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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妝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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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妝上當

錦魚累了一場, 回家本該早早洗漱睡下,可心中有些掛念江淩,便叫人生了火, 擁著茜紅錦褥依在書房的紅木獨板雕如意紋羅漢床上, 拿著嫁妝莊子的賬本慢慢看著。

秋後這些賬簿就送了來, 只是她忙東忙西, 沒空看,便打發香羅慢慢看著。

香羅已經看了一遍,有諸多不解之處,要來請教,她自己又沒看賬簿, 哪裏答得上來?便說等辦完鐘微的事,再沈下心來仔細看看再說。

可也是累了,再則, 她對管賬之事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是看花譜,看上一夜也不累, 可這密密麻麻的帳薄子, 豌豆收了幾斤, 賣了幾錢, 哪種布進了幾匹, 賣了幾尺, 人工幾何, 利潤幾許的,才看了幾頁, 便哈欠連天地直揉眼睛。

豆綠便給她倒了一杯熱花茶來:“姑娘這些日子也累著了,不如閉上眼睛歇上一歇。等姑爺回來, 我叫您就是。”

錦魚便放下賬簿,端著花茶喝了一口:“不如你再說些今日聽到的閑言碎語給我聽聽。”

八卦這東西最是治困倦。

豆綠“噗嗤”笑出聲來,坐在碳火盆子邊上,拿起鐵火鉗小心的撥了撥火:“什麽閑言碎語呀?姑娘怕是想聽人家怎麽讚揚咱們姑爺的。這個我倒可以說上一籮筐。今兒雖是有那麽多的才子在,長得好看的也多。可是咱們姑爺一來,那些站在外頭的姑娘們全都驚呆了。誰叫咱們姑爺那麽俊吶!又愛護姑娘,一來就扶了姑娘進繁花堂,自己留在外頭與四姑娘還有顧家姑娘鬥嘴。我可聽好幾位姑娘都在悄悄說以前怎麽瞎了眼……竟真當他只是個玉囊……”

錦魚聽得頓時心花怒放,困意去了一半。今日江淩是跟小公爺一起來的,小公爺一身紅衣,在雪地裏最是醒目,江淩穿的只是青色圓領的八品官服錦袍,外面披的也是件半舊的靛藍披風,還以為別人註意不到呢。想了想,她吩咐豆綠道:“我才看這賬簿裏,今年莊子上也收上來了不少好皮子,明兒你提醒我,挑些出來,給夫君做幾件好衣裳。”

豆綠點頭,又與她說了一陣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話。

錦魚這才想起一事,問:“那位柯姑娘,我記得她原是最奉承王家姐姐的,今日怎麽倒一面倒向了四姑娘?”

經過今天這一出,她也不想再叫錦心姐姐。她本想問問王青雲的,也沒顧上。

豆綠笑道:“我還真聽到王姑娘的丫頭漣猗提了一句。說她是癩蛤蟆想吃是天鵝肉。前日袁太師夫人作壽,宴席上,安國伯夫人借了幾分酒意,說要把她許配給王家公子,誰知王尚書的夫人一口就回絕了。把安國伯夫人臊得都沒敢久留。”

錦魚:……。

這事安國伯夫人做得實在莽撞。只是王尚書夫人也是,婉拒就行了,何必叫人下不來臺。這不,柯秀英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也只能故意跟王青雲作對了。

兩人說說笑笑,她便又想起一事,讓吩咐廚房做碗熱熱的醒酒湯來。

豆綠笑道:“姑娘這是越來越知道心疼姑爺了。”

錦魚伸手擰她的小鼻子,笑道:“我自己的姑爺我疼疼怎麽了,要你多嘴!”

正笑鬧著,門上一響,一陣寒氣吹進來,江淩肩頭帶著一層白白的雪花,進了屋。

錦魚忙起身道:“你怎麽不先進屋去換件衣裳再來?”

江淩臉頰有幾分酡紅,也不知是酒醉,還是寒風吹的,更顯得眉眼迤邐,容色過人。

他雙眸晶亮,道:“路過聽見有人說要疼我,我自然要進來看看。”

羞得錦魚滿臉紅如熟蝦,氣得拿起帳本子,重重拍回了羅漢床上。

豆綠在旁邊笑得彎腰捂著肚子。

錦魚氣得擡腳輕輕踹到她背上,罵道:“還不快滾去取了衣裳來。”

豆綠一邊笑,一邊披上衣裳跑了出去。

錦魚要起身,江淩擺手,自己解了披風,又坐下脫鞋。那厚厚的官靴已經濕了一半。

一時豆綠帶著一堆丫頭婆子們都捧了熱水銅盆漱盂毛巾更換衣服鞋襪過來。

好一通忙碌。等江淩換上了家居潔凈的衣裳,這才坐到羅漢床上去。外頭廚房的婆子又提了醒酒的梨湯還有腌白蘿蔔腌鮮藕來。

江淩便斜著眼瞟著錦魚,笑道:“本來我也沒醉,只是聽到夫人說心疼我,我倒真有些醉了。”

羞得錦魚直嚷不許他用醒酒湯。

江淩卻硬搶著喝了幾口,又吃了幾片藕。

“這樣天氣,哪裏存的藕片?”

錦魚笑道:“秋後收拾院子裏的殘荷時,順便叫他們也清了清藕,存在地窖裏。雖是有些老,到底是個難得的菜蔬。”

兩人閑話了一陣,江淩看羅漢床上扔著幾本賬簿,便拿起來,翻了幾頁,錦魚便搖頭嘆道:“你在戶部是不是也成天看這勞什子,實在瑣碎得很!我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明目來。”

江淩笑道:“你手下不是有婆子丫頭幫著看麽?”

錦魚便把香羅的問題扯了出來:“她瞧著不解,問我,我也不知道。說這綠柳莊八百畝地,雞鳴莊只有五百畝,兩地相隔不遠,種的東西也差不多,怎麽算下來,這綠柳莊一畝地收成只有三十斤。而雞鳴莊卻有兩石。竟差了足足六倍。便是土地肥瘠不等,也不至於如此呀。”

這綠柳莊當初許夫人是打算給錦心的,怎麽也不可能這般貧瘠。

江淩笑道:“你可有這綠柳莊的魚鱗冊子?”

魚鱗冊子記錄著土地的實際狀況。房屋、山林、池塘、田地一一列名,繪制得清清楚楚。

錦魚想了想,搖了搖頭,當初嫁妝只列名了是哪處田莊,多少田畝。

這魚鱗冊子是在官府登記在冊的,她手裏自然沒有。但若想要時,也可以去官府抄錄一份。看來替她打理嫁妝的那位媽媽有些不妥當。當初查點嫁妝,竟沒有比對官府的魚鱗冊子麽?

虧得江淩最懂這些事,不過幾眼就抓住了要害。

錦魚便把自己的田莊單子全抄了一份給江淩,好叫江淩次日到戶部查個清楚。

*****

第二日雪仍在下,只是比前一日小一些。

一早錦魚先就派香羅去通知替她打理嫁妝的管事媽媽,叫她們下午都進府回事。

上半日先帶著茯苓處理了江家近來積壓的幾件事務。

吃過中飯,就帶著香羅豆綠到眾芳齋去見兩位管事媽媽。

她的嫁妝不少。

莊子有三處。

綠柳莊添福莊都是八百畝,雞鳴莊小一些,有五百畝。

鋪子一共三間。

長興坊的糧油鋪子,西市的錦紅衣肆和芳菲鮮花鋪子。

宅子只有一座,在待賢坊,是個兩進的小院子,如今賃給人住著,每月只有十兩銀子,住的是個暫任京官的五品小官之家,按時交著租子,也沒什麽可操心之處。

因此她就分派了一位趙媽媽,替她打理著三處田莊。說是打理,其實也沒太多可操心之事。各處都自有原來的莊頭管著。雖然綠柳莊原是許夫人的人,可她也沒打算把莊上的人全都攆了,換一批,該怎麽樣還怎麽樣。只是叫這個趙媽媽去見了見莊頭,收收租子賬目。其餘的她還沒工夫過問。

之所以挑這位趙媽媽,是因為這是梅姨特意給她挑的人。

說這趙媽媽原是前信王府的大管事,熟知農事,只因信王犯了事,貶為庶民,她受了連累,才沒為官奴。

梅姨才買了下來。讓她在洛陽莊呆了半年多,辦了不少事,挑她做了陪房。

她自然信任梅姨的眼光。

而袁大娘子女紅不錯,她先是派她管了西市的錦紅衣肆。

這幾個月來,袁大娘子常來常往的,她見這袁大娘子為人謹慎,便索性讓她連那個叫芳菲的鮮花鋪子也一並替她管著。

只有長興坊的糧油鋪子原是景陽侯的大產業,她是親自去交割的。管事的也是直接跟她回報,這次香羅查賬,長興坊的糧油鋪子最是記得清楚明白。她還特意讓袁大娘子看了看,叫以後跟著學。

只有三處田莊,賬目極是繁雜糊塗。

一時到了眾芳齋,就見兩個媽媽已經在那裏候著了。

兩人跟她見過禮,她便客氣地跟他們又寒暄了幾句,這才把今天的用意說了。

之所以叫袁大娘子一起過來,也是為了讓這趙媽媽臉上好看些。

因先隨意問了袁大娘子一些事,袁大娘娘都一一回覆,與賬目都很對得上,明顯心中極是有數,錦魚甚是滿意,便讓她先坐在一邊喝茶。

這才去看那趙媽媽。

趙媽媽生得倒也白凈,頭發挽成一個大髻,別著一根姆指粗的扁銀簪子,上身是蒼綠色的古香緞棉襖,下面是黑青的馬面梅花裙,看上去不像個管事媽媽,倒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夫人。

她也是瞧她模樣氣派都不錯,這才派她去管著莊子,沒想到竟會出這樣的紕漏。

趙媽媽也看她,態度倒也不慌不忙。

她便問:“趙媽媽,這收上來的租子,你可有什麽疑問沒有?”

那趙媽媽微微一笑,道:“交給奶奶之前,我自然都一筆筆一項項仔細查看過的。並無什麽疑問。”

錦魚心中便有些來氣。連香羅都看得出不對,若這媽媽是個辦事辦老了的,怎麽可能看不出問題?分明是早想好了怎麽欺她。

她便把綠柳莊的賬拿了出來:“這八百畝的莊子,怎麽收成倒不如這雞鳴山五百畝的零頭?”

不想那趙媽媽不但沒半點慌張,反一臉怪異地看著她:“這荒山頭怎麽能與良田比收成?”

錦魚:……。

綠柳莊聽聽這名字也不像是荒山頭呀。何況當初還是許夫人打算給錦心的。莫不是……。

她忙放下疑心,問:“媽媽可看過魚鱗冊子?沒弄錯吧?”

趙媽媽便從袖中拿出一張竹紙來,遞給她道:“當初梅夫人交待過我,說奶奶是個極明白的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會事事查問,讓我要特別仔細些,莫辜負了奶奶的信任。我自然是都仔細查對過的,還親自去了一趟。”

錦魚展開那張薄紙,就見上頭畫了一個山頭,她那所謂的八百畝,把整個山頭都圈進去了,然後就是山北有一圈地大約百畝。所謂的收成大約都是只是這百畝地的收成。

倒是這山的南面,繞著山腳,有一條小河,兩邊地勢也平坦。

若是有成片綠柳,多半是在這一帶。

當初許夫人跟她爹吵架時,她好像是聽到許夫人說過,綠柳村是有個山頭的。

難不成這根本是個圈套。

許夫人當初就想空手套白狼,用這什麽也沒有的荒山替換她的洛陽莊。

所幸當初她爹沒答應。

不然她可真要氣吐血。

可八百畝的良田變成了一座荒山,她也是吃了大虧。

不過這趙媽媽也並不是一點錯都沒有。

看著一座荒山,竟是從來沒跟她提起過。

好歹去巡過了山,回來稟報一聲啊。

也怪她自己大意。想著這莊子又不會長腳跑了。又實在忙得脫不開身,便沒急著去看看。

就聽那趙媽媽道:“我知道這是公中給奶奶的陪嫁,也沒多想,難不成奶奶不知道這是一座荒山?當初拿到嫁妝單子,沒有提前去比對魚鱗冊,實地查看查看?”

錦魚:……。

原來這趙媽媽是沒想到她跟秦氏這麽糊塗。

倒也不怪她們啊。

因為她之前年紀小,秦氏跟梅姨都是奴婢身份,從來沒置過產。又想著這原是準備給錦心的,自然是好的。哪裏想得到許夫人會玩這樣陰損的招數,難怪要用這莊子替換了公中的那一份,根本從一開始就在騙她們。

若是沒有侯爺後來給她補貼的嫁妝,她要指著這綠柳莊活,怕是比江家還不如。

這件事,她可不能就這樣饒了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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