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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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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宋泊真就給她講起小時候的故事,但蔣流箏聽完後,卻莫名有些心疼,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圈住了宋泊的腰,聲音帶著點軟綿,和他說著:“沒關系,你最起碼健康平安長大了。”

蔣流箏很難想象,一個孩子寄人籬下的滋味會有多痛苦,吃不上飯的時候,忍受饑餓的時候,被冷眼挖苦的時候,他該是怎麽熬下來的,卻還能活成現在這般光明磊落。

宋泊身子明顯一僵,他從未聽過這種話,就連他父母,都沒向他提及‘健康平安’四個字,他嘴角扯笑,輕道:“嗯,吃百家飯長大的,所以也挺好。”

“怪不得,那你常去宋子晴家吃飯咯?”蔣流箏嗤笑的問他。

“啊?應該是的……記不太清了。”宋泊含糊了一下。

“......”蔣流箏撇嘴,“那你能記得什麽。”

“記得我們那兒有顆大椿樹,還有座破廟。”

“大椿樹,活的很久麽?”

“嗯,幾百年了吧。”

蔣流箏想了想,點頭道:“那我回國要去拜拜。”

“幹嘛?”

“保佑我長命百歲!”

宋泊笑了,露出好看潔白的牙齒,他嘴角還有個淺淺的小酒窩,“好啊,保佑你長命百歲。”

蔣流箏揚眉,“那個破廟呢?有多破。”

“夏天會漏雨,冬天會結冰,春秋的時候還蠻好,能擋擋風。”宋泊百無聊賴的說著,像是無數個稀疏平常的日子堆在一起,成就了他此刻的漫不經心。

“哦,原來如此。”

宋泊瞥頭,看著她也正好擡頭看著自己,“什麽原來如此?”

“原來你不信神佛,是因為從小和神佛住在一起,距離產生美,還是有點道理。”蔣流箏直起身子,看著隔著山巒的寺廟,仍舊燃著白燭,長夜盡明。

蔣流箏看著遠處的廟宇,而宋泊看著她。

“以前不信,但現在”,宋泊側目看著蔣流箏,緩聲說道:“現在有點信了。”

我信神明讓我漂泊流浪了二十多年,卻也曾庇護我平安健康,我信諸佛讓我信仰破碎,卻在此時遇見了你。

“為什麽?”蔣流箏沒回頭看他,卻問他:“宋泊,為什麽你現在信了。”

“不告訴你。”

這次他倒是過分直白。

蔣流箏回頭,眉頭一皺,但嘴角卻噙笑,“歪,你這樣很吊人心思的。”

暗夜之中,宋泊低垂了頭,他處在連神明都不可見的陰影裏,兀自勾唇。

蔣流箏看著他不說話,黑夜遮住了他的神情,卻蒙蔽不了他的心,她沈默了一會兒,好整以暇的打量宋泊一會兒,隨即,才慢慢起身。

“那行吧。”

蔣流箏突然站在宋泊面前,身前身後都是漆黑一片,宋泊不知道她站的地方安不安全,只本能反應的想站起身,護住她。

卻一下被她用腿阻止了他的動作。

“你親我一下,我就不問了。”

黑夜是她的保護色,讓她將白日的束縛和枷鎖掙脫,蔣流箏率先挑起了火,在這茫然漆黑的山頂之上,山風過耳,百鳥未鳴,近在咫尺的神佛不語,白燭未熄,在這無人知曉的隱秘時刻,讓她說出了那句越|軌的話。

她知道,宋泊若是真親了她,那他們兩人之間的性質就變了。

也或許,只要蔣流箏擡擡手,收收心,還能回到正規。

但蔣流箏從來不會往回看,選擇做了,話說出口了,就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哪怕頭破血流,也要撐到天光破曉。

宋泊的眉頭在暗處擰緊,他企圖想透過黑夜的光看清她的眼睛,甚至想看看她的心,到底想些什麽。

宋泊沒動,蔣流箏也沒動,只是一只腿彎曲壓在宋泊的膝蓋之上,她靜靜的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宋泊沒有回應,沒有說話,甚至他連動都不動一下。

但半響,他握住蔣流箏的小腿,扶著她的胳膊,輕輕將她那那條壓制在他膝蓋上的腿放下,“回去吧,太晚了。”

嘩啦一聲,所有的一切偃旗息鼓。

以他的逃避為終點,蔣流箏頂了頂舌,理智也在一剎那間回歸,所以說啊,愛情只不過是瞬間。

但蔣流箏倒是不著急離開,難得的夜晚,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她自顧自坐回剛剛那塊磚頭上,冰涼的石頭侵入肢體,蔣流箏收緊了披在身上的襯衫,半打了個哈欠,對宋泊說著:“那你哄我睡覺吧,睡著了我也沒法問。”

蔣流箏不顧及宋泊的神情和僵硬的肢體語言,隨即枕著他大腿上,只感到宋泊整個人都硬挺,紋絲不動的如同雕塑。

宋泊一動不動,連手都不知道擱在哪兒,蔣流箏就這般突如其來地躺在自己大腿上,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只是聽見她說:“這都不行?”

語氣微怒,帶著煩悶。

半響,宋泊訕訕開口道:“我不會哄。”

“把手搭我腰上,輕輕拍著,然後唱個搖籃曲。”蔣流箏教他。

宋泊:“......”

“我不會唱歌。”宋泊板硬的回答著,手也沒搭在她腰上,反而扶著她胳膊,讓她起身,說著,“在這裏睡很容易著涼。”

蔣流箏頓時間情緒攢了滿眶,她就像個要糖吃卻吃不到的小孩,被宋泊一而再再而三拒絕後,感到氣急敗壞,“宋泊,你今晚就非得跟我對著幹?”

對著幹?

他哪兒敢啊!

“沒有”,此刻,宋泊也低了低頭,主動去拉過蔣流箏的手腕,“回車上,這裏冷。”

手腕處的溫熱讓她勾唇含笑,宋泊妥協了,蔣流箏眼底露出一絲洋洋得意的笑,她沒動,卻說道:“那行,你背我。”

沈默了半響,宋泊轉過身,直接屈膝,半弓著身子,等她攀上自己的背。

他的背很結實,讓蔣流箏想起宋泊第一次背她的時候,他們被人追,宋泊背著她,一口氣兒下了七層樓,還跑了一段路......

想到這兒,蔣流箏不禁雙臂纏上他的脖頸,和第一次不同,她這次緊貼著他,而宋泊,卻還是那般,克制有禮,連她的腿都不碰。

“宋泊”,蔣流箏貼在宋泊耳邊叫他的名字。

“嗯......”一聲悶哼。

“你是第二個背我的人。”

“第一個是誰?”宋泊幾乎本能的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尚未意識到。

“我哥。”蔣流箏趴在他肩膀上,臉貼著他的肌膚,嗅著他的氣息,仿佛一切安靜美好,可以任她沈淪。

宋泊輕‘哦’了一聲,卻小心翼翼地將人往上托了托。

“宋泊,要不然,你給我背首詩吧。”蔣流箏嗓音悶著,帶著些甕聲甕氣,“我就想聽你說話。”

下坡的路不好走,宋泊走的很慢,手電筒的光搖搖晃晃,照著前路也一閃一閃的,蔣流箏的呼吸噴灑在宋泊脖頸處,溫熱的,帶著冷月的玫瑰味兒。

“......轉眼就是夏天了,野薔薇快要綠葉滿枝,遮掩了它周身的荊棘,苦盡之後會有甘來......”1

蔣流箏聽著他說話,聽著他聲調有些涼涼的,那一股子有些壓抑的情緒又冒出頭了,流箏臉頰貼著他的肌膚,眼角的淚珠卻突然間濕潤了宋泊的肩頭。

“怎麽了?”宋泊有些恍惚,以為自己感知錯了。

“沒什麽,打哈欠打的。”

蔣流箏悶悶道。

但她還真是困了,趴在宋泊背上,很容易入睡。

以至於,第二天一早,蔣流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自己的床上的,而昨夜的一切宛如一場夢。

但她身上的闊大的白襯衫,告訴蔣流箏,一切都是真的。

唯一不同的是,床頭多了一件不屬於她的衣服。

一條白裙子。

蔣流箏有幾分驚怔的緩緩拿起,普通的白色長裙,不算柔軟的布料,連裁剪都有些粗糙,但卻讓她眼底聚了一層笑和柔光,想起自己在步行街的櫥窗外駐足看過的那件白裙子,在第二天一早,出現在自己的床頭。

就像聖誕老人的禮物那般出其不意,驚喜萬分。

蔣流箏從來沒穿過這樣的裙子,她的衣櫥從來是高定套裙和職業裝,還有宴會必備的各式禮服。

她的角色和身份為她蒙上了一層面紗。

就像之前的蔣流箏從來不會去步行街買廉價的首飾和衣服,她所受到的教養和禮儀以及經驗,都和當下她所經歷的一切大相徑庭。

但蔣流箏卻拿著那條白裙子,走向洗手間。

出來時,醫院的走廊上嘈嘈雜雜,說話聲比以往都要大,而且也比以往熱鬧的多,蔣流箏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她卻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見宋泊。

病房的門打開,她自然而然的走向人群集中的醫院前門的小花園,卻一眼看見被簇擁在中心的主人公,蔣流箏目光怔了一下,猛不跌地與宋泊的視線相交。

“答應她!答應她!答應她......”周圍此起彼伏的呼聲和撮合聲讓蔣流箏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白色的裙子穿在身上如此難受又別扭,宋子晴一下在人群中看到蔣流箏,她目光在流箏身上停怔了一會兒,緊接著,歡欣鼓舞的拉過她的胳膊,用英文向在場的人介紹著:“她是蔣流箏,是我新交的朋友,也正是她給了我勇氣,我才勇敢的向喜歡的人告白。”

眾人鼓掌歡呼,原本低調的告白成了眾所周知的事件,而這話宛如一個巨大的諷刺,讓蔣流箏不敢直視著宋泊的眼睛,她站在宋子晴身旁,低垂著眼眸,視線落在宋泊手裏拿的那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

而宋泊,一言不發的沈默,目光赤裸裸的落在那個穿白裙子的女人身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從起初的驚訝竊喜甜蜜到此刻的悶頭一棍。

讓宋泊覺得,他就像一個隱秘的笑話,不算可笑,但卻可悲。

氣氛達到高潮,平靜單調的私人醫院許久不曾這般熱鬧,大家都在等待著宋泊的回應,然而宋泊卻想走,他剛想轉身,宋子晴卻突然上前擁住了宋泊。

兩人耳邊私語。

眾人高呼。

蔣流箏的心臟在此刻如同劈裂的朽木,自裏到外,空心又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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