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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病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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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病是福

錦魚對誥命什麽的本來一無所知。

還是這回江淩可能當上從五品, 胡氏跟她開玩笑,說她很快也能當上個誥命夫人。

她才知道,原來本朝五品以上官員, 便可以給妻子母親請封。

當然官員品級越低, 被批準的可能性也越低。

畢竟誥命這東西, 是有俸祿可領的, 便是對官員本身,也要由皇帝親自批準。誥命是嘉賞,只封贈給功績突出者。

有誥命的官員與沒誥命的官員,在朝中升遷的速度也是前者遠遠快過後者。

國公世子夫人為從三品。

可封為淑人。

封了誥命,不光是可以領一份俸祿這麽簡單, 也不僅僅是可以在新年進宮朝見,參加宴會,更要緊的是這意味著一種來自帝王的認可和讚許。

封了誥命, 再要說什麽和離被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錦心雖然嫁過來這麽久,但是柳家一直沒有給她請封。可見是對她不滿, 早就留了後手。

如果顧茹嫁進來做了平妻, 又得了誥命, 那麽, 即使她是後進門的, 地位也遠遠高過錦心。

一旦成真, 錦心雖是元配, 卻要反過來給她請安行禮,做小伏低。

大概這是顧家答應做平妻的條件吧。

錦魚撣了撣襟上的餅渣, 低下頭,端起天青色茶碗, 慢慢喝了幾口,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憤怒,才淡淡道:“敬國公謬讚了。小女子笨嘴拙舌的。我也不想多說。只說如果你們真的娶了顧茹進門,單只給她請封淑人,不給我姐姐請封,那便是降妻為妾。我們衛家雖然不如你們勢大,可也顧不了臉面了,自然一紙訴狀將你們兩家全都告上公堂。”

就算告不贏,也要叫柳顧兩家的佳話街知巷聞。

“呵呵呵呵……”敬國公大笑,半天止住笑聲,道:“想不到衛五娘子這般天真。這個狀,你們便是告到皇上跟前,也贏不了。”

錦魚擡起頭,轉過臉看他,原來柳家人人都有這囂張勁兒。

她冷冷一笑:“原來敬國公已經能替皇上斷案了麽?我倒要叫我爹爹到皇上跟前去問一問。”

敬國公的笑聲驀然止住。

他一時大意,竟叫衛五娘子抓住了把柄。萬沒想到這女子反應竟是這樣快。

“這裏只有我們幾個,真上了金殿,你也是誣告。”

錦魚卻站起了身:“是不是誣告,難不成您又替皇上作主斷了案?!我先告辭了。過兩天,我會打發人來看我姐姐,看看她是不是還過著那不人不鬼的日子。”

卻聽敬國公夫人叫了一聲:“且慢。”然後起了身,走到錦魚身邊,道:“我送你出去吧。”

錦魚看也沒看敬國公一眼,沖敬國公夫人行了一禮,道了聲客氣。

敬國公夫人與她走到廊下,道:“上回你說要那些撥出來的牡丹花兒,我交待他們了,讓給你送去。是送到江家還是送到你的國色天香園?”

錦魚沒想敬國公夫人居然還記得這事。

她愛花如命,再說錦心花重金收羅的必是名種,花兒何罪,竟叫這樣毀了。

她忙行禮謝過敬國公夫人,請她送到國色天香園,這才上了暖轎,出了二門,上了馬車,駛出了敬國公府。

*****

敬國公夫人目送錦魚的暖轎走了,轉身進去。

卻見兒子已經站了起來,見她回來,只說有事要辦,擡腳走了。

她見敬國公仍是坐著,便知他有話說,便仍坐下,叫下人們都出去了。

敬國公才道:“衛五娘子雖有幾分聰明可取之處。可你也犯不著這般擡舉她。居然還送她出去!”

敬國公夫人笑道:“我是越看越可惜越看越喜歡。真想不到,她今日居然敢動手打了她姐姐。我看她平時待人和氣得很,卻是個遇事有主意的,不然當初在五丈河怎麽能救得了鎮兒。”想了想,頓了片刻,又道:“都逼到這個地步了,她還是不肯和離,若是錦魚今日這一頓打,錦心能稍微懂點兒事,到時候,也一起給她請了封就是。”

敬國公戲謔道:“你不是怕了這小丫頭片子的威脅吧?給他景陽侯兩個膽子,他也不敢真鬧到皇上跟前去。”

敬國公夫人倒也知道,景陽侯堂堂一個尚書,教出這樣的女兒來已經夠丟人的。哪裏還肯捅到皇上面前,再叫皇上說一句他教女無方,景陽侯府的女兒,無論是已嫁的,還是待嫁的,哪個落得了好。

衛五娘子到底年紀小,夫家又寵著,一時想不到這些厲害。景陽侯可不會這般沖動。

可是景陽侯不敢,江淩卻未必不敢。

頭一次上朝堂,就敢跟袁相扳手腕的人物。

聽說又是個寵妻如命的。

想了想,敬國公夫人勸道:“雖說皇上必是偏著咱們,可我看那衛五娘子年輕氣盛,也未必就不敢把這事真鬧出來。她又與王家大姑娘、鐘家五姑娘還有長寧郡主關系都好得很。這次她們賑災都立了功,本來呢,我想這太子妃必從王鐘二人中出。不想王家那姑娘竟是個極厲害的人物,竟趕在前頭,將鐘家姑娘訂給了自己的弟弟。若是這王青雲成了太子妃,這衛五娘子的手豈不又長了許多?再說,兩人同時請封,對咱們也沒什麽壞處。雖我看顧茹是個懂事的,誰知道會不會又看走了眼……有個制衡也是好的。”

敬國公想了想,便點了點頭。又看了敬國公夫人一眼,笑道:“你呀,我知道,是我虧欠了你,叫你一生只有鎮兒這麽一個兒子。所以瞧著漂亮能幹的姑娘就喜歡得很。當初錦心,你不也護著她?如今喜歡上了衛五娘子,她要真那麽好,你不如收她做個幹女兒,也算了你一樁沒有女兒的遺憾。”

敬國公夫人大笑。

*****

錦魚自然不知道敬國公夫婦背後這些議論。

她坐著馬車出了敬國公府沒多遠,馬車就突然住下了。

她正想問怎麽回事,就聽外頭趕車的把式叫了一聲:“小公爺!”

錦魚不免有些詫異。

雖然是在敬國公府門口,兩旁都是積雪,路上沒什麽人,可小公爺這樣公然攔馬車,叫人見了,也未免有些失禮。

就聽馬蹄聲響,一時馬車側面窗口傳來聲音:“衛五娘子,可否容與我說上幾句話。”

錦魚看了一眼豆綠。

豆綠忙道:“小公爺,這樣於禮不合。我出來跟您說吧。”

說著豆綠便爬出車外,下了車,卻走到了馬車側面窗下,擡手敲了下窗。

錦魚:……。她怎麽找了這麽機靈的一個丫頭呢!

表面上是豆綠跟小公爺說話,但其實也跟她在說話。

外人見了,也說不出什麽來。

小公爺倒也不傻,便道:“我同意娶平妻……也是有苦衷的。”

錦魚沒想到他追出來竟是向自己解釋這件事。

可見小公爺自己也是覺得娶平妻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可是這話,他該去跟錦心解釋,而不是跟她。

不過想想錦心動不動就掀炕桌的暴躁,她這話到嘴邊咽了下去。

她聽聽也好,回頭再轉述給錦心就是。

她沒吭聲。

小公爺又道:“我……決心去駐邊。”

錦魚楞了楞。沒明白去駐邊這事跟娶平妻有什麽關系。

就聽小公爺又道:“若是無後,我母親不肯放我走。”

錦魚腦子這才轉過彎來。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談和離的時候,她就聽說柳鎮搬出了內院。

雖然在聽說柳家要娶顧茹的時候,她大概就猜到,柳家不會讓錦心生孩子了。可是聽到柳鎮親口證實,還是覺得柳家這樣做有些太惡毒。

“我姐姐可是你的元配嫡妻!她不配給你們柳家留後麽?”她也顧不上跟姐夫談論這事合適不合適了。

“我與她已然如此,真生個孩子出來,也不過是多個人受苦。可……可若是,若是你……你覺得,這是對她最好的歸屬,我……我可以答應你。”

柳鎮的聲音聽上去十分蒼白。

讓她想起車外屋頂上厚厚的閃著光的白雪。

雖然她沒看見他,可是奇怪的,那日在國色天香園,他淒然而去的紅色身影卻隱隱浮現。

如果當時她不是想著借機要回秦氏的身契,如果不是她任由許夫人與錦心欺騙柳家,也許柳鎮並不會娶錦心。

這樁孽緣,她與江淩多少也有些道義上的責任。

柳鎮雖然為此還打過江淩兩回,可後來還是記著她那點救命之恩。

柳鎮這話其實沒錯。他跟錦心都鬧到這個地步了,將來那孩子如何自處?錦心也鬥不過顧茹,沒有孩子,許是還安全些。

最好的歸屬?誰知道什麽才是最好的呢?

她遲疑半天,嘆了一口氣,道:“這是你們柳家的事,我能說什麽?”

想了想,戰場上刀槍無眼,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多餘的話:“你珍重吧。”

她沒聽見柳鎮回答,卻聽見馬蹄聲響。

豆綠在外頭咕噥了一句,她也沒聽清在說什麽。

等豆綠爬進馬車,坐下才道:“這小公爺怪頭怪腦的。怎麽姑娘說了一句珍重,他就突然打馬跑了。”

錦魚也很意外,想了想,暗暗嘆了一口氣,也沒跟豆綠解釋什麽。

她今天是真累著了。

也實在沒力氣再去樸園給她爹匯報情況,回到江家,讓豆綠去通知了一聲,就說要帶的話都帶到了,詳細情況第二日再去面談。

第二日她好好睡了一覺,又去給白夫人胡氏顧二嫂請了個安,說了說閑話。

下午睡過午覺才去了樸園。

錦魚進去書房時,聞得滿屋子的藥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事影響的,景陽侯竟是真病了,不但發燒,還有些咳嗽。說是著了風寒。

怕把病氣過給了秦氏,便在書房歇著。

錦魚便撿重點把事情說了。

倒也老老實實把自己打了錦心一頓的事說了。

她說時有些忐忑,畢竟她是妹妹,錦心是姐姐。她這叫以下犯上。

不想她爹聽了,反道:“若是她在家時,我舍得多打她幾頓,她那性子怕也不會變得這般左性。卻是打得晚了。”

錦魚:……。

見她爹身子實在不好,便沒提柳家要降妻為妾的事。

反正到柳家娶親請封還有些日子呢。等她爹好了,再說不遲。

“她可願意和離?”

聽她爹這般問,她想了想道:“總要讓她想上幾日。等過幾天,我再派人去看她,問一問。”

景陽侯便沒說話。

錦魚身子向來不錯,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連日勞累,又被她爹過了病氣。

第二日她竟是發起熱來。

雖然聽得她病了,一連數日,江家眾人都紛紛來看她,連宜姐兒都掏了私房錢,叫廚房做了冰糖燉雪梨給她送來。

鐘哲也不知道是不是從香羅那裏得了消息,送了枝百年的人參進來,搞得她好像得了多重的病,就要不治了一般。

鐘微不但送了補品,還寫了信,說要來看她。

王青雲王青山大概也從鐘微處聽說了。也說要來。

她因怕傳給他們,都回絕了。心裏卻是溫暖的。

只是還是覺得心裏有些空蕩蕩的。

也許是人不舒服,便更想信賴最親近的人。

她娘身份不便,便是身份方便,這時候也怕過了病氣給她娘,自然不能叫她來。

江淩又遠在外頭。

她雖一向不多愁善感,可這時也免不了生出些悔叫夫婿覓封侯的悵然。

其實江淩雖在外,離得也不過三五日的路程。隔日就來一封信。

她也是每信必回。只是怕江淩擔心,她生病的事提也沒提。

一連病了四五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不由便有些後悔沒跟江淩說,人也沒精打彩的。

這日中午,吃過飯,她便依在床上無聊得自己生悶氣。

豆綠向來最知她的心思,見了便笑道:“姑娘難得生一回病,不如寫封信給姑爺。姑爺見了信,定然官兒也不做了,飛奔回來。”

錦魚雖已經不燒,可嗓子仍是咳得幹痛,聽到這話,咳了好幾聲,就著豆綠的手,喝了一口梨膏水,忍不住嘶聲道:“叫他回來做什麽?我還等著他給我掙個誥命夫人呢!”

誰知一語未了,就聽得外頭一個極稚嫩的聲音驚喜地叫:“爺什麽時候回來的?”

聽聲音正是小丫頭圓兒。

錦魚:……。

他從什麽時候開始站在外頭的?來得也不早一句,也不晚一句,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她剛才那句玩笑話。

湖水藍的盤球金雕錦簾一起,門口出現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面色如雪,頭上戴著白玉冠,身上披著玄色織金的鬥篷,肩上濕了一片。

再看他的腳下,黑色的皮靴子泥濘不堪。

想來外頭今天又下雪了。

這十來日沒見,江淩竟瘦了許多。臉色卻微紅,氣息有些重。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抿了抿嘴,眼圈竟是微微一熱,啞著嗓音問:“不是說還要過十來日才能辦完差事麽?”

江淩沒有回她話,反吩咐道:“趕緊拿衣裳鞋子來我換。”

說著沒進門,反又轉身折回去。

她這裏地方小,上房只有三間,中間堂屋待客,東西兩側便是臥室。

他們平時起居歇息都在東側。洗漱更衣吃飯都在西側。

江淩的習慣,從外頭回來,頭一件事,便是洗漱換衣,怕沾了不幹凈的東西,傳給她。

不過一柱香的工夫,江淩已經換了一身靛藍色的家居圓領袍過來。

坐在床沿上,一雙幽黑的眸子便上下打量起她來。眼神似乎是在擔憂,又似乎是在生氣。

錦魚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臉:“是不是黃得很?”

江淩眉尖微蹙:“病了怎麽不跟我說?”

“不過小小風寒。小病是福嘛。”

“不是怕我官都不做了,給你掙不了誥命?”江淩抿著嘴,滿臉嚴肅。

錦魚不由低頭尷尬偷笑。明明是句玩笑話,偏叫他聽見了。

“看來對娘子來說,誥命比我重要呢。”語氣酸得能泡酸菜。

錦魚主動伸手拉住江淩的大手,輕輕搖了搖,笑道:“你可是抱著尚方寶劍去的。怎麽倒怪我?說得好像我告訴你,你就能立刻趕回來一樣!”

江淩眼角像唱苦情戲的小旦般吊起,幽怨地橫了她一眼,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土黃信封,遞給她。

錦魚接過那信,見信封上是自己寫給江淩的,不由詫異,抽出信紙看了一眼,正是自己剛生病的第二日寄去的。

不由也把眉梢吊起來看江淩。

江淩便冷著臉,指著信紙一角不語。

那裏有指甲蓋大小的一塊褐色水跡。

錦魚睜大了眼。因給江淩寫回信,一向是她自己動手。雖然病著,也不至於到起不來身的地步,那日喝完藥,趁著有精神便寫了回信。可能自己沒註意到,或者是手指或者是桌面上沾著了一滴藥,濕了信紙。

可是就算是濕了信紙,送到江淩手上,也早幹了。

江淩就憑這一點蛛絲馬跡,就發現她病了?

錦魚一臉難以置信:“這要是茶水呢?”

卻見江淩又拿出一封信,遞給她。

她拿來看了,卻是一封舊信,大約是十日前寄的。

她皺起眉頭,更覺困惑。

卻聽江淩道:“信紙上有藥味,有藥跡。再比比字跡,雖仍是你的筆跡,可筆力明顯不如從前那般穩當。還能猜不出你病了麽?”

錦魚無語。

江淩若是在刑部必也是把斷案的好手。

她便順勢一倒,靠在江淩的肩上:“你不會真放下公事,就這樣跑回來了吧?”

江淩攬住她:“為什麽不會?難不成這公事還比你重要?!”

錦魚心裏甜絲絲地,想了想,偏過頭,將臉偎依在他的頸側,嘴唇輕輕滑過他玉色的皮膚,嘴角高高的揚起。

不管了。怎麽跟皇上交待是江淩自己去頭痛的事。

她的相公知道她病了,扔下一切就跑回來。

她該高興,該鼓勵這種行為才對。

江淩渾身輕輕一顫,雙手捧住她的臉龐,俯下頭來。

錦魚臉色緋紅,忙把頭一仰,想避開他,聲音嘶啞道:“傳人。”

“不怕!”他雙手稍稍用力,冰涼的唇印了下來。

到底江淩也病了。

錦魚卻好了。

她後悔得跟什麽一樣。江淩一邊咳嗽,一邊意有所指,道:“小病是福。”

錦魚:……。

兩人這樣輪番生病,等病好,已經到了二月初。

江淩病一好,便進宮去匯報賑災的情況,交還了尚方寶劍。

皇上大喜,吩咐不日舉辦慶功宴。

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

皇上的慶功宴訂在了二月十二,花朝節,正是錦魚生日那天。

同日,皇後娘娘也將在後宮舉辦花朝宴。

邀請了京中三品以上大員的女眷參加,而錦魚和王青雲鐘微等救災有功的一共十六名貴女也在特別受邀之列。

錦魚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走進皇宮。

甚至十七歲生日,都要在皇宮過。

這是多大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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