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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舟沐霞(三):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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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舟沐霞(三):簪花

辰時天已亮,禹城巷內的激戰,也已漸漸平覆,這場仗打得又短又快,勝負既定。

宋兮帶幾千人殺紅了眼,麾下幾百人的傷亡便換他們抱頭鼠竄,其餘營隊便隨副將去了禹城外,攔截來支援韓誨的那些山間援兵。

邵兵戰馬踏著梁兵的屍體,圍堵住了最後一群手持軍械的守城殘兵。

見他們灰頭土臉,四方分散,將主將韓誨圍在最內,宋兮便輕“駕”一聲,隨馬行到邵軍最首,怒目拔劍,直指中央。

“你韓誨好歹也是個城門上掛帥的,藏在小兵胯下算哪門子的男人!原來梁國將領,都是打輸了仗,就忙著鉆別人褲襠裏逃命的縮頭烏龜嗎!!有點膽子,就給本將出來單挑!!”

宋兮身後兩武將聞言,起哄大笑。

隨即邵兵齊聲舉械呼罵,喧囂韓誨是“懦夫”。

那韓誨肩膀瑟抖,受不住這種奇恥大辱,只好提起武器,自己跨步走了出來。

宋兮呵笑幾聲,一翻下馬。

韓誨眼光掃過他的劍鋒,尚存幹涸血跡,便也咬碎了牙,猩紅著雙目盯死宋兮,邊側臉呵斥:“你們都給我退後!聽好,爾等生是三皇子的人,死是三皇子的鬼,今日我就是死了,那你們也不準降!”

“少啰裏吧嗦,死到臨頭還在這給我升華是吧?那本將也說句——”

宋兮朝地上吐了一口含煙灰的唾沫,故意揚起笑容對著他身後那些人道,“現繳械者不殺,不僅不殺,一律優待!”

“你!”

韓誨十根手指幾乎捏碎自己的槍桿。

那些士兵面面相覷,意志顯然已經動搖了。

但一人帶頭嘶吼出聲,“別信他的鬼話,邵軍都是羅剎,我們降了豈不粉身碎骨!”

宋兮搖搖頭,“梁越這洗腦術還真不錯啊,有機會也教教我們,不過現下既然你們不肯繳,那就我們替你們來了!吳徹、裴名!”

宋兮身後那兩名武將手一揮,兵馬朝那些潦倒的散兵靠近。

砍手劈腿,強行繳了他們的械。

韓誨見狀頃刻已汗流浹背,卻聽得一聲口哨。

他惶恐轉過頭。

宋兮冷笑,“我說你走什麽神啊?你,當然是留給我的。”

說罷,變臉揮劍,飛奔向前,一道道寒涼的刀風已刮過韓誨鼻頭。

韓誨大吼一聲,也面對面朝宋兮沖了過去。

大盛的利劍與梁人長槍方相撞,發出毛骨的乒乓聲,藍色火花摩了一陣。而後幾個回合下來,韓誨漸漸不敵,槍猛烈而劍靈巧,宋兮胳膊受了輕傷,而他身上多處都被宋兮的劍鋒割傷。

他蓄力,俯身朝宋兮腳下刺去,卻被宋兮借著腳下槍往上翻跳,踢踩在他背上狠狠一踹,口中猛吐出一口血噴在地上,徹底軟身撲倒,大口喘著氣兒。

宋兮提劍轉過刀鋒,便要朝他後脖頸處揮下,徹底梟了韓誨的首級。

幾百只馬蹄震動城內的土壤,一道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宋兮!刀下留人。”

他耳根抽動幾下,驚喜轉身。

“郎將!”

原來派去圍堵援軍的兵馬與出了林子的邵梵碰上,指揮權自然又回到了邵梵手裏。

他帶著一部分兵趕了回來。

宋兮眼裏哪兒還有韓誨,似個孩子般,挎回長劍就朝著邵梵歡快地撲騰過去,殺豬般地嚎叫,“郎將你真的沒死!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沒死!”

韓誨聞聲,撐地翻了一面兒,又吐出一口血。

他猩紅的視線裏,一個梁兵趁人不註意匆忙奔逃,卻被一只跳出來的鬣狗瘋狂撕咬,頓時骨肉分離,慘叫不止。

再挪視線,鬣狗方才所呆的馬腳處,圍著宋兮與吳徹他們。

那馬上,坐著一男一女。

——是那個反了前朝的羅剎鬼.......

韓誨轉過臉朝著天空,四仰八叉地淒涼大笑。

宋兮親手去接邵梵下來,關切問,“郎將的腿受傷了?哪兒啊疼不疼啊我背你啊。”

邵梵撫過宋兮肩膀,沖他一笑,“沒事。我的腿能走路,你省點力氣。”宋兮嗯嗯幾下,還要笑嘻嘻地湊上來,不料邵梵斜刺刺地伸出手。

宋兮這才不得不去看馬上的趙令悅。

再一看邵梵那溫和的表情。

想邵梵跳下海就是為了救她,現下眼裏還是只有趙令悅,看都不看他們這幾個兄弟一眼,宋兮鼻子裏不滿地哼出兩串濁氣,回去韓誨面前,對著他出氣。

“笑笑笑,吵不吵!給他手腳綁了,嘴牢牢堵上!”

馬上,趙令悅將手遞給他,又借著馬鞍上的扶手下了馬,下馬後整衣收袖。天光敞亮,眼前的場景無法躲避地撞進了她眼裏。

看見滿地的殘肢斷臂,血汙肉泥,她不禁想要作嘔。

邵梵朝身旁的吳徹說了句什麽,吳徹應聲而去,隨即找來一塊幹凈帕子。

他將帕子遞給她,“你先用這個捂著。”轉身問吳徹與裴明,“洛南關內的戰況如何了?”

他二人斟酌後回答,“我們隨宋兮帶兵過國界時,臨州援軍旌旗已升起,金人散團的數量本就不多,也沒聽得城內的求援警鐘,想必金人此時還沒有破城關。但姚相公那頭是止戰了還是在打,我們還不知。”

趙令悅聽完,忽然提了一句,“你們雖占領了禹城,但禹山梁兵眾多,不防有逃出山的,如若他們去給金人報信,難免不會再讓金人偷襲過來。”

裴名微頓,“溫助教是覺得金人會援梁?”

“他不會援。”吳徹篤定道。

趙令悅一頓,“金人狡猾,為何不會?”

他二人都不再接話,只看邵梵態度。

然邵梵轉身朝她解釋,“金人與梁至今都是私下勾結行豬狗之事,不會放到明面上來,方才路上你不是也聽見了嗎?此事朝廷已經介入。“

趙令悅昂著頭,專註聽他說話,卷翹的睫毛在滿地的腥肉與惡臭中,來回撲閃。

邵梵微微俯身,看著她的眼睛。

“梁犯鯨州為先,我們攻打在後,是屬我兩國沖突。金人若大張旗鼓地派兵援梁,便是做實沆瀣之實。金不敗怕梁皇因我們兩國談判,最後講和,那明著加入對他們便沒有好處。”

她聽完也明白了,抿唇一笑,“是,小女見識尚淺,班門弄斧了。”

“不急,溫姑娘日後可以慢慢學。”

吳徹與裴名二人對視一眼,隨即清了清嗓子,各自眼觀鼻、鼻觀心。

——這一趟回來,溫助教與郎將的關系,怕是大不一樣了......

*

生擒了韓誨,一城的軍心隨之渙散。

禹城援軍繳械得繳械,撤逃別處的撤逃,整座城很快被邵軍攻占。城內梁民,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如驚弓之鳥,邵梵只讓他們掌控住官署糧倉,和禹城出城進城的關卡,以備不日談判。

至於留在城中的那些梁民,按占領期軍規於城巷中宣讀律令,軍民敵時,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若有人因害怕擅闖.......”趙令悅低聲道。

邵梵送她上馬,“那就只能,殺無赦。”

宋兮與吳徹皆在城門前後據守。

禹城的大門自他們出城的隊伍前開啟,又自他們背後緊閉。

巨大的閉合聲,如同年輪滾動時縫隙中的簌簌塵埃,抖落出無數的星辰與碎片。

她朝並肩之人看了一眼。

他說他要用一輩子去守一座城池,愛一個人,養育一個孩子.......這五天似一場夢,她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是邵梵給了她希望。

如今他們都得救了。

趙令悅回想起自己與他在海灘上面對夕霞時的舉動,光天化日之下羞愧心作祟,又格外無地自容,故一路都與他刻意保持著距離。

直至回了鯨州,與帶兵趕來接應的於叢生碰面,也不曾再多話。

邵梵沒多想,下了馬照樣去她馬前接她。

於叢生滿臉驚喜,快步奔來神采奕奕地朝他行了一禮,“多虧了宋將軍,朝廷當機立斷讓宋將軍打!宋將軍占城之後,金人收到消息便也真如王參知所料,一起撤了兵,洛南關此次是保住了!”

說著又與趙令悅打了招呼,打量他們二人身上有無大傷。

“姑娘這幾日受苦了!”

“無妨的。多虧郎將帶著我借了礁石上岸,這幾日捕魚充饑,我們身體都還正常,於將軍也不必擔憂。”

於叢生聞言,更加欣喜。

“那就好!邵郎將與溫助教如今平安歸來,下官與姚相公終能石頭落地了!這幾夜周先生也是夙夜難寐,如今相公與先生,都在洛南關內等著諸位!”

姚庭與周匕見了他們,少不得又是噓寒問暖一通。

尤其周匕見她眼下發青,臉瘦了一圈,嘴角幹裂憔悴不堪,當即掉了幾滴眼淚,戰事方停,邵梵與姚庭商量著如何與梁越談判,暫且還走不開。

周匕便請示他,“我先帶著二姑娘下去休息。”

得到允許,周匕親送她回屋歇息。

路上他趁無人,問起,“邵郎將的腳,可是為你傷的?”

趙令悅緩了腳步,點點頭。

“二姑娘,郎將肯跳下海救你,這般過命的情分,怕不是上司對下屬能有,你心裏可有數?”

周匕在這幾天他們尋找他二人時,便聽見有關他們的不少閑言碎語,趙令悅年已摽梅(指女子到了適婚年齡),邵梵也二十有八,卻未曾婚配。

二人走的稍微近些,軍中那些個糙漢與府衙中的官員奴仆,便少不了有些編排跟玩笑,邵梵的名聲一向都不大好,但趙令悅可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家,人言可畏,周匕不免為她擔心。

趙令悅眼落在抱廈(院落門廊)的屋脊上,陳舊的屋瓦下有雀鳥貪暖築了巢穴,生下幾只小鳥在巢內過冬。她垂下眼眸,“我知道。”

“那二姑娘打算怎麽辦?”周匕停在她的單廂房前,“姑娘是拒絕,還是同意?”

“什麽?”

周匕有些臉窘,“周某話直,姑娘寬囿。二姑娘受父親所托千裏而來,在異鄉無親無故,周某便舔顏一回,自充二姑娘的家長了。”

他怕自己說斷了話再也接不上,幹脆一股腦說完,微彎下腰,躬手謙立。

“郎將對二姑娘有意,雖未明說周某已知。倘若二姑娘也對郎將有意,周某便修書一封立即送往建昌,幫姑娘請示趙大人態度。

若姑娘對郎將無意,意圖回絕,卻被郎將以此救命之恩糾纏,周某也會替姑娘出面,對郎將說清姑娘心意,請郎將日後言行舉止,務必要註意男女大防,維護姑娘清譽。”

周匕的這一番話,令趙令悅鼻尖覆起酸氣兒。

她平覆良久,笑了笑,“先生有想過,我父親現如今在那裏麽?”

“不還在東華門外,朱雀街上的趙府?”

趙令悅搖搖頭。

周匕皺著眉思索片刻,忽然記起換朝這件事,舊朝的王公困苦落魄之處,史料一貫難訴。

他心下怪自己粗心呆板,轉而小心翼翼地問,“二姑娘的父母長兄,如今都在哪?”

母雀飛回了巢穴內給幼鳥餵食,趙令悅昂頭看著鳥巢團圓的一幕,惆悵笑道。

“都分隔異地了,嬢嬢阿兄在昭明公主的領地內,爹爹與太上皇還有前太子,皆在宮內後苑被新朝困囚。”

周匕弓起的背一僵,往後一退。

她這時轉過身來,眼角微紅,唇角卻彎起。

“周伯,我與邵郎將的關系......太過覆雜,我尚無法與你講明,但他是不會向我趙家求娶任何人的......我亦然不會與他扯上什麽婚娶。”

即便是她的出生先赦他,他在她長大後又救她,可三千八萬人已死,他們無法再換一種開頭相處,也無法去改變王家與趙家的不共戴天。

“請周伯就當不知道吧,一切照常,算梵兒向您求請。”

“......"

周匕見她強撐著歡笑,忙去扶起她。

“二姑娘快快起!”

他換起溫和的笑容,眼內流光,對趙令悅道:“周某方到鯨州,獨在異鄉,也學著蘇文士(指的是蘇軾)竹杖芒鞋,雨打蓑衣。既知命運多舛,那反而無懼。

二姑娘肯過好當下,便是至真之理。

眼下二姑娘進屋換洗幹凈,閉眼睡上一覺便是正事。且記,現你父母不能幫你主事,那日後周伯便是二姑娘親友,任何請求都可與周伯道來,周伯必定傾力幫你。”

趙令悅胸內劃過道道暖流,雙手交疊,矮身行禮。

“梵兒謹遵。”

*

聽聞禹城一戰打輸,在任城坐陣的三皇子梁越被梁皇的秉筆太監親攜聖旨,狠狠批責了一頓,大盛這邊為表“誠意”,特派來了趙永的禦用起居舍人,京官沈思安。

梁越意圖暗示他們直接割讓出鯨州,放棄洛南關,否則便屯兵北上瞄準梧州。

正月初二。

邵梵親去接迎坐船而來的沈思安一行人。

大年元旦分明方過,但沈思安卻不見鯨州城內有幾分喜慶之氣,處處冷淡肅殺,滿目蕭條。

他不免連連搖頭,“怎滴每一次過年,都是亂七八糟?你們也不叫城中衙役在樹上掛幾對燈籠,來來往往的,看著心情也好些。”

邵梵哼笑,“梁金屯兵,沈中書還有心情欣賞燈籠?”

“呃,我有沒有心情是一回事,你掛還是要掛的!”

邵梵思索片刻,竟真聽進去幾分,“等這次談判結束至少也要到上元節了,屆時我請姚庭與州官商量,給市內結彩十裏,讓鯨州百姓補過佳節。沈中書,如此行了嗎?”

“上元啊......”

沈思安苦笑。

“談判完我即刻回去覆命,怕是看不見了,而且......”

他這一路來心情沈重,可越沈重便越是喜歡與邵梵這種人開玩笑,終於說了件正事,“而且建昌現下鬧瘟疫呢。我見你們這處竟還未起,想來預防的不錯。”

“嗯,是李無為的功勞。”

他拐身上了經略使的府衙門梯,沈思安將他袖子一拽。

“幹什麽?”

“你讓那神醫跟我一道回去,治治建昌的冬疫。”

“急什麽,先放手。”

“我怎能不急!”

沈思安皺眉,等前行的姚庭完全入內後,才拉過他在轎後,避人耳目地低聲嘮叨。

“你知不知道你那個好爹一直在與我們作對?治疫藥材被他的黨羽一手壟斷、炒高,以往只要幾十錢的當歸,漲了幾十倍,藥比金貴。禦藥房內的庫存又不多了,尚要留給陛下與宮內人防身,我們這些大臣進宮都靠——”

邵梵打斷他的訴苦,“侯爺的女兒當了官家正妻,他成了官家泰山(岳父),又為難官家做什麽?”

“王參知沒有告訴過你?”

沈思安捏緊了指頭,洩氣。

“小官家不喜宇文皇後跋扈,未曾跟她圓房。專跟那位葉縣郡君(後宮嬪妃的低等級封號)玩在一處。他這麽做,是為了給官家下馬威......

可就算官家因為藥材緊缺,被迫寵幸了皇後,心中對宇文家也只會越發厭惡,邵渡之,我輔佐新帝什麽後果都願意承擔,唯獨怕去年清心閣之事會......”

——會重現。

他咬碎了牙,也紅了眼。

不敢再說下去。

邵梵沈默良久,才道,“先進去.....我叫李無為過來。”

談判,並不順利。

梁越起初暗示他們直接割讓出鯨州,放棄洛南關,否則便屯兵北上,與金人一同瞄準梧州,直逼建昌,然而次日,韓誨的屍體便高懸了城門,掛在城墻上示眾。

本來,邵梵打算將韓誨還給他們,才會讓宋兮刀下留人。

然韓誨拜梁越的貪心所賜,終究還是免不了這一死,韓誨屍體掛在城樓後一周,金人那邊開始騷動,金不敗派了兩萬金軍,隔著國界線眺望梧州。

由此給鯨州施壓。

他們吃準了天子年幼,輔佐國事的大臣又正忙疫病與自理,無暇分身軍政,以壓兵挑釁逼迫鯨州就範,打開一部分國門。

沈思安手下的使臣每次回來,無不是大汗淋漓、臉色發白。

說那梁越長的九頭身,烏色面,瞳孔發綠,尖嘴猴腮的臉上滿是黑色卷髯,似蟒蛇一般的外表,可脾氣又分外火爆。

每次談到癥結處,一言不合便對他們拔刀拍桌,辱罵大盛,揚言要取使臣性命,撕毀談判直接開戰。

沈思安在府衙內面對這些汗顏的使臣,整張斯文的臉都扭在一起,踱步來踱步去。

“若鯨州不割,你必然要帶兵長駐,防守門口。北上建昌有鄭思言尚能抵擋,可我就怕真打起來了,鄭軍出走梧州,你留在常州河岸的那支軍隊總要回建昌護京的。

那常州就只有一些常州的廂軍,我聽聞趙琇利用這一年休憩,不斷在兩州征兵,擴充軍隊人數。若是趁常州邵軍不在,她釜底抽薪給我們後院燒了,添把火加個柴地打過河岸來,建昌豈不是又危矣!”

說著,自己都急得跺腳。

那幾個使臣坐在凳子上,也無奈搖頭。

“我國之困局,困在有內憂,又有外患!不先整頓內務門楣,幾方把持軍隊,各自為執,甚至是前朝與今朝兩股勢力自相殘殺!此番局面影響之下,又如何安定外族,護我國門?!”

沈思安轉身,竟然對邵梵說,“要麽去勸趙琇歸順好不?”

“單州與麥州都有天然地形防守,若是得了這二州,再加一個易守難攻的楊柳關,就算金梁大舉進攻,我們也可借河岸劃地,將都城與皇帝都挪到楊柳關之後,與他們死磕!”

他說的抑揚頓挫。

可邵梵聽完,只是淡淡回了三個字。

“你休想。”

“我.......”沈思安指著自己,哀嘆一聲,蔫巴地坐了回去,“趙琇意圖覆國,我也知道爭取趙琇不可能。但若不肯割鯨州,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邵梵站起身,走到門檻之下負手。

他的剪影挺拔深黑。

“離上元節,還有幾日?”

沈思安一楞,“議政呢,你問這個幹什麽?”

邵梵轉過身,面無表情。

“鯨州稻田千畝、港口魚產豐饒,稻田春三月即收,漁船連年捕撈。從前我邵軍未來鯨州,這些東西都被他們搶去。如今我在此地,這些東西到不了他們手上分毫,他們自然急眼。”

他一字一句,氣場沈穩。

沈思安緩緩站起身,眼中含淚,熱血湧動全身,“確實如此!”

“沈思安,你回去告訴朝廷,鯨州絕不能割,割了,稻谷與漁產再落梁人之口,鯨州百姓卻流離失所、窮困潦倒。只要一豐收,我邵軍有了糧食,那便可以長打。但開打之前,我想讓鯨州百姓最後過一個好節。”

此話一出,滿堂的人都沈默了。

邵梵負手再問,“距離上元節,還有幾日?”

“......七日。”

堂後。

趙令悅假死脫逃,不便在沈思安面前露面。但她也坐在一門之隔之後的偏廳內,安安靜靜聽了全程。

沈思安的“七日”低低地落在門板上,她將手緩緩抵在隔板,頭挨上清涼陳舊的木頭,在鯨州,就連建築裏的沈木都是潮濕的,接近人皮膚的觸感。

她想,她此生,再也不會拿刀殺他。

他若為民守住這一方城池,那她就要在上元節,為他的襆頭上簪一枝花,祝他,旗開得勝。

因為。

他是無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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