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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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腳
日頭正烈, 腳陷泥濘，這算是陸秀華此生最為狼狽的時刻了, 但她仍然伸出手去攥住面前這個身份尊貴的神秘男人。
她微微昂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臉色因為被嚇到微微發白，淚光瑩瑩，模樣楚楚可憐，再是冷血之人也該心軟。
“秦先生……”她抓住男人的衣擺還想更靠過來些，只是在男人徒然變得冰冷的目光下頓住。
她從未見過這般令人心生懼意的目光，目光冷冰冰得好像在看一具屍體。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入心房，她攥著男人衣擺的手突然失去了力道，無力垂下來。
秦懷瑾厭惡地看了她一眼，不含感情道：“滾。”
擦肩而過的瞬間，懷裏的人兒好似動了動，他安撫般拍了拍她的背，方才冰冷的聲音徒然變得溫柔，“窈窈不怕, 我們回家。”
前後轉變之大, 讓陸秀華下意識轉頭追尋兩人的身影。
只見身材高大氣質斐然的男人毫不避及周遭的目光, 將懷裏受了驚的小姑娘緊緊抱在懷裏，腰間的衣物被小姑娘沾了泥水的小腳蹭臟了，他卻絲毫不在意。
他單手托著小姑娘的臀，空出的一只手去輕撫她的背, 俊美的側臉貼在她發間，薄唇微張好像在親吻發絲, 又好像在呢喃著什麽。
珍重愛護之意濃烈，使人側目。
漸漸地, 兩人在眾人的目光下走遠。
就在這時，身後的田間突然響起一陣慘叫。
聲音之慘烈讓被男人緊緊抱在懷裏的人兒都聽見了，她動了動身子，被嚇得又打起抖來。
秦懷瑾目光一厲，手上卻溫柔地捂住懷裏小姑娘的耳朵，聲音好像被溫水泡過一般柔軟和煦，“窈窈乖，沒事了，不怕，先生在。”
懷裏僵硬的身子慢慢松懈下來，繼而更加軟乎地貼緊男人的胸口，似乎想要汲取更多的溫暖。
即使懷裏抱著一個人，但秦懷瑾腳步卻沒有變慢，反而愈加快了，很快便離開了田間。
被接連變故嚇到的老村長一家在陸秀華又一次慘叫時終於驚醒了過來。
“蛇！啊，救我！”
這時，一道小身影好像一道旋風般跑過來，定睛一看居然是小石頭，她很是著急，大聲道：“那不是蛇，是黃鱔！”
只是不等她趕到，有一道身影更快，追風拿著鐮刀，看了一眼在泥水裏翻湧片刻後便沒了動作的肥大軀體，隨即便將目光落在長得瘦瘦小小其貌不揚的小石頭身上。
沒想到居然讓他在這裏找到一個習武的好苗子，他看著面前的小不點來了興趣，不由得說道：“你可想習武？若想可來尋我。”
說罷他轉身離去，留下一臉懵的小石頭，連看都不看一眼被嚇得跌進泥水裏狼狽不堪的陸秀華。
小石頭眼睛迷茫了一瞬，隨後又看了一眼被秦懷瑾和追風兩主仆砍成兩段身子的黃鱔，目露可惜，賣不成了。
算了，拿回去吃吧，反正都要進肚子裏的，斷成兩節就兩節吧。
只是她看著半副身子都泡進泥水裏的陸秀華，有些手足無措，蹲下身子想將她扶起來，嘴裏還解釋著，“大姐姐不要怕，這是我養的黃鱔，不是蛇……”
話音未落，她便被一股大力推倒直接坐進泥水裏，泥水迸濺，濺了她滿身，她一臉無措地看著面前一臉猙獰的陸秀華，“大姐姐……”
“這是你養的？”陸秀華看著面前臉色黝黑土裏土氣的小石頭，眼裏厭惡幾乎溢出，“誰是你姐姐，你這個鄉下丫頭有什麽資格叫我姐姐？”
她坐在泥水裏怒罵著，罵小石頭，也罵老村長一家，仿佛要將心底的惡氣給發洩出來。
老村長一家都臉色漲紅，心裏既不安也有些委屈，最後只是沈默，任由自己被人踩進泥裏。
陸秀華罵著罵著又突然哭了起來，她抹著淚，小聲啜泣著，若不是她還坐在泥水裏，臉上也沾滿了泥水，定然會更讓人心生憐惜。
被這一反差驚到的老村長一家也沒人敢在此時上前，最後還是同她交好一起住進村長家的學子上前。
“秀華，我先扶你起來吧！”她離得稍遠，並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陸秀華突然發瘋像推倒小石頭一般對她，她可不想掉進泥水裏。
不等兩人拉扯完，田埂上突然走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起來！”頗為嚴厲的語氣將兩人驚醒，陸秀華擡起沾滿泥水顯得狼狽不堪的臉看去，心跳快了一瞬，“夫子！”
恰在此時，坐在她對面的醜丫頭驚喜出聲，“大哥你回來啦！”
來人正是鄒夫子，還有老村長家的大孫子黎佑陽。
黎佑陽年歲看起來並不比小石頭大多少，一襲洗得發白的長衫，小身板站得直直的，像青竹，雖面容稚嫩，但已有了文人的風骨。
聽見妹妹在喊他，他安撫地沖家人一笑，隨即朝鄒夫子一拱手，少年人的腰深深彎下，只是脊背依舊挺直，彰顯著他的文人風骨。
“舍妹不懂事，佑陽代她向夫子賠罪，驚擾了這位小姐，我家願以銀子賠罪。”
銀子？你家有幾個銀子？陸秀華目露厭惡，只是她卻不敢說出來。
鄒夫子微微頷首，“此事稍候再議。”
隨即她便將目光落到還坐在泥水裏的陸秀華，語氣有些不耐，“怎麽？還打算一直坐著不起？林紓幫忙扶她一把。”
在林紓的幫助上，陸秀華總算從泥水裏站起來了，興許是被嚇到的緣故，她身子還是軟的，站起來時直接將大半個身子靠到了林紓身上。
只是林紓也是個身材嬌弱的女郎，哪承受得住一個同齡人的體重？
於是一個踉蹌兩人險些又跌回泥水裏，咬牙支撐著陸秀華的林紓心底終於升起一絲不滿。
兩人蹣跚上了田埂時，衣服已經臟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泥水還一直往下流，同一旁幹凈整潔的鄒夫子和黎佑陽相比，更是不堪入目。
陸秀華咬緊唇瓣，眼裏盡是屈辱。
“夫子……”
“此事不是你的錯，但也不是村長一家的錯，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不過你若是傷著哪裏了，村長一家必會負責的，畢竟此事還是因村長一家而起。”
鄒夫子作出公允公正的判決，陸秀華雖有不甘，卻也不敢鬧，只得咽下苦果，兩人互相攙扶著慢慢走回去。
路上又遇見許多人，不止是常寧村的村民，還有男學子和女學子，在這些驚奇的目光下，兩人臉色漲得通紅。
雖然陸秀華心中已經把老村長一家遷怒了，但她還是得回這裏，畢竟她的衣物包括所有東西都還留在這裏，且就算想搬走，恐怕也沒有地方了。
等回到老村長家，陸秀華便讓林紓去接熱水，她想沐浴，她快受不了了。
她指揮下人慣了，被命令的林紓卻是楞住了。
她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脾氣道：“我一個人提不動，你同我一起去吧。”
陸秀華只得壓下心底的煩躁同她一起，只是到廚房的時候，卻被江沅沅和陸清歌告知她們不能動這些熱水。
“你們若是想要熱水，便自己燒，這是我們給窈窈燒的！”
說著便當她們的面將熱水全部舀走了，鍋底只剩淺淺一層，能拿來做什麽？
哦，起碼能洗把臉。。
最後兩人哭著跑回了西廂房。
等鄒夫子攜同老村長一家人回來的時候，又是一陣雞飛狗跳，這讓江沅沅和陸清歌看了好一會的熱鬧。
其實在剛才秦懷瑾抱著窈窈回來的時候，兩人就被驚住了。
窈窈被秦先生以一種抱小孩的方式抱著，整個身子都陷在男人的懷抱裏，小腦袋也深深埋進去，露出的小腳沾滿了泥水都蹭在了男人的身上。
而秦先生則一手托抱著懷裏人兒，一手輕揉著小姑娘的後背好似在安撫一般。
只是他懷裏的往常活潑的人兒卻沒有反應。
正在葡萄架下吃葡萄的江沅沅和陸清歌蹭地一下站起：“秦先生，窈窈她怎麽了？受傷了嗎？”
兩人腦海裏飛速閃過窈窈受傷了的念頭，若不如此，秦先生又怎會將人抱在懷裏？窈窈還一動不動的，該不會……
秦懷瑾看了一眼臉色擔憂的兩人，盡量放緩了語氣：“窈窈被嚇著了，麻煩你們去燒些熱水來，窈窈要沐浴。”
江沅沅和陸清歌臉色緩和了些，連忙點頭，“好，我們這就去！”
追雪將房門打開，等秦懷瑾抱著窈窈進去後便又合上，兩人看到這一幕總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只是現在她們都擔心窈窈，忙著去燒水，這一絲念頭很快就散了。
有些昏暗的屋裏，秦懷瑾抱著人坐在了唯一一張椅子上。
他身材高大，小姑娘坐在他腿上，小腳落不到地上微微蜷縮著。
他摸了摸窈窈的頭發，聲音溫柔，“窈窈不怕了，我們到家了。”
縮成一團的人兒終於有了動靜，小腦袋動了動，好似蝸牛一般探出了她的小觸角，一雙像被水洗過般晶瑩剔透的眼眸露了出來。
她怯生生道：“先生……”
話落，她眨眨眼，晶瑩的淚珠滑落，砸到男人胸口，明明隔著衣物，但秦懷瑾卻覺得砸進了他的心裏，讓他胸口一痛。
他低頭，薄唇虛虛地落到小姑娘細嫩泛紅的眼皮上，像是要吻下去。
但他克制住了，手上輕撫她的背，柔聲道：“先生在。”
兩人一低頭一擡頭，額頭相貼，鼻尖輕觸，兩人眼眸中都是對方的身影，一個滿眼深情，一個滿眼依賴。
窈窈吸了吸泛紅的鼻子，雙手揪著男人衣襟，哭噎著道：“先生，那裏有蛇……”
她哆嗦著，眼裏還殘留著懼意。
她不像江沅沅怕蟲子，她怕蛇，肥大長長的身軀，滑溜溜的觸感……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彎腰想摸上被“蛇”碰到過的腳背，眼淚簌簌掉落，語無倫次道：“先生，咬窩……它咬窩腳了……嗚嗚，窩害怕……”
秦懷瑾聽得心下一緊，“我看看。”
說罷他迅速將懷裏的人放到桌上坐著，他則是坐在椅子上捧著那雙臟兮兮的小腳看，俊臉湊得極近，一點也不嫌棄。
“咬哪裏了？”
窈窈楞了楞，一顆淚珠要掉不掉墜在眼眶裏，她伸手指了指右腳腳背，聲音哽咽道：“那裏。”
為了看清楚，秦懷瑾用袖子輕柔地擦去上面快要幹涸的泥漿，露出白白嫩嫩的腳背，上面光滑如玉，並未見傷口。
但窈窈不信，又指了指左腳，在秦懷瑾又一次擦幹凈左腳的泥漿看了看後，她扁扁嘴，淚珠子又滾滾而落。
“可是它就是咬了我嘛！”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好像耍賴的小孩，“我……窩就系感覺到它咬了窩，滑溜溜的，它咬窩嗚嗚……”
“先生，窈窈害怕，窩感覺它還在，一直都在窩腳上……”她目露驚恐地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腳背，像是被魘住了般。
秦懷瑾心中一沈，又將人抱回懷裏，讓她屈膝蹲坐在他腿上，然後一雙大手慢慢揉搓著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腳背。
粗糲的掌紋揉過，帶來一陣酥麻感，很快便蓋過了一直縈繞在心頭滑溜溜的觸感。
窈窈哭著哭著突然停下，秦懷瑾雙手在給她揉腳，騰不出來，只得以額相觸，“沒有蛇。”溫柔的黑眸註視著她，一字一句道：“蛇都是假的。”
窈窈打了個嗝，吐出的熱氣打在男人臉上，她眨著水洗過的眼睛，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秦懷瑾忍不住松了口氣，臉上也顯出點笑意，“乖。”
不知何時，他俊美的臉上也蹭到了幾道泥印，倒不顯狼狽，只是看著有點礙眼。
窈窈忍不住伸手輕輕擦了擦，只是泥印要用清水洗，擦是擦不幹凈的。
她撅撅嘴，總算恢覆了幾分神氣。
秦懷瑾還是用額頭蹭了蹭她的額，黑眸溫柔，“窈窈還怕嗎？”
窈窈頓時抿唇不說話了，只拿一雙水汪汪哭得泛紅的大眼睛去瞧他。
是個嬌氣包。
秦懷瑾心下失笑，打算再哄哄她。
只是門被敲響了，“主子，熱水備好了。”
追雪的聲音響起，隱隱地似乎還聽見了幾道哭聲。
秦懷瑾並未在意，看著懷裏的小姑娘，柔聲道：“讓追雪給你沐浴可好？”
窈窈小手攥著男人衣襟，看了看門外，有些遲疑。
“先生會走嗎？”
她仰頭看著男人，目光澄澈純凈，並未發現自己話裏的歧義。
有一瞬間，秦懷瑾真想可恥地誤解她的話，順勢留下來……
他頓了頓才道：“先生一直都在。”
“窈窈沐浴完出來便能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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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正烈, 腳陷泥濘，這算是陸秀華此生最為狼狽的時刻了, 但她仍然伸出手去攥住面前這個身份尊貴的神秘男人。
她微微昂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臉色因為被嚇到微微發白，淚光瑩瑩，模樣楚楚可憐，再是冷血之人也該心軟。
“秦先生……”她抓住男人的衣擺還想更靠過來些，只是在男人徒然變得冰冷的目光下頓住。
她從未見過這般令人心生懼意的目光，目光冷冰冰得好像在看一具屍體。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入心房，她攥著男人衣擺的手突然失去了力道，無力垂下來。
秦懷瑾厭惡地看了她一眼，不含感情道：“滾。”
擦肩而過的瞬間，懷裏的人兒好似動了動，他安撫般拍了拍她的背，方才冰冷的聲音徒然變得溫柔，“窈窈不怕, 我們回家。”
前後轉變之大, 讓陸秀華下意識轉頭追尋兩人的身影。
只見身材高大氣質斐然的男人毫不避及周遭的目光, 將懷裏受了驚的小姑娘緊緊抱在懷裏，腰間的衣物被小姑娘沾了泥水的小腳蹭臟了，他卻絲毫不在意。
他單手托著小姑娘的臀，空出的一只手去輕撫她的背, 俊美的側臉貼在她發間，薄唇微張好像在親吻發絲, 又好像在呢喃著什麽。
珍重愛護之意濃烈，使人側目。
漸漸地, 兩人在眾人的目光下走遠。
就在這時，身後的田間突然響起一陣慘叫。
聲音之慘烈讓被男人緊緊抱在懷裏的人兒都聽見了，她動了動身子，被嚇得又打起抖來。
秦懷瑾目光一厲，手上卻溫柔地捂住懷裏小姑娘的耳朵，聲音好像被溫水泡過一般柔軟和煦，“窈窈乖，沒事了，不怕，先生在。”
懷裏僵硬的身子慢慢松懈下來，繼而更加軟乎地貼緊男人的胸口，似乎想要汲取更多的溫暖。
即使懷裏抱著一個人，但秦懷瑾腳步卻沒有變慢，反而愈加快了，很快便離開了田間。
被接連變故嚇到的老村長一家在陸秀華又一次慘叫時終於驚醒了過來。
“蛇！啊，救我！”
這時，一道小身影好像一道旋風般跑過來，定睛一看居然是小石頭，她很是著急，大聲道：“那不是蛇，是黃鱔！”
只是不等她趕到，有一道身影更快，追風拿著鐮刀，看了一眼在泥水裏翻湧片刻後便沒了動作的肥大軀體，隨即便將目光落在長得瘦瘦小小其貌不揚的小石頭身上。
沒想到居然讓他在這裏找到一個習武的好苗子，他看著面前的小不點來了興趣，不由得說道：“你可想習武？若想可來尋我。”
說罷他轉身離去，留下一臉懵的小石頭，連看都不看一眼被嚇得跌進泥水裏狼狽不堪的陸秀華。
小石頭眼睛迷茫了一瞬，隨後又看了一眼被秦懷瑾和追風兩主仆砍成兩段身子的黃鱔，目露可惜，賣不成了。
算了，拿回去吃吧，反正都要進肚子裏的，斷成兩節就兩節吧。
只是她看著半副身子都泡進泥水裏的陸秀華，有些手足無措，蹲下身子想將她扶起來，嘴裏還解釋著，“大姐姐不要怕，這是我養的黃鱔，不是蛇……”
話音未落，她便被一股大力推倒直接坐進泥水裏，泥水迸濺，濺了她滿身，她一臉無措地看著面前一臉猙獰的陸秀華，“大姐姐……”
“這是你養的？”陸秀華看著面前臉色黝黑土裏土氣的小石頭，眼裏厭惡幾乎溢出，“誰是你姐姐，你這個鄉下丫頭有什麽資格叫我姐姐？”
她坐在泥水裏怒罵著，罵小石頭，也罵老村長一家，仿佛要將心底的惡氣給發洩出來。
老村長一家都臉色漲紅，心裏既不安也有些委屈，最後只是沈默，任由自己被人踩進泥裏。
陸秀華罵著罵著又突然哭了起來，她抹著淚，小聲啜泣著，若不是她還坐在泥水裏，臉上也沾滿了泥水，定然會更讓人心生憐惜。
被這一反差驚到的老村長一家也沒人敢在此時上前，最後還是同她交好一起住進村長家的學子上前。
“秀華，我先扶你起來吧！”她離得稍遠，並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陸秀華突然發瘋像推倒小石頭一般對她，她可不想掉進泥水裏。
不等兩人拉扯完，田埂上突然走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起來！”頗為嚴厲的語氣將兩人驚醒，陸秀華擡起沾滿泥水顯得狼狽不堪的臉看去，心跳快了一瞬，“夫子！”
恰在此時，坐在她對面的醜丫頭驚喜出聲，“大哥你回來啦！”
來人正是鄒夫子，還有老村長家的大孫子黎佑陽。
黎佑陽年歲看起來並不比小石頭大多少，一襲洗得發白的長衫，小身板站得直直的，像青竹，雖面容稚嫩，但已有了文人的風骨。
聽見妹妹在喊他，他安撫地沖家人一笑，隨即朝鄒夫子一拱手，少年人的腰深深彎下，只是脊背依舊挺直，彰顯著他的文人風骨。
“舍妹不懂事，佑陽代她向夫子賠罪，驚擾了這位小姐，我家願以銀子賠罪。”
銀子？你家有幾個銀子？陸秀華目露厭惡，只是她卻不敢說出來。
鄒夫子微微頷首，“此事稍候再議。”
隨即她便將目光落到還坐在泥水裏的陸秀華，語氣有些不耐，“怎麽？還打算一直坐著不起？林紓幫忙扶她一把。”
在林紓的幫助上，陸秀華總算從泥水裏站起來了，興許是被嚇到的緣故，她身子還是軟的，站起來時直接將大半個身子靠到了林紓身上。
只是林紓也是個身材嬌弱的女郎，哪承受得住一個同齡人的體重？
於是一個踉蹌兩人險些又跌回泥水裏，咬牙支撐著陸秀華的林紓心底終於升起一絲不滿。
兩人蹣跚上了田埂時，衣服已經臟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泥水還一直往下流，同一旁幹凈整潔的鄒夫子和黎佑陽相比，更是不堪入目。
陸秀華咬緊唇瓣，眼裏盡是屈辱。
“夫子……”
“此事不是你的錯，但也不是村長一家的錯，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不過你若是傷著哪裏了，村長一家必會負責的，畢竟此事還是因村長一家而起。”
鄒夫子作出公允公正的判決，陸秀華雖有不甘，卻也不敢鬧，只得咽下苦果，兩人互相攙扶著慢慢走回去。
路上又遇見許多人，不止是常寧村的村民，還有男學子和女學子，在這些驚奇的目光下，兩人臉色漲得通紅。
雖然陸秀華心中已經把老村長一家遷怒了，但她還是得回這裏，畢竟她的衣物包括所有東西都還留在這裏，且就算想搬走，恐怕也沒有地方了。
等回到老村長家，陸秀華便讓林紓去接熱水，她想沐浴，她快受不了了。
她指揮下人慣了，被命令的林紓卻是楞住了。
她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脾氣道：“我一個人提不動，你同我一起去吧。”
陸秀華只得壓下心底的煩躁同她一起，只是到廚房的時候，卻被江沅沅和陸清歌告知她們不能動這些熱水。
“你們若是想要熱水，便自己燒，這是我們給窈窈燒的！”
說著便當她們的面將熱水全部舀走了，鍋底只剩淺淺一層，能拿來做什麽？
哦，起碼能洗把臉。。
最後兩人哭著跑回了西廂房。
等鄒夫子攜同老村長一家人回來的時候，又是一陣雞飛狗跳，這讓江沅沅和陸清歌看了好一會的熱鬧。
其實在剛才秦懷瑾抱著窈窈回來的時候，兩人就被驚住了。
窈窈被秦先生以一種抱小孩的方式抱著，整個身子都陷在男人的懷抱裏，小腦袋也深深埋進去，露出的小腳沾滿了泥水都蹭在了男人的身上。
而秦先生則一手托抱著懷裏人兒，一手輕揉著小姑娘的後背好似在安撫一般。
只是他懷裏的往常活潑的人兒卻沒有反應。
正在葡萄架下吃葡萄的江沅沅和陸清歌蹭地一下站起：“秦先生，窈窈她怎麽了？受傷了嗎？”
兩人腦海裏飛速閃過窈窈受傷了的念頭，若不如此，秦先生又怎會將人抱在懷裏？窈窈還一動不動的，該不會……
秦懷瑾看了一眼臉色擔憂的兩人，盡量放緩了語氣：“窈窈被嚇著了，麻煩你們去燒些熱水來，窈窈要沐浴。”
江沅沅和陸清歌臉色緩和了些，連忙點頭，“好，我們這就去！”
追雪將房門打開，等秦懷瑾抱著窈窈進去後便又合上，兩人看到這一幕總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只是現在她們都擔心窈窈，忙著去燒水，這一絲念頭很快就散了。
有些昏暗的屋裏，秦懷瑾抱著人坐在了唯一一張椅子上。
他身材高大，小姑娘坐在他腿上，小腳落不到地上微微蜷縮著。
他摸了摸窈窈的頭發，聲音溫柔，“窈窈不怕了，我們到家了。”
縮成一團的人兒終於有了動靜，小腦袋動了動，好似蝸牛一般探出了她的小觸角，一雙像被水洗過般晶瑩剔透的眼眸露了出來。
她怯生生道：“先生……”
話落，她眨眨眼，晶瑩的淚珠滑落，砸到男人胸口，明明隔著衣物，但秦懷瑾卻覺得砸進了他的心裏，讓他胸口一痛。
他低頭，薄唇虛虛地落到小姑娘細嫩泛紅的眼皮上，像是要吻下去。
但他克制住了，手上輕撫她的背，柔聲道：“先生在。”
兩人一低頭一擡頭，額頭相貼，鼻尖輕觸，兩人眼眸中都是對方的身影，一個滿眼深情，一個滿眼依賴。
窈窈吸了吸泛紅的鼻子，雙手揪著男人衣襟，哭噎著道：“先生，那裏有蛇……”
她哆嗦著，眼裏還殘留著懼意。
她不像江沅沅怕蟲子，她怕蛇，肥大長長的身軀，滑溜溜的觸感……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彎腰想摸上被“蛇”碰到過的腳背，眼淚簌簌掉落，語無倫次道：“先生，咬窩……它咬窩腳了……嗚嗚，窩害怕……”
秦懷瑾聽得心下一緊，“我看看。”
說罷他迅速將懷裏的人放到桌上坐著，他則是坐在椅子上捧著那雙臟兮兮的小腳看，俊臉湊得極近，一點也不嫌棄。
“咬哪裏了？”
窈窈楞了楞，一顆淚珠要掉不掉墜在眼眶裏，她伸手指了指右腳腳背，聲音哽咽道：“那裏。”
為了看清楚，秦懷瑾用袖子輕柔地擦去上面快要幹涸的泥漿，露出白白嫩嫩的腳背，上面光滑如玉，並未見傷口。
但窈窈不信，又指了指左腳，在秦懷瑾又一次擦幹凈左腳的泥漿看了看後，她扁扁嘴，淚珠子又滾滾而落。
“可是它就是咬了我嘛！”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好像耍賴的小孩，“我……窩就系感覺到它咬了窩，滑溜溜的，它咬窩嗚嗚……”
“先生，窈窈害怕，窩感覺它還在，一直都在窩腳上……”她目露驚恐地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腳背，像是被魘住了般。
秦懷瑾心中一沈，又將人抱回懷裏，讓她屈膝蹲坐在他腿上，然後一雙大手慢慢揉搓著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腳背。
粗糲的掌紋揉過，帶來一陣酥麻感，很快便蓋過了一直縈繞在心頭滑溜溜的觸感。
窈窈哭著哭著突然停下，秦懷瑾雙手在給她揉腳，騰不出來，只得以額相觸，“沒有蛇。”溫柔的黑眸註視著她，一字一句道：“蛇都是假的。”
窈窈打了個嗝，吐出的熱氣打在男人臉上，她眨著水洗過的眼睛，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秦懷瑾忍不住松了口氣，臉上也顯出點笑意，“乖。”
不知何時，他俊美的臉上也蹭到了幾道泥印，倒不顯狼狽，只是看著有點礙眼。
窈窈忍不住伸手輕輕擦了擦，只是泥印要用清水洗，擦是擦不幹凈的。
她撅撅嘴，總算恢覆了幾分神氣。
秦懷瑾還是用額頭蹭了蹭她的額，黑眸溫柔，“窈窈還怕嗎？”
窈窈頓時抿唇不說話了，只拿一雙水汪汪哭得泛紅的大眼睛去瞧他。
是個嬌氣包。
秦懷瑾心下失笑，打算再哄哄她。
只是門被敲響了，“主子，熱水備好了。”
追雪的聲音響起，隱隱地似乎還聽見了幾道哭聲。
秦懷瑾並未在意，看著懷裏的小姑娘，柔聲道：“讓追雪給你沐浴可好？”
窈窈小手攥著男人衣襟，看了看門外，有些遲疑。
“先生會走嗎？”
她仰頭看著男人，目光澄澈純凈，並未發現自己話裏的歧義。
有一瞬間，秦懷瑾真想可恥地誤解她的話，順勢留下來……
他頓了頓才道：“先生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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