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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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世人只知褚琪被拘押在宗正寺, 事實他的待遇並不差。當他聽到開門聲，扭頭去看，一時楞了, 反應過是故人的時候，他的神色頓顯慌張。
“這裏的茶冷了，你去煎新的來。”他故意支開宗正寺的小吏。
硯夕並不言語，褚祺卻想掐死她。此時此刻，他越發堅定了他的猜想：一定是她誤傳了消息, 才讓他落到這般田地。
硯夕被他掐住脖頸，滿臉通紅的時候，她艱難地說：“聖人與太後……”
褚祺松開手, 硯夕猛咳起來。
“是他讓你來的？”
“是。”
褚祺一驚。
“相王查到了當日柳家被誅的前因。今日是萬壽節, 朝臣皆在，若相王將此事公之於眾, 太後和聖人必會為難。”
褚祺摔在了位子上。
當年褚瑩心儀容牧, 褚琪卻要借小妹之身為自己的青雲路掃灰, 以致小妹在入東宮後非但沒有收心，反而格外嫉恨柳家，甚至要發瘋。
褚琪平日裏一肚子餿主意, 從未做過殺人的事，何況要殺的還是國之重臣？如果他不做，小妹指定要拿整個褚家威脅他。
“不可能, 當年我燒毀了所有證……”褚祺此前險些死了，因而嚇怕了, 聽得硯夕的話, 更添恐懼，一時說漏了嘴, 又立刻否認，“不是我！不是我！他讓你來與我說什麽！他……他這是要置我於死地，胡亂編排我。”
硯夕暗暗咬住了牙，看他稍微冷靜下來方道：“相王知道太後憐惜國舅，可為了宣宗皇帝聖譽不被損毀，便調了南衙府兵靜候宮外，若主上不肯自盡，相王必會逼宮。”
褚祺目瞪口呆。
“國舅是要拿自己的顏面來賭太後的抉擇嗎？”
褚祺面無血色。
硯夕仔細摸著鬥篷一角，廢了一番功夫才取出張長青給的那個小紙包，這是她在入宮前，仔仔細細縫好在鬥篷上的，連監門衛和宗正寺的吏員都沒搜出來。
說起來，這是張長青特意交代她毒害容牧的證據，此刻卻改用在了褚祺身上。真是報應。
褚祺哪肯就死，反而是說：“你不擔心你的家人了嗎？一旦我死，他們必死。”
“一個時辰。”硯夕不再與他糾纏書朝和栗母的事，而是催促，“相王說，若是一個時辰後主上不肯為聖人分憂，監門衛會打開大小宮門迎南衙府兵進宮。”
“你這是公報私仇！”
驟然聽到要了結自己，褚琪憤怒到了極點，卻並未去想硯夕的過往，他從始至終都在堅信在柳家的事上已經沒了漏洞。他更沒想過立刻喊人捉了她，因為他此刻要比硯夕更加恐懼，一旦她是經他之手送入相王府的舊事洩露，容牧便可更加順理成章地殺了他。而褚琪聽說容牧對硯夕素來有寵，她此刻來宗正寺，必定是硯夕要以殺他做投名狀！
他的憤怒伴隨著恐懼，在三五個彈指的功夫裏竟呈瘋癲之態，他怎可允許從前聽命於他的人對他反咬一口！
“哐啷”一聲，硯夕背抵門框，再一次被褚琪掐住了脖頸。
今日是萬壽節，各衙署官員均去為聖人慶賀，而聖人也賞賜下來了不少果品，是以各宮以及各衙署的人較之往日還算輕松，尤其是宗正寺這種清閑衙門，值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這種突如其來的響動也驚的幾個小吏發慌。最初國舅被禁此地，太後曾遣人傳旨，國舅切不可有損，除此之外，相王也請大宗正出面下令，務必看好國舅，不讓他自戕。不管是誰交代的事，宗正寺的小吏皆不敢得罪，是以不敢掉以輕心，眼下聽到響動，連忙上前拍門。
“可是……”小吏吐出這二字就猶豫了，轉而問，“國舅公有何吩咐？”
一門之隔的硯夕幾乎要被褚琪掐到窒息，一雙眼睛卻死死瞪著他。
擱在往常，褚琪一定會束手束腳，可今日這賤婢蹈足宗正寺，對他不敬，他如何容得下她！於是，就在硯夕極力要呼吸的時候，他將她帶給他的小紙包取出來，就要塞進她口中。
其實，硯夕來之前並未想過還能活著出去，單是她描摹容牧手書入宮這一條，被追究起來便足夠讓她死無葬生之地，若是褚琪當眾揭穿她，那麽她更會被明正典刑。
而她更早明白的是她孤身一人無法證明身份，甚至不能去解釋只言片語，更不能奢望有人會為多年前的舊事去翻宣宗一朝的舊案，所以，她能做的便是讓褚琪再無生之可能。就當是為書朝的死做祭。
只可惜，硯夕見過褚琪的次數少之又少，對他的性情並不算真正了解，本以為褚琪拘系宗正寺這段時間會擔驚受怕，聽到容牧要了結他的話會畏懼恐慌，如此一來對她有利，誰知他有如此瘋狂之舉。
她不禁懊悔用言語逼迫他，更是怨恨自己將那包藥丟在了他手裏。更為重要的是，她先前病得厲害，如今才見好，於體力上並不是一個男子的對手，現下還未了結他，自己竟先要送命了。
宗正寺小吏接連向內詢問幾次也不見有任何回音，不好的預感便湧了上來，若裏頭有一人出事，整個宗正寺值守的人都將遭殃。
恰在此時，方才那位被褚琪指使煎茶的人已經回來了，小吏便連忙沖裏稟道：“國舅公，您要的茶已經煎好了。”
大概是褚琪意識到自己活不成了，便要在這裏殺了硯夕。是以外頭回稟數次，他依然沒有放手，而硯夕也不能發出任何動靜，甚至因為呼吸不順，雙手和雙腳也不能用上一份力氣。
小吏見裏頭依然無人應答，便喚了人過來，預備破門。
驟然聽到外頭一聲高過一聲的吩咐，鼓足了殺人氣勢的褚琪仿佛被針刺破了膽，手上力氣忽地松了一下。
硯夕迅速喘了兩口氣，也不知想到了哪裏，她不大順暢地沖褚琪道：“他早就……早就料到你會有此舉動，他對你……當真是了如指掌。你殺了我，倒真是又給了他一個殺你的理由！”
倘若她討饒，褚琪未必會放過她，偏是這麽一語，激得褚琪一個哆嗦。
隨之而來的是，硯夕脖頸上禁錮的手越來越松。
許是硯夕方才的話太過聳人聽聞，以致褚琪在想，若真是容牧逼宮，太後和聖人定會下令讓他自戕。如若此事不真，再讓宗正寺的人看到他如此對待硯夕，事後又不會讓他好過。而一旦硯夕身死，他的確也活不成了。
他，終究畏死！
褚琪迅速冷靜下來，沖外道：“無甚大事，不過是方才不慎摔了一樣東西。——方才忘了說，再取些果品來。既然上使到來，如何能缺了禮數？”
門外小吏狐疑。
褚琪沒聽到外頭的應聲，遂將硯夕扒拉到一旁，又主動打開門，催道：“上使乃聖人所派，你等是要不敬聖人？”
小聞聽此言，嚇得打了個寒戰，好在看清了屋中的二人安然無恙，這才連連稱喏，立馬喚人去取果品。
與此同時，硯夕精準地發現了方才不慎掉落於地的小紙包，而後，她不著痕跡地將其握在手中。
因著方才的動靜，小吏將茶湯送進去後便防賊似的站在門口，又擔心惹了這二人不悅，遂將視線放在了遠處縹緲的山巒上，若是屋裏再發出奇怪動靜，他也便宜查看，更便宜喊人過來。
褚琪僅僅是表面平靜，心中還是不甘，更是不由控制地想起當年之事。他終究是有些錯愕的，如果容牧顧及宣宗皇帝的名聲，也應該是讓三司公開審理，如此才更讓世人信服。
偏偏容牧沒有這麽做。
難道他真的會逼宮，逼迫聖人和太後殺了自己再撈別的好處？
別的好處……別的好處……
容牧已身居高位，權勢滔天，還想要什麽別的好處？莫不是想更進一步？
褚琪猛地一抖，他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
硯夕手上緊緊握著那個小紙包，想到再於此地拖延下去必會敗事，遂側過身去，一只手小心翼翼捏碎了那個小紙包。
稍後，宗正寺的人取來果品，放好後退了出去。這時，小吏看這二人竟然不再發一言，不免思來想去，一時千念也沒想明白這裏頭的玄妙，遂硬著頭皮勸硯夕：“哎哎……上、上使，您有所不知，凡是這個時辰，國舅公便要歇息了，您……若是交代完事，便請回吧？”
不待硯夕說話，褚琪的眼神先是迅疾看過來，繼而道：“今日是萬壽節，聖人開恩，特命上使來此，怎可不用茶點便離去？你等退遠些，莫要擾了上使興致。”
小吏為難。
“這裏的門開著，如若不妥，你們也能看得清楚。”褚琪強調。
小吏只得照做。
硯夕看他沒有對那個小紙包起疑，便主動走向茶湯，端起兩盞茶又走了過去。她本欲要親手遞給他那盞做了手腳的茶湯，不巧他卻取了另一盞，硯夕神色一慌。
才剛硯夕用一封手書輕而易舉混入宮中，又能在短時間內進入宗正寺見到褚琪，便以為天時地利人和全都站在她身後，遂不假思索地認為此乃上天助她，然而，就算褚琪拘系宗正寺，她還是不能把他怎麽樣。
難不成今日是她自掘墳墓？
硯夕屏住呼吸，兩手發木，背後已有濡濕之感。
她剛要借口用點心，好於此地多停留片刻，也好想想怎麽哄他將茶盞換過來，不料褚琪已擡了手指伸進茶湯之中，卻是在案上寫起字來——
輞川別業。
硯夕突兀地看著這四個字，而後卻見褚琪擡袖拭過案面。
剎那之間，屋中二人四目相對。
“你的家人在這裏。”
硯夕的神色非常慌亂。
“我與你說這話，是想讓你帶句話給他，如你不從，即使你知道你的家人所在之處，也永遠都別想見到他們。”
直至此刻，褚琪還在威脅她。
她的確想知道書朝和栗母的屍首在何處，然而想到褚琪的威脅與利用時，便斷定他絕對不會將實情告知於她！
今生，她欠書朝以及栗母的恩情，只能來世再報。
盡管她已熟悉了褚琪的鬼話連篇，可此情此景，她還是聽完了他的話。
“你跟他說，事關離京親王交通一事，我要單獨見他。”
此話不假。他早知離京的親王之中有交通朝臣之舉，且有不臣之心。褚琪未曾挑明，不過是在等著他們與容牧殘殺，如此聖人和太後便能坐收漁利。卻不料在這之前，他先亂了大謀。
眼下容牧逼他死，他倒是可以借此和容牧談些條件。
硯夕凝視褚琪，褚琪也在看她，既是試探又是在追加砝碼：“你不是說他要逼宮嗎？我要說的事，重要程度不亞於他要辦的事。若是你耽擱久了，橫生枝節，莫怪某沒提醒你。”
硯夕將那碟算不上精致的點心和那盞剩給自己的茶湯一同推至他跟前：“我既要回去覆命，總得做足了戲給宗正寺的人看。不是嗎？”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硯夕撈過那盞被他染指過的茶湯，端起來，等待著他端起淩夷盞一同飲下去。
褚琪看向外頭，果見宗正寺的小吏也註視著這裏，便抿了一口，硯夕看清他滾動的喉結後，堪堪用唇碰了碰自己手中的盞沿。
趁著褚琪沒有反悔喊人來捉他，硯夕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出屋。行至遠處後，她朝小吏招手。
小吏立馬上前聽示：“上使有何吩咐？”
“今日可有人來過宗正寺？”
小吏連忙道：“某什麽都沒看見。”
硯夕提嘴一笑：“有勞了。”
看來是那封手書太過逼真，又或者說是容牧的勢力太過龐大，是以硯夕離開宗正寺後，小吏依舊擺著一副恭敬姿態。
方才她已經讓人去給容牧送解酒藥，就算不能立時送入殿內，事後也得報到容牧跟前，而她入宮的事便會洩露。就算她在茶湯裏動了手腳，褚琪只吃下一口，那麽一時半刻不會殞命。那麽，她就更要盡快出宮去了，屆時事發，差無對證，於容牧來說也好。
至於褚琪所言是真是假，重要與否，她無力關心，更無心關心，那些骯臟不堪的爭鬥與她再無關聯了。
於是，她加快了出宮的步伐，就在她要到城門口時，忽然有人在喊：“什麽人在那裏？”
硯夕身形一顫，步子也隨之一停。
身後，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硯夕頭皮就要炸開。
逢年過節，宮裏會賞賜果品和布帛，各處的人高興之際會疏於防範，便是在今日，衛所裏發生了起火一事，幸而有人發現及時，立刻撲滅，未引起大禍，否則於今日惹聖心不悅，傳下責罰來，他們誰都擔待不起。
正因如此，監門衛加強巡查，以防再生事端。監門衛校尉快步行至硯夕跟前，沖她道：“你是何人？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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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只知褚琪被拘押在宗正寺, 事實他的待遇並不差。當他聽到開門聲，扭頭去看，一時楞了, 反應過是故人的時候，他的神色頓顯慌張。
“這裏的茶冷了，你去煎新的來。”他故意支開宗正寺的小吏。
硯夕並不言語，褚祺卻想掐死她。此時此刻，他越發堅定了他的猜想：一定是她誤傳了消息, 才讓他落到這般田地。
硯夕被他掐住脖頸，滿臉通紅的時候，她艱難地說：“聖人與太後……”
褚祺松開手, 硯夕猛咳起來。
“是他讓你來的？”
“是。”
褚祺一驚。
“相王查到了當日柳家被誅的前因。今日是萬壽節, 朝臣皆在，若相王將此事公之於眾, 太後和聖人必會為難。”
褚祺摔在了位子上。
當年褚瑩心儀容牧, 褚琪卻要借小妹之身為自己的青雲路掃灰, 以致小妹在入東宮後非但沒有收心，反而格外嫉恨柳家，甚至要發瘋。
褚琪平日裏一肚子餿主意, 從未做過殺人的事，何況要殺的還是國之重臣？如果他不做，小妹指定要拿整個褚家威脅他。
“不可能, 當年我燒毀了所有證……”褚祺此前險些死了，因而嚇怕了, 聽得硯夕的話, 更添恐懼，一時說漏了嘴, 又立刻否認，“不是我！不是我！他讓你來與我說什麽！他……他這是要置我於死地，胡亂編排我。”
硯夕暗暗咬住了牙，看他稍微冷靜下來方道：“相王知道太後憐惜國舅，可為了宣宗皇帝聖譽不被損毀，便調了南衙府兵靜候宮外，若主上不肯自盡，相王必會逼宮。”
褚祺目瞪口呆。
“國舅是要拿自己的顏面來賭太後的抉擇嗎？”
褚祺面無血色。
硯夕仔細摸著鬥篷一角，廢了一番功夫才取出張長青給的那個小紙包，這是她在入宮前，仔仔細細縫好在鬥篷上的，連監門衛和宗正寺的吏員都沒搜出來。
說起來，這是張長青特意交代她毒害容牧的證據，此刻卻改用在了褚祺身上。真是報應。
褚祺哪肯就死，反而是說：“你不擔心你的家人了嗎？一旦我死，他們必死。”
“一個時辰。”硯夕不再與他糾纏書朝和栗母的事，而是催促，“相王說，若是一個時辰後主上不肯為聖人分憂，監門衛會打開大小宮門迎南衙府兵進宮。”
“你這是公報私仇！”
驟然聽到要了結自己，褚琪憤怒到了極點，卻並未去想硯夕的過往，他從始至終都在堅信在柳家的事上已經沒了漏洞。他更沒想過立刻喊人捉了她，因為他此刻要比硯夕更加恐懼，一旦她是經他之手送入相王府的舊事洩露，容牧便可更加順理成章地殺了他。而褚琪聽說容牧對硯夕素來有寵，她此刻來宗正寺，必定是硯夕要以殺他做投名狀！
他的憤怒伴隨著恐懼，在三五個彈指的功夫裏竟呈瘋癲之態，他怎可允許從前聽命於他的人對他反咬一口！
“哐啷”一聲，硯夕背抵門框，再一次被褚琪掐住了脖頸。
今日是萬壽節，各衙署官員均去為聖人慶賀，而聖人也賞賜下來了不少果品，是以各宮以及各衙署的人較之往日還算輕松，尤其是宗正寺這種清閑衙門，值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這種突如其來的響動也驚的幾個小吏發慌。最初國舅被禁此地，太後曾遣人傳旨，國舅切不可有損，除此之外，相王也請大宗正出面下令，務必看好國舅，不讓他自戕。不管是誰交代的事，宗正寺的小吏皆不敢得罪，是以不敢掉以輕心，眼下聽到響動，連忙上前拍門。
“可是……”小吏吐出這二字就猶豫了，轉而問，“國舅公有何吩咐？”
一門之隔的硯夕幾乎要被褚琪掐到窒息，一雙眼睛卻死死瞪著他。
擱在往常，褚琪一定會束手束腳，可今日這賤婢蹈足宗正寺，對他不敬，他如何容得下她！於是，就在硯夕極力要呼吸的時候，他將她帶給他的小紙包取出來，就要塞進她口中。
其實，硯夕來之前並未想過還能活著出去，單是她描摹容牧手書入宮這一條，被追究起來便足夠讓她死無葬生之地，若是褚琪當眾揭穿她，那麽她更會被明正典刑。
而她更早明白的是她孤身一人無法證明身份，甚至不能去解釋只言片語，更不能奢望有人會為多年前的舊事去翻宣宗一朝的舊案，所以，她能做的便是讓褚琪再無生之可能。就當是為書朝的死做祭。
只可惜，硯夕見過褚琪的次數少之又少，對他的性情並不算真正了解，本以為褚琪拘系宗正寺這段時間會擔驚受怕，聽到容牧要了結他的話會畏懼恐慌，如此一來對她有利，誰知他有如此瘋狂之舉。
她不禁懊悔用言語逼迫他，更是怨恨自己將那包藥丟在了他手裏。更為重要的是，她先前病得厲害，如今才見好，於體力上並不是一個男子的對手，現下還未了結他，自己竟先要送命了。
宗正寺小吏接連向內詢問幾次也不見有任何回音，不好的預感便湧了上來，若裏頭有一人出事，整個宗正寺值守的人都將遭殃。
恰在此時，方才那位被褚琪指使煎茶的人已經回來了，小吏便連忙沖裏稟道：“國舅公，您要的茶已經煎好了。”
大概是褚琪意識到自己活不成了，便要在這裏殺了硯夕。是以外頭回稟數次，他依然沒有放手，而硯夕也不能發出任何動靜，甚至因為呼吸不順，雙手和雙腳也不能用上一份力氣。
小吏見裏頭依然無人應答，便喚了人過來，預備破門。
驟然聽到外頭一聲高過一聲的吩咐，鼓足了殺人氣勢的褚琪仿佛被針刺破了膽，手上力氣忽地松了一下。
硯夕迅速喘了兩口氣，也不知想到了哪裏，她不大順暢地沖褚琪道：“他早就……早就料到你會有此舉動，他對你……當真是了如指掌。你殺了我，倒真是又給了他一個殺你的理由！”
倘若她討饒，褚琪未必會放過她，偏是這麽一語，激得褚琪一個哆嗦。
隨之而來的是，硯夕脖頸上禁錮的手越來越松。
許是硯夕方才的話太過聳人聽聞，以致褚琪在想，若真是容牧逼宮，太後和聖人定會下令讓他自戕。如若此事不真，再讓宗正寺的人看到他如此對待硯夕，事後又不會讓他好過。而一旦硯夕身死，他的確也活不成了。
他，終究畏死！
褚琪迅速冷靜下來，沖外道：“無甚大事，不過是方才不慎摔了一樣東西。——方才忘了說，再取些果品來。既然上使到來，如何能缺了禮數？”
門外小吏狐疑。
褚琪沒聽到外頭的應聲，遂將硯夕扒拉到一旁，又主動打開門，催道：“上使乃聖人所派，你等是要不敬聖人？”
小聞聽此言，嚇得打了個寒戰，好在看清了屋中的二人安然無恙，這才連連稱喏，立馬喚人去取果品。
與此同時，硯夕精準地發現了方才不慎掉落於地的小紙包，而後，她不著痕跡地將其握在手中。
因著方才的動靜，小吏將茶湯送進去後便防賊似的站在門口，又擔心惹了這二人不悅，遂將視線放在了遠處縹緲的山巒上，若是屋裏再發出奇怪動靜，他也便宜查看，更便宜喊人過來。
褚琪僅僅是表面平靜，心中還是不甘，更是不由控制地想起當年之事。他終究是有些錯愕的，如果容牧顧及宣宗皇帝的名聲，也應該是讓三司公開審理，如此才更讓世人信服。
偏偏容牧沒有這麽做。
難道他真的會逼宮，逼迫聖人和太後殺了自己再撈別的好處？
別的好處……別的好處……
容牧已身居高位，權勢滔天，還想要什麽別的好處？莫不是想更進一步？
褚琪猛地一抖，他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
硯夕手上緊緊握著那個小紙包，想到再於此地拖延下去必會敗事，遂側過身去，一只手小心翼翼捏碎了那個小紙包。
稍後，宗正寺的人取來果品，放好後退了出去。這時，小吏看這二人竟然不再發一言，不免思來想去，一時千念也沒想明白這裏頭的玄妙，遂硬著頭皮勸硯夕：“哎哎……上、上使，您有所不知，凡是這個時辰，國舅公便要歇息了，您……若是交代完事，便請回吧？”
不待硯夕說話，褚琪的眼神先是迅疾看過來，繼而道：“今日是萬壽節，聖人開恩，特命上使來此，怎可不用茶點便離去？你等退遠些，莫要擾了上使興致。”
小吏為難。
“這裏的門開著，如若不妥，你們也能看得清楚。”褚琪強調。
小吏只得照做。
硯夕看他沒有對那個小紙包起疑，便主動走向茶湯，端起兩盞茶又走了過去。她本欲要親手遞給他那盞做了手腳的茶湯，不巧他卻取了另一盞，硯夕神色一慌。
才剛硯夕用一封手書輕而易舉混入宮中，又能在短時間內進入宗正寺見到褚琪，便以為天時地利人和全都站在她身後，遂不假思索地認為此乃上天助她，然而，就算褚琪拘系宗正寺，她還是不能把他怎麽樣。
難不成今日是她自掘墳墓？
硯夕屏住呼吸，兩手發木，背後已有濡濕之感。
她剛要借口用點心，好於此地多停留片刻，也好想想怎麽哄他將茶盞換過來，不料褚琪已擡了手指伸進茶湯之中，卻是在案上寫起字來——
輞川別業。
硯夕突兀地看著這四個字，而後卻見褚琪擡袖拭過案面。
剎那之間，屋中二人四目相對。
“你的家人在這裏。”
硯夕的神色非常慌亂。
“我與你說這話，是想讓你帶句話給他，如你不從，即使你知道你的家人所在之處，也永遠都別想見到他們。”
直至此刻，褚琪還在威脅她。
她的確想知道書朝和栗母的屍首在何處，然而想到褚琪的威脅與利用時，便斷定他絕對不會將實情告知於她！
今生，她欠書朝以及栗母的恩情，只能來世再報。
盡管她已熟悉了褚琪的鬼話連篇，可此情此景，她還是聽完了他的話。
“你跟他說，事關離京親王交通一事，我要單獨見他。”
此話不假。他早知離京的親王之中有交通朝臣之舉，且有不臣之心。褚琪未曾挑明，不過是在等著他們與容牧殘殺，如此聖人和太後便能坐收漁利。卻不料在這之前，他先亂了大謀。
眼下容牧逼他死，他倒是可以借此和容牧談些條件。
硯夕凝視褚琪，褚琪也在看她，既是試探又是在追加砝碼：“你不是說他要逼宮嗎？我要說的事，重要程度不亞於他要辦的事。若是你耽擱久了，橫生枝節，莫怪某沒提醒你。”
硯夕將那碟算不上精致的點心和那盞剩給自己的茶湯一同推至他跟前：“我既要回去覆命，總得做足了戲給宗正寺的人看。不是嗎？”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硯夕撈過那盞被他染指過的茶湯，端起來，等待著他端起淩夷盞一同飲下去。
褚琪看向外頭，果見宗正寺的小吏也註視著這裏，便抿了一口，硯夕看清他滾動的喉結後，堪堪用唇碰了碰自己手中的盞沿。
趁著褚琪沒有反悔喊人來捉他，硯夕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出屋。行至遠處後，她朝小吏招手。
小吏立馬上前聽示：“上使有何吩咐？”
“今日可有人來過宗正寺？”
小吏連忙道：“某什麽都沒看見。”
硯夕提嘴一笑：“有勞了。”
看來是那封手書太過逼真，又或者說是容牧的勢力太過龐大，是以硯夕離開宗正寺後，小吏依舊擺著一副恭敬姿態。
方才她已經讓人去給容牧送解酒藥，就算不能立時送入殿內，事後也得報到容牧跟前，而她入宮的事便會洩露。就算她在茶湯裏動了手腳，褚琪只吃下一口，那麽一時半刻不會殞命。那麽，她就更要盡快出宮去了，屆時事發，差無對證，於容牧來說也好。
至於褚琪所言是真是假，重要與否，她無力關心，更無心關心，那些骯臟不堪的爭鬥與她再無關聯了。
於是，她加快了出宮的步伐，就在她要到城門口時，忽然有人在喊：“什麽人在那裏？”
硯夕身形一顫，步子也隨之一停。
身後，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硯夕頭皮就要炸開。
逢年過節，宮裏會賞賜果品和布帛，各處的人高興之際會疏於防範，便是在今日，衛所裏發生了起火一事，幸而有人發現及時，立刻撲滅，未引起大禍，否則於今日惹聖心不悅，傳下責罰來，他們誰都擔待不起。
正因如此，監門衛加強巡查，以防再生事端。監門衛校尉快步行至硯夕跟前，沖她道：“你是何人？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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