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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不知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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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不知何處去

晚上九點。

睡著的歲遮猛地嚇醒, 迷迷糊糊問:“他們出來了嗎?”

封南不在,身邊只有靜靜看書的千裏。

“封南呢?也沒了?”歲遮自己嚇唬自己。

千裏終於肯瞪他一眼。

“去跟校長要床了。”千裏說。

歲遮佩服道:“……他可真勇。”

已經六個小時了,照這個勢頭看, 白及和蘇燈心估計要半夜才能出本了。

“真羨慕啊……六個小時了都, 指不定燈心兒跟白及都已經分分合合兩個月了。”他不滿道,“要是再往後延長,孩子都能一大堆了吧。”

“又不是有翼族。”千裏糾正。

真當胎生個孩子那麽容易嗎?

“燈心兒可說過, 她隨有翼族。她要跟白及有娃, 肯定也是有翼族,一窩五六個, 就算是白及那個低溫魚, 保守估計也能孵活仨。”歲遮在錯誤的推理道路上, 一瀉千裏。

千裏聽了直蹙眉。

“首先,她應該隨魔。其次……朱雀一脈也有一窩一兩個的情況。”

“瞎說。”歲遮桀桀桀笑他,“你看封南家也就生了兩窩而已, 就九個孩子了。”

“我是說也有單生的有翼族……算了,跟你糾結這個做什麽。”千裏扶額頭。

“你們快來搭把手!”封南拖著折疊床回來了。

看到* 這幹癟又簡陋的折疊床,歲遮齜牙咧嘴,以千裏的名義吐槽道:“校長真是摳門。這床少爺連碰都不會碰,更不會躺。”

千裏:“不要用你的臆想來揣測我。”

封南撂了床,喘了口氣, 一巴掌呼到歲遮後背,“去, 躺躺試試。”

“又讓我當小白鼠。”說是這麽說,但歲遮還是躺了下去, 並高興地揮動四肢,“一想到這床燈心兒也要躺, 我就心生歡喜。”

“思想猥瑣!”封南拍了歲遮一巴掌,看向千裏道,“咱倆把他謀殺了吧。”

千裏:“太笨了,不值得謀,直接殺了吧。”

歲遮:“你倆下次商量的時候,能避開我嗎?”

千裏轉身收拾資料,封南問:“你要回去?”

“有點急事。你們等吧,把我們查出來的文獻告訴他倆。”他說罷,微笑中帶著不爽道,“雖然看這個時長,他倆應該要一次通關了。”

封南錯愕,問歲遮:“千裏什麽事?”

歲遮頗為感慨:“導師給他打電話叫他去開會,跟他說他們團隊的研究方向大錯特錯,兩年白給,得重頭再來。”

“可怕。”封南打了個冷顫。

“真想知道劇情走到哪了,燈心兒不會真的跟白及談戀愛了吧。”歲遮擔憂道。

書中世界。

桃花紅紅火火開了一個月。

蘇燈心和白及也推斷出了那句咒言的三個字。

桃花風。

除此之外,他們也有別的收獲。

“這是冰之魔女的魔言。”

冰之魔女善良是出了名的,她的魔言,不需要支付魔力值,她把魔法凈化濃縮在固定的短句之中,只要在特定情形下,念出這句話,就能召喚出她的魔法,使其生效。

蘇燈心猜道:“這句說是記憶恢覆術,那麽應該就是等劇情發展到我失憶,你來念這句魔言,我再想起來,結局?”

“那……悲劇悲在哪呢?”白及憂慮。

“愛人不在人世間。”蘇燈心指著他說,“你死了。”

白及淺嘆息,唉,那是挺悲的。

日落後,白及告辭。

蘇府的馬車將他送回小胡同裏。

這裏是他住的地方,門上插著艾草,屋裏放著菖蒲。

據說這些能夠抑制妖氣,躲過捉妖師的勘查。

已經一個月了,白及躺在小床上,面上帶著微笑。

這一個月,他們花下一同讀書,一同吃飯,偶爾會以“識字”為借口,上街買花簪買零嘴,或是到酒樓聽書。

真的……像在戀愛。

好不容易才摒除心胸內熱鬧喧雜的各種情緒,閉上眼,更漏聲中,混著幾人的腳步聲。

這裏墻薄窗薄的,夜裏只要有人打門前經過,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師父,怎麽了?”門外傳來小童的詢問聲。

“噓,輕聲。”又有一老者說話,“為師的捉妖盤有動靜……又沒了。”

“如此狡猾,定是狐妖。”

白及坐起身,斂起氣息。

紙糊的窗口人頭影晃動,兩人似乎在他門前停留了片刻。

“師父,東邊有動靜!”小童道。

“走!”

又等了許久,白及輕輕松了口氣,垂頭,見自己多出來的那條狐貍尾巴,此時正盤在腰上顫抖。

他扮演的這個角色,是只雜毛小狐貍,妖齡小,還正年輕。

或許是因為喜讀書,才匆匆修得人形,到這小鎮做了私塾先生,給左鄰右舍寫字寫信謀生。

因相貌清秀幹凈,被介紹到蘇府,做了蘇家小姐的西席先生。

“你會死在何事上呢?”白及撫著尾巴,語氣覆雜。

不知為何,他對這角色,竟有了幾分難舍的感情。

這日,蘇燈心早起,老地方等白及。

他們學習的地方,是在後院桃林中的小石桌上。每次,白及出現在月門處,那棵最大的桃花樹就會飄落幾瓣桃花,煞是好看。

每天,他會出現在粉紅的世界中,無論相處了多久,依然會羞澀一笑,紅著臉向她走來。

今日亦是如此。

白及拂去頭頂的花瓣,抱著書,羞澀笑笑,耳朵和臉上仿佛被桃花映上了顏色。

蘇燈心靈光一動,指著那行魔言中的一個字道:“這是笑字嗎?”

因為,忽然就覺得,這個字,長得很像白及剛剛垂頭羞澀一笑的畫像。

白及將笑字填上,看向剩下的幾個還無頭緒的字。

“你說,這句話會不會……”白及話剛開口,翠兒跑來。

“小姐!小姐,老爺夫人叫你去前廳,有客人來了。”

翠兒見白及呆坐著發懵,招呼道:“先生也去,老爺特地讓先生也見一見呢。”

翠兒前頭帶路,蘇燈心輕輕捏著白及的衣袖走在後面。

“你說,外面有多久了?”

“五六個小時。”白及說道,“前年我們進了個逃生本,封南跟千裏在荒島上堅持了半年,出來是八小時。魔靈說,哪怕在故事中待一輩子,也不會超過八小時。八小時,是專家建議的睡眠時間。”

“閱書如墜夢。”蘇燈心如此說道。

“老爺,夫人,小姐和白先生到了。”翠兒出聲。

前廳茶桌旁,一位書生模樣的年輕男人站起,相貌有些寡淡,一雙眼吊著似睜不開,瞧著不大舒服。

真奇怪。

他身上沾著妖氣,卻實打實的是個人。

書生躬身彎腰,行禮後,仰臉笑道:“表妹不認識我了?”

表妹?!

蘇燈心後退兩步,很想嘖聲。

蘇燈心的便宜母親笑道:“乖女,這是你東陽表哥。”

翠兒似本說明書,補充著書中可有可無的人物設定。

“小姐,這是夫人三表姐家的兒子,雖有十幾年不見,但小時候小姐還跟東陽表哥一起吃過糖葫蘆呢。”

蘇燈心震驚。

翠兒你才多大,十幾年前有你嗎?

魔靈也太不講究了吧?為了給她解釋設定,連常識都不顧了嗎?

夫人仍然是那副笑容,開口道:“乖女,你東陽表哥下個月考試,這陣子就住在咱家,你倆也好敘敘舊。平日悶了,就讓你東陽表哥帶你出去透透氣……”

東陽見了禮,又問:“五姨,這位先生是……”

她那便宜爹大大咧咧道:“教你表妹讀書的!咱們鎮上最俊的教書先生哈哈!你來了正好,你倆一起教!”

東陽神色刻薄,有意道:“哦?先生可有功名?”

白及搖頭。

東陽見此,更是不依不饒:“先生都讀過什麽書?八書九經可讀過?”

白及讀過就有鬼了。

他和蘇燈心一個月內把古文字啃個七七八八,就已是奇跡中的奇跡了。

還八書九經,就是砍一半,四書五經他都沒聽過。

蘇燈心及時出手。

“先生,咱的詩還未作完,茶也還未喝,回去吧?”

白及點頭:“好。”

東陽見狀,了然一笑,與老爺夫人行了禮,追上他倆。

“表妹。”他道,“天氣這麽好,院景也漂亮,咱們一起賞春。”

“多年未見,表妹與我倒是生分了。”

“表妹,這院裏的桃花,開得可真艷啊。”

白及想同蘇燈心說一說剛剛自己的想法。

有桃花,有風,有笑。

冰之魔女的這句魔言,描述的,會不會是小姐與先生桃花樹下讀書時的場景?

只是幾次剛要開口,都會被東陽察覺,厚臉皮的插嘴攔下。

東陽跟著他倆到了桃園,見石桌上攤開的書,拿起就翻。

“表妹這是在學什麽?古詩詞?”

他嘲笑似的隨手翻幾頁,陰陽怪氣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表妹,他竟教你這些淫詩爛詞,若是讓姨夫知道了……”

正是這句!

冰之魔女抄錄的魔言,就在這首詩中!

白及和蘇燈心反應過來,齊齊去搶他手中的書。

蘇府的大門外,老捉妖師帶著小徒弟,站定不動了。

老者手中的捉妖盤也定住不動了。

“徒兒,前去叩門。”老捉妖師拿出捆妖索,“那狐妖就藏在此處!”

東陽旋了個身,避開兩人的奪書,忽而雙耳一動,嗅到了捉妖師的酸臭氣,他順勢摟住蘇燈心,突變尖細的手指點在了蘇燈心的眉頭,呼出一口氣。

白及一怔,抓住他胳膊:“你對她做了什麽!”

東陽笑道:“只是讓她忘掉不該記住的東西,與其擔心她,不如擔心你自己吧。”

他袖擺一揮,白及的長衫下露出一條狐貍尾巴。

東陽諷道:“區區三年的小狐妖,還敢到人間游樂。就讓你瞧瞧我五百年吞胎轉生的厲害!”

他抱住迷了心竅昏睡不醒的蘇燈心,大聲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有妖!這個教書先生是妖!他傷了表妹,他傷了表妹啊!”

蘇府的護院丫鬟還有老爺夫人急匆匆跑來,墻頭突然跳進來一小童,指著白及道:“師父,確實是狐妖!”

“捉住他!”

白及四肢綿軟,身體幾乎要被紛亂掉落的桃花融化。

啊,自己好像當著這些人的面,變成了一只四腿朝地的狐貍。

原來,四條腿走路,是這個感覺。

他東躲西藏,背上頭上似乎被什麽東西打到,火辣辣的疼。

這是進入小姐失憶的部分了吧。

此處故事,應是高`潮了。

逃竄中,他聽到東陽說:“他突然露出尾巴,被表妹識破,惱羞成怒打傷了表妹,姨夫,是我疏漏,沒能護好表妹……”

老爺道:“乖孩子,怎會是你的錯,應是這妖孽要害我女兒!”

夫人也道:“聽聞雲和鎮就有狐妖扮作教書先生禍害了王員外家的小姐,想來就是他!”

捉妖師大吼一聲:“繩來!”

一張網自天而來。

白及仰頭。

西席先生當年,也是如此狼狽可憐嗎?

他真的有些想哭了。

護院們亂聲叫道:“他逃了,他逃了!”

雜毛狐貍帶著傷,歪著身子,借著桃花樹,跳出院落,逃脫了。

“有幾分本事,追!”捉妖師與小童幾個起落,追了出去。

蘇燈心頭痛欲裂,睜開眼,周圍都是陌生的臉。

她似乎做了個夢,夢裏,好似有只狐貍,只能瞧見窄窄的一條,毛色雜亂,夾著尾巴,瘦薄的狐貍屁股歪歪扭扭往前跑著,離她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表妹,你醒了。”陌生又令她莫名憎惡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乖女啊,你可算是醒了!”

接著是撲來的,不認識的女人。

然後是哭哭啼啼捧著胖肚子叫她女兒的男人。

不,她怎麽能是他們的女兒呢,她分明是……是,誰來著?

她看向掉在地上,被護院雜役們踩臟的書,又茫然望著滿院的粉紅桃花。

“我是誰?”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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