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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 If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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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If 5

◎重蹈覆轍◎

大聰明在馬爺爺家待了將近一個星期, 江稚茵回去的時候他看上去已經完全忘乎所以了,成天跟在爺爺屁股後面打轉,看到他倆站在門口的時候表情還有點茫然。

江稚茵心說他的記憶可真夠短暫的, 自己這才走了一周, 大聰明都快認不出來了。

馬爺爺還擔心地問他倆:“你們奶奶怎麽樣了?還在醫院裏躺著呢?”

江稚茵點點頭:“已經手術了,但是估計還得住院,家裏還沒人,大聰明還得在您家待一段時間。”

馬爺爺自然是沒有什麽意見的, 只擺擺手叫他們快去醫院看看奶奶的情況。

王奶奶目前都在靜養, 江稚茵跟聞祈走掉以後,她邊上也沒個人陪著,平時也就護士過來換藥的時候跟她搭兩句話,有時候馬爺爺就叫馮叔來給老人送點飯吃。

孤家寡人的壞處就在這裏, 王奶奶孑然一身,江稚茵跟聞祈這倆小孩一不在身邊,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著了。

江稚茵看得心裏酸軟, 基本上全天都陪在病床跟前, 老人總是趕她, 說她這麽小的年紀,什麽忙也幫不上,還不如好好回去上學。

王奶奶拽一下聞祈的手:“讓聞祈在我邊上陪著就行了,你去好好上學, 你這馬上六年級,再長大一點就上初中高中了,學習得抓點緊, 不然以後哪有人照拂你呀孩子。”

聞祈被老人抓握著, 眉眼之中一點多餘的情感都沒有, 叫人看不出來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江稚茵看看他,再看看奶奶:“但是奶奶,聞祈也要上學的啊,為什麽他可以不去學校,一直陪著你,我就一定要去?”

王奶奶說著實話:“他上的學校跟你又不能比,聞祈畢竟在特殊學校裏受教育的,他的課程現在沒有你的要緊,你乖乖去上學,啊?”

聽見這話的那一瞬間,江稚茵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聞祈身上移去,他的頭擡得不高,好像也沒有很想知道她們之間在說什麽,於是江稚茵也不好判斷如果他知道奶奶剛剛說的話,會不會有那麽一點難過。

這太難說了,“難過”這個情緒好像很少在他臉上出現,大多數時候聞祈都一絲不茍到不像凡人,要麽就沒有太激動的情緒,要麽就是裝出一副刻意討好的笑容或是毫不掩飾的撇棄,無論是難過、憤怒還是高興的表情,好像都很少見到,江稚茵也不知道為什麽,至少現在他只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怎麽就總是心事重重的。

江稚茵看著聞祈,跟奶奶坦白著:“奶奶,我找到我的親生父母了。”

王奶奶面色出現一瞬的落寞,喃喃重覆著:“我知道……我知道。”

如果不是江稚茵找她家裏拿的錢,自己壓根沒辦法做這個手術,馮叔前幾次來送飯的時候就已經全部告訴她了,王奶奶心裏清楚。

她以為茵茵這次是想說要離開院子,回到自己家裏去了,於是眼前還恍然了一下,心說她之前養的那麽多小孩,最後也都各自散夥了,不知道茵茵再長大一點,還記不記得她。

王奶奶說完幾聲“我知道”以後就保持緘默,江稚茵張了張嘴:“奶奶,咱給聞祈配助聽器,讓他上正常的學校可以嗎?”

她悶悶嘆一口氣再開口:“我再跟我爸說說,我們給聞祈請個口語老師,等我倆上初中了,讓他跟我一起吧,別去特殊學校了,耽誤人。”

王奶奶錯愕了一瞬:“跟你一起上初中……你要帶他回你家嗎?”

江稚茵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和聞祈當然都還是留在這兒啊,我爸說我可以待到上大學為止,這幾年裏還是我跟聞祈、大聰明一起陪著您。”

老人看起來一下子松了幾口氣,念了幾聲“好好好”,拍了幾下聞祈的手背,擡頭看了看他,又說了一遍“好好好”。

江稚茵突然覺得有些熱,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以後側頭看了一眼窗戶,外頭一片晴空,樹葉沙沙地剮蹭著窗棱,她心裏的石頭倏然間落地,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把這次穿回來的任務都做完了,只剩下最後一件,是陪奶奶度過最後這幾年的日子。

如果她不在的話,江琳應該也不會再遇見趙永偉,發生後續的那些糟心事,也許媽媽還會領養一個別的可愛又活潑的孩子,可能不會,總而言之,所有人好像都回歸到了最安穩的生活軌跡。

她偏頭,正好對上聞祈的一雙眼睛,還不像後來那樣沈郁到反覆氤氳著經久不散的霧氣,現在的小心思大多也都是很明顯能看出來的一些小孩子氣的東西。

江稚茵在看見他的那一秒心想,聞祈的人生軌跡有沒有可能也被改變,如果從現在開始把壞掉的種子刨除,是不是還有可能結出幹凈漂亮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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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上輩子沒有親身經歷過聞祈逐漸適應助聽器、逐漸開始開口說話的過程,於是江稚茵一直很難想象一個七八年不開口說話的人,怎麽在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裏練會那樣流暢的口語,最後還能正常進入初中上學。

小學的暑假,兩個人都閑,聞祈之前在特殊學校,雖然比她大兩歲,但是學習進度並不比她超前,要是想進普通初中的話,要花的功夫也多,最後還只能跟她同進同出,說不準還得待在同一個班裏。

王奶奶出院以後,馬爺爺就來商量過,奶奶一個人擔不起三個孩子的日常開銷,她現在又病著,這片兒現在被劃了範圍,院子面臨拆遷,壓在人身上的事情一大堆,馬爺爺就說:“要不我把大聰明領回去,跟我姓,當個小馬。”

奶奶遲疑了很久,因為她心裏也清楚,按馬爺爺這個條件,走正規的收養程序是不可能通過的,而大聰明這個情況,也是很難被什麽正常的好家庭收養。

確實如馬爺爺所說的,她大病一場以後,後續還需要不停地吃藥和檢查身體,這也是一筆不菲的開銷,雖然江稚茵認親以後,成家擔下了茵茵所有的學費生活費,但是照顧聞祈也是需要花錢的。

她沒多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馬爺爺把大聰明帶回去,偶爾閑下來的時候就再蹦跶著回這個院子找江稚茵和聞祈玩玩兒。

現在大聰明變成了馬世聰,茵茵變成了成茵了,“江稚茵”那個名字已經沒有存在的地方了,因為她並沒有跟江琳產生聯系,而聞祈還是聞祈,這名字是他自己帶來的,也沒有什麽需要更改的必要。

夏天的時候熱,院子裏都是蟲,晚上蚊子到處飛,點蚊香的用處也不打,江稚茵腿上、胳膊上被咬了好幾個包,她一邊反著坐在凳子上吃芒果,一邊晃著腿看聞祈和他的老師圍在另一張桌子旁邊學發聲。

這條巷子裏很多人都簽了協議,同意了拆遷,陸陸續續搬出去了,王奶奶一個人堅持也沒用,最後還是半推半就地簽合同,對方承諾說一定會補償一筆不菲的拆遷款。

她們三個人在這個院子裏能待的時間也所剩無幾,房子裏的東西基本也都收拾了個七七八八,大概後天就要搬走,奶奶沒說新住處是哪個地方,江稚茵估摸著應該不會像現在這個院子一樣寬敞了,因為也沒那麽多孩子要養了。

夠一老兩小鋪個窩就行,江稚茵要求也沒那麽高。

不對。

她吃了最後一塊芒果肉,把扁扁的核隨手丟進垃圾桶裏,悠悠想著,新住處至少不能像以前她的出租屋一樣,潮氣重還掉墻皮,她已經住夠了。

這一年時間裏聞祈進步很快,江稚茵琢磨著這其中一定也有點天賦的關系,再加上聞祈也不是天生聽不見,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熟悉感的,拼音和字他都認得,學起來就沒那麽吃力。

按照時間線來說,初中這幾年,要是江稚茵不在、要是她沒有留住奶奶的雙腿,奶奶應該會在聞祈上初二的時候奶奶就去世,然後聞祈會像自己所知道的那樣,活得不人不鬼,變成江琳最接受不了的樣子,然後矛盾就再也調和不了,鬧得很難看。

但是據江稚茵觀察,現在的軌跡完全被改變了。

奶奶帶著兩個人搬去了一個不算很新的小區,聞祈自始至終都很聽話,初中的時候雖然沒有跟江稚茵一起去念重點,但是也被收進普通的初中,當著受特殊待遇的學生。

念初中這幾年應該是江稚茵最惴惴不安的時間,因為按照記憶,聞祈性格大變的轉折點就在這幾年,他應該會跟街邊混子勾肩搭背,跟鄧林卓吵幾架,翹課、上網,睡那個底下車庫的單人折疊床。

可現在完全不是,她跟聞祈在不同的學校念書,奶奶沒有時間天天去接人回來住,於是江稚茵就辦了在校住宿,聞祈的學校裏她們住的地方近,一般都是下了晚自習以後自己背著書包回家。

兩個人的時間就錯開了,基本上一周也就周日見一次面,江稚茵周六還得留在學校補課,沒有雙休,一周就回來一天,還算成調休,基本上洗個澡睡個覺,時間就沒了。

人長得大一點以後,奶奶也不讓他們睡一個屋子,江稚茵偶爾回來也是跟奶奶睡,聞祈自己睡另一個房間。

老人覺大,很早就睡了,江稚茵也是在跟奶奶同睡一張床以後才發現她打鼾的事,有時候實在被吵得捂耳朵睡不著,就偷偷抱一床毯子,擰開房間的門去外面的沙發上睡覺。

江稚茵打著呵欠躺下,剛要瞇著,翻了個身的功夫就摸到一雙壓在沙發邊沿的手,又涼,把她嚇了一條。

她粗粗喘著氣,瞇著眼睛在夜裏看人,雖然也沒太看清楚,但是大概能判斷出來蹲在沙發邊上的人是誰。

“你幹什麽?夢游?”江稚茵問他。

聞祈蹲在那兒,兩只手搭在沙發邊緣,不用仰頭也能看見她,兩個人臉沖臉,一個橫著一個豎著,距離不能說太遠,但也不算太近,保持著一個很克制的寬度。

“你要補課一直?”聞祈出聲問。

他現在說話還有點語序雜亂,聾啞人一般多多少少有點這樣的毛病,這種情況很少出現在聞祈身上,只不過他的語氣詞念得很不好,說不出疑問句的語氣,聲調拉成直直一條線,第一次聽的時候可能覺得別扭,但江稚茵已經慢慢聽習慣了。

她困死了,裹了裹毯子,不是很想廢話:“當然,初中都這樣,周末只休息半天。”

聞祈停了很久,又開口:“走讀,我接你。”

“接個鬼啊。”江稚茵又打一個呵欠,眼淚都竄了出來,“我在學校裏住得挺好的,晚上九點才下自習,你又不會開車,我們靠兩條腿走回來,天都亮了。”

又是一陣沈默,在江稚茵將睡欲睡的時候,聞祈再開口吵她的瞌睡,她剛要不耐煩趕人,就聽見他說著短促的句子:

“你是好,我不好。”

這句話突然把江稚茵那點兒睡意驅了個幹凈,她突然把眼睛睜大,就那樣跟伏在沙發邊上的聞祈對視。

只是那一秒她不知道那是對視,只是憑感覺看向了覺得他應該在的方向。

江稚茵心中警鈴大作:“為什麽這麽想?有什麽不好的?你在家也有奶奶陪你。”

再說了,她自認為這次完美避開了聞祈對她產生好感和執念的幾個重要節點,他完全不應該覺得自己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要說聞祈之前纏上自己是因為她太善良了她對誰都很好,散出來的那點光不經意間暖了聞祈一下,那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她現在成天出了吃喝玩樂,學那麽一點兒她爛熟於心的知識,其餘什麽都沒幹……

要麽是她以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心態錯誤地揣度了一個十幾歲小孩子純真的想法,要麽就是這其間發生了什麽她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很可惜的事,她夜盲,看不見聞祈的眼睛,就算秉持著對他足夠了解,江稚茵這時候也難以分辨他的真心,只是聽到他很輕地笑了一聲,就跟刮了一點店微風一樣讓人猝不及防,然後就從沙發邊上撤離了。

什麽也不說,但是又非要留下一團團她想不通的謎題。

這人實在是討厭得很。

江稚茵換了個睡覺的姿勢,面朝沙發靠背的那一邊,沒安靜下來兩秒,就擡著一條腿煩悶地蹬了一下沙發。

……真是的,他到底想說什麽啊!把人的覺吵醒又不解釋一下她問的話,真是受夠了!

夠煩人的,怎麽這次還是要被人牽著鼻子走。

“……”

聞祈說話的毛病直到上高中才有改善,他本來學習能力就挺強的,適應了正常的教學環境以後,高中就能夠正常考試,最後跟江稚茵升到了同一個學校。

鄧林卓沒了聞祈的陪伴,現在一個人守車庫,好像是因為自己覺得孤單,所以就跟他老爹吵了很久 ,沒有聞祈陪著,鄧林卓也不那麽想在那麽悶熱的地方待三年,還美其名曰那麽吵的地方會影響他的學習成績。

他老爹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嘲笑他:“就算把你送到廟裏睡三年,你也照樣只能考四百多分!”

但架不住鄧林卓混不講理,老爹最後也沒辦法,一邊罵罵咧咧地一邊放掉了跑夜車的活兒,為了他所謂的“傻逼兒子”,留在市內開貨拉拉去了。

車庫扔給別人管了,鄧林卓爸爸每天晚上還得接他回去,反正接一個也是接,接三個也是接,他就把江稚茵跟聞祈也都捎上了,反正都得跑一趟車,順便送幾個小孩兒也不礙什麽事。

江稚茵跟聞祈白天不在一個班上課,晚上倒是要在同一個家裏睡覺,奶奶知道自己打鼾會影響江稚茵睡覺以後,就說要不然她還是去聞祈房間,給兩個人各安一張床,這樣能保證江稚茵的學習狀態。

她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覺得這樣不可以,於是連連拒絕,劍走偏鋒道:“叫聞祈跟你睡就好了呀,他晚上一摘助聽器,什麽都聽不見了,你打鼾也不會影響他,我睡他的房間就行了。”

聞祈聽不下去:“我睡沙發,你們兩個睡床就行。”

反正只要不讓她跟聞祈睡一個房間就行,江稚茵連忙點頭如搗蒜地替奶奶答應下來。

聞祈房間裏的東西沒動,就是人挪了個睡覺的位置,江稚茵把自己書包拎進去,他正在收拾床頭櫃上亂七八糟的書,很多都是他睡前看的,聞祈學習很刻苦才有現在的成績,江稚茵完全是帶著上輩子記憶開掛來的,第一次學的時候可能還得熬點夜刷題,但現在完全不用了,晚上向來不看書,直接躺床上睡覺。

記得上輩子上高中的時候每天回家背的書包都跟裝了幾斤石頭一樣,現在輕飄飄的,除了一張學生卡,就是隨便塞進去忘了拿出來的考試卷子。

她那個書包的拉鏈有些壞了,偶爾會直接崩開,江稚茵拎著書包帶子往桌子上扔的時候,書包裏亂七八糟的紙就飄了出來,裏面有個稍微重一點的東西,四四方方的,也沒什麽花裏胡哨的裝飾,就是一個牛皮信封,直接被甩到聞祈腳邊。

她彎著身子到處撿自己的卷子,聞祈瞥了一眼,撿起來的時候對著光看,然後稍微瞇了下眼睛,眉眼之間沈了一下,把信封在手裏揉爛,隨手揣進口袋,然後又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過。

【作者有話說】

周三更一萬多字,然後把這個IF線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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