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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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陸驍沒有回答。
這是可以想見的結果, 他一向不會回答這些越線的問題。
脫口而出的問話只是一時沖動，周桃兒沒有堅持要答案，碾磨著指縫間的沙礫, 故作輕松地笑笑：“我說笑呢, 走吧陸大哥。
其實不回答就是回答了，有些話在不恰當的時機說出來沒有好處。
搶著走到陸驍前面, 她的腰板挺得很直，腳步平穩, 好似沒受什麽影響。可在陸驍看不見的地方, 她的嘴角微微抿起, 杏眸微沈，多少還是有點失落。
就掩藏情緒而言, 她並不是很高明, 低落時話明顯少了很多。
陸驍看她刻意繃緊的背影，眉間微蹙, 沈凝的眸光意味不明。
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周桃兒的情緒轉變實在是快, 才悶頭快走了兩條街, 她的腳步就慢了下來, 慢慢與陸驍並肩。
臉上的失意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眸中靈動的神采：“陸大哥哪裏能猜中我的心思, 我就不為難陸大哥了。那陸大哥呢？喜歡什麽樣的？”
尾調上揚，不像是勉強裝出來的。
都道女人心海底針，這回陸驍算是體會到了。
周桃兒純粹為了搭話，壓根沒想著要他的回答，淺笑著說：“年末擺酒的人家多, 劉掌櫃惦記陸大哥的親事，一會兒見了面肯定要問這個。”
“她更惦記你。”陸驍打量著她的表情, 頓了一會兒開口。
周桃兒略驕傲地揚起頭，笑出聲：“哈哈……對啊，掌櫃的對我更好，我把陸大哥比下去了。”
她轉變得太快，陸驍搞不懂她的心思，收聲向前。
周桃兒樂呵呵地跟著他，心情大好，甚至嘴裏還哼起了兒時喜歡的小調。
陸驍先是不搭理她，後面引來了過路人的註目，他才低咳幾聲提醒她克制。
“要見劉掌櫃了有些高興，快過年了，我們留久一點吧，可以幫掌櫃的除塵和整理年貨。”周桃兒吐舌，開始和陸驍聊家常。
“隨你。”
墻角那段對話仿佛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切恢覆如常。
繡鋪旁邊兩條街有早集，他們先去趕集，買完東西才去找劉掌櫃。
“來啦。手裏那麽多東西，快進來放下。”這陣子繡鋪生意好，劉掌櫃邊招待客人邊沖他們招手，看見周桃兒滿手的東西挪出個位置給她。
過年講究的是個除舊迎新，下一趟下山估計是年後了，周桃兒就多買了些，把陸驍背著的背簍裏塞得滿滿當當。怕壓壞了底下的繡品，所以她是一路抱著過來的，加上手裏還拎著個竹編的籠子，顯得東西格外多。
“好咧，這些給掌櫃的查驗。我能把這些東西放後頭嗎？小雞屎多，怕熏走掌櫃的貴客。”
雞籠留在門外，把繡品放在掌櫃的給她空出來的地方。
隱隱聽見“嘰嘰”的叫聲，劉掌櫃探頭往外看了一眼，點頭笑道：“去吧，把雞籠放到廚房裏再找塊布蓋上，這麽冷的天孵出小雞可不容易，別把小雞凍出毛病。”
“知道啦。”
正如劉掌櫃所言，冬天不是養小雞的好時候，市集上的農戶也就是擺出來碰碰運氣，攤位前人來人往，只有問價錢的，沒有掏錢買的。
母雞仔二十五文，公雞仔二十文，與市價無異。這麽小的雞仔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寒冬，便宜賤賣還會考慮考慮，跟市價一樣的話不如等開春暖和再買，這樣銀錢才不會打水漂。
這些道理周桃兒也懂，但是她一直心心念念那只被周老太帶走的母雞，一看見嫩黃發抖的小雞仔就走不動路。
每多買一樣東西，錢袋子就扁一點，她得把錢花在刀刃上，不該在這時候賭運氣買雞仔。
她還是有理智的，雖然心動，但不該花的錢不能花，在攤位旁看了一會兒就走了。
陸驍跟在她後面幫她拎東西，看她都走得老遠了還時不時回頭張望，說：“你先走。”
周桃兒挑了幾幅春聯，正在跟攤主還價：“差不多買全該去繡鋪了，陸大哥你去哪兒啊？”
“買東西。你先去，我馬上來。”
“有什麽漏了買嗎……嬸子，這幅對聯是我先看中的。”
雖然川陵縣讀書郎多，大多能寫一手好字，但是節前賣春聯和福字的攤位前依舊是最熱鬧的，她忙著和別人說話，一時顧不上陸驍。
繡鋪離得不遠，分開走也沒什麽要緊的，不過周桃兒買完春聯後依舊選擇在巷口等陸驍。
“陸大哥！”
陸驍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在攢動的人群中看見他高大的身影，周桃兒朝他揮手。
越靠近巷口人越稀，很快周桃兒就看見他手裏的竹籠。
陸驍順著她欣喜的目光瞄了眼籠裏吵鬧不停的小雞仔，淡淡地說：“帶回去養。”
“謝……”
謝字還沒有完全說出口就被陸驍打斷：“我想吃，麻煩你幫我照顧。”
“好好好。”
連說三聲好，周桃兒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縫。
不管陸驍買這籠小雞的原因是什麽，她直接算在了她自己頭上。
因為她想要，所以這是陸驍特意折回去買來送她的。
之前她就想明白了一點，上一次她什麽都沒說陸驍都斬釘截鐵地說不娶，這一次她就差把心思直接宣之於口了陸驍卻什麽都沒說。
這麽明顯的變化，再加上這籠小雞，心情怎麽能不好呢？
又斷斷續續哼唱起不成調的小曲，隨後甜甜笑開：“陸大哥，你手裏東西多，雞籠給我來拎吧。”
陸驍把雞籠遞給她，周桃兒歡喜得恨不得把小雞仔捧到手裏，也不哼小曲了，一邊往前走一邊“咕咕嘰嘰”地逗籠子裏站不穩的雞仔。
和陸驍一起進了繡鋪後院，安頓好小雞仔後，把背簍裏送給劉掌櫃的東西整理出來放在桌上，周桃兒笑盈盈地去前面找劉掌櫃。
“這個喜鵲登枝的花樣繡得好，怎麽賣啊？”
劉掌櫃攤開周桃兒送來的繡品檢查，客人們當是新到的貨，聚在邊上看，看見合心意的開始問價。
“這個價錢可不低，料子、繡線和針法都是上乘。”有懂行的客人在邊上搶著答。
劉掌櫃用布把繡品包起來，說：“價錢是小事，主要是這些繡品都有主了，半個月前就跟我定下了，不好讓人家白等啊。”
“我家孫子開春就要下場考秀才，價錢不是問題，圖的就是個好意頭，這個喜鵲登枝的紋樣太合我心意了，都認識這麽些年了，劉掌櫃你就通融通融賣給我吧。”
看得見卻買不著的東西才是最好的，這個兩鬢斑白卻精神健旺的阿婆是真喜歡這幅繡樣。雖然紅顏色鮮艷了些，但新年就要穿紅才旺，買回去正好能縫在衣裳裏襯上。
這一批繡品是劉掌櫃特意給周桃兒留的，價錢高，所以更能凸顯她的繡技，除了這位阿婆還有幾個衣著光鮮的也起了心思。
“劉掌櫃，我們都是十幾年的老客了，不能不給我們留吧。”
辛苦一年，也就年節是能歇歇，大家花錢時手也比尋常松，價格嚇不退她們。
這口子可不能開，答應了一個，另一個再來要就更不好拒絕了，買賣可不能這麽做。
把包好的繡品收進櫃臺深處，劉掌櫃含著歉意說：“真的不行，咱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能給你們早給了，實在是人家已經交了定金不好拖延。”
“怎麽了掌櫃的？”周桃兒收拾好東西出來，感覺鋪子裏氣氛不太對。
她不來劉掌櫃也準備喊她的，都是熟客，最好誰都別得罪。
“桃子來啦，這幾位都看好你的手藝，想買你的繡品。”
周桃兒瞬間明白了，搓搓手說：“那真是太好了，要過年了，手裏銀錢不夠，掌櫃的能不能幫幫我再給我找些活？”
“原來是桃繡娘的手藝，我說這針腳怎麽這麽熟悉。還有十來天才過年，繡一幅喜鵲登枝還來得及。桃繡娘都說話了，就看劉掌櫃你接不接這筆買賣？”
周桃兒的繡品在這繡鋪賣了幾年，能認出來也不稀奇。只是這位阿婆是後來進來的，來的時候已經周桃兒已經去後院了，一時沒往她身上想。
劉掌櫃讚許地朝著周桃兒點了點頭：“瞧您這話說的，開著門哪有放著買賣不做的道理，那您來這邊選布料，十日後定給您繡好。”
“桃繡娘幾日能繡一幅，年前還趕得及嗎？我也想訂一幅。”
“她們都有了，劉掌櫃總不能獨獨忘了我吧。”
有人喜歡自己的手藝，周桃兒高興得緊：“不睡覺也給您繡好。”
“我這鋪面小，好的繡娘都嫌賺的銀錢少不願意來我這，桃繡娘是最拔尖的，你們可不能把我的繡娘累跑了。”劉掌櫃沒有一口應下來，意有所指。
其中一個客人爽氣：“行了，都不容易，稍微漲幾文錢意思一下就成了。”
“您大氣，我也不好做鐵公雞，漲的幾文錢我一分都不要，全給桃繡娘置辦年貨。”
“還是劉掌櫃仁義。”
劉掌櫃陪著幾位客人去挑料子和花樣，周桃兒則留在櫃臺前幫忙招呼其他客人。
這回鋪子裏人多，陸驍沒法像上回一樣看鋪子，跟周桃兒說了城門口見面的時辰就要走。
“等等，”劉掌櫃叫住他，“桃子說你做飯的手藝好，今兒鋪子裏忙，我們恐怕吃不上飯。你能不能幫幫忙，也露一手給我瞧瞧。”
於陸驍而言，做飯是個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其他不覺得圍著竈臺轉是件丟人的事，點頭後去廚房。
臨近吃飯的時辰，店裏的人終於少了，後院的飯菜香氣飄過來，劉掌櫃朝周桃兒擠了擠眼睛：“還真不賴。”
趁客人都走了，劉掌櫃繡品的錢給周桃兒結清，一共六百五十文，直接補上了早上在市集花出去的銀錢。
周桃兒看著手裏的錢串子傻樂：“謝謝掌櫃的。”
六百五十文，不用給阿婆，完完全全是她的，真的夠花很久，夠買好多好多只小雞仔。
“都是你自己的辛苦錢，用不著謝我。”
這種錢多的活不常有，一年也就過年的時候能有機會遇上，且這些一般會看著分給幾個相熟的繡娘，不會像這次一樣讓她一個人掙獨錢，周桃兒知道劉掌櫃是在照顧她。
把感激藏在心裏，搬起兩扇門板擋住半邊門，然後挽起劉掌櫃的手臂，笑著說：“帶您去看看我的小雞”
“這有什麽好看的，怎麽想得起來大冬天買雞仔的，到時候養不活你可別掉眼淚。”
說歸說，還是由周桃兒拉著走了。
周桃兒垂眸輕笑，湊到劉掌櫃的耳邊輕聲說：“陸大哥買來送我的。”
劉掌櫃不急著往後院走，挑眉看她。
被劉掌櫃看了一會兒，她的臉頰慢慢紅了起來，小心思無所遁形，手指絞住袖口：“那……掌櫃的幫我撮合撮合。”
“你啊，倒真隨了你娘。”
吃飯時，劉掌櫃邀他們三十晚上一起吃年夜飯。
劉掌櫃一個人生活了好多年，平常不顯，年節時尤為孤寂，周桃兒當然想來陪她，眼巴巴地看著陸驍等他的回答。
“好。”陸驍答應了。
“太棒啦！”周桃兒高興得拍掌。
她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興致勃勃地跟劉掌櫃商量起三十晚上的菜色，一直待到傍晚時分才走。
周旭會和趙小魚一起回水原村，所以他們沒有約碰面的時辰，各自回家。
陸驍看周桃兒一直提著竹籠子頗為費力，要幫她提卻被她一口回絕。
“我一點都不累。”
籠子裏的小雞仔成了她的寶貝，只山背面難爬的陡峭處讓陸驍幫忙提著，其餘時候都在她手裏。
兩只雞仔，一公一母，於她而言意義很不同。生怕它們出什麽岔子，白天把它們放在雞窩裏，一會兒就要去看一趟，晚上更是直接把它們帶到廚房，堅決不讓它們受凍。
這次帶回來的繡活工期很緊，她也不到處找活幹了，一有空就坐在太陽底下繡花。
陸驍幫她打的櫃子好了，暫時先放在堂屋裏。
他屋子的門也安上了，周桃兒進出堂屋時不需要時刻註意著。
做完這些事他就不怎麽在家裏待著了，常去林子裏轉悠，每每都能帶回來些好東西，至於周桃兒請他建的那間屋子倒是一直沒有動靜。
周桃兒摸不清他的想法，不過她也不著急，她覺得廚房裏睡著也挺好，暖洋洋的，還能看著她的小雞仔。
天氣陡然冷了下來，陰沈沈的透著潮氣，像是要下雨又好像要下雪。
川陵縣在江南偏北，冬日裏能見著雪，不過不是年年都有。
周桃兒很喜歡下雪時的景象，默默期待著灰白的雲層裏藏的是雪花，想和陸驍一起見一見落雪的山林。
臘月二十六，周桃兒帶著趕出來的繡品下山。
照例帶著陸驍去周老太面前哭了趟窮，快過年了，眼淚最惹晦氣，周老太一見她上門就把大門一關，放任她在門外哭喊。
哭完進城去繡鋪，幫劉掌櫃把這些繡品一戶一戶送出去。
這三幅繡品雖然和上一次的花樣一樣，但是選的料子不如上次的好，所以周桃兒得的銀錢不如上次多。
不過她已經很滿足了，高高興興地接過劉掌櫃遞來的錢串子。
“好啊，你果然在騙阿婆！”
再有三四天就過年了，繡鋪已經不接新買賣了，只半開著門賣些零散的香包和帕子。
門板後面突然有一道聲音炸開，驚得周桃兒手一哆嗦，一串銅板“咚”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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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驍沒有回答。
這是可以想見的結果, 他一向不會回答這些越線的問題。
脫口而出的問話只是一時沖動，周桃兒沒有堅持要答案，碾磨著指縫間的沙礫, 故作輕松地笑笑：“我說笑呢, 走吧陸大哥。
其實不回答就是回答了，有些話在不恰當的時機說出來沒有好處。
搶著走到陸驍前面, 她的腰板挺得很直，腳步平穩, 好似沒受什麽影響。可在陸驍看不見的地方, 她的嘴角微微抿起, 杏眸微沈，多少還是有點失落。
就掩藏情緒而言, 她並不是很高明, 低落時話明顯少了很多。
陸驍看她刻意繃緊的背影，眉間微蹙, 沈凝的眸光意味不明。
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周桃兒的情緒轉變實在是快, 才悶頭快走了兩條街, 她的腳步就慢了下來, 慢慢與陸驍並肩。
臉上的失意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眸中靈動的神采：“陸大哥哪裏能猜中我的心思, 我就不為難陸大哥了。那陸大哥呢？喜歡什麽樣的？”
尾調上揚，不像是勉強裝出來的。
都道女人心海底針，這回陸驍算是體會到了。
周桃兒純粹為了搭話，壓根沒想著要他的回答，淺笑著說：“年末擺酒的人家多, 劉掌櫃惦記陸大哥的親事，一會兒見了面肯定要問這個。”
“她更惦記你。”陸驍打量著她的表情, 頓了一會兒開口。
周桃兒略驕傲地揚起頭，笑出聲：“哈哈……對啊，掌櫃的對我更好，我把陸大哥比下去了。”
她轉變得太快，陸驍搞不懂她的心思，收聲向前。
周桃兒樂呵呵地跟著他，心情大好，甚至嘴裏還哼起了兒時喜歡的小調。
陸驍先是不搭理她，後面引來了過路人的註目，他才低咳幾聲提醒她克制。
“要見劉掌櫃了有些高興，快過年了，我們留久一點吧，可以幫掌櫃的除塵和整理年貨。”周桃兒吐舌，開始和陸驍聊家常。
“隨你。”
墻角那段對話仿佛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切恢覆如常。
繡鋪旁邊兩條街有早集，他們先去趕集，買完東西才去找劉掌櫃。
“來啦。手裏那麽多東西，快進來放下。”這陣子繡鋪生意好，劉掌櫃邊招待客人邊沖他們招手，看見周桃兒滿手的東西挪出個位置給她。
過年講究的是個除舊迎新，下一趟下山估計是年後了，周桃兒就多買了些，把陸驍背著的背簍裏塞得滿滿當當。怕壓壞了底下的繡品，所以她是一路抱著過來的，加上手裏還拎著個竹編的籠子，顯得東西格外多。
“好咧，這些給掌櫃的查驗。我能把這些東西放後頭嗎？小雞屎多，怕熏走掌櫃的貴客。”
雞籠留在門外，把繡品放在掌櫃的給她空出來的地方。
隱隱聽見“嘰嘰”的叫聲，劉掌櫃探頭往外看了一眼，點頭笑道：“去吧，把雞籠放到廚房裏再找塊布蓋上，這麽冷的天孵出小雞可不容易，別把小雞凍出毛病。”
“知道啦。”
正如劉掌櫃所言，冬天不是養小雞的好時候，市集上的農戶也就是擺出來碰碰運氣，攤位前人來人往，只有問價錢的，沒有掏錢買的。
母雞仔二十五文，公雞仔二十文，與市價無異。這麽小的雞仔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寒冬，便宜賤賣還會考慮考慮，跟市價一樣的話不如等開春暖和再買，這樣銀錢才不會打水漂。
這些道理周桃兒也懂，但是她一直心心念念那只被周老太帶走的母雞，一看見嫩黃發抖的小雞仔就走不動路。
每多買一樣東西，錢袋子就扁一點，她得把錢花在刀刃上，不該在這時候賭運氣買雞仔。
她還是有理智的，雖然心動，但不該花的錢不能花，在攤位旁看了一會兒就走了。
陸驍跟在她後面幫她拎東西，看她都走得老遠了還時不時回頭張望，說：“你先走。”
周桃兒挑了幾幅春聯，正在跟攤主還價：“差不多買全該去繡鋪了，陸大哥你去哪兒啊？”
“買東西。你先去，我馬上來。”
“有什麽漏了買嗎……嬸子，這幅對聯是我先看中的。”
雖然川陵縣讀書郎多，大多能寫一手好字，但是節前賣春聯和福字的攤位前依舊是最熱鬧的，她忙著和別人說話，一時顧不上陸驍。
繡鋪離得不遠，分開走也沒什麽要緊的，不過周桃兒買完春聯後依舊選擇在巷口等陸驍。
“陸大哥！”
陸驍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在攢動的人群中看見他高大的身影，周桃兒朝他揮手。
越靠近巷口人越稀，很快周桃兒就看見他手裏的竹籠。
陸驍順著她欣喜的目光瞄了眼籠裏吵鬧不停的小雞仔，淡淡地說：“帶回去養。”
“謝……”
謝字還沒有完全說出口就被陸驍打斷：“我想吃，麻煩你幫我照顧。”
“好好好。”
連說三聲好，周桃兒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縫。
不管陸驍買這籠小雞的原因是什麽，她直接算在了她自己頭上。
因為她想要，所以這是陸驍特意折回去買來送她的。
之前她就想明白了一點，上一次她什麽都沒說陸驍都斬釘截鐵地說不娶，這一次她就差把心思直接宣之於口了陸驍卻什麽都沒說。
這麽明顯的變化，再加上這籠小雞，心情怎麽能不好呢？
又斷斷續續哼唱起不成調的小曲，隨後甜甜笑開：“陸大哥，你手裏東西多，雞籠給我來拎吧。”
陸驍把雞籠遞給她，周桃兒歡喜得恨不得把小雞仔捧到手裏，也不哼小曲了，一邊往前走一邊“咕咕嘰嘰”地逗籠子裏站不穩的雞仔。
和陸驍一起進了繡鋪後院，安頓好小雞仔後，把背簍裏送給劉掌櫃的東西整理出來放在桌上，周桃兒笑盈盈地去前面找劉掌櫃。
“這個喜鵲登枝的花樣繡得好，怎麽賣啊？”
劉掌櫃攤開周桃兒送來的繡品檢查，客人們當是新到的貨，聚在邊上看，看見合心意的開始問價。
“這個價錢可不低，料子、繡線和針法都是上乘。”有懂行的客人在邊上搶著答。
劉掌櫃用布把繡品包起來，說：“價錢是小事，主要是這些繡品都有主了，半個月前就跟我定下了，不好讓人家白等啊。”
“我家孫子開春就要下場考秀才，價錢不是問題，圖的就是個好意頭，這個喜鵲登枝的紋樣太合我心意了，都認識這麽些年了，劉掌櫃你就通融通融賣給我吧。”
看得見卻買不著的東西才是最好的，這個兩鬢斑白卻精神健旺的阿婆是真喜歡這幅繡樣。雖然紅顏色鮮艷了些，但新年就要穿紅才旺，買回去正好能縫在衣裳裏襯上。
這一批繡品是劉掌櫃特意給周桃兒留的，價錢高，所以更能凸顯她的繡技，除了這位阿婆還有幾個衣著光鮮的也起了心思。
“劉掌櫃，我們都是十幾年的老客了，不能不給我們留吧。”
辛苦一年，也就年節是能歇歇，大家花錢時手也比尋常松，價格嚇不退她們。
這口子可不能開，答應了一個，另一個再來要就更不好拒絕了，買賣可不能這麽做。
把包好的繡品收進櫃臺深處，劉掌櫃含著歉意說：“真的不行，咱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能給你們早給了，實在是人家已經交了定金不好拖延。”
“怎麽了掌櫃的？”周桃兒收拾好東西出來，感覺鋪子裏氣氛不太對。
她不來劉掌櫃也準備喊她的，都是熟客，最好誰都別得罪。
“桃子來啦，這幾位都看好你的手藝，想買你的繡品。”
周桃兒瞬間明白了，搓搓手說：“那真是太好了，要過年了，手裏銀錢不夠，掌櫃的能不能幫幫我再給我找些活？”
“原來是桃繡娘的手藝，我說這針腳怎麽這麽熟悉。還有十來天才過年，繡一幅喜鵲登枝還來得及。桃繡娘都說話了，就看劉掌櫃你接不接這筆買賣？”
周桃兒的繡品在這繡鋪賣了幾年，能認出來也不稀奇。只是這位阿婆是後來進來的，來的時候已經周桃兒已經去後院了，一時沒往她身上想。
劉掌櫃讚許地朝著周桃兒點了點頭：“瞧您這話說的，開著門哪有放著買賣不做的道理，那您來這邊選布料，十日後定給您繡好。”
“桃繡娘幾日能繡一幅，年前還趕得及嗎？我也想訂一幅。”
“她們都有了，劉掌櫃總不能獨獨忘了我吧。”
有人喜歡自己的手藝，周桃兒高興得緊：“不睡覺也給您繡好。”
“我這鋪面小，好的繡娘都嫌賺的銀錢少不願意來我這，桃繡娘是最拔尖的，你們可不能把我的繡娘累跑了。”劉掌櫃沒有一口應下來，意有所指。
其中一個客人爽氣：“行了，都不容易，稍微漲幾文錢意思一下就成了。”
“您大氣，我也不好做鐵公雞，漲的幾文錢我一分都不要，全給桃繡娘置辦年貨。”
“還是劉掌櫃仁義。”
劉掌櫃陪著幾位客人去挑料子和花樣，周桃兒則留在櫃臺前幫忙招呼其他客人。
這回鋪子裏人多，陸驍沒法像上回一樣看鋪子，跟周桃兒說了城門口見面的時辰就要走。
“等等，”劉掌櫃叫住他，“桃子說你做飯的手藝好，今兒鋪子裏忙，我們恐怕吃不上飯。你能不能幫幫忙，也露一手給我瞧瞧。”
於陸驍而言，做飯是個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其他不覺得圍著竈臺轉是件丟人的事，點頭後去廚房。
臨近吃飯的時辰，店裏的人終於少了，後院的飯菜香氣飄過來，劉掌櫃朝周桃兒擠了擠眼睛：“還真不賴。”
趁客人都走了，劉掌櫃繡品的錢給周桃兒結清，一共六百五十文，直接補上了早上在市集花出去的銀錢。
周桃兒看著手裏的錢串子傻樂：“謝謝掌櫃的。”
六百五十文，不用給阿婆，完完全全是她的，真的夠花很久，夠買好多好多只小雞仔。
“都是你自己的辛苦錢，用不著謝我。”
這種錢多的活不常有，一年也就過年的時候能有機會遇上，且這些一般會看著分給幾個相熟的繡娘，不會像這次一樣讓她一個人掙獨錢，周桃兒知道劉掌櫃是在照顧她。
把感激藏在心裏，搬起兩扇門板擋住半邊門，然後挽起劉掌櫃的手臂，笑著說：“帶您去看看我的小雞”
“這有什麽好看的，怎麽想得起來大冬天買雞仔的，到時候養不活你可別掉眼淚。”
說歸說，還是由周桃兒拉著走了。
周桃兒垂眸輕笑，湊到劉掌櫃的耳邊輕聲說：“陸大哥買來送我的。”
劉掌櫃不急著往後院走，挑眉看她。
被劉掌櫃看了一會兒，她的臉頰慢慢紅了起來，小心思無所遁形，手指絞住袖口：“那……掌櫃的幫我撮合撮合。”
“你啊，倒真隨了你娘。”
吃飯時，劉掌櫃邀他們三十晚上一起吃年夜飯。
劉掌櫃一個人生活了好多年，平常不顯，年節時尤為孤寂，周桃兒當然想來陪她，眼巴巴地看著陸驍等他的回答。
“好。”陸驍答應了。
“太棒啦！”周桃兒高興得拍掌。
她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興致勃勃地跟劉掌櫃商量起三十晚上的菜色，一直待到傍晚時分才走。
周旭會和趙小魚一起回水原村，所以他們沒有約碰面的時辰，各自回家。
陸驍看周桃兒一直提著竹籠子頗為費力，要幫她提卻被她一口回絕。
“我一點都不累。”
籠子裏的小雞仔成了她的寶貝，只山背面難爬的陡峭處讓陸驍幫忙提著，其餘時候都在她手裏。
兩只雞仔，一公一母，於她而言意義很不同。生怕它們出什麽岔子，白天把它們放在雞窩裏，一會兒就要去看一趟，晚上更是直接把它們帶到廚房，堅決不讓它們受凍。
這次帶回來的繡活工期很緊，她也不到處找活幹了，一有空就坐在太陽底下繡花。
陸驍幫她打的櫃子好了，暫時先放在堂屋裏。
他屋子的門也安上了，周桃兒進出堂屋時不需要時刻註意著。
做完這些事他就不怎麽在家裏待著了，常去林子裏轉悠，每每都能帶回來些好東西，至於周桃兒請他建的那間屋子倒是一直沒有動靜。
周桃兒摸不清他的想法，不過她也不著急，她覺得廚房裏睡著也挺好，暖洋洋的，還能看著她的小雞仔。
天氣陡然冷了下來，陰沈沈的透著潮氣，像是要下雨又好像要下雪。
川陵縣在江南偏北，冬日裏能見著雪，不過不是年年都有。
周桃兒很喜歡下雪時的景象，默默期待著灰白的雲層裏藏的是雪花，想和陸驍一起見一見落雪的山林。
臘月二十六，周桃兒帶著趕出來的繡品下山。
照例帶著陸驍去周老太面前哭了趟窮，快過年了，眼淚最惹晦氣，周老太一見她上門就把大門一關，放任她在門外哭喊。
哭完進城去繡鋪，幫劉掌櫃把這些繡品一戶一戶送出去。
這三幅繡品雖然和上一次的花樣一樣，但是選的料子不如上次的好，所以周桃兒得的銀錢不如上次多。
不過她已經很滿足了，高高興興地接過劉掌櫃遞來的錢串子。
“好啊，你果然在騙阿婆！”
再有三四天就過年了，繡鋪已經不接新買賣了，只半開著門賣些零散的香包和帕子。
門板後面突然有一道聲音炸開，驚得周桃兒手一哆嗦，一串銅板“咚”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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