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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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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戰事遠比想象中要艱難。

突厥雖不及數十年前強大, 卻依舊不是塊軟豆腐,尤其夏日南下,多有氣勢。而永王籌謀多年, 又有相王逼殺太後的謠諑甚囂塵上為其助力,兼之沿路官員或降或逃,半月之內,永王便連占了數州縣。

官軍望風披靡,叛軍勢如破竹, 很快,叛軍就攻到了洛陽城外。軍報傳入長安,引得朝官嘩然。

京中的王公貴族對於戰爭帶來的諸多破壞並不能感同身受, 他們或許還在慶幸生在鐘鳴鼎食之家, 凡有戰事,自有人去浴血疆場, 而他們可以順理成章地安享太平。

聖人卻不這樣想, 這是他的天下, 所自相殘殺之人均是他的子民。他已經失去了母親,不想再失去這江山,盡管一身病痛, 也掙紮著起身,要了解最新的軍報。

可是天子內臣卻攔住了聖駕。

紫宸殿和弘德殿的宮人早知褚太後的抉擇,且他們手上有永王親筆手書為證, 便是盼著永王盡早攻入長安城,那麽, 他便能解了聖人現下的危難。聖人應該為了大齊江山, 鏟除相王這個奸佞!

於是,那訴說諸多好處的內臣便挨了聖人一掌。

難怪近來他聽了不少母親被相王逼殺的話, 原來從始至終,所有人都在瞞著他。在他氣憤不已的同時,也羞愧到無地自容——他的母親為了讓他親政,竟舍了性命。

若是聖人體態康健,褚太後必會隱忍不發。她只是不願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辱,又或是真落得黑發人送白發人的那一日。與其這樣,她生不如死,賭上一把,或有成功之可能,那她寧可去死!

她不再有大齊生靈塗炭而無顏去見容家列祖列宗的愧疚,她所想的是,天下子民本該報效君王,該浴血,該犧牲,凡有不臣之心者,均應賜死。

然而,聖人自小被帝師灌輸勤政愛民,順應天道。

可笑的是,他僅僅是得到了這天下,卻從未體會過生殺予奪帶來的得意,甚至要在這萬人矚目的宮城裏仰人鼻息。

他當然會因為母親的處處受限而對九叔產生不滿,他也會因為近臣的讒言而對九叔產生憤恨。他曾經厭煩舅舅和母親的勸說,此刻成為孤家寡人的他,非常想聽他們的意見。其實不必多想,如果他們還在,必會讓他或是代他殺了九叔。

眼下便是如此好的時機。聖人想到這裏,竟生出些興奮來。

只是,他手上幾無兵力,卻知長安城和關內道以及大齊各地分布的兵力。關內道幾乎占有國朝小半數的折沖府,就算是三叔借得突厥三十萬兵馬,卻也沒有十足的取勝之機。這也是九叔能為所欲為的根源。

聖人頹然坐於禦座上。這禦座如此誘人,一旦三叔攻入長安清君側,難道不會順便清君?

他手上有三叔和母親之間往來的信件又如何,眼下九叔逼殺母親的謠言已傳得人盡皆知,真到了成王敗寇之際,關於三叔的把柄只會成為他提早殯天的秘辛。

在他對權力毫無意識的時候,他便成了大齊之主。在他備受質疑又被母親言傳身教時,他深感不齒。在他舉步維艱時,擺在他面前的依然是進退兩難。

進,是不辜負母親的拼死一搏;退,是想維持這已經不堪的假象。

他怕是很難做一位合格的君王,可他還能為這天下省一些生民,省一些甲兵,那麽,便不會辜負他們曾經供養他十數年。

就當他要做出決斷的時候,忽然一口鮮血從口中溢出,緊接著,聖人便昏倒了。

這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卻還是讓紫宸殿的宮人亂成了一團。

依著聖人近臣的意思,不要外傳聖躬違和,於是,叫了宮中的醫者查看,卻是守了一個時辰依舊不見聖人醒來。眾人深感驚恐,無人敢承擔繼續隱瞞的大罪,這才派人去了太醫署。

這之後,容牧和省部官員也得到了消息,隨即便趕至紫宸殿外,而在他們之後的,還有京衛,他們竟把紫宸殿圍了起來。天子近臣看到此番情景,不由大驚失色,哆嗦著問:“……相王,這是何意?”

褚太後和聖人與容牧積怨,已是天下皆知的事。可容牧並未想到褚太後能和永王勾結,更是借突厥之手來殺他。

近來諸多跡象越發蹊蹺,而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連夜審問了數日,終於從那些人中得到了微末口供,即便簡單,也足夠證明容牧所想不錯。因此,容牧不得不做防範,以免今日入紫宸殿會有不測。

於是,他面無表情地回:“聖躬違和,為防有變,遂有此舉。”

一個彈指間,天子近臣的面色幾經變換,他慌亂地看著氣勢逼人的監國攝政王,才要指責他此舉有謀反之嫌,卻不料容牧率先道:“身為中官,卻不知體察聖躬,從無提醒聖人細心保養,更無及時尋醫問診,實乃死罪!”

天子近臣見到容牧帶兵入宮早已嚇得六神無主,現下又聽這話,已是兩股戰戰,卻還是強撐著一口氣要拿內侍省都知的身份與他周旋。雖說容牧監國攝政,可他終究是聖人的近臣,縱使他有罪,也得由聖人處置。

偏偏容牧不給他這機會,一擡手,便有精壯的兵上前,不由分說便將他拖了下去。候在紫宸殿外的宮人見勢,大氣不敢出,在地上跪得越發癱軟。

與之同來的諸位官員也被相王這突如其來的決定驚了一嚇,其中幾位看向他,見其面無表情,便紛紛轉回了頭,靜待紫宸殿內的消息。

有為大齊嘔心瀝血者多有嘆息,建國尚不足百年,皇室如此內耗,國運將會如何,不免令人擔心;而追隨相王者,那句勸相王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話一直未敢宣之於口,他們巴不得相王能登大寶,他們也能賺個擁立之功,從而封妻蔭子,青史留名。

可是無人能猜到容牧接下來的舉動是什麽。

待太醫令退出來後,與眾人說,聖人乃是急火攻心,這才嘔了血,不過現下人已經醒了,卻得務必靜養,千萬不可分心耗神。

說是靜養,可聖人心緒不佳,又對方才的決定有了糾結之心,遂在掙紮之後要和九叔說話。

身為天子,過問政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過,聖人延醫用藥所耗費的心力已經不少,且他整日裏還要讀書識字,重要的是尚未成婚更不曾親政,是以在官員任免或戶部及工部冗雜的庶務上不曾真正勞心勞力過。

可他還是有心問起了戰事:“九叔,東都會失陷嗎?”

容牧看在他面色蠟黃的慘狀下,簡單地說:“叛軍圍攻洛陽已有數日。不過,已有關內道的折沖府馳援洛陽,另外,含嘉倉的半數糧食正在往長安轉運,另有半數糧食留在洛陽當做軍糧。有人有糧,守城不成問題。”

“只守不攻,會不會讓他有可乘之機?”聖人大為擔憂地問。

一旦東都失守,永王怕是會自立為帝,他勝了,長安會生靈塗炭,他敗了,必會魚死網破,那麽太後便白死了,屆時相王趁火打劫,天子必會殯天,興許這罪名還得安在永王頭上。

然而,他的話卻更讓容牧多了疑心。但凡是個人,在這個緊要關頭都不會相信旁人,尤其是不會相信才失了母親又和他生了怨的天子。

因此,容牧問:“皇帝是要讓洛陽轉守為攻?”

“我想著,他們奔襲,必然勞累。既然洛陽兵足糧豐,盡快止亂才好。”

聖人所想不錯,可他坐擁萬裏江山,卻是連長安城都沒出過幾次,去過最遠的地方僅僅是驪山行宮,對兵法並不了解,所憂為了百姓,也為自己,而所言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容牧正是要耗一耗叛軍的囂張氣焰,一旦洛陽強攻不下,突厥必生煩躁,撤兵就有了可能;而他也提早命人快馬加鞭去荊州大都督府調兵前往洛陽,屆時兩軍夾擊叛軍才是正經。

大概是算得兵力充足,時間充足,容牧才多了一份安心。

聖人聽罷,卻依舊忐忑,他猶豫半晌之後終是決定把話說出口:“九叔,我聽人說,外頭在傳是九叔逼殺了母親……可,可我不信。”

這是試探,也是在變相退步。

容牧卻並不領這份情,而是毫無顧忌地道:“什麽話都敢往宮裏傳,果然是中官不知輕重。”

聖人面色從蠟黃變成了忐忑,他迅速朝殿內掃視,並未看到近臣的身影。如他所料,九叔把人殺了,還與他說了十分正經的理由,甚至問了他一句:“賜死這種人,皇帝不會介意吧?”

聖人哪裏還有介意的機會,縱然是有,也得藏著恨和怨說:“怎麽會,我得多謝九叔對他明正典刑。”

容牧起身出了紫宸殿。聖人卻在得知重兵圍在殿外的消息後,摔在了禦榻之上,直至此刻,他才切身體會到,何為刀俎,何為魚肉。

盡管容牧對戰事多了一份安心,可國朝內亂終究不是益事,因而不敢掉以輕心,便一直在尚書省值房宿住。

相王府內,硯夕由著侍女換完了藥,看向銅鏡,那道潔白的棉布在夏日裏顯得駭人又礙眼。

她依然心有餘悸,卻還是強打著精神讓人備了換洗衣物和膳食送去尚書省,之後又讓人抱了阿琛過來。

自那日容牧對他疾言令色,加之楊瑾再也不能陪他玩,阿琛明顯情緒低落,本就不大的膽子越發小了。

硯夕給他梳完頭後,忍著後頸的疼痛抱著他問:“阿琛還要不要吃酥山?”

這是阿琛最喜歡的東西,從前說這話,他必定立時點頭,而這兩次他卻毫無反應,竟是連哭鬧都沒了。

他這樣子,越發像她幼時想家的模樣。硯夕抱著他,溫聲道:“好孩子,你有什麽想吃的,一定要和娘說。”

他尚且不懂生離死別,眾人哄他說舅舅去了很遠的地方,他便信了,此刻雙手搭在硯夕肩膀上,過了許久才囁嚅起來:“阿爺是不是生我氣,再不理我了?”

硯夕拉開他,他卻垂著頭,也不敢看她。

果然是這小娃娃心裏不舒坦了。

“怎麽會。”她說著,心疼地將他攬在懷裏。夏日暑熱,她這時卻絲毫沒有察覺,反而心裏拔涼。

“那……”阿琛嘟著小嘴道,“那怎麽不見阿爺來看我了?”

“朝務繁忙,你阿爺抽不開身。”硯夕好言勸著,“等忙完了,一定會來看阿琛的,屆時帶你去曲江池玩,如何?”

阿琛正正看著硯夕,問:“是真的嗎?”

“當然。”

哄好了阿琛,硯夕卻心裏發沈,也不知這場兵亂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夏日多雨,接連幾場雨後,官軍勝利的消息傳回了長安城。

突厥聽聞王庭內亂,又在齊戰事不利,便無心再於此地糾纏,一邊敷衍著永王,一邊悄聲派人與大齊官軍議和。突厥答應出兵,無非是想南下劫掠,眼下卻是得不償失,也只能想個便宜退回突厥境內的法子。

容牧自是欣然應允,畢竟這則假消息是兵部提議混淆視聽的,不想能如此順利地施行,且是成功了。一旦突厥撤兵,單憑永王的兵力,根本不足為懼。

果然,大半個月之後,永王之亂被迅速平息,又過了十來日,永王及其黨羽和妻子兒女被押解至長安。

如果不是鄭國大長公主求情,容牧必定會不顧手足情分將他關在刑部大牢。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容牧親自去了一趟宗正寺。

新雨才止,綠葉鋥亮,卻有不少花瓣趴在濕漉漉的地上。容牧提起袍擺,仔細看著地上殘紅,有的完好無損地落在街上,有的卻已經被行走的人碾碎。緊隨一旁的內臣見了,以為他皺著軒眉是在惱恨烏皮皂角靴上多了泥點子,忙掏了帕子就要上前,他卻制止了。

院門打開,有人走了出來。多年不見,永王已漸漸老去,又兼數日疲勞與不及梳洗,他面容極為憔悴。可他眉眼之間,與端坐於一旁的容牧大為相似,這是血緣使然的結果。

看見容牧的那刻,永王笑了。他的印象裏,盡管九弟受萬人寵愛,可在他面前,他從不敢這樣無禮。也對,今時不同往日,他是王侯,他是囚徒,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容牧招了招手,立刻有內侍捧著酒壺上前,在越州產出的尚好青瓷碗裏倒了酒。

“這是阿姊的要求。”容牧說得懇切,“她讓我給你帶句話,今日不來送你了。”

什麽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永王才不在乎。他只是一笑,隨機問:“你就沒什麽要對我說的?”

容牧看著雨後初晴的天,湛藍如洗,亮得刺眼。這江山如此美麗,誰人不愛她?舉凡貪戀江山之人,並無錯處,只是,錯在他們愛這江山的法子不對罷了。

可他還是搖了搖頭。事已至此,他無話對自己的親兄長吐出埋怨或是怨恨。他鼓起最大的勇氣下定決心來到了這裏,只怕多停留一刻,他就會舍不得,盡早完事,他便能盡早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可是永王卻沒有立刻伸手去夠那碗鴆酒,而是撿起案上飄落的花瓣,垂眼看著那片粉嫩道:“從前陪著太子讀書,幾個兄弟裏頭,只有你不懂墜茵落混的典故。”

容牧是兄弟姊妹裏最小的,起初鬧著去跟兄長們讀書,不光聽不懂墜茵落混,實則是什麽都聽不懂。他只是沒想到,永王會有心思說起這個。

同為宣宗帝的兒子,長兄是太子,受君父看重,九弟是幼子,受君父寵愛,而他,夾在中間,竟連宣宗帝的妃妾所出的孩子得到的關愛都不及。他也想得到這些,日夜努力,只為讓君父看到,而在他終於有膽量捧著自己的大字請君父過目時,卻在殿外聽到君父對自己的評價:三郎性子太過孤傲!

他的確孤傲。太子也就罷了,可九郎算什麽!為何他們都有寵愛,而他卻沒有?他從來不認為讓他離京任並州大都督是無上榮寵,盡管晉陽是龍興之地。他只是在嫉妒長兄得到了儲君之位,而九郎得到了最多的寵愛。

他最為怨恨的還是九郎,九郎成人那日,父親明知他封號為“永”,卻還要給九郎取個“永治”的表字,而禮部和禦史臺甚至宗正寺無一人對此提出異議,這無疑是君父和諸公都沒把他放在眼裏。

所以他才會想讓眾人都臣服於他腳下!

他手掌一翻,那瓣粉紅便飄落於地,他擡腳便把它輕易碾碎於濕漉的地面上,落在糞坑裏的人,從始至終都不會墜在茵席之上!

隨後,他撈起那碗鴆酒,一飲而盡。

容牧踏著濕漉離去,出宮前,聽得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宗正寺的內臣便報:“永王薨了。平王聽說之後,不停地笑,像是……像是瘋了。”

他的步伐本是加快的,也不知走了幾步就變得慢了,登車時,竟險些踩空,盡管被衛嘉貞扶上去,一顆心卻空落落的。

硯夕得知他今日回來,看著吃了滿嘴點心渣的阿琛問:“阿爺就要回來了,你要不要去見?”

阿琛順手就把手裏的棗花酥扔在碟子上,站起身就往外跑。硯夕立刻跟了出去,邊追邊喊:“慢些,別是又摔了。”

出了延福堂,他就跑累了,繞過竹園,再上石橋,他就看見了容牧。

小小的人昂著頭,氣喘籲籲地伸著雙臂朝容牧道:“阿爺抱——”

容牧推開衛嘉貞的手,彎著腰,伸出手去拂了拂他唇畔的點心渣,本想應了他的心意,卻是眼前一黑。

硯夕趕到時,恰見他倒了下去,一顆心慌亂不堪時,又被阿琛的哭聲驚了一嚇。

反應過來時,她立刻道:“快把大王扶屋裏去。”

將近一月未見他,他腰間的革帶孔已從第二個移至第三個,不用看他張臉,硯夕便知他清減了許多。好在給他切脈後,並無大礙,少思多歇才好。

天邊升起了月亮,容牧仍未醒來,硯夕催著阿琛去睡,他卻不肯隨保母走,硯夕只得讓人擡了一張小榻來,此刻他正睡得香。硯夕看過他後,折身回來,恰見容牧正睜著一雙眼睛看她。

他啞聲問:“嚇著你了吧?”

硯夕只是上前又給他搭了脈,脈象平息,這才道:“是阿琛方才的哭聲驚著我了。”

容牧撐著力氣坐起來,看向一旁熟睡的小人,說:“他慣會哭,日後沒有哪個娘子能看上他了吧。”

硯夕卻不服氣:“小孩子都這樣,再過幾年不把您氣哭就是好的。”

“他敢!”容牧笑了一聲後,又問,“你的傷怎麽樣了?”

“過了這麽久,早就好了,已經在用祛疤的藥了。”

他堅持道:“轉過去,我看看。”

硯夕依言轉身,後頸上如小火龍一樣的紅痕便映入他眼中。容牧擡手輕輕碰了碰,傷口好了,疤痕卻駭人。

“幸而你看不見。”

硯夕卻說:“我說沒事就是沒事了。”

她才想起來他尚未進食,就要起身讓人去備些軟和膳食,卻是腰間一緊。

“你有沒有想我?”他抱著她問。

硯夕紅著臉去掰他的手:“您再鬧,阿琛就要醒了,這個時候醒,定是要哭的。”

她邊說邊掙脫他的摟抱,就要借口親自去備吃食,容牧卻說:“你別走啊。”

硯夕神色一怔,他又道:“坐過來。”

大概是觸手感覺到她的存在,他的心才不至於毫無著落點。

憶起他在大慈恩寺救她的場景,憶起他壓抑著情緒卻難以克制的哽咽聲音,憶起他化險為夷卻毫無喜色反增愁楚的良心,硯夕難得擡起雙手,穿過他腰間,又十指緊扣貼於他背上,輕聲勸:“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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