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夫妻一體

關燈
夫妻一體

落了座, 開席前,錦魚便把今日的事情簡略說了。

眾人自是聽得一驚一乍,感嘆不已。

只是說到誥命時, 她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江淩。

江淩眸子微微一動, 似乎略有怨責。

錦魚心知, 自己還是不如江淩。

之前聽了江淩的話, 雖也認同他們夫妻一體,自然這生母也該一同孝敬。不該分個彼此。

可真當著江家人面,說自己把江淩掙來的誥命讓給她娘,她還是覺得有點對不起江家。

之前在宮中,她沒多想。

可回到江家, 面對這些待她極好的江家人,她才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是江家婦。

這事做得一心向著娘家,真有點說不出口。

她眼巴巴地看了江淩一會兒, 見江淩沒有開口的意思,只能硬著頭皮道:“皇上說我年紀太小……所以我……便把這個難得的機會讓我我……我娘了。”

雖是心虛得結結巴巴,可到底還是說出了口。

誰知江家眾人聽了, 卻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似乎這事沒什麽好奇怪的。

見她停住, 反急著知道後文, 催道:“皇上怎麽說的?答應了沒有?”

錦魚心中更覺得慚愧, 臉都燒了起來, 忙點了點頭。

堂內頓時響起一片恭喜之聲。並沒有人為江家少了一位誥命夫人遺憾怨懟。

錦魚擡眼看去, 一張張老的少的都笑得開懷。就連江淩,嘴角也是翹翹的。

她這才明白江淩剛才為什麽不幫她。

剛才那番話, 若是江淩替她說的,那她心裏, 其實還是在跟江家人見外。

如今由她自己來說,才算是徹底變成江家的一分子了。

就聽白夫人笑道:“你娘生你這個女兒,可真是比生十個兒子都強。趕明兒正式接了聖旨,你娘便是個正經的宜人了。倒要請你娘上門,當正經親家來往。”

錦魚聽了,眼眶發熱,湧出些晶瑩來。

想不到白夫人一眼就看出來,她為什麽要給她娘掙這個誥命。

她娘雖已經脫了奴籍,可到底是身份低微,為人妾室,除了關起門來在樸園有些體面,根本出不了大門。

她忙起身離座,走到白夫人面前,往地上一跪:“謝母親成全。”

白夫人大約沒想到她說跪就跪,倒有些手忙腳亂地也站起來,去扶她:“都是一家人,別說什麽成全不成全的。快起來。地上怪涼的。”

她自然順勢起來了,卻挽著白夫人的手不放,道:“我可真是個有福氣的。我娘待我好,自不必說。可我婆婆也待我這般好,想來京裏的媳婦們,除了大嫂二嫂,也沒幾個人有這般福氣。”

這話聽說像是阿諛奉承之詞,卻是出自肺腑。

她如今完全能明白江淩為什麽寧可暫時不祭祀親娘,也不想惹白夫人不開心。

這話說得直白,白夫人倒有幾分赧顏,拍了拍她的手背,指向胡氏與顧氏:“我也是個有福的,媳婦們個個都是好的。”

胡氏放聲笑道:“哎喲,母親這會子倒是想起我們來了。我還當三弟妹嫁進來後,您眼裏只有她了呢。”

這話雖多少有些酸意,可若是真的心懷怨懟,又怎麽會這般直言直語?

顧二嫂是個老實人,訥訥道:“我也感激得很。婆婆好,嫂子好,弟妹也好。”

江二郎聽了瞪她一眼:“瞧你這話,怎麽就我這個郎君不好麽?”

顧二嫂急得忙要辯解。

卻聽有人咳嗽一聲:“怎麽我這一家之主不好麽?”

錦魚不由失笑,轉眼就見永勝侯念著花白胡子,一臉得意。

眾人自然一疊聲地把永勝侯也誇了一陣。

一時堂內笑語喧嘩。

錦魚看著這一幕,突然有些遺憾。

難怪當年孝慧仁慈皇後用那樣一道懿詣,不要江家人再追逐功名利祿。

若是江家人人都忙於仕途經紀,力爭上進,又怎麽會這般和樂融融。

魚與熊掌不可得兼。

若不是她今日進宮莫名其妙地認了一堆幹親,又得罪了誠親王,她都想勸江淩別做這個五品了。

分什麽戶,就當個小官,在江家闔家歡樂,淡雲流水,這一生也是值了。

這一頓飯,她懷著極覆雜的心情。

吃得心不在焉。

飯後小輩們都來給她磕頭祝壽。

豆綠便把早準備好的荷包一一發了。

小輩們打開一看,滿滿一小荷包,全是金葉子,一個個都高興瘋了。

宜姐兒說要去買花兒戴,賢哥兒說要去買把小弓。

江家雖比之前日子好過許多,可與別的公侯之家相比,仍是極節儉的。

因此非年非節的,孩子們突然發了一筆小財,小嘴兒一個比一個甜。

“三嬸嬸,你今兒在宮裏定然跪累了,我替您捶捶腿。”宜姐到底是最大的,頭一個跑過來依著她。

“我來我來!你力氣沒我大。”賢哥兒臉蛋紅得像只小蘋果,撅起圓圓的小屁股,一下把宜姐兒給擠到了旁邊。

“我力氣大!”

“我力氣大!”

其他孩子一見,也都圍了過來,一個個都爭著自己力氣最大。

錦魚臉上笑容就沒停過。江家這一頓晚宴,可比宮裏強了千倍萬倍。

所謂天倫之樂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她忙一手拉一個,笑道:“嬸嬸不累,我讓豆綠買了煙花,叫她帶你們玩兒去。”

孩子們一聽,不由哄然尖叫起來。

豆綠忙帶著一堆孩子到外頭去了。

堂內這才稍微清靜下來。

眾人又閑話了一陣,眼見天色不早,才聽永勝侯道:“三郎這五品,聽說今兒官服都換上了。這戶看來是不得不分了。”

這話一出,堂內頓時安靜下來,只聽得人嘆氣連連,想來大家都是極難過的。

江淩拉了錦魚一把,兩人上前,齊齊在永勝侯與白夫人桌前跪下。

兩人肅拜三遭,江淩才道:“父親母親生養教育之恩,兒子媳婦永志不忘。分戶不分心。日後我們仍是江家的一份子。”

錦魚亦是誠心實意,道:“公公婆婆,便是分了戶,我也是江家的媳婦兒。永不離心。”

“分了戶,你們可有什麽打算?”永勝侯嘆了一口氣。

“也不用分家析產。過幾日,我們便去找宅子,整理好了,自然要搬出去的。”江淩道。

“那如何使得?雖說我們都知道你媳婦有錢,可……你也不能全用你媳婦的。”白夫人道。

“我與他夫妻一體,我的便是他的。婆婆不必擔心。”錦魚忙道。

白夫人也長長嘆了一口氣:“世上的人,嘴最是毒辣。若是你們真的凈身出戶,還不知道多少人要說我們江家的閑話。這事也不急。我回頭與侯爺商議商議再說。”

“分戶還得先跟族裏說。要祭過先祖,更改族譜。三郎,你想什麽時候辦?”永勝侯問。

“父親,自然是越快越好。”江淩毅然答。

永勝侯悵然長嘆一聲,沒再說什麽。

*****

一時散了,回到曉光院,換了衣裳,洗漱上了床,錦魚雖覺得累,卻又不睏,兩人靠在床頭,她便又問了江淩被封官的經過,末了有些不解問:“這分戶的事,真那麽急麽?為什麽要越快越好?”

江淩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長痛不如短痛。”

錦魚側目看去,卻見他眼中隱隱有晶瑩。

一顆心頓時微微抽緊。

她嫁入江家只不到一年,說到分戶,已經舍不得。何況江淩。

當下把頭靠在他的肩頭,輕聲道:“要不咱們看看左右鄰居,看能不能買下來?”

江淩卻突然笑了起來,轉頭,微溫的唇從她臉頰滑過,在她沒明白過來之前,蜻蜓點水般在她的唇瓣一停即走。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卻不必都是我的。”

錦魚不由大為不滿。不是說好的夫妻一體嗎?他把自己的誥命功勞都給了她,她出錢買個宅子,他倒要跟她計較?這種事,還能雙標?

許是見錦魚黑了臉,江淩摟住她的細腰,笑道:“再說……江家左右都是公侯府邸,娘子就是財大氣粗能買下來,咱們一個從五品官住進去,卻是要砍頭的。”

錦魚:……。

她到底是在莊上長大的,對這些個等級規矩雖是知道,可不免常常忘掉。

“那……那在這府裏隔出一個小院?像那眾芳齋?”

“如今咱們與誠親王已然是勢不兩立,若是分戶不分家,我怕他對付咱們時,連累了江家。咱們遠遠地搬出去,他若要動手腳,定然是沖著咱們來。”

聽江淩這樣說,錦魚越發佩服孝慧仁慈皇後。

到底是怎樣智慧的女子,如此深謀遠慮啊。

她不由偏了頭去看江淩,都說長得像,也不知有多象?不由想象了一下江淩女裝的模樣,心道:必是絕色。

腦子智慧呢?江淩會不會也像孝慧仁慈皇後?

目前看來……定然是的。

她突然有了信心。

他們卷入奪嫡,有江淩在,必不會敗。

只是這中間要經過多少年卻不知道。

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血流成河。

除非……誠親王能早日回頭是岸。

“你作什麽這樣呆呆地看著我?可是想討要生辰禮物?你可知我費了多大的工夫?才讓皇上將慶功宴定在今日?”

正出神,卻猛地聽江淩這樣說,先是呆住,旋即只覺得一股熱流從五臟六腑升起,匯聚於心,漲得生痛,有什麽東西滿溢出來,又慢慢湧入眼中。

原來今日進宮不是巧合。

江淩殫心竭慮,給她準備的生辰禮……是那誥命的封號!

只因她病中一句戲言!

可惜她一無所知,輕易便把它轉送給她娘了。

可從頭到尾,江淩竟然沒露出一絲不快。

她擡起雙臂,把自己掛在江淩的頸上,飽滿潤澤的紅唇,如方才江淩那般,在他的唇上如驚鴻一停即走,正要張嘴說話,腰上一緊,軟軟的身子撲入了一個緊實熾熱的懷抱。

灼熱如小小太陽,一朵一朵落下,在她的身體上盛放出了香艷的花。

*****

分戶的事進行得很順利。

景陽侯知道了,說可以給他們一座小院子。

江淩與錦魚都婉拒了。

最後倒是白夫人,硬要把她所剩的最後一座陪嫁莊子給江淩。

江淩與錦魚幾番推辭。

最後白夫人難得地面現慍怒,道:“可是嫌棄我不是你的生母?”

江淩與錦魚再推辭不得,雙雙跪倒謝了恩。

白夫人這才展顏,道:“那宅子也有三進,雖地方不大,倒是齊全的。你媳婦是個能幹的,收拾出來,定然不錯。”

永勝侯得知,把自己關在私庫裏半天,出來紅著眼睛,叫人收拾了幾件古玩字畫,送到曉光院,道:“補個墻吧。”

錦魚見東西雖是只得五件。

可件件都是有錢無處買的好東西。

一幅前朝韓大師的五蝠圖掛軸。

一幅前朝楊大師的四神梅花卷圖冊。

一張前朝王大師的大智度論卷書法。

一只金嵌珠海水紋執壺。

還有一只獸面青銅香爐尊。

看得錦魚不由暗暗咂舌,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江家祖上果然是闊過。

可巧的事,白夫人的宅子竟然就在常恭坊,離著樸園走路不過一柱香的工夫就能到。

錦魚與東淩真是不勝感激。

商量著選了個黃道吉日,定了二月二十六搬家。

說來也是奇怪。

一是自從花朝節,真就沒下過雪,日日艷陽高照。

二是雖並非有意,但卻正撞上敬國公府娶顧茹的日子。

也許是因為良辰吉日,諸事皆宜。

卻也正好便宜了錦魚。

雖然她名義上是敬國公夫人的幹女兒,可娶顧茹做平妻,還是在打衛家的臉。

她若是跑去喝喜酒,未免有點兒叫人看輕了。

再說,大概因為敬國公府也一直在忙娶顧茹的事,也沒顧得上她這個幹女兒。

她也忙,因此自那日皇宮回來後,與敬國公府並無什麽往來。

接到請貼,她便打發香羅去回了一聲,連禮也沒送。

香羅回來,說錦心之前得知婚期已定時,把自己關在室內,三日沒吃半粒米。後來王媽媽實在是急了,叫人熬了米湯,硬給她灌了兩碗粥油。

她才說出了一句話:“我沒事。死不了。”

香羅去看她時,她瘦得不成樣子,卻也沒發火打人。

香羅跟她說錦魚要搬家,不會去參加婚禮,也不會隨禮。

錦心甚至還說了一句話:“謝謝你家姑娘。”

末了香羅道:“我看經過這次教訓,四姑娘倒像是真改了。只是……人消沈了些。柳家仍是不放心,要等婚禮過後,才肯放她自由出入。對外只說她病了。”

錦魚聽了只覺得唏噓,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只盼著錦心從此是真懂事了吧。

又想起,當時她有跟敬國公府說過。

若是到時候只請封了顧茹,她就要去告狀。

便跟香羅道:“你平素有空,不妨多跟王媽媽來往些,若是國公府有什麽大的變故,咱們也好早些知道。”

香羅點頭道是不提,卻又道:“姑娘可有空去趟綠柳莊?如今可真是大變樣了。那些屋子建起來,人又多,竟成了四裏八鄉的一個小市鎮。如今雪雖停了,那些來投奔的災民,十之八九竟都舍不得離開。”

錦魚:……。

鐘哲這是什麽鬼才?她給他一千兩,他竟還給她一座城。

想必是花了很多的心血,倒真的不該辜負了。

可她如今要搬家,也忙得很,想了想,便道:“三月三吧。”

三月三上巳節,江淩也有休沐,正好可以忙裏抽空,郊外游春。

*****

到了二月二十六日,在宜姐兒賢哥兒等孩子們的哇哇哭聲中,她與江淩眼中含淚,辭別江家眾人,搬到了白夫人常恭坊的宅子裏。

這宅子叫怡然居。

錦魚與江淩一來感念白夫人,二來覺得這名字也不錯,便沒改動,只重新收拾幹凈,填了新漆。

這院子一共三進,倒也齊整。

只是之前租給別人,有些地方破損陳舊,錦魚也早就找人來修葺一新。

地方雖大,錦魚帶來的人卻也不少。除了玉鈺,她直接放了。其餘陪嫁的她全帶了來。

好在有茯苓這個幫手,又有魯媽媽協助,人手也足,廚房、采買、燈燭、灑掃等事安排得處處妥當。

錦魚江淩近身伺候的,除了豆綠圓兒,又挑了兩個丫頭,一個叫拾翠一個叫尋芳。

江淩也帶了四個小廝,一房家人。這些人便住在了外院。

外院倒座五間,三間做了廚房,剩下做了倉庫。

原先隔出來做馬車房的小跨院,仍做馬車房。

兩側廂房住人。

第二進院子,天井裏堆了一座假山,下面是一個小小的葫蘆形水池。種了些花木,可這時節都早已枯死。錦魚打算等花草發出來看看情況,多半要重新栽種。

中間一個花廳穿堂,開了隔扇,可以前後通透,看得見前後天井,倒是個理事請客的好所在。

兩側廂房,由丫頭婆子們居住。

最內一進,自然是她跟江淩住。

中間天井只得四五丈寬闊,兩角各種了一株宮粉梅。

這花顏色不像朱砂梅紅得艷冶,粉嘟嘟的,素雅清麗,還帶著濃郁的梅香。

錦魚很是滿意,打算等春天來了,以這兩株梅樹為主,好好整治出一個小花園來。

正屋是三間,帶兩個小耳房。

後面還有兩間小小的退步。

便仍同曉光院時一般,把東廂做了庫房。西廂做了書房。

錦魚與江淩在正屋內起居歇息,一應如前。

不過數日,便井井有條,仆婦穿梭,馬車進出,倒儼然像是一座在此經年的老宅了。

*****

錦魚好久沒有像現在這般清閑。

這種感覺很是微妙。

江家人都很好,她又是執掌中饋的媳婦,出入也自由,可是住進怡然居,感覺仍是不同。

好像以前再好,身上也綁著什麽東西,有種壓在五行山下的孫悟空突然被放了出來的自在感覺。

在這裏,樣樣都是她說了算,不必再顧忌任何人目光。

實在是自出生以來都沒有過的舒坦。

這日她懶洋洋地睡了個足,吃過早餐,便與豆綠兩個親自動手,帶著人把後院退步的兩間小屋收拾了出來。

西邊一間拿來種蘭。

之前江淩送給她的蘭花種子,已經被她用各種方法育出十幾盆蘭花,雖然還沒開花,但都苗情極佳。她又特意在這屋子外掛了一塊小木牌子,取了個名字,叫蘭舍。

東邊一間收拾出來,做了家祠,裏面只供奉了江淩生母齊氏的靈牌。

靈牌前的白瓷花瓶裏插著她親手摘下的宮粉梅,還有黃金如意糕、玫瑰雲片糕、茯苓荷花酥和栗子蜜餅等四樣點心。都是從國色天香園拿來的。

錦魚焚香行禮,見諸事齊全,便鎖了門,正式的祭拜總要挑個日子跟江淩一起才好。

便與豆綠兩個回到屋裏,歪在羅漢床上,喝茶閑嘮。

便聊起了前日柳家娶顧茹。

她沒去敬國公府觀禮,豆綠卻是愛熱鬧,打聽到不少閑話。

豆綠聳著小蒜頭鼻子,說得眉飛色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