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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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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容牧收回留在硯夕身上的目光,大步走上前,眾人也停了下來,紛紛見禮。

薛柔起身後,笑著說:“妾以為大王今日不來了。”

容牧面上掛起笑:“我不來你這,要去哪裏?”

“這王府大的很,又不是只有妾這一處,大王哪裏去不得?”

他捉住她的手,邊往裏走邊道:“我本想找個清靜的地方,沒想到你也學會了貧嘴。”

薛柔依舊在笑,盡管隨著他的手往屋裏去了。

硯夕卻尚未從他方才的神色中緩過神來,盡管她和薛柔挨得近,可她確定他是在沖她笑,至於他笑容裏是否摻雜著別的情緒,她根本沒有心思去判斷。

本是做賊心虛,被他一看,硯夕心跳如擂鼓。而此刻,她不得不提醒自己* 千萬穩住,要打起精神去屋裏侍奉。

容牧拉這薛柔在羅漢床坐下,打量她一眼,笑道:“我看著你今日氣色不錯,想是身子要好了。”

“一日裏有大半日都在睡著,醒來自是有些力氣的。”薛柔溫聲答。

容牧道:“明日再讓醫正過來給你看看。”

薛柔拒絕:“妾都記住了他們說的話,無非是讓妾少思多歇,之後再開些苦藥。這法子還不如妾身邊的人做些有趣的事有用。”

容牧勸她莫要忌醫,薛柔便解釋:“妾知道。只是那些藥實在是苦,用了許久也未見多大用處,倒不如用些紅棗枸杞之類的益氣補血之物,慢慢調養想是會好起來的。”

她既如此說,容牧便順著她:“那明日讓他們過來,依著你的情況擬個藥膳的方子。”

說話的功夫,硯夕領著人端了茶點來,她規矩地擺在羅漢床中間的小幾上,隨後便要退出去聽吩咐。不料容牧忽然問她:“怎不見薛孺人愛吃的透花糍?”

硯夕微微怔住,盡管她來清遠閣侍奉的時間短,卻也記住了薛柔的飲食,她竟不知薛孺人何時愛吃透花糍了?

既然容牧問了,她只好說:“婢子這便讓膳房去備。”

容牧又問:“那你說說,要備什麽?”

硯夕回:“薛孺人想吃什麽,婢子便依著孺人口味去知會膳房。”

薛柔想起昨日他打趣硯夕的話,適時解圍:“今日就算了吧。”轉而吩咐硯夕,“我和大王有話要說,你先退下。”

硯夕如蒙大赦。

薛柔把一碟棗花酥推過容牧跟前,隨即擡起一雙盈盈美目看著他,問:“大王為難妾的女使做什麽?”

“近身侍奉你的人,我不得仔細問問?”

薛柔遂與他玩笑:“那大王日後可要常來了,萬一她們出了岔子,妾還要煩勞大王為妾做主呢。”

容牧也笑:“如無別事,自是要來看你。”

薛柔“嗯”了一聲,看他端盞吃了幾口茶便靠在羅漢床上合了眼,老半天也沒動彈,想是要睡過去,本打算叫醒他往寢屋去,卻想起今日素馨對她說的話,昨晚上他起身出去,特意讓硯夕跟著,之後回來似是也沒睡好。

薛柔在屋裏看了一圈,沒看到硯夕,遂輕聲喚她。

硯夕尚在犯困,應聲後狠狠眨了幾下眼睛,快步入內。薛柔吩咐:“取條毯子來。”

硯夕照做,稍後又要退出去,卻被薛柔叫住,她說話的聲音很輕:“現下沒別的事,你也去歇著吧。”

硯夕謹慎地回:“尚未到申時,不是卸差的時候。”

“昨晚上不是沒睡麽?”薛柔擡手往眼周處指了指,“眼睛都有些腫了,一定是累得很了。”

聽了第一句硯夕便知道了原委。她堅持在此,薛柔又說:“這院子裏又不是只有你一人,不必擔心。快去吧。”

硯夕這才道了謝,揉揉困頓的雙眼,才走到廊下便遇到來上差的素馨。

“你這是去做什麽?”她問。

“是孺人開恩,讓我回去稍作休息。”

素馨當下又是橫眉立目:“你不知幾時卸差嗎?”

“這是孺人吩咐的。”

她搬出薛柔更讓素馨不悅。

素馨不知容牧在裏頭小憩,也沒看見在屋裏候著的陳子恒,自是沒註意音量:“知道咱們孺人心腸軟,你便去賣苦相,知道不是卸差的時候非要去歇息,偏偏就是不知你自己是身份!主子都沒歇,你去哪躲懶!”

想到她這皮相能勾引人,想到昨晚上她隨侍容牧身後,素馨就要冒火:“還是要去做什麽不能見光的事?”

硯夕被她驟然調換差事已經心有委屈,此刻被她刁難,言語更是不中聽,一時滿臉通紅。想與她分辯,又思及容牧尚在歇息,才要提醒她一句,可她根本沒給硯夕說話的空隙,貶損的話便劈裏啪啦炸了出來:“被我說中,心虛面赤了?”

薛柔聽到外頭亂糟糟的聲音,本欲讓人出去制止,陳子恒已經出了屋。

容牧的頭微偏了偏,繼而擡手揉了揉眉心。薛柔訕訕道:“大王醒了。”

容牧坐起身來,一撩毛毯下了地,薛柔也跟著站了起來。

他卻說:“我還有事要忙,你好好歇著。”

素馨才看到了陳子恒出屋,緊接著又看到了容牧,一時有些慌。一瞬之後,她擋在硯夕跟前,潦草地解釋:“大王,有人逾矩,婢子正在訓導。”

容牧並未理會她,拔腿便走。

素馨卻以此為機,追上前去稟道:“她驚擾到大王,罪孽深重。這種人留在這裏,也不能讓孺人安靜修養,是否要調離此人,請大王示下。”

硯夕心裏“咯噔”一響。

陳子恒訝異地看著素馨,清遠閣的事自有薛孺人做主,眼下卻要叨擾大王,實在膽大!

容牧終於肯看她一眼,而此刻薛柔已出了屋,她手裏捧著容牧的披風,抖開來,披在他身上:“大王走得急,連東西都落下了。——既是大王有別事要忙,這裏便不勞煩大王了,妾來處理就好。”

這時容牧的餘光裏瞥見了垂著頭死攥著手的硯夕,堪堪一瞬便收了回來。他沒多說什麽,轉身離去。

硯夕並未受到責罰,反倒是素馨領到了薛柔一個冷眼。

是日之後的第六日,尚在補眠的硯夕被人叫醒。

“是何人?有何事?”硯夕從榻上坐起身,說話聲音甕聲甕氣。

“姊姊快別睡了,”一小婢女止住了拍門,“素馨讓姊姊快些過去,孺人有話要問姊姊。”

硯夕不知何故,從榻上起來,推了推頭發便往前頭去。甫一進屋便見裏頭跪了兩個小婢女,均是留在薛孺人屋裏侍奉的人,此刻兩人瑟瑟發抖。

“給孺人請安。”硯夕行過禮後,垂眸問,“不知孺人叫婢子來所為何事?”

素馨冷聲道:“孺人的妝奩遺失了數件釵戴,才剛詢問又詳查,是這兩人手腳不幹凈。”

硯夕又問:“孺人打算如何處置?”

薛柔只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她頭疼得厲害。

素馨道:“做出這種事來,自然是留不得了,孺人開恩,免了刑罰,直接逐出去。”

硯夕點頭。隨即便有人將這哭哭啼啼的二人拖了出去。

“不過,”素馨語氣變得不善,“還有一支牡丹金釵沒有找到。”

硯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素馨面上是痛心的表情,說出的話甚至帶著遺憾的語氣:“方才審問那兩人,說是釵戴遺失的那日,她們看到過你的身影。”

硯夕分辯:“我在孺人跟前侍奉,自是常出入在屋裏屋外,素馨姊姊可不能單憑她們的話便誣蔑了清白人。”

素馨只管請示薛柔:“婢子以為,應當去搜她的屋子。”

硯夕面色一變。被誣偷盜去搜房查驗,即便事後證明她操行清白,可對她來說,這都將成為日後的汙點。她又分辯:“孺人明鑒,婢子並不管理孺人妝奩,也從未做過此事,若真有人偷盜,恐怕是那兩人看錯了。”

“你急什麽?孺人又沒說是你。”素馨續道,“只是一查而已,證明你清白,咱們也不會再說什麽。”

約麽一刻鐘,有人送了東西進來。

素馨攤開一方手帕,裏邊是容牧送給薛柔的金釵,牡丹花形,花心處有一顆珍珠,還微微泛著光。這金釵做工精巧,約麽有二兩重。她捧給薛柔:“孺人請看,這是從她屋中搜出來的鐵證。”

薛柔的面色十分難看。許是氣急了,她面色微紅,如此一看,無半分病容,倒與常人無異。

硯夕微張著唇看向薛柔,隨後又垂下了眸子。或許正是方才有人去叫她的時候將這東西放在她屋中的。可僅僅是這等拙劣的手段也能置她於死地。

素馨揪住硯夕,往地上一按:“你平時裝的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哄得上下人等說你千好萬好,其實內心卻壞得透徹。若再留你在這裏,恐怕孺人的妝奩都要空了。”

硯夕叉手道:“孺人明鑒,婢子從未做過這樣的事。”

“做賊之人又有哪個承認自己是賊?”素馨居高臨下道,“這可是大王所贈孺人之物,出自內府,工藝甚精,可值百金。想是你偷盜了之後要去外頭典當換些錢,好收買眾人說你好吧。”

硯夕據理力爭:“即便我真是行此下作之事,又有什麽用?方才你已經說了,孺人的金釵由大王所贈,出自內府,那麽上面必有款識,外頭的人又怎麽敢收宮裏的東西?”

素馨對此語塞,卻轉沖薛柔道:“孺人,現下是人贓俱獲,她卻還在狡辯,實在可惡。您千萬不能輕饒了她,免得讓旁人再生這種心思,鬧得清遠閣不安。”

這時薛柔卻忽然一笑:“你們也別爭執了。是我想起了一件事,先頭我讓硯夕把這東西拿出去修一修。——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心,今日這事就過去了,也吩咐下去,此事再不要提了。”

硯夕一驚,素馨更是震驚。

“我有些累了。”薛柔起身,點硯夕道,“你來服侍我。”又沖素馨道,“你退下。”

原地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素馨,她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更是無比懼怕,接下來,不光不能讓硯夕走,她也要被這小賤婢奪去薛柔的寵愛了。

屋中只有主仆二人,硯夕虔誠道:“多謝孺人。”

薛柔看著她,老半天才說話:“不必謝我。你也看到了,我是個好清靜的,不喜歡人多。你可懂我的意思?”

事情轉變得突然,讓硯夕猝不及防,此刻更覺有些頭暈。若是讓她離開,那接下來她更不便去打聽有關容牧的消息。可她繼續留在這裏的話,不知接下來素馨又使什麽絆子。

薛柔看著面露呆滯的硯夕,起身從匣子裏取了兩吊錢:“我的俸祿不多,隔三差五還要吃藥,不能處處打點。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拿著這些錢,也免得讓人說在我這裏當差討不得好。——你即刻收拾東西,還回園子去。”

此話一出,硯夕再無留在這裏的可能,即便如此,她還是行禮:“孺人賞賜本不該推辭,只是婢子能侍奉孺人已是榮幸,不敢言辛苦,更不敢收孺人的賞賜,婢子出去之後也絕不會言說清遠閣半句不是。”

說完,她也沒再多做傷感之語,再次行過禮後便出了屋,立刻回自己房裏收拾一應物品。

直到硯夕出了清遠閣的門,素馨才松了口氣。盡管事情不如她所想,卻終究是讓硯夕走了。素馨志得意滿地上了階,進了屋,打眼望過去,薛柔端坐在位子上,盯著她看。

素馨就“突”地慌了一下。她印象中,從未見過自家主子這般模樣。正不知是否要上前時,薛柔只是淡淡地道:“你去外頭跪著。”

素馨又是一驚。自從她侍奉薛柔以來,從未受過罰,連責罵都是少的。思及方才的事,她先“噗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才要說話,薛柔已扶著一個小侍女的手站起身來,也不知在吩咐誰:“若她敢言語,便立刻掌她的嘴!”

硯夕背著包袱,又拎著一兜日用雜品往園子裏走。忽然那包袱系帶一松,幾件衣裳便散落一地。

不知怎麽的,她撿拾衣裳的時候又想起了書朝。留在薛柔身邊,好歹能便宜得聽到有關容牧的事,此番她再回園子,見容牧的機會幾乎是沒有了。若是哪日她上峰有用到她的地方,她卻不能出力,書朝怕是要不好了。

硯夕還是要好好打算一番,仔細想想如何去接近容牧,哪怕是他身邊的人。即便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女婢,力量微弱,可她有心的話,總歸是能有些進步。屆時獻微末之力,好解書朝之倒懸。

她受恩於栗家,自當結草銜環以報之。

幼時她讀書,母親給她講“非不能也,實不為也”。小小年紀的她只是將將聽了字面意思,現如今才真正明白那才是君子所為。眼下她的境地是,知其不可為卻還要為之。這是她最為煎熬之處。

罷了罷了,她的顧慮不能為她改善萬一,反而有害。她已然不能回頭,便只能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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