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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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到了碼頭, 你就找一個叫老葛的抗包，就跟他說‘麥子死了，豆子瞎了，雨下的很大, 浮木一根, 撈都撈不起來。’, 記住沒？”崔瑾細細地囑咐, 拍了拍那小子的腦袋。
“記住了, 只是爺……只傳這一句話, 我就回來？”不怪他多問一嘴，青州才是家, 三姑娘押在牢裏，怡親王又跟大爺一勢，大爺叫他千裏迢迢回家一趟，就為傳一句話？
“爺保你一條小命, 你還敢留那兒？”崔瑾警告道。
那小廝一副了然模樣，拍了拍胸口，保證傳了話就打馬回來。
“去吧, 等回來了, 爺給你升個掌事。”
那小廝連連點頭, 夾緊了馬腹，消失在林野小道。
崔瑾翻身上馬, 找了個荒寺進去，借了香爐, 拿出隨身帶著的香片, 擺祭壇，沖著南邊磕了三個頭。
自東雍州南下, 尋了便宜的碼頭登船，不過幾日就到了青州。
東雍州碼頭往來商船不斷，縱是前任東雍州官員屍餐素位，有過往南洋的龐大的商船基礎，碼頭上也是熙熙攘攘，而青州碼頭，卻是另一番景象了。
幾艘商船上掛著崔家的藍底紅邊棋，青州軍十步一崗五步一哨，那小廝遞了家裏的令牌，過了三道關卡，才從船上下來，進到卸貨的倉儲。
“老葛，有人找。”管事的沖貨物堆裏呵斥一聲，就見一佝僂著的中年男子從箱貨裏出來。
那小廝一板一眼，將主子交代的話說了，他依言匆匆折回，人沒出青州碼頭，就聽火銃聲在身後響起，他伸手在胸前摸了下，濕噠噠的，那是從自己心口流出的血。
“大爺……”小廝喃喃一聲，眼珠子來不及合上，人就直挺挺栽倒下去。
那個叫老葛的中年男人將消息報給主子，寂靜的佛堂裏老侯爺的咳嗽聲越顯無比巨大，管家攙著他起身，在椅子上坐下，老侯爺壓著嗓子笑問：“封了嘴麽？”
“就沒叫人出碼頭。”
老侯爺點頭，吩咐關停碼頭，又叫人帶著他的親筆印信西去雲中，昭告於眾，青州軍順天理應民意，擁先帝嫡子蘇珺為帝。
青州軍集結北上，停駐東雍州城外，老侯爺書信一封，要陸敬之交還扣押在東雍州的崔三姑娘。
陸敬之同著傳話人的面，將書信撕了，笑著叫那人帶話：“什麽崔三姑娘，我在東雍州這些日子，怎麽沒見著呢？”
傳話人壓下怒氣，跟著也笑：“您這話說得，我家侯爺招黃旗表了天下，唯我大秦正統儲君馬首是瞻，這會子誰不知道崔家投靠了東雍州，您是主子，我們本不該跟主子討什麽的，只是……”
傳話人眼珠子轉了轉，用謙卑些的語氣道：“只是，您也知道，崔家打大將軍起，就有千畝地一獨苗的宿命，一代傳一代，子嗣上頭一直如此，三姑娘膽敢弒兄，此為大逆不道，我家侯爺痛心不已，只恨不能吮血啖肉，親手了結了那個反叛。”
崔三姑娘傳出弒兄奪權的惡名，老侯爺討了三姑娘去，審問打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陸敬之了然點頭，先是玩笑的似的肯定了崔家的本事，“青州的耳目果然厲害。”那傳話人臉上見顏見色，他才不緊不慢的繼續道，“不是我不交人，你們家的官司，自有你們家去勞神，只可惜阿瑾遇害後，崔三姑娘就帶著殘部跑了。”
“跑了！”傳話人驚訝。
“不然呢？殺了人不跑，等著被抓麽？”陸敬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三姑娘從青州出來的時候，可帶著不少兵馬呢，她人跟著我們走了水路，到了東雍州，卻有副將找來，駐軍停在城外，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傳話人見他此言不似作假，拱手道謝，起身離去。
人走遠了，才從後堂走出一人，“六哥啊，我這後半輩子，可就托付給你了，後頭刀山火海，你可不能負我！”崔瑾氣奄息息，在陸敬之身邊坐下。
“莫非……你看上了長春宮的位置？”陸敬之與他玩笑。
崔瑾嚇得一個激靈，摩挲著胳膊上陡然生出的寒顫，齜牙咧嘴，“六哥你這就不地道了，我為六哥肝腦塗地，六哥想險我於陰司地獄？”
長春宮的位置是寧婉的手中之物，那丫頭菩薩面，羅剎心，六歲就敢在長春宮殺人，又是那位殺伐決斷的陸皇後調/教出來的人，也就陸敬之膽大包天，一顆心傾覆在那丫頭身上。
“我可不跟婉妹妹搶，妹妹可愛姣好，我這個做哥哥，讓著她、護著她都來不及呢。”崔瑾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慢悠悠問道，“奪了青州軍的兵權，雲中府的銀子眼看就要到了，那些遺老遺少可是貼上身家性命，來投奔的咱們，六哥縱是要跟京都那邊一唱一和過場，也總不好叫他們真白白的丟了腦袋吧。”
陸敬之出門前是和宮裏那位通過消息的，然，假作真時真亦假，假反叛未嘗不能變作真反叛。
陸敬之道：“收了兵權，你為將軍，揮兵南下的重任，可就看你小子的本事了。”
“啊？我一個？”
陸敬之道：“水師衙門那個慫包逃回京都了，青州疲弊，正是去重整我大秦水師的機遇。”
“六哥親自去？”
“水師提督衙門裏六成都是倔驢，我不親自去，這強按牛到河邊飲的差事，別人也做不來。”
京都，惠芳齋。
皇帝勒著抹額，歪坐在軟塌，遞目幾上擺著的關外送回來的消息。
崇瑞王立在跟前告狀：“皇兄在乎咱們血脈骨肉之情，可人家在不在乎還是兩說呢，民間有句俗話說的話，樹大分叉，人大分家，既做兩家人，我這做兄弟說句不好聽的話，老二到底跟咱們隔著一道姓呢，皇兄繼承了父皇的仁慈寬厚，怎知人家沒隨盡了那位的歹毒狠辣？”
他先是上眼藥，用‘隔著一道姓’提醒皇帝，陸敬之才是中宮嫡出，雲中府那些人在鬧，還不都是為著這個。又點了陸皇後的脾性，那位轄制後宮十數載的皇後娘娘，莫說是後宮嬪妃皇子懼怕，就連先皇也要時常看她的臉色。
彼時，陸家一門雙閣老，中宮皇後也出自他家，說是榮寵無二也使得，陸皇後仗著母家權勢，橫行霸道，沒給旁人丁點兒希望。得虧是她早早的死了，若不然，那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日子，還不知該多難熬呢。
陸皇後……
皇帝想到記憶中那位端莊嚴肅的女子，他也曾跪拜叩首，喚一聲母親，那人臉上便見慈色，給他們幾位庶子賜座，一一考他們的學問，時有聽到驚艷，她便嘴角勾起，慈愛的摸一摸那人的額頭。
叫他想想，是哪個好運的總得母親的喜愛……
皇帝闔眸沈思，恍然綻笑，他記起來了，是寧家那小丫頭，那姑娘的粉嘟嘟一個，模樣好，人更是聰明，小姑娘是寧太傅家的孫女，寧家人丁興旺，嫡出的孫女也不止這一個，獨這一個總愛黏* 在老太傅跟前，揪著老太傅的胡子要糖吃。
寧家那丫頭小時候就膽大猖狂，長大了更甚，若不然，也做不出借親王妃揄翟免了告禦狀的板子之事。
想起那雙常常撫在寧家小丫頭額前的手，指尖纖細白皙，微微曲起，彎出勾人的弧度，他曾無數次也黑夜裏幻想，那雙手撫過在他的喉結，隨著他喉間吞咽，指甲細細磨過，順著他的胸膛，劃至他的腹間。
那樣美好的人啊，怎麽就被他那蠢笨的父皇給殺了。
他窮其一生，竟連一個能與之相提並論的替代品都找不到，張氏雖生了雙與其六成像的手，然徒有形似，不見神韻。
由此可見，月滿易，人滿難。
“……皇兄就該殺了他！殺他一個陸敬之，斷了雲中府的念想，別當誰是傻子，那些人打的就是法不責眾，一個兩個，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咱們要殺人，總不能把一大家子都殺了，他們就越性猖狂起來了。”
崇瑞王發狠的話還在喋喋不休。
皇帝從記憶中回神，看他侃侃而談的模樣，再想到陸敬之舉手投足間像極了那人的品貌，高下立見，高下立見啊。
“說完了？”皇帝打斷崇瑞王的話，以手支額，撥弄著面前的急報。
崇瑞王察言觀色，氣焰熄下幾分，陪笑道：“臣弟一時情急，口不擇言了。”
“知道口不擇言，以後可要謹言慎行。”皇帝道，“雲中府，說到底那也是咱們蘇家的根，就是知道那些人忖著什麽心，可又能怎樣，同氣連枝的一家子，就你那話了，總不能為一時氣惱，把他們全砍了腦袋？”
皇帝睨他，不悅道：“你有那份兒氣魄，朕這個做兄長的也不敢擔下這份兒罪過。不然百年後到老祖宗跟前，朕也沒臉張口分辨。”
“是，臣弟冒進了。皇兄教訓的是。”崇瑞王唯皇帝馬首是瞻，皇帝心思轉變，他話裏馬上就轉了風向。
“至於你那些不中聽的話，以後還是少說。”
崇瑞王心裏七上八下的忐忑揣摩，聽皇帝繼續道：“她是中宮嫡母，咱們做兒子的，只有尊敬愛戴，豈有編排誹謗的道理？”
陸皇後乃陸敬之生母，皇帝對陸皇後的意思，十有八九，便是對陸敬之的意識，崇瑞王不敢忤逆，忙跪下來認罪，借悔過對陸皇後的那番妄言，悔過對陸敬之的喊打喊殺。
皇帝見他真心，才意滿點頭，道：“老二是老二，朕一向用人不疑，旁人都說他反了，朕是不信的。”
“可……這些都是寧婉親眼所見，親口所說……”崇瑞王還想拿寧婉出來作證，誰不知道寧家那丫頭給老二做過姘頭，穿一條褲子的人，若不是老二真反了，那丫頭能跟老二鬧掰？
“眼見未必為實，朕心裏自有衡量。”皇帝為此事蓋棺定論，又說起青州崔家的事。
崇瑞王不知皇帝是什麽個意思，也不好貿然開口，便打太極道：“臣弟討皇兄示下。”
皇帝猛地拍案，嚇得守門太監都打了個冷顫。
“方才你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朕說你兩句，你就賭氣不肯開口了？你也好大的氣性！”皇帝叱罵。
崇瑞王連連告罪，迫不得已，道：“臣弟……臣弟想，崔家早有反意，二哥既然有被逼無奈，崔家此舉，卻是順勢而為。二哥的事情暫先不表，崔家有心裹挾著青州軍反叛，那便罪不容誅。只是，具體定奪，還得皇兄示下，交由內閣，擬個章程出來。”
聽到滿意的回答，皇帝點頭而笑：“是該如此。你去將林太保請來，老二不在，你也該從清閑窩裏站起走走，為朝廷出些力氣才是。”
崇瑞王小心應聲，領旨從惠芳齋退出來，後脊早已汗涔涔生出一片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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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碼頭, 你就找一個叫老葛的抗包，就跟他說‘麥子死了，豆子瞎了，雨下的很大, 浮木一根, 撈都撈不起來。’, 記住沒？”崔瑾細細地囑咐, 拍了拍那小子的腦袋。
“記住了, 只是爺……只傳這一句話, 我就回來？”不怪他多問一嘴，青州才是家, 三姑娘押在牢裏，怡親王又跟大爺一勢，大爺叫他千裏迢迢回家一趟，就為傳一句話？
“爺保你一條小命, 你還敢留那兒？”崔瑾警告道。
那小廝一副了然模樣，拍了拍胸口，保證傳了話就打馬回來。
“去吧, 等回來了, 爺給你升個掌事。”
那小廝連連點頭, 夾緊了馬腹，消失在林野小道。
崔瑾翻身上馬, 找了個荒寺進去，借了香爐, 拿出隨身帶著的香片, 擺祭壇，沖著南邊磕了三個頭。
自東雍州南下, 尋了便宜的碼頭登船，不過幾日就到了青州。
東雍州碼頭往來商船不斷，縱是前任東雍州官員屍餐素位，有過往南洋的龐大的商船基礎，碼頭上也是熙熙攘攘，而青州碼頭，卻是另一番景象了。
幾艘商船上掛著崔家的藍底紅邊棋，青州軍十步一崗五步一哨，那小廝遞了家裏的令牌，過了三道關卡，才從船上下來，進到卸貨的倉儲。
“老葛，有人找。”管事的沖貨物堆裏呵斥一聲，就見一佝僂著的中年男子從箱貨裏出來。
那小廝一板一眼，將主子交代的話說了，他依言匆匆折回，人沒出青州碼頭，就聽火銃聲在身後響起，他伸手在胸前摸了下，濕噠噠的，那是從自己心口流出的血。
“大爺……”小廝喃喃一聲，眼珠子來不及合上，人就直挺挺栽倒下去。
那個叫老葛的中年男人將消息報給主子，寂靜的佛堂裏老侯爺的咳嗽聲越顯無比巨大，管家攙著他起身，在椅子上坐下，老侯爺壓著嗓子笑問：“封了嘴麽？”
“就沒叫人出碼頭。”
老侯爺點頭，吩咐關停碼頭，又叫人帶著他的親筆印信西去雲中，昭告於眾，青州軍順天理應民意，擁先帝嫡子蘇珺為帝。
青州軍集結北上，停駐東雍州城外，老侯爺書信一封，要陸敬之交還扣押在東雍州的崔三姑娘。
陸敬之同著傳話人的面，將書信撕了，笑著叫那人帶話：“什麽崔三姑娘，我在東雍州這些日子，怎麽沒見著呢？”
傳話人壓下怒氣，跟著也笑：“您這話說得，我家侯爺招黃旗表了天下，唯我大秦正統儲君馬首是瞻，這會子誰不知道崔家投靠了東雍州，您是主子，我們本不該跟主子討什麽的，只是……”
傳話人眼珠子轉了轉，用謙卑些的語氣道：“只是，您也知道，崔家打大將軍起，就有千畝地一獨苗的宿命，一代傳一代，子嗣上頭一直如此，三姑娘膽敢弒兄，此為大逆不道，我家侯爺痛心不已，只恨不能吮血啖肉，親手了結了那個反叛。”
崔三姑娘傳出弒兄奪權的惡名，老侯爺討了三姑娘去，審問打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陸敬之了然點頭，先是玩笑的似的肯定了崔家的本事，“青州的耳目果然厲害。”那傳話人臉上見顏見色，他才不緊不慢的繼續道，“不是我不交人，你們家的官司，自有你們家去勞神，只可惜阿瑾遇害後，崔三姑娘就帶著殘部跑了。”
“跑了！”傳話人驚訝。
“不然呢？殺了人不跑，等著被抓麽？”陸敬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三姑娘從青州出來的時候，可帶著不少兵馬呢，她人跟著我們走了水路，到了東雍州，卻有副將找來，駐軍停在城外，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傳話人見他此言不似作假，拱手道謝，起身離去。
人走遠了，才從後堂走出一人，“六哥啊，我這後半輩子，可就托付給你了，後頭刀山火海，你可不能負我！”崔瑾氣奄息息，在陸敬之身邊坐下。
“莫非……你看上了長春宮的位置？”陸敬之與他玩笑。
崔瑾嚇得一個激靈，摩挲著胳膊上陡然生出的寒顫，齜牙咧嘴，“六哥你這就不地道了，我為六哥肝腦塗地，六哥想險我於陰司地獄？”
長春宮的位置是寧婉的手中之物，那丫頭菩薩面，羅剎心，六歲就敢在長春宮殺人，又是那位殺伐決斷的陸皇後調/教出來的人，也就陸敬之膽大包天，一顆心傾覆在那丫頭身上。
“我可不跟婉妹妹搶，妹妹可愛姣好，我這個做哥哥，讓著她、護著她都來不及呢。”崔瑾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慢悠悠問道，“奪了青州軍的兵權，雲中府的銀子眼看就要到了，那些遺老遺少可是貼上身家性命，來投奔的咱們，六哥縱是要跟京都那邊一唱一和過場，也總不好叫他們真白白的丟了腦袋吧。”
陸敬之出門前是和宮裏那位通過消息的，然，假作真時真亦假，假反叛未嘗不能變作真反叛。
陸敬之道：“收了兵權，你為將軍，揮兵南下的重任，可就看你小子的本事了。”
“啊？我一個？”
陸敬之道：“水師衙門那個慫包逃回京都了，青州疲弊，正是去重整我大秦水師的機遇。”
“六哥親自去？”
“水師提督衙門裏六成都是倔驢，我不親自去，這強按牛到河邊飲的差事，別人也做不來。”
京都，惠芳齋。
皇帝勒著抹額，歪坐在軟塌，遞目幾上擺著的關外送回來的消息。
崇瑞王立在跟前告狀：“皇兄在乎咱們血脈骨肉之情，可人家在不在乎還是兩說呢，民間有句俗話說的話，樹大分叉，人大分家，既做兩家人，我這做兄弟說句不好聽的話，老二到底跟咱們隔著一道姓呢，皇兄繼承了父皇的仁慈寬厚，怎知人家沒隨盡了那位的歹毒狠辣？”
他先是上眼藥，用‘隔著一道姓’提醒皇帝，陸敬之才是中宮嫡出，雲中府那些人在鬧，還不都是為著這個。又點了陸皇後的脾性，那位轄制後宮十數載的皇後娘娘，莫說是後宮嬪妃皇子懼怕，就連先皇也要時常看她的臉色。
彼時，陸家一門雙閣老，中宮皇後也出自他家，說是榮寵無二也使得，陸皇後仗著母家權勢，橫行霸道，沒給旁人丁點兒希望。得虧是她早早的死了，若不然，那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日子，還不知該多難熬呢。
陸皇後……
皇帝想到記憶中那位端莊嚴肅的女子，他也曾跪拜叩首，喚一聲母親，那人臉上便見慈色，給他們幾位庶子賜座，一一考他們的學問，時有聽到驚艷，她便嘴角勾起，慈愛的摸一摸那人的額頭。
叫他想想，是哪個好運的總得母親的喜愛……
皇帝闔眸沈思，恍然綻笑，他記起來了，是寧家那小丫頭，那姑娘的粉嘟嘟一個，模樣好，人更是聰明，小姑娘是寧太傅家的孫女，寧家人丁興旺，嫡出的孫女也不止這一個，獨這一個總愛黏* 在老太傅跟前，揪著老太傅的胡子要糖吃。
寧家那丫頭小時候就膽大猖狂，長大了更甚，若不然，也做不出借親王妃揄翟免了告禦狀的板子之事。
想起那雙常常撫在寧家小丫頭額前的手，指尖纖細白皙，微微曲起，彎出勾人的弧度，他曾無數次也黑夜裏幻想，那雙手撫過在他的喉結，隨著他喉間吞咽，指甲細細磨過，順著他的胸膛，劃至他的腹間。
那樣美好的人啊，怎麽就被他那蠢笨的父皇給殺了。
他窮其一生，竟連一個能與之相提並論的替代品都找不到，張氏雖生了雙與其六成像的手，然徒有形似，不見神韻。
由此可見，月滿易，人滿難。
“……皇兄就該殺了他！殺他一個陸敬之，斷了雲中府的念想，別當誰是傻子，那些人打的就是法不責眾，一個兩個，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咱們要殺人，總不能把一大家子都殺了，他們就越性猖狂起來了。”
崇瑞王發狠的話還在喋喋不休。
皇帝從記憶中回神，看他侃侃而談的模樣，再想到陸敬之舉手投足間像極了那人的品貌，高下立見，高下立見啊。
“說完了？”皇帝打斷崇瑞王的話，以手支額，撥弄著面前的急報。
崇瑞王察言觀色，氣焰熄下幾分，陪笑道：“臣弟一時情急，口不擇言了。”
“知道口不擇言，以後可要謹言慎行。”皇帝道，“雲中府，說到底那也是咱們蘇家的根，就是知道那些人忖著什麽心，可又能怎樣，同氣連枝的一家子，就你那話了，總不能為一時氣惱，把他們全砍了腦袋？”
皇帝睨他，不悅道：“你有那份兒氣魄，朕這個做兄長的也不敢擔下這份兒罪過。不然百年後到老祖宗跟前，朕也沒臉張口分辨。”
“是，臣弟冒進了。皇兄教訓的是。”崇瑞王唯皇帝馬首是瞻，皇帝心思轉變，他話裏馬上就轉了風向。
“至於你那些不中聽的話，以後還是少說。”
崇瑞王心裏七上八下的忐忑揣摩，聽皇帝繼續道：“她是中宮嫡母，咱們做兒子的，只有尊敬愛戴，豈有編排誹謗的道理？”
陸皇後乃陸敬之生母，皇帝對陸皇後的意思，十有八九，便是對陸敬之的意識，崇瑞王不敢忤逆，忙跪下來認罪，借悔過對陸皇後的那番妄言，悔過對陸敬之的喊打喊殺。
皇帝見他真心，才意滿點頭，道：“老二是老二，朕一向用人不疑，旁人都說他反了，朕是不信的。”
“可……這些都是寧婉親眼所見，親口所說……”崇瑞王還想拿寧婉出來作證，誰不知道寧家那丫頭給老二做過姘頭，穿一條褲子的人，若不是老二真反了，那丫頭能跟老二鬧掰？
“眼見未必為實，朕心裏自有衡量。”皇帝為此事蓋棺定論，又說起青州崔家的事。
崇瑞王不知皇帝是什麽個意思，也不好貿然開口，便打太極道：“臣弟討皇兄示下。”
皇帝猛地拍案，嚇得守門太監都打了個冷顫。
“方才你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朕說你兩句，你就賭氣不肯開口了？你也好大的氣性！”皇帝叱罵。
崇瑞王連連告罪，迫不得已，道：“臣弟……臣弟想，崔家早有反意，二哥既然有被逼無奈，崔家此舉，卻是順勢而為。二哥的事情暫先不表，崔家有心裹挾著青州軍反叛，那便罪不容誅。只是，具體定奪，還得皇兄示下，交由內閣，擬個章程出來。”
聽到滿意的回答，皇帝點頭而笑：“是該如此。你去將林太保請來，老二不在，你也該從清閑窩裏站起走走，為朝廷出些力氣才是。”
崇瑞王小心應聲，領旨從惠芳齋退出來，後脊早已汗涔涔生出一片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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