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樓梯往下，是個燈火通明的世界。

一百來平的地下空間，頭上的白熾燈將這個原本黑暗的世界照得通亮，讓一切看起來都是亮堂堂的。

但再定睛一看，就會發現這裏的陳舊腐朽。

三十二張賭桌，用的是工廠裏桌子改造的，桌腿都銹了。每張賭桌都配了四五條木頭凳子，不少都沾了機油，燈光照著凳面顯出一片油亮的黑色。

賭桌圍著的人都是男性，有年老的，也有不及桌面高的，有富有穿著體面的，也有貧窮衣衫襤褸的，也有神情激動雙目赤紅的和淡定看不出情緒的，在這樣一張賭桌面前，居然實現了人人平等。

沒人將目光分給剛下來的一行人，老於不知道什麽時候點亮了手裏提著的油燈，走在最前面為大家引路。

從擁擠的賭桌前走過，推開一扇門，進入一個昏暗的世界，老於手裏的油燈就成了唯一的光亮。

門吱呀關上，隔絕了喧囂，幾個人的腳步聲就格外清晰。

“老於？”黑暗處穿來一個粗啞的聲音。

“在呢。”

老於慢悠悠應了一聲，跟身邊三人解惑：“問話的是老丁，你們叫他老丁或者丁大哥都行，他負責看場子，監控也都是他在管，有什麽想問的直接問。”

至於說不說，就是不是他能管的了。

黑暗的盡頭是一個密閉的小房間，不到一平米的小房間，裏面只放了臺電腦和一把椅子，椅子裏窩了個人。唯一的光亮來自電腦屏幕，那人剛好避過光藏在陰影裏。

常堯看了眼電腦屏幕上的畫面，先捂住自己眼睛，又擡手捂住小雨眼睛：“未成年人非禮勿視。”

“把你那破燈關了。”椅子後面傳出嘶啞聲音。

老於笑了一聲，將油燈滅了，解釋：“老丁年輕時傷了眼睛，見不得強光。”

單亦點點頭表示明白，湊近了些，借了點屏幕的光打開筆記本，簡單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老丁咳嗽了幾聲，嗓子又啞了些：“這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腦子也糊塗了。”

單亦的目光從電腦屏幕打滿馬賽克的畫面挪到老丁空蕩蕩的褲管，沒吭聲。

“老丁。”老於走進幾步，靠在椅子上，“這回單區長親自來的，該配合的還是要配合的。”

老丁這微微坐直了些，扶著靠手離開椅背，渾濁的眼神上下打量單亦。

單亦面帶微笑站在原地，隨便他看。

老丁收回目光，枯瘦的手握住鼠標點了幾下，用一根手指戳著鍵盤輸入了個日期，電腦上彈出幾段監控視頻。

“老了精力不好，也記不清是什麽時間，都在這了，自己找吧。”老丁挪了個位置，讓出半個電腦屏幕。

常堯拿出U盤打算拷貝視頻，剛擡手就被油燈擋住。

老於笑瞇瞇的：“剛來的吧？單區長也不好好教教就帶出門？”

單亦攤手，不軟不硬回了句：“這還不是忙著查案辦事服務大家。我們這工作，還不多虧了大家，每天都忙的腳不沾地的。”

她說完，又看向老丁：“監控從頭開始放，開三倍速，我都看一遍。”

老丁：“可真晦氣，片子都沒辦法看。”

單亦：“那要不我拷走？不耽誤您工夫？”

她說著又笑著看向老於：“你的人提的要求，要不就答應算了？”

老於臉上的笑立馬掛不住了，神色陰沈了不少，眼神兇橫看著單亦。

單亦晃了晃手裏的鋼筆，筆帽上刻的“榕樹自治區”閃閃發光。

老於看見了，壓下自己的脾氣，擠出個笑臉：“老丁，放一下視頻，這單區長辦事我們必須得行個方便。”

電腦屏幕上監控視頻開始播放。賭場的一切看起來都布滿塵埃，陳舊不堪。監控視頻卻是高清的，或許為了保障賭場的安全，又或者是為了監控賭徒，無論什麽原因，清晰的視頻卻是為找人提供了方便。

小雨媽媽出現在最後一個視頻裏，她來的時候剛好是晚上11點23分，那天下了點小雨，她穿了條綠色碎花裙和一雙白色高跟鞋，沒有打傘，來的時候急匆匆的，棕紅色頭發濕成一縷一縷的，裙子上的淡綠色碎花變成了墨綠色。

她來到賭坊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包裏拿出了個銀鐲子抵押給老於換了五個籌碼，在籌碼輸光後就離開了面粉廠，時間大約是晚上11點50分。

“那個鐲子，是她說留給我的嫁妝。”

小雨看著屏幕，癟了癟嘴，眼裏都是淚水，卻倔強的沒肯掉下來。

老丁咳得厲害，卻還是點了煙，很劣質的煙草，被火燎過後都是刺鼻的味道。

小雨被嗆了一口，沒控制住，淚流滿面。

老丁笑：“小朋友嘛，該哭就哭，不然大人才不會給糖吃。”

他吐了個煙圈，說了句實在算不上安慰的話：“賭急了，禮金嫁妝能抵，妻子女兒也能抵，五臟六腑能抵，善良正義也能抵，只要能換錢，沒什麽不行。”

常堯摸摸小雨的頭，將人帶到外面去。

單亦看著視頻，用筆記下小雨媽媽視頻裏離開的時間、衣著和神情，又掏出手機拍了一下，等到證據都手機完了，這才擡起頭。

“您剛才說什麽能抵來著？五臟六腑？

“我這耳朵只進不出的，又還年輕的很，記性好著，忘都忘不掉。”

“您說話，還是謹慎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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