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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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入秋的雨斷斷續續下了三天, 終於放晴。
清晨的陽光柔和，水洗過的藍天綴著三兩白雲，鼻息間是清新的水汽。
下雨這幾天周桃兒一直在家裏待著, 趁雨歇, 她準備去繡鋪幫忙。
腳下的石板洇著大片水墨色，遠望一片亮色就是未幹的水坑。
陸驍不放心, 要先送周桃兒過去。
推開門，對門的宋娘子倚在門邊, 柳葉眉、櫻桃唇, 掐腰的青綠褶裙襯得她纖細出塵, 配著帶有潮濕氣的小巷，跟美人畫似的。
一出門就看見美人, 賞心悅目。
沒等去屋裏拿繡品的陸驍出來, 周桃兒邁著小步出來，語調輕松：“這麽早啊宋娘子, 吃了嗎？妞妞醒了嗎？”
宋娘子像是被她的出現嚇了一跳, 按著心口, 微笑著答話：“妞妞還睡著, 我看天晴了，出來曬曬太陽。周娘子也這麽早？”
陸驍出來了, 周桃兒朝他招手，然後側頭跟宋娘子說話：“這雨連著下了三天，人都捂得發黴了，是該曬曬太陽。我準備去繡鋪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正好相公要去衙門, 順道送我過去。”
衙門在北邊，繡鋪在南邊, 怎麽走都沒有順路的道理。
陸驍出來，宋娘子稍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接著往門裏退了一步，半張臉掩在門影中。
“周娘子好福氣，妞妞該醒了，我去看看她，周娘子記得註意腳下。”
“時辰差不多，我們也該走了。上回宋娘子說的布料我會繼續留意，一有就讓劉掌櫃幫你留下。”
周桃兒笑盈盈地道別，和陸驍並肩走出小巷。
“陸哥去衙門啊，嫂子怎麽也這麽早？”
迎面來的是牛三，他穿著粗麻短揭，腳下是不怕水的草鞋，哼哧哼哧挑了四大捆柴。
“下雨在家悶了好幾天，出去轉轉。”
牛三是樵夫，憨厚力氣大，前後幾條巷子裏的柴都是他送的。這不，天剛有了點涼意，他就忙了起來。
“牛三哥最近忙得過來嗎？有空給我家送十捆柴。”
城裏砍柴不方便，且家裏不缺銀錢，犯不著讓陸驍為了點柴忙活，這段日子燒的柴都是牛三送來的。
正好碰見，周桃兒就順便說了。
“忙也得送，送上門的錢沒有不賺的道理。”牛三放下扁擔，扯過脖子上的巾子囫圇擦汗，樂呵呵地說，“這幾天柴都帶點潮，等我把柴曬透了就送過來。”
“行，麻煩你了。”
“前頭石板被水泡松了，陸哥帶嫂子慢點走，我還趕著給萬先生家送柴，先走了。”
四大捆柴份量不輕，牛三紮著馬步屏氣扛起扁擔，一步一晃。
陸驍跟周桃兒繼續向前，果然看見牛三說的那塊石板，松動的石板一踩上去就有泥水“咕嘰”從石縫裏冒出來。
一個不註意就容易腳下不穩。
“傍晚別著急回來，我去接你。”
早幾天周老太摔跤的事情陸驍略有耳聞，聽說直接把尾巴骨摔壞了，被柳家接去養病了。
“我走路會當心。”周桃兒捏捏他的手心，眼睛瞇成一道彎月牙，“不過我等相公來接。”
-
天氣一變繡鋪就忙起來，周桃兒一到就幫著劉掌櫃理賬，沒多久就有客人登門。
“桃繡娘，我聽說你這手藝是祖上傳下來的。”
“是啊，怎麽忽然說這個？”
連著好幾個人打聽她娘和外婆的事了，周桃兒心裏奇怪，順嘴問了一句。
“知道城南的錦繡坊吧，昨兒個新來了一個繡娘，說是和桃繡娘師出一家，我們商量著得空去見識見識。”
旁邊挑花樣的客人也湊過來：“師出一家？誰啊？桃繡娘的親戚嗎？”
“聽說是桃繡娘的表姐還是表妹，姓陳。昨兒下雨，我就沒去湊熱鬧，不過聽人說現在去錦繡坊買東西，滿多少銀錢就送陳繡娘繡的素帕。”
“實惠啊，送到什麽時候，我也去看看。”
說著把手裏的花樣放下，不好意思地沖劉掌櫃和周桃兒笑笑：“劉掌櫃你看，錢得花在刀刃上，錦繡坊買賣做得大……”
劉掌櫃笑得輕松，擺擺手：“不礙事，買東西當要貨比三家，合心意了再來。”
“那我先去看看，過兩天再來。”
說完訕訕一笑，提著蓋了藍布的竹籃小跑著出去。
“怪我這張嘴。”傳消息的嬸子覺得攪了劉掌櫃的生意，懊惱地拍拍自己的嘴，“劉掌櫃，咱們這麽多年了，我真不是有心的。”
劉掌櫃攔住她的手，毫不在意地笑著說：“錦繡坊鋪面大，昨天有雨才耽誤了消息往外傳，今兒天晴，馬上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到時候買了我的東西又相中了錦繡坊的贈禮難免要來退貨，早點知道也省得我算賬麻煩。”
消息是擋不住的，跟客人有什麽可計較的，左不過是誰家東西又好又劃算去誰家，該擔心的是錦繡坊，沒頭沒腦地怎麽跟她這麽個小鋪子打起了對臺。
上午客人挺多，看似沒受影響，但都是進來看看，沒做成幾單買賣。
午後客人就少了許多，應該是消息傳開後都去錦繡坊撿便宜了。
周桃兒托腮盯著門口，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什麽。
姓陳，又說是她的表親，肯定是兩個舅舅家的哪位表姐。
劉掌櫃給她倒了杯茶：“咱們桃子可算出息了，竟然引得錦繡坊重視，靠你的名聲替你表姐打名聲。”
“我和舅舅們不親，竟然不清楚表姐的手藝如何，等傍晚一定要去錦繡坊轉一圈。”
周桃兒的針法繡技都是靠著她娘畫的冊子自己琢磨出來的，以往還覺得手藝大抵能見人，但這段日子有掌櫃指導，她更明白了自己的不足，許多基礎的細節地方做得不夠好。
這會兒忽然有點沒底，擔心手藝比不過表姐。
“看她做什麽，既然錦繡坊擡出你的名字就是看得起你，你該覺得高興。”
周桃兒沒精打采地嘆氣：“我擔心會影響繡鋪的生意。”
“怕什麽，錦繡坊的買賣本來就不是我這小鋪子比得上的，這麽看重咱們，咱們該覺得光榮。”劉掌櫃當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沒人會做賠本的買賣，這帕子總不會送一輩子，頂多一個月就過去了。”
端著茶盞晃蕩，泡脹的茶葉在茶湯裏漂浮，像周桃兒的心情一樣久久不能平靜：“一兩個月確實不打緊，但這不正趕上訂秋裝的時候，來回一折算咱們損失可就大了。”
“大不了跟前幾年一樣，今年全是托你的福生意才這麽好，上半年賺了不少，下半年也該好好歇歇了，也省得你總熬眼睛。再說咱們不是剛接了個大單，這些零散的小買賣不做也罷。”
劉掌櫃是見過風浪的，並不把這點子小波瀾放在眼裏。
“錦繡坊把咱們的客人都引過去，要是表姐的繡藝比我好，可不就把客人留住了嘛。”
歸根結底，周桃兒是對自己沒信心，覺得表姐是長輩手把手教出來的，技藝肯定比自己紮實。
不過垂頭喪氣不是周桃兒的作派，說話間拍桌站起來，給劉掌櫃挪地方。
“掌櫃說得對，看不看也就那麽回事，表姐的技藝擺在那裏，我能改變的是自己的手藝。閑下來正好，我多練練基本功，手藝好了不愁沒客人。”
“你倒刻苦。”劉掌櫃笑著搖搖頭，到周桃兒邊上指點。
將到傍晚的時候柳家管事過來，劉掌櫃才算弄清楚錦繡坊怎麽盯上她這座小廟。
柳家養了不少專程從蘇州府請回來的繡娘，專門為府裏的少爺小姐量體裁衣。
柳府富貴，不僅上頭老爺夫人穿得的光鮮，下面那些丫鬟小廝每年春秋兩季都會分一套新衣。
不過到底是下人，犯不著勞累府裏頂好的繡娘趕工，所以每年春秋時節都會找外頭的繡鋪。
錦繡坊是川陵縣裏數一數二的大繡鋪，往年柳家的活都是錦繡坊接的，今年春天也一樣是交給了錦繡坊，按理說秋冬裝不會有什麽變動。
可不知有了什麽造化，約莫十七八天前，柳家管事親自到繡鋪，把今秋裁衣的活兒交給了劉掌櫃。
到小栓子去趙家水塘裏玩耍的那日前，劉掌櫃和周桃兒剛去柳家量了大致尺寸。
下雨這幾天鋪子裏不忙，劉掌櫃算了賬把銀錢報給柳府。這不，柳管事來付定錢。
“立冬後五天老爺生辰，屆時柳府大擺宴席，個個都得穿上新衣裳，劉掌櫃千萬要註意工期啊。”
沒和劉掌櫃這麽小的繡鋪合作過，柳管事心裏不安定，囑咐又囑咐，生怕柳老爺生辰宴上出紕漏。
“管事放心，肯定把活幹得妥妥帖帖。”劉掌櫃把錢收好。
“行，既然大姑奶奶看中你們，我也只能相信你。好好幹，幹得好下回才能再找你們。”
這筆一筆大買賣夠繡鋪吃好幾個月，劉掌櫃十足上心，柳管事走的時候劉掌櫃親自把人送到街頭。
“怪不得錦繡坊來這麽一出，原來是覺得咱們搶了他的生意啊。”
經過劉掌櫃一下午的指導，周桃兒又有了些突破心情愉悅許多，跟劉掌櫃說笑。
“估摸著是托了我爹的福，掌櫃你還真別說，長得俊就是好，一大把年紀不說，老婆孩子熱炕頭都擋不住也有人喜歡。”
一兩個月之前，周桃兒要是聽見別人說周善和柳大姑奶奶的事情會當笑話聽聽。畢竟他爹也不是什麽香餑餑，家裏汙糟事情一堆，柳大姑奶奶估計是一時興起，不會有什麽後續。
可事情的發展還真出乎意料，周桃兒算是小瞧了她爹的本事，柳大姑奶奶竟然做主把病中的周老太接到柳家別院養病，簡單一句一時興起已經沒法解釋了，這樁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也不知道我這活接得對不對，柳大姑奶奶不會要給你下絆子吧？”
劉掌櫃想想覺得不對勁，隱隱覺得當初接活接得太草率。
“這麽多錢呢，就是使絆子也得接啊。何況啊——”周桃兒故作玄虛地頓了頓，“我爹娶了兩個，一個我娘，一個胡氏。柳大姑奶奶總得選一邊，選不在世的可比選活著的好做多了。”
“你阿婆把耀宗當眼珠子疼，選你恐怕沒多大用處吧？”
這畢竟是周家的家事，劉掌櫃遠沒有周桃兒想得透徹。
“她的目的不是要選我，我不過是被掃地出門的晦氣女兒罷了，改變不了局勢。她這是要擺明態度，告訴所有人她容不下胡氏。”
“所以啊，不會有什麽絆子，估計她盼著我過得好呢。”周桃兒隨手撥了撥算盤，“就像我比誰都盼著阿婆過得好，這樣耳根子才會清凈。”
“呸呸呸！”劉掌櫃才不管周家和柳家會鬧成什麽樣，別影響周桃兒就行，“什麽晦氣不晦氣，別被你阿婆帶偏了，話說多了成真了怎麽辦？趕緊呸三下，說你說錯話了。”
“我就是說個意思，不是……”劉掌櫃盯著，周桃兒只能笑著照辦，“好好，我說。呸呸呸，我錯了，下回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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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雨斷斷續續下了三天, 終於放晴。
清晨的陽光柔和，水洗過的藍天綴著三兩白雲，鼻息間是清新的水汽。
下雨這幾天周桃兒一直在家裏待著, 趁雨歇, 她準備去繡鋪幫忙。
腳下的石板洇著大片水墨色，遠望一片亮色就是未幹的水坑。
陸驍不放心, 要先送周桃兒過去。
推開門，對門的宋娘子倚在門邊, 柳葉眉、櫻桃唇, 掐腰的青綠褶裙襯得她纖細出塵, 配著帶有潮濕氣的小巷，跟美人畫似的。
一出門就看見美人, 賞心悅目。
沒等去屋裏拿繡品的陸驍出來, 周桃兒邁著小步出來，語調輕松：“這麽早啊宋娘子, 吃了嗎？妞妞醒了嗎？”
宋娘子像是被她的出現嚇了一跳, 按著心口, 微笑著答話：“妞妞還睡著, 我看天晴了，出來曬曬太陽。周娘子也這麽早？”
陸驍出來了, 周桃兒朝他招手，然後側頭跟宋娘子說話：“這雨連著下了三天，人都捂得發黴了，是該曬曬太陽。我準備去繡鋪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正好相公要去衙門, 順道送我過去。”
衙門在北邊，繡鋪在南邊, 怎麽走都沒有順路的道理。
陸驍出來，宋娘子稍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接著往門裏退了一步，半張臉掩在門影中。
“周娘子好福氣，妞妞該醒了，我去看看她，周娘子記得註意腳下。”
“時辰差不多，我們也該走了。上回宋娘子說的布料我會繼續留意，一有就讓劉掌櫃幫你留下。”
周桃兒笑盈盈地道別，和陸驍並肩走出小巷。
“陸哥去衙門啊，嫂子怎麽也這麽早？”
迎面來的是牛三，他穿著粗麻短揭，腳下是不怕水的草鞋，哼哧哼哧挑了四大捆柴。
“下雨在家悶了好幾天，出去轉轉。”
牛三是樵夫，憨厚力氣大，前後幾條巷子裏的柴都是他送的。這不，天剛有了點涼意，他就忙了起來。
“牛三哥最近忙得過來嗎？有空給我家送十捆柴。”
城裏砍柴不方便，且家裏不缺銀錢，犯不著讓陸驍為了點柴忙活，這段日子燒的柴都是牛三送來的。
正好碰見，周桃兒就順便說了。
“忙也得送，送上門的錢沒有不賺的道理。”牛三放下扁擔，扯過脖子上的巾子囫圇擦汗，樂呵呵地說，“這幾天柴都帶點潮，等我把柴曬透了就送過來。”
“行，麻煩你了。”
“前頭石板被水泡松了，陸哥帶嫂子慢點走，我還趕著給萬先生家送柴，先走了。”
四大捆柴份量不輕，牛三紮著馬步屏氣扛起扁擔，一步一晃。
陸驍跟周桃兒繼續向前，果然看見牛三說的那塊石板，松動的石板一踩上去就有泥水“咕嘰”從石縫裏冒出來。
一個不註意就容易腳下不穩。
“傍晚別著急回來，我去接你。”
早幾天周老太摔跤的事情陸驍略有耳聞，聽說直接把尾巴骨摔壞了，被柳家接去養病了。
“我走路會當心。”周桃兒捏捏他的手心，眼睛瞇成一道彎月牙，“不過我等相公來接。”
-
天氣一變繡鋪就忙起來，周桃兒一到就幫著劉掌櫃理賬，沒多久就有客人登門。
“桃繡娘，我聽說你這手藝是祖上傳下來的。”
“是啊，怎麽忽然說這個？”
連著好幾個人打聽她娘和外婆的事了，周桃兒心裏奇怪，順嘴問了一句。
“知道城南的錦繡坊吧，昨兒個新來了一個繡娘，說是和桃繡娘師出一家，我們商量著得空去見識見識。”
旁邊挑花樣的客人也湊過來：“師出一家？誰啊？桃繡娘的親戚嗎？”
“聽說是桃繡娘的表姐還是表妹，姓陳。昨兒下雨，我就沒去湊熱鬧，不過聽人說現在去錦繡坊買東西，滿多少銀錢就送陳繡娘繡的素帕。”
“實惠啊，送到什麽時候，我也去看看。”
說著把手裏的花樣放下，不好意思地沖劉掌櫃和周桃兒笑笑：“劉掌櫃你看，錢得花在刀刃上，錦繡坊買賣做得大……”
劉掌櫃笑得輕松，擺擺手：“不礙事，買東西當要貨比三家，合心意了再來。”
“那我先去看看，過兩天再來。”
說完訕訕一笑，提著蓋了藍布的竹籃小跑著出去。
“怪我這張嘴。”傳消息的嬸子覺得攪了劉掌櫃的生意，懊惱地拍拍自己的嘴，“劉掌櫃，咱們這麽多年了，我真不是有心的。”
劉掌櫃攔住她的手，毫不在意地笑著說：“錦繡坊鋪面大，昨天有雨才耽誤了消息往外傳，今兒天晴，馬上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到時候買了我的東西又相中了錦繡坊的贈禮難免要來退貨，早點知道也省得我算賬麻煩。”
消息是擋不住的，跟客人有什麽可計較的，左不過是誰家東西又好又劃算去誰家，該擔心的是錦繡坊，沒頭沒腦地怎麽跟她這麽個小鋪子打起了對臺。
上午客人挺多，看似沒受影響，但都是進來看看，沒做成幾單買賣。
午後客人就少了許多，應該是消息傳開後都去錦繡坊撿便宜了。
周桃兒托腮盯著門口，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什麽。
姓陳，又說是她的表親，肯定是兩個舅舅家的哪位表姐。
劉掌櫃給她倒了杯茶：“咱們桃子可算出息了，竟然引得錦繡坊重視，靠你的名聲替你表姐打名聲。”
“我和舅舅們不親，竟然不清楚表姐的手藝如何，等傍晚一定要去錦繡坊轉一圈。”
周桃兒的針法繡技都是靠著她娘畫的冊子自己琢磨出來的，以往還覺得手藝大抵能見人，但這段日子有掌櫃指導，她更明白了自己的不足，許多基礎的細節地方做得不夠好。
這會兒忽然有點沒底，擔心手藝比不過表姐。
“看她做什麽，既然錦繡坊擡出你的名字就是看得起你，你該覺得高興。”
周桃兒沒精打采地嘆氣：“我擔心會影響繡鋪的生意。”
“怕什麽，錦繡坊的買賣本來就不是我這小鋪子比得上的，這麽看重咱們，咱們該覺得光榮。”劉掌櫃當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沒人會做賠本的買賣，這帕子總不會送一輩子，頂多一個月就過去了。”
端著茶盞晃蕩，泡脹的茶葉在茶湯裏漂浮，像周桃兒的心情一樣久久不能平靜：“一兩個月確實不打緊，但這不正趕上訂秋裝的時候，來回一折算咱們損失可就大了。”
“大不了跟前幾年一樣，今年全是托你的福生意才這麽好，上半年賺了不少，下半年也該好好歇歇了，也省得你總熬眼睛。再說咱們不是剛接了個大單，這些零散的小買賣不做也罷。”
劉掌櫃是見過風浪的，並不把這點子小波瀾放在眼裏。
“錦繡坊把咱們的客人都引過去，要是表姐的繡藝比我好，可不就把客人留住了嘛。”
歸根結底，周桃兒是對自己沒信心，覺得表姐是長輩手把手教出來的，技藝肯定比自己紮實。
不過垂頭喪氣不是周桃兒的作派，說話間拍桌站起來，給劉掌櫃挪地方。
“掌櫃說得對，看不看也就那麽回事，表姐的技藝擺在那裏，我能改變的是自己的手藝。閑下來正好，我多練練基本功，手藝好了不愁沒客人。”
“你倒刻苦。”劉掌櫃笑著搖搖頭，到周桃兒邊上指點。
將到傍晚的時候柳家管事過來，劉掌櫃才算弄清楚錦繡坊怎麽盯上她這座小廟。
柳家養了不少專程從蘇州府請回來的繡娘，專門為府裏的少爺小姐量體裁衣。
柳府富貴，不僅上頭老爺夫人穿得的光鮮，下面那些丫鬟小廝每年春秋兩季都會分一套新衣。
不過到底是下人，犯不著勞累府裏頂好的繡娘趕工，所以每年春秋時節都會找外頭的繡鋪。
錦繡坊是川陵縣裏數一數二的大繡鋪，往年柳家的活都是錦繡坊接的，今年春天也一樣是交給了錦繡坊，按理說秋冬裝不會有什麽變動。
可不知有了什麽造化，約莫十七八天前，柳家管事親自到繡鋪，把今秋裁衣的活兒交給了劉掌櫃。
到小栓子去趙家水塘裏玩耍的那日前，劉掌櫃和周桃兒剛去柳家量了大致尺寸。
下雨這幾天鋪子裏不忙，劉掌櫃算了賬把銀錢報給柳府。這不，柳管事來付定錢。
“立冬後五天老爺生辰，屆時柳府大擺宴席，個個都得穿上新衣裳，劉掌櫃千萬要註意工期啊。”
沒和劉掌櫃這麽小的繡鋪合作過，柳管事心裏不安定，囑咐又囑咐，生怕柳老爺生辰宴上出紕漏。
“管事放心，肯定把活幹得妥妥帖帖。”劉掌櫃把錢收好。
“行，既然大姑奶奶看中你們，我也只能相信你。好好幹，幹得好下回才能再找你們。”
這筆一筆大買賣夠繡鋪吃好幾個月，劉掌櫃十足上心，柳管事走的時候劉掌櫃親自把人送到街頭。
“怪不得錦繡坊來這麽一出，原來是覺得咱們搶了他的生意啊。”
經過劉掌櫃一下午的指導，周桃兒又有了些突破心情愉悅許多，跟劉掌櫃說笑。
“估摸著是托了我爹的福，掌櫃你還真別說，長得俊就是好，一大把年紀不說，老婆孩子熱炕頭都擋不住也有人喜歡。”
一兩個月之前，周桃兒要是聽見別人說周善和柳大姑奶奶的事情會當笑話聽聽。畢竟他爹也不是什麽香餑餑，家裏汙糟事情一堆，柳大姑奶奶估計是一時興起，不會有什麽後續。
可事情的發展還真出乎意料，周桃兒算是小瞧了她爹的本事，柳大姑奶奶竟然做主把病中的周老太接到柳家別院養病，簡單一句一時興起已經沒法解釋了，這樁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也不知道我這活接得對不對，柳大姑奶奶不會要給你下絆子吧？”
劉掌櫃想想覺得不對勁，隱隱覺得當初接活接得太草率。
“這麽多錢呢，就是使絆子也得接啊。何況啊——”周桃兒故作玄虛地頓了頓，“我爹娶了兩個，一個我娘，一個胡氏。柳大姑奶奶總得選一邊，選不在世的可比選活著的好做多了。”
“你阿婆把耀宗當眼珠子疼，選你恐怕沒多大用處吧？”
這畢竟是周家的家事，劉掌櫃遠沒有周桃兒想得透徹。
“她的目的不是要選我，我不過是被掃地出門的晦氣女兒罷了，改變不了局勢。她這是要擺明態度，告訴所有人她容不下胡氏。”
“所以啊，不會有什麽絆子，估計她盼著我過得好呢。”周桃兒隨手撥了撥算盤，“就像我比誰都盼著阿婆過得好，這樣耳根子才會清凈。”
“呸呸呸！”劉掌櫃才不管周家和柳家會鬧成什麽樣，別影響周桃兒就行，“什麽晦氣不晦氣，別被你阿婆帶偏了，話說多了成真了怎麽辦？趕緊呸三下，說你說錯話了。”
“我就是說個意思，不是……”劉掌櫃盯著，周桃兒只能笑著照辦，“好好，我說。呸呸呸，我錯了，下回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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