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天生浪漫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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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天生浪漫主義
剛回到公司，姜幻又看到同事聚在一塊，表情又八卦又無奈，對著姜幻招手。姜幻看到表情就知道沒好事，但看到郵件兩眼一黑。
內容審查反饋和輿情匯總一同過來。投訴匯總了來自各路網站對女性向全息陪伴的唱衰，有人看了宣傳片直接投訴到出版局，理由是“內容有不良引導”，洛瑞在新聞出版局有關系不錯且擅長打交道的員工，能攔截一部分投訴，但這次舉報恰逢上級審查，《熱戀大陸》在出版局的關註度不同以往。送審的內容得到的反饋是：減少戀愛情節，刪減戀愛比重，增加人物之間的友誼和探險，共建家園促進和諧。
女性向的互動主要就是談戀愛，拯救世界也好虛擬城市也好，終極目的都是戀愛，減少戀愛比重加強共同探險不如把項目端了。
“也不知道有什麽好投訴的，女性游戲本來已經少得怪可憐了，非要趕盡殺絕嗎。”阿基拉翻了個白眼：“女人就業已經很難了，難道都要去做家庭主婦啊，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有個罵得特別兇，詛咒我們項目死絕的那種。”
“誰，公知嗎。”
“Nonono，覺得女人把希望投射到虛擬的生活和異性身上讓精力被耗費在了不該耗費的地方，非常浪費資源。”
“什麽意思。”
“我的理解大概是，她覺得女性向游戲的沈迷影響女人做別的了吧，錢也花在不該花的地方。”
姜幻撓了撓頭，“翻了一下主頁，聽起來很愛男人很想結婚啊，虛擬男友把她怎麽著了。”
“不止，豆瓣小組還在說我們老板開著全上海就一輛的蘭博基尼跑車炫富呢，造謠老板出軌代孕，借款要吞夢天鵝成為股東，老板娘還要來分家，我們項目是他們倆誰都不要的棄子……”
捕風捉影，每句話都有跡可循，又沒一句是真的。一桌子人面面相覷，還是忍不住說出了那句名言：“我們公司真的要完蛋了。”
只有姜幻找到了反對游戲的人，盯著她的主頁陷入思考：“叫溫離嗎……看起來過得也很慘啊，原生家庭這麽糟糕，怎麽還憤世嫉俗地敲賽博木魚立電子牌坊呢。”
看著有點眼熟……
“先報告制作人吧，這事兒說小不小，畢竟再投訴下去版號不發，要麽活活被熬到過時，要麽直接項目死在版號批覆之前。制作人在辦公室嗎？”
“男神嗎？他現在不在。”
“哈？”姜幻偏過頭：“你叫他什麽？”
“昨天他從 VR 室出來跟我說，不需要叫制作人，聽起來很有職級感。”實習生的眼睛晶晶亮亮，“我們私下都叫男神。”
擁有英氣的臉和眉目傳情的氣質，的確是男神，但姜幻聽著就不爽——男神？便宜他了！
“……那他人在哪兒？”
“聽說是有些事耽誤了沒法來公司，語氣還挺煩躁的呢。”
柏鏡川的確神出鬼沒，住在公司對《熱戀大陸》全情投入，但想找他的時候完全不見蹤影，搞得像偷偷去拯救世界。姜幻想去錄音室靜一靜，這會兒肯定沒人——七個人形立牌豎在那，是她心情不好時的秘密恢覆基地。剛推開門她就退出來：“那七個男人去哪了？”
“半個月前行政過來清理掉了。”
“啊？不是說好找機會抽獎給大家帶回家嗎？”
“那都多久前說的了。現在項目沒了各種保密，你認為這東西會讓你扛進電梯運回家嗎。而且錄音室搬樓層的時候進電梯門時折了一下，膠帶纏過很臟，放在那落灰，其他項目組都覺得很討厭。”
錄音室裏的七塊人形立牌，項目終止後一直沒扔掉，兩年過去已經褪色，挪進錄音室後也被當成礙眼的垃圾。姜幻在年會上費盡心思跟人換成了陽光普照獎，想把這個立牌搬回家，但行政一直不讓挪，直到現在——被扔了。
肯定是制作人的問題，新項目取代舊項目，看起來像是對舊事物毫不留情的人，斷舍離幹凈早日投入新項目，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但她還是惱火，禮貌但陰陽怪氣發消息給行政。行政回覆很快：“褪色了，占位置。公司的保密項目是不可以帶回家的哦。”
“年會我明明中獎了……”
“畢竟沒有上線啊。只是塊立牌而已，很多同事反映占位置，很影響配音工作。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的確你們沒有上線，不可能再送給你們了，你們可以來找我換公交卡。接下來的團建記得參加，你們負責做夢，我要負責幫你們解決後勤，也很辛苦，相互體諒哈。”
職場也許有朋友，但和行政……很難做朋友。項目停滯卻塞進來的團建，不好吃的下午茶，被迫的聯誼，以及扔掉的物料，都令人討厭。姜幻在辦公室裏唯二喜歡的東西：睡眠艙和這幾個立牌，一個可以補眠，一個能夠看一眼喜歡的人。睡眠艙多半被男同事睡出頭油味，她已經不太進去睡，現在立牌沒了，她氣不打一處來，公司不想待了活也不想幹了，一腔熱血每天澆幾盆冷水，再高昂的鬥志也燒不起勁來。
姜幻十分生氣，到了仁武路想要向單迪蒙發洩。單迪蒙正在煮面，沒有單獨的時間可以給他，墨鏡已經蒙上霧氣，聽到舉報的事情還是放在了心上。姜幻站在窗口連比劃帶跺腳：“體驗過嗎就舉報，她敢不敢報上名字，讓我親自見一面單挑，全方位安利，讓她早日放下戒心感受點滴陪伴的滋味。”
“是個什麽樣的女孩？”
“平凡又脆弱，是時裝設計專業的，但不得志，人挺有巧思的。但憑什麽啊，我們是毫無偏愛的小糊游項目，你一句舉報我們都沒飯吃了……”
“她說不定缺少一次重啟人生的機會。如果有一點改變，說不定會變成心懷感恩又慷慨爽快的人呢。”單迪蒙說得十分仁慈，但戴著墨鏡顯得沒什麽感情，更像是生命超度的重要角色，陰森地把姜幻都嚇了一跳。仁武路本來就是整條街一到十層都有霓虹燈招牌，像個現實與虛擬的街口，單迪蒙有三個店，姜幻想象力瘋狂動工，更害怕了。
柏鏡川收獲外號白無常，單迪蒙此刻像黑無常。
“誰不想重啟人生。如果我可以重啟，絕對換個職業，堅決不被命途多舛的項目虐殺。”姜幻郁悶地嘆了口氣：“手稿沒了，柏鏡川讓我往前看，現在人形立牌也沒了，我看他還要怎麽騙我。”
“這也許是你 crush 的機會。把心沈緬在過去寫過的游戲角色裏，可能會錯過柏鏡川的。其他人不知道但我清楚，你是心裏被挖了個洞的人，一直不被填補，你已經不太會感受愛了。”
“算了吧，這堪比入室搶劫一樣的 crush。我還是那句話，要相信和柏鏡川談戀愛，不如讓我相信上海下雪。”
「恭喜完成訓練場的情感基本任務，目前情感感知等級 E，獲得金幣 10000，獲得道具“任意天氣”*1。註意，已自動解鎖視線錄像功能，每次時間為十秒，每周額度一次，請謹慎使用。」
在待機空間想換一件衣服，看了看衣櫃裏的亮片西裝和漆皮厚底鞋，柏鏡川又一次選擇了同樣款式的淺色西服套裝。骰子火速出現：“哇，李博德，你速度好快，已經升級拿到這麽多道具了，只要任務做得快，你就有房子住了。”
“錄像功能是什麽意思。”
「人生好比電影，每個人都會留有難忘的片段，但回憶會褪色，也會隨潛意識和印象被更改。這樣的記錄可以防止情緒控制神經忘記有紀念意義的片段，這些會留存為你的記憶，不需要整理匯報。」
看來和自己想要摘掉人設一樣，人們也有想忘記的東西。
「編號 067832，姜幻是你的攻略對象，請圍繞姜幻盡可能使用道具增加情感互動。」
任務總是圍繞她發生，這和他來到現實世界的目的完全偏離；執行官強行和一個女孩捆綁，如果不是為了戀愛，到底是什麽原因？
她也像是解開自己困惑的鑰匙。
柏鏡川饑腸轆轆，骰子在旁邊亮閃閃，他本來想回公司，但餓得眼冒金星——作為數據時可以購買營養液直接飽腹，現在他需要坐下狠狠吃點東西。升為十級後能夠移動的距離變為之前的 10%，那麽兩三公裏完全在範圍之內……
一分鐘後，他已經坐在了仁武路的店裏喝湯。喝了第一口他再次看了看菜單，指著“私房手工”四個字問老板：“您這是手工煮的還是手工加熱的？”
老板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了他一眼進了後廚。柏鏡川不屑爭吵，他太餓了。喝起來和魔蕪城的湯味道一樣，克重精確但不能細品，再品就會被這種無靈魂又囂張的烹制毒啞。墻上的電視在播放一首口水歌，反反覆覆重覆同一句難聽又沒文化的歌詞，正好合上他快速喝湯的節拍，他快速吃完最後一口扔了勺子，女孩還在搖頭晃腦地唱。他想起剛剛開啟的錄像功能，也算是一種超能天賦，絕對不能用在記錄這種令人失語的場景。
他付了錢走出門，骰子冒出來：“李博德，你喝得好快啊，到底什麽味道？這麽好喝嗎？”
“色香味棄權的味道。”
“別這麽生無可戀的表情嘛。”
柏鏡川不回答，只看到街角甜品店最後剩下了幾個甜甜圈，有一個還有表情，倔強地皺著眉頭，中間一個大洞，於是表情像胸口被開了一槍還沒放棄反抗。他心一軟，統統打包裝進紙袋裏。剛買好轉過身，就看到姜幻坐在街對面打烊的店門口的石樁上，電話放在耳邊腿晃著，正在閑聊。
“你還好嗎？我很好。也能感受到別人對我並不喜歡，也能感受到新舊疊代有多殘忍。你怎麽看待質疑的聲音呢？總會讓人躲在背後自己默默承擔，完全看不出脆弱和崩潰，實際上也許對你來說不算什麽吧？畢竟你是獨當一面的人……我並不是擔心太辛苦，但我活著的每一天，快樂和鬥志都被慢慢帶走了，好想念能夠點燃熱情的日子。有時……我很想你。”
姜幻擡頭看到柏鏡川，放下手機，亮著的手機屏幕是鎖屏圖片，電話沒有撥出去。她紅著鼻子和眼睛，累了一天頭發被吹得一縷縷，盡管稱不上狼狽，但和街上喝酒的年輕靈魂相比，她的無家可歸暴露無遺，悲傷無處安放。
柏鏡川想起系統給他上的感知感情第一課，是照顧別人的情緒。姜幻站起身擡起頭眨了眨眼睛，他順著看過去，夜空蓋著厚厚的雲層，被燈映得看不到星星和月亮，白亮一片冷得也不透徹，有點氣悶。
「你已使用道具“任意天氣”。請選擇你需要的天氣類型。」
她猛地抽了鼻子，長出一口氣笑著說：“這麽巧，你住這附近嗎？大半夜不睡覺跑這兒來，是要喝酒，聚會，還是打游戲？”
淩晨三點仁武路依舊熱鬧，柏鏡川本身不睡覺，姜幻看起來……也不困。他沒有繞彎子：“怎麽沒回家？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姜幻心想，的確是不太好，就幾個紙殼立牌而已，放在辦公室有什麽不行的，怎麽就折斷了都扔了？她問：“你知道我們前序的廢作嗎？”
“不太知道。我來的時候資料已經全部損毀了，你想給我看的手稿也在湖裏泡成了廢紙。”
“那您去過錄音室嗎？”
“沒有。”
“早知道我就該多保存一份，偷偷留在雲盤裏，或者拷在電腦裏，很多人都這麽幹，但我覺得這太違背職業道德了……現在好了，數據都沒了，我的手稿也泡沒了，我都開始後悔沒有用鉛筆了，至少還有痕跡……”
“錄音室的人形立牌呢？您見過嗎？”
“沒有。入職太忙，我沒來得及進去。”
姜幻的惱火無處發洩，看樣子不是制作人的意思，他一無所知。但生活裏可見的物料少了一個，能夠在記憶中儲備成感情的東西就少了。她下意識地皺了皺鼻子，不能給柏鏡川看見她情緒不佳，在上司面前流眼淚，抗壓能力這麽差，日後絕對要多一個被打壓的把柄。可是柏鏡川站在她面前，柔和的夜色和節日的背景音樂營造了溫柔的……錯覺。和在辦公室裏掌控局面的睿智有所不同，和面對危險的嚴肅也不一樣，他散發出的氣息像無懈可擊的殼被擊開缺口後，飄出來的困惑和不安。算了，絕對是錯覺，他不喜歡自己。
但她沒有挪開目光，耳邊又響起了揉皺紙張的聲音，她想不通。
“這幾個人物對你很重要嗎？”
“當然，我喜歡的人物也在裏面。”
“他叫什麽名字？”
姜幻用手在嘴上拉拉鏈：“保密項目，你和前一個項目無關，無可奉告。”
這算是柏鏡川說對她沒興趣的報覆。即便是傷心的時候 DPS 傷害也極高，姜幻的人生信條，我掉血了也不會讓你滿血，都有傷口才知道對方也痛，可以暫時算作同類。
但柏鏡川這次沒有反駁她，也沒急著劃清界限，只把手上的紙袋遞給姜幻。姜幻打開一看，笑了，笑著選中那個皺著眉頭的甜甜圈，咬一口吞下去，眼睛還是盯著撲克臉。她總是見到柏鏡川就忍不住進入戰備狀態，今天她是法師，打遠程傷害，只要看著對方就能讓對方被控制，心煩意亂。
不喜歡被盯著看，柏鏡川沒笑：“我的臉上有東西？”
“你來這裏遇到我，是巧合嗎？”
“如果我說是，你會相信嗎？”
都說了，入室搶劫一樣的 crush 不可能。姜幻叼著甜甜圈站起身，一腳打滑向前倒去，柏鏡川下意識地張開手臂，於是各種形狀顏色的甜甜圈滾落在地。只有那個倔強臉蛋的甜甜圈一同進入柏鏡川的懷抱，和姜幻一起得以幸存。環繞在兩個人身邊的是甜膩的香氣，柏鏡川對甜味癡迷，盡力深呼吸。
遠程魔法傷害失敗，近戰也失敗，叼著甜甜圈的姜幻瞪大了眼睛看柏鏡川，好丟人，甜甜圈的巧克力還蹭在他西裝上了……但柏鏡川不對勁，用一種嗔癡的眼神看著她。
她猛地向後退了幾步。尷尬，他不會上頭了吧？
眼前有一束白色的顆粒一閃而過，神經病嗎誰在樓上扔塑料泡沫？不對，是雪……
中午剛剛說完的話立刻應驗，不合常理。姜幻伸出手接雪花，雪花落在掌心很快消失，鼻尖確實感受到一點點涼，晶瑩剔透近距離地落在鼻尖，是雪。她喃喃地說：“下雪也是巧合嗎？”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相信嗎。”
她不相信奇跡，也不相信幻想成真，更不相信剛剛隨口說出的假設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雪花越來越大，在路燈下隨風飛舞，到處都能聽見感嘆和激動的驚呼。柏鏡川就在這片晶瑩紛飛的羽絮中看向姜幻，安靜地看著鵝毛般的雪花飄落，發自內心地喜歡這座城市，喜歡突然降下的雪，雪一樣融為和她的故事的一部分。
就當作是禮物吧。
真下雪了？
姜幻呆呆地看著周圍。這座城市盛大的風景都與她無關，她只能見證，並不能創造其中的一部分。她試圖建造的幻想城市不被認可，城市被推倒並且刪除，她的履歷一筆勾銷。但眼前人的出現，把消失的羈絆撕下了一小塊擺在她面前，給屢受打擊的她一抹純白的綺夢，看似無心，也沒有開口討要代價。不過她感受得到，因為他，曾經創造過的故事穿越時光給了她回響。
她的甜甜圈沒吃完，倔強的臉和孔洞還在，伸出手去觸碰雪花：“柏鏡川，怎麽你一出現，這個世界就開始奇奇怪怪的，你是哪裏來的，外星嗎？敢不敢跟我碰個指尖？要我幫你找到回家的路嗎？”
“很傻。”
“你敢不敢？”
碰就碰。純白的夜景裏，他們觸碰的是同一片雪花，指尖涼涼地融化了雪，讓姜幻有種錯覺，這是來自其他次元的電波。柏鏡川，一個接收到了次元指令的人，冷冰冰地給了她一些善意。
雪花在指尖悄然融化。
「姜幻對你的好感度+100。Lv12 升至 Lv15，獲得金幣 10000。您已成功錄制第一個好感片段，已保存在雲端相冊中。」
PS：小張來啦！跨年夜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出去玩？小張在努力修文稿準備後面的日更～先祝大家新年快樂！小張在評論區等待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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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向的互動主要就是談戀愛，拯救世界也好虛擬城市也好，終極目的都是戀愛，減少戀愛比重加強共同探險不如把項目端了。
“也不知道有什麽好投訴的，女性游戲本來已經少得怪可憐了，非要趕盡殺絕嗎。”阿基拉翻了個白眼：“女人就業已經很難了，難道都要去做家庭主婦啊，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有個罵得特別兇，詛咒我們項目死絕的那種。”
“誰，公知嗎。”
“Nonono，覺得女人把希望投射到虛擬的生活和異性身上讓精力被耗費在了不該耗費的地方，非常浪費資源。”
“什麽意思。”
“我的理解大概是，她覺得女性向游戲的沈迷影響女人做別的了吧，錢也花在不該花的地方。”
姜幻撓了撓頭，“翻了一下主頁，聽起來很愛男人很想結婚啊，虛擬男友把她怎麽著了。”
“不止，豆瓣小組還在說我們老板開著全上海就一輛的蘭博基尼跑車炫富呢，造謠老板出軌代孕，借款要吞夢天鵝成為股東，老板娘還要來分家，我們項目是他們倆誰都不要的棄子……”
捕風捉影，每句話都有跡可循，又沒一句是真的。一桌子人面面相覷，還是忍不住說出了那句名言：“我們公司真的要完蛋了。”
只有姜幻找到了反對游戲的人，盯著她的主頁陷入思考：“叫溫離嗎……看起來過得也很慘啊，原生家庭這麽糟糕，怎麽還憤世嫉俗地敲賽博木魚立電子牌坊呢。”
看著有點眼熟……
“先報告制作人吧，這事兒說小不小，畢竟再投訴下去版號不發，要麽活活被熬到過時，要麽直接項目死在版號批覆之前。制作人在辦公室嗎？”
“男神嗎？他現在不在。”
“哈？”姜幻偏過頭：“你叫他什麽？”
“昨天他從 VR 室出來跟我說，不需要叫制作人，聽起來很有職級感。”實習生的眼睛晶晶亮亮，“我們私下都叫男神。”
擁有英氣的臉和眉目傳情的氣質，的確是男神，但姜幻聽著就不爽——男神？便宜他了！
“……那他人在哪兒？”
“聽說是有些事耽誤了沒法來公司，語氣還挺煩躁的呢。”
柏鏡川的確神出鬼沒，住在公司對《熱戀大陸》全情投入，但想找他的時候完全不見蹤影，搞得像偷偷去拯救世界。姜幻想去錄音室靜一靜，這會兒肯定沒人——七個人形立牌豎在那，是她心情不好時的秘密恢覆基地。剛推開門她就退出來：“那七個男人去哪了？”
“半個月前行政過來清理掉了。”
“啊？不是說好找機會抽獎給大家帶回家嗎？”
“那都多久前說的了。現在項目沒了各種保密，你認為這東西會讓你扛進電梯運回家嗎。而且錄音室搬樓層的時候進電梯門時折了一下，膠帶纏過很臟，放在那落灰，其他項目組都覺得很討厭。”
錄音室裏的七塊人形立牌，項目終止後一直沒扔掉，兩年過去已經褪色，挪進錄音室後也被當成礙眼的垃圾。姜幻在年會上費盡心思跟人換成了陽光普照獎，想把這個立牌搬回家，但行政一直不讓挪，直到現在——被扔了。
肯定是制作人的問題，新項目取代舊項目，看起來像是對舊事物毫不留情的人，斷舍離幹凈早日投入新項目，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但她還是惱火，禮貌但陰陽怪氣發消息給行政。行政回覆很快：“褪色了，占位置。公司的保密項目是不可以帶回家的哦。”
“年會我明明中獎了……”
“畢竟沒有上線啊。只是塊立牌而已，很多同事反映占位置，很影響配音工作。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的確你們沒有上線，不可能再送給你們了，你們可以來找我換公交卡。接下來的團建記得參加，你們負責做夢，我要負責幫你們解決後勤，也很辛苦，相互體諒哈。”
職場也許有朋友，但和行政……很難做朋友。項目停滯卻塞進來的團建，不好吃的下午茶，被迫的聯誼，以及扔掉的物料，都令人討厭。姜幻在辦公室裏唯二喜歡的東西：睡眠艙和這幾個立牌，一個可以補眠，一個能夠看一眼喜歡的人。睡眠艙多半被男同事睡出頭油味，她已經不太進去睡，現在立牌沒了，她氣不打一處來，公司不想待了活也不想幹了，一腔熱血每天澆幾盆冷水，再高昂的鬥志也燒不起勁來。
姜幻十分生氣，到了仁武路想要向單迪蒙發洩。單迪蒙正在煮面，沒有單獨的時間可以給他，墨鏡已經蒙上霧氣，聽到舉報的事情還是放在了心上。姜幻站在窗口連比劃帶跺腳：“體驗過嗎就舉報，她敢不敢報上名字，讓我親自見一面單挑，全方位安利，讓她早日放下戒心感受點滴陪伴的滋味。”
“是個什麽樣的女孩？”
“平凡又脆弱，是時裝設計專業的，但不得志，人挺有巧思的。但憑什麽啊，我們是毫無偏愛的小糊游項目，你一句舉報我們都沒飯吃了……”
“她說不定缺少一次重啟人生的機會。如果有一點改變，說不定會變成心懷感恩又慷慨爽快的人呢。”單迪蒙說得十分仁慈，但戴著墨鏡顯得沒什麽感情，更像是生命超度的重要角色，陰森地把姜幻都嚇了一跳。仁武路本來就是整條街一到十層都有霓虹燈招牌，像個現實與虛擬的街口，單迪蒙有三個店，姜幻想象力瘋狂動工，更害怕了。
柏鏡川收獲外號白無常，單迪蒙此刻像黑無常。
“誰不想重啟人生。如果我可以重啟，絕對換個職業，堅決不被命途多舛的項目虐殺。”姜幻郁悶地嘆了口氣：“手稿沒了，柏鏡川讓我往前看，現在人形立牌也沒了，我看他還要怎麽騙我。”
“這也許是你 crush 的機會。把心沈緬在過去寫過的游戲角色裏，可能會錯過柏鏡川的。其他人不知道但我清楚，你是心裏被挖了個洞的人，一直不被填補，你已經不太會感受愛了。”
“算了吧，這堪比入室搶劫一樣的 crush。我還是那句話，要相信和柏鏡川談戀愛，不如讓我相信上海下雪。”
「恭喜完成訓練場的情感基本任務，目前情感感知等級 E，獲得金幣 10000，獲得道具“任意天氣”*1。註意，已自動解鎖視線錄像功能，每次時間為十秒，每周額度一次，請謹慎使用。」
在待機空間想換一件衣服，看了看衣櫃裏的亮片西裝和漆皮厚底鞋，柏鏡川又一次選擇了同樣款式的淺色西服套裝。骰子火速出現：“哇，李博德，你速度好快，已經升級拿到這麽多道具了，只要任務做得快，你就有房子住了。”
“錄像功能是什麽意思。”
「人生好比電影，每個人都會留有難忘的片段，但回憶會褪色，也會隨潛意識和印象被更改。這樣的記錄可以防止情緒控制神經忘記有紀念意義的片段，這些會留存為你的記憶，不需要整理匯報。」
看來和自己想要摘掉人設一樣，人們也有想忘記的東西。
「編號 067832，姜幻是你的攻略對象，請圍繞姜幻盡可能使用道具增加情感互動。」
任務總是圍繞她發生，這和他來到現實世界的目的完全偏離；執行官強行和一個女孩捆綁，如果不是為了戀愛，到底是什麽原因？
她也像是解開自己困惑的鑰匙。
柏鏡川饑腸轆轆，骰子在旁邊亮閃閃，他本來想回公司，但餓得眼冒金星——作為數據時可以購買營養液直接飽腹，現在他需要坐下狠狠吃點東西。升為十級後能夠移動的距離變為之前的 10%，那麽兩三公裏完全在範圍之內……
一分鐘後，他已經坐在了仁武路的店裏喝湯。喝了第一口他再次看了看菜單，指著“私房手工”四個字問老板：“您這是手工煮的還是手工加熱的？”
老板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了他一眼進了後廚。柏鏡川不屑爭吵，他太餓了。喝起來和魔蕪城的湯味道一樣，克重精確但不能細品，再品就會被這種無靈魂又囂張的烹制毒啞。墻上的電視在播放一首口水歌，反反覆覆重覆同一句難聽又沒文化的歌詞，正好合上他快速喝湯的節拍，他快速吃完最後一口扔了勺子，女孩還在搖頭晃腦地唱。他想起剛剛開啟的錄像功能，也算是一種超能天賦，絕對不能用在記錄這種令人失語的場景。
他付了錢走出門，骰子冒出來：“李博德，你喝得好快啊，到底什麽味道？這麽好喝嗎？”
“色香味棄權的味道。”
“別這麽生無可戀的表情嘛。”
柏鏡川不回答，只看到街角甜品店最後剩下了幾個甜甜圈，有一個還有表情，倔強地皺著眉頭，中間一個大洞，於是表情像胸口被開了一槍還沒放棄反抗。他心一軟，統統打包裝進紙袋裏。剛買好轉過身，就看到姜幻坐在街對面打烊的店門口的石樁上，電話放在耳邊腿晃著，正在閑聊。
“你還好嗎？我很好。也能感受到別人對我並不喜歡，也能感受到新舊疊代有多殘忍。你怎麽看待質疑的聲音呢？總會讓人躲在背後自己默默承擔，完全看不出脆弱和崩潰，實際上也許對你來說不算什麽吧？畢竟你是獨當一面的人……我並不是擔心太辛苦，但我活著的每一天，快樂和鬥志都被慢慢帶走了，好想念能夠點燃熱情的日子。有時……我很想你。”
姜幻擡頭看到柏鏡川，放下手機，亮著的手機屏幕是鎖屏圖片，電話沒有撥出去。她紅著鼻子和眼睛，累了一天頭發被吹得一縷縷，盡管稱不上狼狽，但和街上喝酒的年輕靈魂相比，她的無家可歸暴露無遺，悲傷無處安放。
柏鏡川想起系統給他上的感知感情第一課，是照顧別人的情緒。姜幻站起身擡起頭眨了眨眼睛，他順著看過去，夜空蓋著厚厚的雲層，被燈映得看不到星星和月亮，白亮一片冷得也不透徹，有點氣悶。
「你已使用道具“任意天氣”。請選擇你需要的天氣類型。」
她猛地抽了鼻子，長出一口氣笑著說：“這麽巧，你住這附近嗎？大半夜不睡覺跑這兒來，是要喝酒，聚會，還是打游戲？”
淩晨三點仁武路依舊熱鬧，柏鏡川本身不睡覺，姜幻看起來……也不困。他沒有繞彎子：“怎麽沒回家？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姜幻心想，的確是不太好，就幾個紙殼立牌而已，放在辦公室有什麽不行的，怎麽就折斷了都扔了？她問：“你知道我們前序的廢作嗎？”
“不太知道。我來的時候資料已經全部損毀了，你想給我看的手稿也在湖裏泡成了廢紙。”
“那您去過錄音室嗎？”
“沒有。”
“早知道我就該多保存一份，偷偷留在雲盤裏，或者拷在電腦裏，很多人都這麽幹，但我覺得這太違背職業道德了……現在好了，數據都沒了，我的手稿也泡沒了，我都開始後悔沒有用鉛筆了，至少還有痕跡……”
“錄音室的人形立牌呢？您見過嗎？”
“沒有。入職太忙，我沒來得及進去。”
姜幻的惱火無處發洩，看樣子不是制作人的意思，他一無所知。但生活裏可見的物料少了一個，能夠在記憶中儲備成感情的東西就少了。她下意識地皺了皺鼻子，不能給柏鏡川看見她情緒不佳，在上司面前流眼淚，抗壓能力這麽差，日後絕對要多一個被打壓的把柄。可是柏鏡川站在她面前，柔和的夜色和節日的背景音樂營造了溫柔的……錯覺。和在辦公室裏掌控局面的睿智有所不同，和面對危險的嚴肅也不一樣，他散發出的氣息像無懈可擊的殼被擊開缺口後，飄出來的困惑和不安。算了，絕對是錯覺，他不喜歡自己。
但她沒有挪開目光，耳邊又響起了揉皺紙張的聲音，她想不通。
“這幾個人物對你很重要嗎？”
“當然，我喜歡的人物也在裏面。”
“他叫什麽名字？”
姜幻用手在嘴上拉拉鏈：“保密項目，你和前一個項目無關，無可奉告。”
這算是柏鏡川說對她沒興趣的報覆。即便是傷心的時候 DPS 傷害也極高，姜幻的人生信條，我掉血了也不會讓你滿血，都有傷口才知道對方也痛，可以暫時算作同類。
但柏鏡川這次沒有反駁她，也沒急著劃清界限，只把手上的紙袋遞給姜幻。姜幻打開一看，笑了，笑著選中那個皺著眉頭的甜甜圈，咬一口吞下去，眼睛還是盯著撲克臉。她總是見到柏鏡川就忍不住進入戰備狀態，今天她是法師，打遠程傷害，只要看著對方就能讓對方被控制，心煩意亂。
不喜歡被盯著看，柏鏡川沒笑：“我的臉上有東西？”
“你來這裏遇到我，是巧合嗎？”
“如果我說是，你會相信嗎？”
都說了，入室搶劫一樣的 crush 不可能。姜幻叼著甜甜圈站起身，一腳打滑向前倒去，柏鏡川下意識地張開手臂，於是各種形狀顏色的甜甜圈滾落在地。只有那個倔強臉蛋的甜甜圈一同進入柏鏡川的懷抱，和姜幻一起得以幸存。環繞在兩個人身邊的是甜膩的香氣，柏鏡川對甜味癡迷，盡力深呼吸。
遠程魔法傷害失敗，近戰也失敗，叼著甜甜圈的姜幻瞪大了眼睛看柏鏡川，好丟人，甜甜圈的巧克力還蹭在他西裝上了……但柏鏡川不對勁，用一種嗔癡的眼神看著她。
她猛地向後退了幾步。尷尬，他不會上頭了吧？
眼前有一束白色的顆粒一閃而過，神經病嗎誰在樓上扔塑料泡沫？不對，是雪……
中午剛剛說完的話立刻應驗，不合常理。姜幻伸出手接雪花，雪花落在掌心很快消失，鼻尖確實感受到一點點涼，晶瑩剔透近距離地落在鼻尖，是雪。她喃喃地說：“下雪也是巧合嗎？”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相信嗎。”
她不相信奇跡，也不相信幻想成真，更不相信剛剛隨口說出的假設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雪花越來越大，在路燈下隨風飛舞，到處都能聽見感嘆和激動的驚呼。柏鏡川就在這片晶瑩紛飛的羽絮中看向姜幻，安靜地看著鵝毛般的雪花飄落，發自內心地喜歡這座城市，喜歡突然降下的雪，雪一樣融為和她的故事的一部分。
就當作是禮物吧。
真下雪了？
姜幻呆呆地看著周圍。這座城市盛大的風景都與她無關，她只能見證，並不能創造其中的一部分。她試圖建造的幻想城市不被認可，城市被推倒並且刪除，她的履歷一筆勾銷。但眼前人的出現，把消失的羈絆撕下了一小塊擺在她面前，給屢受打擊的她一抹純白的綺夢，看似無心，也沒有開口討要代價。不過她感受得到，因為他，曾經創造過的故事穿越時光給了她回響。
她的甜甜圈沒吃完，倔強的臉和孔洞還在，伸出手去觸碰雪花：“柏鏡川，怎麽你一出現，這個世界就開始奇奇怪怪的，你是哪裏來的，外星嗎？敢不敢跟我碰個指尖？要我幫你找到回家的路嗎？”
“很傻。”
“你敢不敢？”
碰就碰。純白的夜景裏，他們觸碰的是同一片雪花，指尖涼涼地融化了雪，讓姜幻有種錯覺，這是來自其他次元的電波。柏鏡川，一個接收到了次元指令的人，冷冰冰地給了她一些善意。
雪花在指尖悄然融化。
「姜幻對你的好感度+100。Lv12 升至 Lv15，獲得金幣 10000。您已成功錄制第一個好感片段，已保存在雲端相冊中。」
PS：小張來啦！跨年夜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出去玩？小張在努力修文稿準備後面的日更～先祝大家新年快樂！小張在評論區等待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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