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了, 於宛宛只能遵從，既來之則安之吧。

於宛宛開始教他做別的糕點，呂明淵很老實, 半點都沒有越界。

兩個小時後，呂明淵堅持送她會鋪子，於宛宛拒絕不了，只能同意。

兩人坐在馬車上, 於宛宛看向他，這兩天他很規矩，也沒越界，或是自己太緊張了, 又或者是對官府的人持有不友好的態度, 所以對他產生了偏見。

呂明淵覺察到她神情放松, 笑了笑，“起初覺得我會吃人？”

“不是……”

“那你為何怕？”

“老百姓怎會不怕官府的人？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迎來殺身之禍。”

“官府也是講法理的地方。”

於宛宛沒有反駁他, 他身居高位又怎會明白處在底層老百姓的想法？

她在朔州這三年，見過太多只允許官兵放火, 不允許百姓點燈的事情。

呂明淵繼續道, “怎麽？覺得我說得不對？”

“大人說得對, 不過我們的立場不同。”

“嗯。”

突然，馬車顛簸了一下, 於宛宛的身體也跟著搖晃了下，以此同時哐當一聲，一柄匕首掉了出來, 這是於宛宛用來防身的匕首。

呂明淵俯身撿起, 他看著匕首上刻著的‘雲非’二字。

這匕首怎麽這麽熟悉？

他猛然想起來了，這是大哥在十六歲那年, 他在朝堂跟聯盟國的勇士比武，贏得了比賽，聖上大喜賞賜給了他。

後來呂靳讓人在匕首上刻了‘雲非’二字，並且把匕首送給在他做生辰禮物。

雲非，是呂明淵的乳名。

後來二人外出省親，恰逢在嵩山一帶遇見山匪，呂靳考慮到他身體虛弱，就讓他在馬車內等候，他下車把山匪解決了。

隨後，他重返馬車，而後回了侯府。

回到侯府呂靳才知道匕首不見了，怕是走得匆忙掉在了打鬥現場，呂靳後來返回尋找，匕首不見了。

想不到這匕首竟然落在了於宛宛的手上。

呂明淵問，“你怎麽會有這匕首？”

於宛宛也想試探下他，看下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匕首主人，“撿到的。”

“真巧，當年我也有一把一樣的匕首，上面刻著我的名字，不過在嵩山弄丟了。”

於宛宛聽見嵩山兩個字，當即詫異看向他，“你去過嵩山？”

“去過。”

“什麽年份？”

“貞觀二十年。”

於宛宛聽後很驚喜，當初那位救她的大哥哥就是在貞觀二十年救自己的，她打聽他的消息這麽久，想不到在朔州遇上了。

“這麽說，這柄匕首是你的？”

“大概是，你在哪裏撿到的？”

“地上，當時我叫你你不應我。”

“謝謝你救了我，如果不是，我跟我娘怕是沒命了。”於宛宛的雙眼中，綻放著真摯的目光。

呂明淵明白，大概是他的大哥呂靳在收拾山匪的時候，順便救下了她。

呂明淵接過了匕首，也領下了呂靳救她的這份恩情，既然呂靳不懂珍惜，那就別怪他不客氣。

呂明淵解釋道，“當時我受了傷，可能沒聽見你的叫喚。”他繼續道，“山匪猖狂，救你們是舉手之勞。”

“我還是要道謝。”

“好，我接受，那你還會覺得我是壞人嗎？”

於宛宛有點窘迫：“抱歉。”

“沒事，日後有什麽難處你跟我說，還有，官府的人也不是每個都是壞人。”

“我知道了。“

兩人相處得越來越自然，於宛宛也了結了一樁心事，心情很開朗。

車夫的聲音想起，“大人，到了。 ”

“好。”

於宛宛下車，呂明淵也跟著下了車，兩人入內，於宛宛給春桃和李菱介紹，“春桃、菱姐，我重新跟你介紹一下他。”

她把找到匕首主人這件事簡單跟二人說了下，春桃跟李菱都很驚訝，他們居然在朔州碰上了。

二人對呂明淵也改變了態度，李菱道，“既然你是宛宛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以後想吃什麽點心，吩咐人過來招呼一聲，管夠。”

“那就多謝了。”

半個小時候，呂明淵回了軍營。

於宛宛跟春桃李菱一邊幹活一邊聊天，春桃笑吟吟道，“宛姐姐，那位雲大人看起來不好相處，但人長得真是俊，有句話是怎麽說來著，風流……”

李菱接道，“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對的。”

李菱繼續附和，“還是年輕有為的軍爺。”

於宛宛聽著二人在聊八卦，她笑著搖了搖頭，李菱湊過來好奇道，“宛宛，你可知他老家是哪裏的？”

“我哪裏能問人家這些。”

“倒也是。”

李菱繼續追問，“宛宛，你老實說他之前有沒有欺負你？”

“倒是沒有，可能是我們緊張了。”

“好吧，如果他敢欺負你，我們就報官。”

“嗯。”

三人說的話，被站在門口的呂靳聽了去，他臉色一黑，他不是給了令牌她，讓她不要再去軍營嗎？

怎麽還去？那姓雲的一個就不是好東西。

呂靳黑著臉走了進來，於宛宛轉身想要那東西，撞上了他，“你怎麽來了？”

呂靳一言不發，拽著她的手腕出了門口，把她抵在鋪子側邊的墻上，“我不是告訴你，讓你不要去軍營嗎？”

於宛宛的手腕被他抓得痛了，她用力掙脫後對上了他的目光，“你這是在質問我嗎？”

“我……”呂靳意識到自己態度不對，他停歇了一會，軟了下來，“他不是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我自會辯駁，但是論不到你在這裏質問我。”此刻的她很討厭別人質問她，這男人的語氣跟呂靳一模一樣，她從心底產生了抗拒。

“我是擔心你。”

“你是我的誰？”

呂靳被嗆了一下，他竟不知怎麽回答。

於宛宛推開他，“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她說完回了屋。

春桃見於宛宛氣鼓鼓回來，“宛姐姐，他怎麽了？”

“沒事，不用管他。”

“哦。”

呂靳吃癟後回了驛站，三人繼續忙活著，李菱突然想起一件事，“宛宛，明日阿貴來上工，你跟那位司公子說一下，讓他明日不用來上工了。”

阿貴是吃這行飯的人，那位司公子看著就不像是做苦力的人，沒必要耽誤了人家。

“好。”

三人忙完後歇業回了各自家。

於宛宛先去學堂接熹熹，母女兩人回了家。

吃過晚飯把熹熹哄睡後，於宛宛洗些綠豆明日給熹熹做綠豆糕，剩下的再做綠豆湯帶去給春桃跟李菱解解暑。

她忙完這些後，坐在院子乘涼，看見呂靳的屋子亮著燈。

她突然想起阿貴的話，不若她現在去跟那男人說下讓他明日不用去上工吧，讓他盡早找活幹。

於宛宛走到呂靳的家門口，恰逢男人出來，他問，“有事嗎？”

“是這樣，我們的長工阿貴回來了，所以你明日不用去上工了。”

“還有事嗎？”他態度冷凜道。

於宛宛突然有點懼他這個態度，“沒……沒了。”

呂靳沒有理會她，手裏的劍出鞘，他在院子裏練武，發洩心中的不快。

於宛宛不敢惹他，快速離開此地，可這男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就在於宛宛的正前方，他的那柄鋒利的劍刃硬生生插在了那裏。

於宛宛嚇了一跳，快速止住了腳步。

呂靳走過去把劍拔起，一句話也不說，繼續練劍，於宛宛不明所以看著他。

每當她想要走的時候，呂靳練劍的身影就會擋住她的去路，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於宛宛來氣了，“你想怎樣？”

呂靳停下了動作，把劍收回劍鞘，在於宛宛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大手攬過她的腰，頭抵在她的肩膀，“對不起，別生氣。”

於宛宛一怔，他在道歉？

於宛宛推了推他的胸膛，“你沒有錯，不需要道歉。”

何況，他這樣抱著她不合適，“你放開我。”

男人擡起頭，但放在她腰間的手沒有離開，“別生氣了好不好？”

“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質問你。”

於宛宛覺得他瘋了，他們又不是什麽親密的關系，他何需低三下四道歉？

“你放開我。”

“那你不要生氣了，行嗎？”

於宛宛有點無奈，她跟他警告了很多次，讓他不要對自己摟摟抱抱，他怎麽總是不聽？

“好，讓我不生氣也行，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以後不要對我動手動腳，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換一個行嗎？”

“不行。”

“好吧。”呂靳應道，他先答應，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

“那你放開我。”

呂靳的手戀戀不舍從她的腰間抽離，她快步朝自己的家走去，這男人著實有點恐怖。

呂靳跟上了她的腳步，“宛宛，那位雲大人不是好人，你離他遠點。”

“我看你也不像好人。”

呂靳：“……”

於宛宛回家後，火速鎖了門，她真怕那男人追來，說來也奇怪，她發現那男人某些方面跟呂靳很像。

於宛宛搖了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排除掉，洗漱睡覺。

子時，呂靳從窗戶進入於宛宛的臥室，他看著床上的人兒，眼底有些刺痛，他喃喃自語，“宛宛，你怎麽這麽不聽話？”

可偏偏自己對她無可奈何。

呂靳的目光自她的臉頰而下，看向了那嬌艷的紅唇，他忍不住吻上了。

如果她像此刻這樣這麽乖就好了。

女子睡得很沈，一動不動，想來是近日累壞了，呂靳親夠了把臉伏在她的脖頸處，嗅著她身上的香氣。

他很想深入，嘗嘗那令他神魂顛倒的地方，可他不能。

他只能控制住他體內的餓狼。

第二天中午，於宛宛正在鋪子忙活，孫大娘匆匆趕來，她還沒進門就叫喚起來，“宛宛。”

於宛宛迎了上去，“孫奶奶，怎麽了？”

“熹熹在學堂哭，誰哄都不行，你快去看看。”孫大娘把熹熹當成了自己半個孫女對待，她對熹熹格外上心。

“怎麽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方才我去給二柱送東西，夫子跟我說的，我就匆匆趕來告訴你。”

於宛宛一邊摘掉圍裙一邊道，“好，我知道了。”

她匆匆去了學堂，孫大娘也跟著去了。

於宛宛到學堂的時候，夫子迎了上來，“宛宛，你可算來了，熹熹今日不知道做什麽，就躲在書架後面哭，我們怎麽哄都不行，也不肯出來。”

“她在哪裏？”

“隨我來。”

片刻，於宛宛在夫子的帶領下，來到了學堂的藏書閣，她走了進去，果然聽見了細小的抽泣聲。

於宛宛循著聲音看去，果然看見熹熹蜷縮在角落哭著，於宛宛看見那小小的身影蜷縮在一處，心都疼了。

她哄道，“熹熹，娘來了，你怎麽了？”

熹熹看見於宛宛，飛快撲進了她的懷裏，可她越哭越大聲，於宛宛抱著她走出了藏書閣。

回到家後，熹熹已經不哭了，不過她也不說話，無論於宛宛問什麽，她都不說，整個人很木訥，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於宛宛無奈，只能放棄了追問，她做了小丫頭最愛吃的煎櫻桃跟豆腐花，小丫頭倒是吃了一些。

吃飽後，她窩在於宛宛的懷裏睡著了。

於宛宛把她放下床蓋好被子後，再去了一趟學堂了解情況，經過跟夫子和學堂的學生了解，她可算了解清楚了。

原來今日她被學堂的學生嘲笑沒有爹爹，說她爹爹不要她之類的話，所以就躲起來哭了。

根據夫子的說法，不但今日是，之前也有學生說過她沒爹爹的事情。

怕是以前說多了，今日爆發了。

於宛宛思量了一會，對夫子道，“嘲笑熹熹沒爹爹的是哪些學生，我要讓他們跟熹熹道歉。”

夫子有點為難，“這怕不好吧？畢竟是小孩子，童言無忌。”夫子又補了一句，“你放心，我回頭好好跟他們說說這個事情。”

“必須道歉。”於宛宛的態度十分強硬。

於宛宛知道夫子的顧慮，他害怕把事情鬧大對學堂的名聲不好，“夫子你放心，我只要她們跟熹熹道歉，不會對他們怎麽樣。”

在於宛宛強硬的態度下，夫子終於把嘲笑熹熹的那幾個學生叫了出來。

於宛宛看向他們，“你們不用怕，我不會把你們怎樣，但是，熹熹因為你們哭了，現在還不肯說話，你們得跟她道歉。”

幾名學生不敢出聲，都默默點了點頭。

於宛宛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回了家。

熹熹還在睡，於宛宛趁著她睡著的間隙，把屋子收拾幹凈，再做了她愛吃的蒸蛋，隨後那些玉米粒餵雞。

她順手撿了幾個雞蛋回家，此時熹熹坐在床上揉眼睛，於宛宛走了過去把她抱起來，“熹熹，眼睛痛嗎？”

她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於宛宛把洗好的櫻桃遞給她，“嘗嘗甜不甜，吃完娘再給你買。”

她還是沒說話，要是以往她見到櫻桃，鐵定開心得跳起來了，於宛宛的心在一點點下沈。

但她還是耐心跟她講話，“熹熹，你跟娘說說話好不好？”

她看了一眼自己娘親，而後伸出小手抱住了她的脖頸，她依舊沒說話。

於宛宛不強求她了，帶她吃完櫻桃後，於宛宛幫她穿好小鞋子抱著她去了學堂。

熹熹看見學堂，小小的身子震了一下，於宛宛安撫她，“別怕，娘在呢。”

小丫頭把頭埋進她的懷裏，半絲都不敢伸出來。

母女二人進入學堂，夫子把那幾個嘲笑熹熹沒爹爹的學生叫來，於宛宛讓他們一個個跟熹熹道歉。

熹熹起初身體是緊繃的，她不肯下地，就要於宛宛抱著。

待那幾個學生道歉完畢，她小小的身子挪動了下，小臉輕輕擡起看了他們一眼，小聲道，“娘，我想回家。”

於宛宛聽見熹熹肯說話，喜出望外，她連忙應道，“好，我們回家。”

一路上熹熹還是不怎麽會說話，但偶爾會簡短回應一下。

母女二人回了家後，孫大娘牽著二柱過來，她一臉擔心看向熹熹問於宛宛，“夫子怎麽說？”

於宛宛把事情的原委跟孫大娘說了一遍，“那些孩子也真是的，說什麽不好，偏生說這個。”

“你別看熹熹平日挺開朗，她其實很在意這個。”

“是啊。”於宛宛何嘗不知，她這段時間追問爹爹的事情頻繁了許多。

兩個大人聊著，二柱走過去牽著妹妹的手，“熹熹，哥哥跟你玩，他們壞不跟他們玩。”

熹熹沒說話，但也沒排斥二柱，偶爾會跟二柱說句話，如果是換做以前，她鐵定會跟二柱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孫大娘嘆道，“好好的孩子，你說這樣如何是好？”

“沒事，我多陪陪她，她會好的。”

“嗯。”

熹熹跟二柱玩了一會就拉著於宛宛回屋了。

次日，於宛宛沒有讓熹熹去學堂，而是帶著她去了鋪子，於宛宛給她面團玩，面團有七個顏色，小丫頭雖然不說話，但玩得不亦樂乎。

於宛宛安心了些。

於宛宛給客官上點心，聽聞幾個外來的客官低聲說道，“聽說打起來了，這世道生意真不好做。”

“可不是嗎？我在邊關進的一批布料，因為戰亂硬是銷不出去，愁啊。”

“你也別這麽悲觀，這條路不行換條路走，戰亂什麽東西好賣你賣什麽。”

那人雙眼冒精光，這似乎是個不錯的出路。

於宛宛聽著二人的對話，這仗又打起來了嗎？

他們說得沒錯，戰亂的生意確實不好做，突然幾個難民上前哀求看向於宛宛，“姑娘，行行好，賞我們幾口吃的吧，我們餓了幾天了。”

於宛宛看向他們，大人衣衫襤褸，兩個小孩約四五歲，骨瘦如柴，於宛宛遞給他們幾個饅頭，同時還給了兩個小孩一人一個水煮蛋。

婦人一臉感動，“謝謝，謝謝，姑娘你是個大好人。”

“坐下吃吧。”

“好。”

於宛宛看向四周，發現周邊多了很多難民，很多人因為戰亂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她太知道那種無家可歸的感覺了。

心裏一陣悲戚，什麽時候才能停止戰爭？

突然，一位衣衫襤褸的小乞丐給她遞過來一張紙條，“姐姐，這是有人托我給你。”

於宛宛接過道謝，她給了點碎銀小乞丐，而後轉身拿了個饅頭給他，“給你。”

“謝謝姐姐。”

於宛宛拆開紙條看，上面寫了幾行字，“我外出一段時間，照顧好自己。”落款‘司’。

於宛宛明白了，這是那男人留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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