電腦屏幕，頭發蓬亂卻很安全，一切都是夢。毛毯掉在旁邊，靠在桌上手腳發麻。美好的夢就是迅速將精彩的起承轉合帶走再留下情緒。最後下墜到列車上疾行離開，身後巨大的爆炸像末日審判般壯烈，那個畫面永久地留在了腦海。姜幻快速記錄，卻突然睡不著了——她還從來沒做過這麽真實的夢。
最重要的是，夢裏的情節雖然沒有經歷過，卻像是真實存在過的，她和柏鏡川就是真的戀人。地鐵那次滾回腳邊的造雪噴霧和加在自己身上的力氣，不會，怎麽可能……
她看了看一直藏著的手機屏保，桌面上溫柔地坐在草地上的男人喜歡剪裁得體的西裝，但眼神深情又安定，和現實世界的嚴厲又很少有笑容的柏鏡川完全不同。
不可能……
柏鏡川還沒能看到姜幻寫完的成品，但對於做完夢的姜幻很是好奇。上午從樓上開大會回來，路過時遙遙看到姜幻沒什麽精神，進入辦公室的他又拿著杯子出來——做咖啡。公司提供的早餐是可頌，看著姜幻發呆，嘴裏的可頌比魔蕪城的還難吃。阿基拉靠過去指了指姜幻的嘴唇，椅子軲轆回工位，抽屜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塞進姜幻手裏，還拍了拍姜幻的肩膀。他開了讀心功能偷聽，阿基拉繪聲繪色：“這個唇膏是新的，送給你，可以變色，是很流行的蜜桃紅。本來我想買了和弟弟用的，很香，是留情的絕妙武器。但你現在和戀愛沾不上，像個滅絕師太。先保護嘴唇讓氣色好一點吧，如果喜歡誰，記得用啊！”
幼稚。
中午的柏鏡川原本只是想找點好吃的東西填飽肚子，想起了上次的蛋包飯，搜索著到了仁武路，剛好看見姜幻鉆進魂室。他對魂室沒什麽印象，進門時看到姜幻在照鏡子，急急忙忙往口袋裏塞東西：“你來幹嗎？”
“吃飯。仁武路是洛瑞的後花園，我不能來？”
“這裏不能吃飯，這是單迪蒙賣游戲和周邊的店，沒生意的，只屬於熟客的後花園，出去。”
這話說得柏鏡川更不高興了，他非要留在這兒看看看看，什麽人會把他從店裏趕出去。
“你說……夢到完整劇情這種事……是不是太離奇了？”
“什麽樣的劇情。”
“你又不知道，手稿在湖裏都爛了。我只是夢到了之前的男主之一，太真實了，有種在夢裏打破次元壁的感覺。”
這是把他當成男主角代入了。柏鏡川來了好奇心：“你對他感情很深？”
“嗯，是你不能理解的，我的精神支柱。”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萬神之境的 hard 模式都是地獄開局再給他 DPS 來最高，不給他個血海深仇的關系已經是最大的善意。但就算是吸引姜幻的註意力，他也想試一試：“假如現在我就是你的男主角，來到你面前你會是什麽反應。”
“你怎麽會是，差太多了。”姜幻吹走前面的雙色幹枯劉海，看久了竟然像是獨屬於她的特殊發型，不醜，還有點巫女的特質。但巫女不願意多關註他，有心事。
“我說真的呢。”柏鏡川被挑起了挑戰欲：“如果我就是你喜歡的角色，或者說，你就當我是《熱戀大陸》的角色成真，熟男風性感風，你喜歡了很久卻苦於次元壁見不到的人，你會是什麽反應。”
姜幻楞住了，似乎真的在思考。柏鏡川還在繼續盤問：“怎麽不說話。不會是那種見到了也會緊張，反而不知道該幹什麽，兀自抹眼淚覺得不配得吧？被我說中了？你不要妄自……”
話還沒說完，姜幻忽然湊上來捧住她的臉——力氣有點大，他只被人出過拳頭，可以條件反射地躲閃，再予以還擊，但兩個手掌固定住他的頭還是第一次遇到，他也懵了。姜幻湊過來的嘴唇開始在他臉上攻擊——眉毛，眼角，額頭，臉頰，主打一個沒有順序，連環隨機出招，還在鬢角和耳邊親了兩口，鼻息和濡濕的觸感都留下了。
可能是親得太用力，姜幻頭發都親亂了，向後狠狠捋了一把頭發：“見識過了？”
雖然讀心功能對姜幻失靈，他慌亂地扶住姜幻肩膀的瞬間擦過胸口，心跳他感受到了。更令他心神繚亂的是，風鈴聲鈴鈴作響，魂室的裏間開著門，風從他身體穿過，同樣也親吻了他的……靈魂。單迪蒙站在門口目睹了一切，姜幻站起身來逃走，扯著單迪蒙離開魂室，嚷嚷著肚子很餓。
同樣楞在半空沒動的，還有第一次見到這樣攻勢的骰子。
陽光刺眼，門被風吹到最大，風鈴還在響，臉頰的水漬微微發涼。空氣中似乎有微粒，他一瞬間聯想到宇宙中按照軌跡運行的星體，又想到了魔蕪城裏那些被設定好了一生的困住的人。那些吻蒸發進空氣中似乎放慢了時間，靈魂和生命因為她長出了新的脈絡，匱乏的自傲和豐盈的怯懦相互擁抱，此消彼長，讓陽光下的柏鏡川震動得暫時失靈，無法動彈。
水漬的濕潤感消失了，清脆的親吻的聲音也快忘記了。他忘記了開攝像記錄功能，剛才沖過來用力親吻鬥氣的瞬間，他一點都沒拍到。
他第一次感受到氣餒和遺憾，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所以剛才心跳鼓噪也是虛假的，發聵的震動也是假的，他如果不承認，時間一過，他身體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失落，太失落了。
他轉過頭準備起身，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滿臉的唇膏印，臉比番茄還紅。衣領是歪的，鬢角和額頭的碎發也亂了，被人蹂躪得毫無預警，人生第一次當受害者。他想起阿基拉和姜幻交頭接耳的對話，變色的唇膏是留情的絕妙武器，剛剛塗上嘴唇沒有顏色，但隨著時間會留下粉紅色的印跡，帶著香味，擦掉了也會難忘。
「你已經使用攝像功能記錄此刻。」
「姜幻對你的好感度+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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