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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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川陵縣裏十步一橋, 古樸的石板街旁是青綠蜿蜒的水面，烏篷船搖槳而過帶起層層漣漪。
小栓子和一眾孩子嘰嘰喳喳地說要帶周桃兒和陸驍去他們的秘密寶地，曬紅的小臉笑得跟花兒似的, 掰著指頭興高采烈地跟周桃兒分享他們曾在水裏看見哪些好東西。
周桃兒被他們興奮的情緒感染, 推陸驍上前，揚著頭告訴孩子們陸驍捉魚有多厲害, 還拍著胸脯替陸驍保證能抓一籮筐的魚蝦上來。
除了小栓子，其餘的孩子面對陸驍還是有點膽怯, 一路上看左看右、看天看地、看周桃兒……就是不敢盯著陸驍。
這會兒聽周桃兒誇得厲害, 有幾個膽大的拽著衣角偷摸往陸驍方向瞟了幾眼, 不過一看見他臉上的疤就像眼睛被燙到一樣飛快移開。
周桃兒看見，給陸驍使了個眼神, 讓他多笑笑, 別把孩子們嚇著。
陸驍倒是配合，扯了個笑出來。
他這笑容, 周桃兒就是那賣瓜的王婆, 怎麽看怎麽順眼。那些個孩子可不一樣, 只覺得他臉上那疤更顯眼嚇人, 一下子腳步都變快了。
“哼，等會兒叫他們知道你的厲害”周桃兒跟陸驍咬耳朵。
跟孩子待在一塊兒, 不由染上點孩子氣。
穿過小巷，左拐右繞地走過一座座小橋，漸漸走到僻靜清幽處。繁茂的樹影帶來陣陣清涼，零星透下的光點在周桃兒白皙豐潤的臉頰跳躍。
陸驍被她的俏皮模樣惹笑，在她耳邊低語：“那我一會兒好好表現。”
離河越來越遠, 耳邊的水聲卻越來越清晰，前頭領路的孩子們一陣躁動, 小栓子激動地沖周桃兒喊：“快到了！快到了！”
周桃兒伸長脖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一簇低矮的灌木後頭藏著許多潮濕的碎石，再往深處看，隱有潺潺溪流。
這麽隱蔽，虧得這些精力充沛的孩子們能找見。
缺乏打理的灌木枝杈橫斜，小栓子他們個子矮，隨便找個樹縫就鉆過去了，陸驍他們則需要將樹枝扒拉開，從中穿過。灌木葉子綠得發黑，硬且邊緣有刺，行走間難免勾到，陸驍見狀把周桃兒擁在懷裏，順手折斷煩人的枝杈。
灌木緊密，即便他這麽護著，周桃兒的裙擺難免勾勾掛掛，又是被刺又是要整理衣衫的，走到最後她心裏竟有些惱了。
秀氣的眉毛剛有皺起來的趨勢，轉而又舒展開，接著忍不住笑出聲。
陸驍被她這轉變弄得滿頭霧水：“想到什麽好笑的了？”
這裏是兩座小丘的交匯處，樹木叢生，山石堆疊，乍一看很像住了幾個月的山裏，引得周桃兒想起當初當逃家時連泥坑都願意睡的情形。
要按照那時候，樹枝勾纏哪算個事兒啊。
“順當日子過久了，都感覺變嬌氣了。”她捂嘴笑，流轉的眼波熠熠生輝。
陸驍心弦動，低頭吻她的眉眼。
小栓子一嗓子破壞旖旎的氛圍：“桃姐姐，到了，你們怎麽還不來啊！”
“咳咳……到水邊了，咱們得好好看住他們，別出什麽事。”小孩子可不能看這些，周桃兒臉一紅把陸驍推開，三步並兩走出了灌木。
昨日下了兩場大雨，溪水在碎石間飛濺，陽光下如寶石一般。
細密的水霧輕柔地籠在周桃兒面上，她深吸了口清泠氣息，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總算知道你娘為什麽總找不到你人了。”
溪水兩邊有石塊壘起的粗糙城墻，一到這裏孩子們就抄著路上撿的趁手樹枝叫嚷嚷地玩起了打仗游戲。
小栓子舞著樹枝玩得興起，壓根沒聽見周桃兒的話。
“讓他們玩，我們去前面看看有沒有魚。”陸驍折了兩段比較粗直的樹枝，邊走邊用隨身攜帶的匕首把前端削尖。
周桃兒心裏沒底：“溪水這麽急，不會白來一趟吧？”
“有魚，有好多。”有個孩子靠過來，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陸驍手裏的匕首。
是前頭巷子裏的孩子，周桃兒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常見他和小栓子在巷口槐樹下玩鬧：“你叫什麽呀？帶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許翰。”他局促地舔舔嘴唇，鼓起勇氣跟陸驍說，“我能摸摸嗎？”
陸驍把匕首一轉，陽光在冒著寒光的刃上一轉，映到許翰的眼皮上刺得他睜不開眼。
再睜眼，刻著簡單紋路的刀柄對著他，陸驍淡淡道：“別劃到手。”
“哇！”
許翰小心翼翼接過來，激動的聲音把孩子們都引來了。
“我看看！”
“輪到我了！”
“我也要……”
七手八腳地容易誤傷，陸驍一伸手把匕首拿開別回腰間。
小栓子戀戀不舍地盯著，找周桃兒求情：“我還沒摸到呢。”
“光看也不夠啊，待會兒他用匕首削樹枝的時候你們再好好看，現在先去找魚。”周桃兒捏捏他掛著汗珠的鼻頭，“走吧走吧，我還想吃烤魚呢，他烤的魚可香了，我一想就要流口水。”
這裏的孩子全是活潑好動，天天聚在一起玩打仗游戲，這下全被陸驍的真匕首收買了，也不覺得他的疤嚇人了，個個圍在他身邊，他走一步他們就跟一步，眼睛沒離開過他腰間的匕首。
周桃兒看他身後跟著一串小蘿蔔頭的情形，臉上的笑容止不住：“我就說他們會知道你的厲害的吧。”
順著溪流往上走，看見溪水分岔處，沿著另一道溪水向前，一塊長滿青苔的巨石下聚著一窪清潭。
“就是這裏，這裏有好多魚，蝦也特別大！”
“我逮到過一只。”
“他逮的那個是小魚，都沒有我手指頭長，我抓過這麽大一只魚。”誇張地用兩只手比劃出魚的大小。
“騙人！”
“沒有！”
“……”
個個都想在陸驍面前表現一番，一句搶一句，一句比一句聲高。
陸驍壓根沒有遇過這種場面，被吵吵鬧鬧的孩子們簇擁著，一時不知該如何應付，茫然地看著周桃兒。
難得看他這樣，周桃兒竟然覺得有點可愛，看了會兒戲才出聲解圍：“行行行，既然你們都這麽厲害，那我們今天比賽，看誰抓到的魚大，怎麽樣？”
小栓子仗著跟周桃兒關系好，舔著臉要獎勵：“抓到最大的魚的人能不能玩一玩匕首啊？”
“好！”
不掃他們的興，周桃兒幹脆地答應。
“呀呼，抓魚去啰——”
圍在陸驍身邊的孩子們瞬間如鳥獸散，去潭邊趴著找大魚了。
陸驍松了口氣，把削尖的樹枝遞給周桃兒:“你抓條比他們還大的。”
周桃兒接過去，嗔道：“把我當小孩子哄啊。”
說完又嘟囔一句：“上回剛有點手感就回去了，這回我肯定能叉到好多，回去給王嬸子她們分幾條。”
鳥叫蟬鳴，溪聲淙淙，時有嘩啦的水聲伴著稚童的高呼拍手聲在幽靜的林間蕩開。
剛剛叫嚷著要抓大魚的孩子們的目光徹底被陸驍吸引了，他凝神看水面他們就跟著屏氣，木叉入水他們更是大氣不敢喘，木叉帶魚出水面他們在岸邊又蹦又跳地替陸驍歡呼。
他那邊是一條接一條，周桃兒這邊是空了又空，郁悶地把木叉扔到一邊嘗試徒手抓魚。
“姐姐、姐姐……我能試試嗎？”
早有孩子看陸驍看得心癢癢，她這邊一停下來就來問她要木叉。
“太長了，我給你掰短一點。”
小孩兒脫了鞋襪挽起褲腳，舉著木叉高高興興地蹚水去陸驍旁邊。
“我也想要！”一個有，個個想要。
陸驍把手裏的木叉一分為二，又許諾沒拿到木叉的幾個人會去岸上給他們做新的，這才得以脫身。
他帶著新折的木枝到周桃兒身邊坐下，周桃兒順勢靠在他肩上，註視著水裏的孩子。
他們蹚在水裏，有時候叉魚的時候力氣用猛了，紮猛子似的鉆進水裏惹出一陣笑聲，個個衣裳都濕得差不多了。
周桃兒嘴角都笑酸了，攀著陸驍的肩頭說：“帶孩子累嗎？”
“不累，讓他們玩，一會兒我帶著你叉魚。”陸驍手上動作很快，幾下就搞定了那幾個孩子的短魚叉，吆喝他們自己來拿，然後著手給周桃兒重削一個趁手的魚叉。
“真把我當孩子哄啊，那你要帶我抓條最大的哦，陸哥哥。”周桃兒說笑著靠在他身上仰頭望天。
陸驍手上一停，側身擁住她。
周桃兒預感不對，忙伸手堵住他的唇：“孩子看著呢……”
“隨他們看。”
“哈哈哈，羞羞羞。”
果然被眼尖的孩子瞅見了，周桃兒紅著臉藏進陸驍的懷裏，半晌不肯擡頭。
“走，去叉大魚。”
陸驍收好匕首，一手攬住她的背一手托住她的膝彎，將她打橫抱起。
“哎呀……”周桃兒有些措手不及，忙要跳下來，“沒臉見人了。”
“岸邊水淺沒多少魚，帶你去水裏那塊石頭上。”
興許是雨後漲水，潭邊的石頭不連貫，小栓子他們都是蹚水走進去的，周桃兒不好弄濕鞋襪就一直在岸邊蹲著。
“好吧，我今日非得叉條大魚上來。”
有理有據，周桃兒安心由他抱去潭中大石上。
“桃姐姐，一條魚也叉不到。”
一站穩，小栓子和三毛就哭喪著臉過來。
“那就好好跟桃姐姐學學。”周桃兒彎腰緊盯水面，架勢擺得很足，“噓，別出聲。”
撲通一聲，什麽也沒叉著。
小栓子他們沒什麽反應，周桃兒自己倒把自己臊著了，扭頭朝身後的陸驍擠擠眼，只張口不出聲：“幫我。”
陸驍了然，從背後抱住她，大掌覆在她把住木叉的手上，掃視水面後在她耳邊輕聲說：“這邊。”
穩準狠，一條不大不小的魚被釘在木叉上。
“哇，好厲害！”
“教教我行不行啊？”
只要抓到魚周桃兒就心滿意足，彎起手肘拱拱陸驍：“你教教他們吧，一直叉不到魚可煩啦。”
“那你小心一點。”
陸驍從石頭上跳下水，把一群孩子聚到一起教他們叉魚技巧。
許翰和二毛很聰明，一學就會，一會兒就靠自己叉上來魚了，陸驍照應他倆教其他孩子，他則到石頭邊陪周桃兒。
“肚子有點餓了，找個地方架火吧。他們也不能一直在水裏，烤烤火省得他們著涼。”
兩人上岸，周桃兒負責撿樹枝，陸驍負責收拾魚，不一會兒魚肉香氣把水裏的孩子都勾到岸上來。
“好香啊——”
玩了這麽久肚子都空了，二毛最大，速度最快，蹲在火邊咽口水。
周桃兒身上被火烤得暖洋洋的，托腮看著陸驍嫻熟的動作，言語中隱有驕傲之意：“是吧，我就說他厲害吧。”
“厲害！”二毛重重點頭，簡直不能更讚同。
火候與高度的控制下，微微皺起的魚皮帶著焦香，白嫩的魚肉裏還帶著汁水，一口下去，淡淡的鹽味激出魚肉鮮美，要不是怕魚刺卡喉嚨，恨不得幾口就把魚全吃光。
本來計劃著讓孩子們兩個人分一條魚，結果半條安撫不了他們肚子裏的饞蟲，陸驍只能多烤幾條。
大小八張嘴，這麽一吃，剛剛叉上來的魚瞬間沒了大半。
小栓子吃完一整條魚還想吃，被周桃兒趕走：“一次就吃膩了，下回來的時候吃什麽啊。再去叉幾條魚，帶回家給你娘燒魚湯喝。”
小栓子一聽還有下次，甭提多高興，提著魚叉興沖沖去叉魚了。
趁孩子們去叉魚，周桃兒讓陸驍去林子裏折了一些有韌勁的枝條，簡單編了幾個魚簍子，好方便他們把叉上來的魚帶回去。
孩子們叉了會兒魚就去打水仗了，只能靠陸驍出馬，確保每個人都能帶魚回家後，周桃兒看天色不早，把岸邊的火催旺，吆喝他們上岸烤火回家。
孩子們意猶未盡，回去的路上一步三回頭，你一言我一語地繞著周桃兒和陸驍，約著下次還要再一起來玩。
夕陽西斜，晚霞為天空籠上一層朦朧的紗，溫柔地灑在晚歸的行人肩頭。
嘰喳歡笑聲湧入槐樹巷，趙二嫂和王嬸子在巷子口等小栓子和二毛他們回家，小栓子他們獻寶似的把他們親手叉的魚送到各自的娘跟前。
把幾個孩子送回家後，周桃兒和陸驍沒有回家，而是拎著魚一同去往繡鋪方向。
晚上，幾家人的飯桌上都添了一份魚鮮。
小栓子胃口大開，邊吃邊分享今天玩得多開心，聽得許崇文又向往又生氣，沒胃口吃飯，還是她娘追著餵才肯吃。
到了夜裏，幾個孩子不約而同地夢到白天水潭邊玩鬧的情形，睡覺時嘴角都帶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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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陵縣裏十步一橋, 古樸的石板街旁是青綠蜿蜒的水面，烏篷船搖槳而過帶起層層漣漪。
小栓子和一眾孩子嘰嘰喳喳地說要帶周桃兒和陸驍去他們的秘密寶地，曬紅的小臉笑得跟花兒似的, 掰著指頭興高采烈地跟周桃兒分享他們曾在水裏看見哪些好東西。
周桃兒被他們興奮的情緒感染, 推陸驍上前，揚著頭告訴孩子們陸驍捉魚有多厲害, 還拍著胸脯替陸驍保證能抓一籮筐的魚蝦上來。
除了小栓子，其餘的孩子面對陸驍還是有點膽怯, 一路上看左看右、看天看地、看周桃兒……就是不敢盯著陸驍。
這會兒聽周桃兒誇得厲害, 有幾個膽大的拽著衣角偷摸往陸驍方向瞟了幾眼, 不過一看見他臉上的疤就像眼睛被燙到一樣飛快移開。
周桃兒看見，給陸驍使了個眼神, 讓他多笑笑, 別把孩子們嚇著。
陸驍倒是配合，扯了個笑出來。
他這笑容, 周桃兒就是那賣瓜的王婆, 怎麽看怎麽順眼。那些個孩子可不一樣, 只覺得他臉上那疤更顯眼嚇人, 一下子腳步都變快了。
“哼，等會兒叫他們知道你的厲害”周桃兒跟陸驍咬耳朵。
跟孩子待在一塊兒, 不由染上點孩子氣。
穿過小巷，左拐右繞地走過一座座小橋，漸漸走到僻靜清幽處。繁茂的樹影帶來陣陣清涼，零星透下的光點在周桃兒白皙豐潤的臉頰跳躍。
陸驍被她的俏皮模樣惹笑，在她耳邊低語：“那我一會兒好好表現。”
離河越來越遠, 耳邊的水聲卻越來越清晰，前頭領路的孩子們一陣躁動, 小栓子激動地沖周桃兒喊：“快到了！快到了！”
周桃兒伸長脖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一簇低矮的灌木後頭藏著許多潮濕的碎石，再往深處看，隱有潺潺溪流。
這麽隱蔽，虧得這些精力充沛的孩子們能找見。
缺乏打理的灌木枝杈橫斜，小栓子他們個子矮，隨便找個樹縫就鉆過去了，陸驍他們則需要將樹枝扒拉開，從中穿過。灌木葉子綠得發黑，硬且邊緣有刺，行走間難免勾到，陸驍見狀把周桃兒擁在懷裏，順手折斷煩人的枝杈。
灌木緊密，即便他這麽護著，周桃兒的裙擺難免勾勾掛掛，又是被刺又是要整理衣衫的，走到最後她心裏竟有些惱了。
秀氣的眉毛剛有皺起來的趨勢，轉而又舒展開，接著忍不住笑出聲。
陸驍被她這轉變弄得滿頭霧水：“想到什麽好笑的了？”
這裏是兩座小丘的交匯處，樹木叢生，山石堆疊，乍一看很像住了幾個月的山裏，引得周桃兒想起當初當逃家時連泥坑都願意睡的情形。
要按照那時候，樹枝勾纏哪算個事兒啊。
“順當日子過久了，都感覺變嬌氣了。”她捂嘴笑，流轉的眼波熠熠生輝。
陸驍心弦動，低頭吻她的眉眼。
小栓子一嗓子破壞旖旎的氛圍：“桃姐姐，到了，你們怎麽還不來啊！”
“咳咳……到水邊了，咱們得好好看住他們，別出什麽事。”小孩子可不能看這些，周桃兒臉一紅把陸驍推開，三步並兩走出了灌木。
昨日下了兩場大雨，溪水在碎石間飛濺，陽光下如寶石一般。
細密的水霧輕柔地籠在周桃兒面上，她深吸了口清泠氣息，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總算知道你娘為什麽總找不到你人了。”
溪水兩邊有石塊壘起的粗糙城墻，一到這裏孩子們就抄著路上撿的趁手樹枝叫嚷嚷地玩起了打仗游戲。
小栓子舞著樹枝玩得興起，壓根沒聽見周桃兒的話。
“讓他們玩，我們去前面看看有沒有魚。”陸驍折了兩段比較粗直的樹枝，邊走邊用隨身攜帶的匕首把前端削尖。
周桃兒心裏沒底：“溪水這麽急，不會白來一趟吧？”
“有魚，有好多。”有個孩子靠過來，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陸驍手裏的匕首。
是前頭巷子裏的孩子，周桃兒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常見他和小栓子在巷口槐樹下玩鬧：“你叫什麽呀？帶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許翰。”他局促地舔舔嘴唇，鼓起勇氣跟陸驍說，“我能摸摸嗎？”
陸驍把匕首一轉，陽光在冒著寒光的刃上一轉，映到許翰的眼皮上刺得他睜不開眼。
再睜眼，刻著簡單紋路的刀柄對著他，陸驍淡淡道：“別劃到手。”
“哇！”
許翰小心翼翼接過來，激動的聲音把孩子們都引來了。
“我看看！”
“輪到我了！”
“我也要……”
七手八腳地容易誤傷，陸驍一伸手把匕首拿開別回腰間。
小栓子戀戀不舍地盯著，找周桃兒求情：“我還沒摸到呢。”
“光看也不夠啊，待會兒他用匕首削樹枝的時候你們再好好看，現在先去找魚。”周桃兒捏捏他掛著汗珠的鼻頭，“走吧走吧，我還想吃烤魚呢，他烤的魚可香了，我一想就要流口水。”
這裏的孩子全是活潑好動，天天聚在一起玩打仗游戲，這下全被陸驍的真匕首收買了，也不覺得他的疤嚇人了，個個圍在他身邊，他走一步他們就跟一步，眼睛沒離開過他腰間的匕首。
周桃兒看他身後跟著一串小蘿蔔頭的情形，臉上的笑容止不住：“我就說他們會知道你的厲害的吧。”
順著溪流往上走，看見溪水分岔處，沿著另一道溪水向前，一塊長滿青苔的巨石下聚著一窪清潭。
“就是這裏，這裏有好多魚，蝦也特別大！”
“我逮到過一只。”
“他逮的那個是小魚，都沒有我手指頭長，我抓過這麽大一只魚。”誇張地用兩只手比劃出魚的大小。
“騙人！”
“沒有！”
“……”
個個都想在陸驍面前表現一番，一句搶一句，一句比一句聲高。
陸驍壓根沒有遇過這種場面，被吵吵鬧鬧的孩子們簇擁著，一時不知該如何應付，茫然地看著周桃兒。
難得看他這樣，周桃兒竟然覺得有點可愛，看了會兒戲才出聲解圍：“行行行，既然你們都這麽厲害，那我們今天比賽，看誰抓到的魚大，怎麽樣？”
小栓子仗著跟周桃兒關系好，舔著臉要獎勵：“抓到最大的魚的人能不能玩一玩匕首啊？”
“好！”
不掃他們的興，周桃兒幹脆地答應。
“呀呼，抓魚去啰——”
圍在陸驍身邊的孩子們瞬間如鳥獸散，去潭邊趴著找大魚了。
陸驍松了口氣，把削尖的樹枝遞給周桃兒:“你抓條比他們還大的。”
周桃兒接過去，嗔道：“把我當小孩子哄啊。”
說完又嘟囔一句：“上回剛有點手感就回去了，這回我肯定能叉到好多，回去給王嬸子她們分幾條。”
鳥叫蟬鳴，溪聲淙淙，時有嘩啦的水聲伴著稚童的高呼拍手聲在幽靜的林間蕩開。
剛剛叫嚷著要抓大魚的孩子們的目光徹底被陸驍吸引了，他凝神看水面他們就跟著屏氣，木叉入水他們更是大氣不敢喘，木叉帶魚出水面他們在岸邊又蹦又跳地替陸驍歡呼。
他那邊是一條接一條，周桃兒這邊是空了又空，郁悶地把木叉扔到一邊嘗試徒手抓魚。
“姐姐、姐姐……我能試試嗎？”
早有孩子看陸驍看得心癢癢，她這邊一停下來就來問她要木叉。
“太長了，我給你掰短一點。”
小孩兒脫了鞋襪挽起褲腳，舉著木叉高高興興地蹚水去陸驍旁邊。
“我也想要！”一個有，個個想要。
陸驍把手裏的木叉一分為二，又許諾沒拿到木叉的幾個人會去岸上給他們做新的，這才得以脫身。
他帶著新折的木枝到周桃兒身邊坐下，周桃兒順勢靠在他肩上，註視著水裏的孩子。
他們蹚在水裏，有時候叉魚的時候力氣用猛了，紮猛子似的鉆進水裏惹出一陣笑聲，個個衣裳都濕得差不多了。
周桃兒嘴角都笑酸了，攀著陸驍的肩頭說：“帶孩子累嗎？”
“不累，讓他們玩，一會兒我帶著你叉魚。”陸驍手上動作很快，幾下就搞定了那幾個孩子的短魚叉，吆喝他們自己來拿，然後著手給周桃兒重削一個趁手的魚叉。
“真把我當孩子哄啊，那你要帶我抓條最大的哦，陸哥哥。”周桃兒說笑著靠在他身上仰頭望天。
陸驍手上一停，側身擁住她。
周桃兒預感不對，忙伸手堵住他的唇：“孩子看著呢……”
“隨他們看。”
“哈哈哈，羞羞羞。”
果然被眼尖的孩子瞅見了，周桃兒紅著臉藏進陸驍的懷裏，半晌不肯擡頭。
“走，去叉大魚。”
陸驍收好匕首，一手攬住她的背一手托住她的膝彎，將她打橫抱起。
“哎呀……”周桃兒有些措手不及，忙要跳下來，“沒臉見人了。”
“岸邊水淺沒多少魚，帶你去水裏那塊石頭上。”
興許是雨後漲水，潭邊的石頭不連貫，小栓子他們都是蹚水走進去的，周桃兒不好弄濕鞋襪就一直在岸邊蹲著。
“好吧，我今日非得叉條大魚上來。”
有理有據，周桃兒安心由他抱去潭中大石上。
“桃姐姐，一條魚也叉不到。”
一站穩，小栓子和三毛就哭喪著臉過來。
“那就好好跟桃姐姐學學。”周桃兒彎腰緊盯水面，架勢擺得很足，“噓，別出聲。”
撲通一聲，什麽也沒叉著。
小栓子他們沒什麽反應，周桃兒自己倒把自己臊著了，扭頭朝身後的陸驍擠擠眼，只張口不出聲：“幫我。”
陸驍了然，從背後抱住她，大掌覆在她把住木叉的手上，掃視水面後在她耳邊輕聲說：“這邊。”
穩準狠，一條不大不小的魚被釘在木叉上。
“哇，好厲害！”
“教教我行不行啊？”
只要抓到魚周桃兒就心滿意足，彎起手肘拱拱陸驍：“你教教他們吧，一直叉不到魚可煩啦。”
“那你小心一點。”
陸驍從石頭上跳下水，把一群孩子聚到一起教他們叉魚技巧。
許翰和二毛很聰明，一學就會，一會兒就靠自己叉上來魚了，陸驍照應他倆教其他孩子，他則到石頭邊陪周桃兒。
“肚子有點餓了，找個地方架火吧。他們也不能一直在水裏，烤烤火省得他們著涼。”
兩人上岸，周桃兒負責撿樹枝，陸驍負責收拾魚，不一會兒魚肉香氣把水裏的孩子都勾到岸上來。
“好香啊——”
玩了這麽久肚子都空了，二毛最大，速度最快，蹲在火邊咽口水。
周桃兒身上被火烤得暖洋洋的，托腮看著陸驍嫻熟的動作，言語中隱有驕傲之意：“是吧，我就說他厲害吧。”
“厲害！”二毛重重點頭，簡直不能更讚同。
火候與高度的控制下，微微皺起的魚皮帶著焦香，白嫩的魚肉裏還帶著汁水，一口下去，淡淡的鹽味激出魚肉鮮美，要不是怕魚刺卡喉嚨，恨不得幾口就把魚全吃光。
本來計劃著讓孩子們兩個人分一條魚，結果半條安撫不了他們肚子裏的饞蟲，陸驍只能多烤幾條。
大小八張嘴，這麽一吃，剛剛叉上來的魚瞬間沒了大半。
小栓子吃完一整條魚還想吃，被周桃兒趕走：“一次就吃膩了，下回來的時候吃什麽啊。再去叉幾條魚，帶回家給你娘燒魚湯喝。”
小栓子一聽還有下次，甭提多高興，提著魚叉興沖沖去叉魚了。
趁孩子們去叉魚，周桃兒讓陸驍去林子裏折了一些有韌勁的枝條，簡單編了幾個魚簍子，好方便他們把叉上來的魚帶回去。
孩子們叉了會兒魚就去打水仗了，只能靠陸驍出馬，確保每個人都能帶魚回家後，周桃兒看天色不早，把岸邊的火催旺，吆喝他們上岸烤火回家。
孩子們意猶未盡，回去的路上一步三回頭，你一言我一語地繞著周桃兒和陸驍，約著下次還要再一起來玩。
夕陽西斜，晚霞為天空籠上一層朦朧的紗，溫柔地灑在晚歸的行人肩頭。
嘰喳歡笑聲湧入槐樹巷，趙二嫂和王嬸子在巷子口等小栓子和二毛他們回家，小栓子他們獻寶似的把他們親手叉的魚送到各自的娘跟前。
把幾個孩子送回家後，周桃兒和陸驍沒有回家，而是拎著魚一同去往繡鋪方向。
晚上，幾家人的飯桌上都添了一份魚鮮。
小栓子胃口大開，邊吃邊分享今天玩得多開心，聽得許崇文又向往又生氣，沒胃口吃飯，還是她娘追著餵才肯吃。
到了夜裏，幾個孩子不約而同地夢到白天水潭邊玩鬧的情形，睡覺時嘴角都帶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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