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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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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曲

人類對於美醜的認知,往往在建立起所謂的世界觀之前,就已經初見雛形,哪怕只是學齡前的幼童,也知道一張漂亮可愛的臉蛋能讓自己多少獲得些優待。

矢野紗榮同樣在很早前就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並且因為“好看”這種天賦獲得過數不勝數的偏袒,但就像人向來不會珍惜太輕易到手的東西,紗榮也從不把只看臉就輕易喜歡上她的人放在眼裏——如果那也算得上“喜歡”的話。

然而,她允許自己這樣看待別人,卻無法忍受真的有人對她的相貌無動於衷……嗯,這樣說似乎也不太貼切,紗榮確信黑尾有時也會看著她失神,只是那個時刻一旦過去,他該怎樣對她就還是怎樣對她,仿佛自己無往不利的優越相貌之於他而言,只是一場可以輕易痊愈的傷風感冒。

“紗榮,等很久了嗎?對了,你突然把我叫出來,是發生什麽事了?”

大木從體育館中跑出來,繞到側門處,矢野紗榮坐在冰冷的水泥臺階上,撐著臉看他。

“要接吻試試嗎?”她提議到。

“……啊?”

大木比她高出一個頭還有餘,這一點讓這個親吻變得在操作上有些難度,他還沒有完全回過神,紗榮就已經拽著隊服領口迫使他低下頭,同時自己踮起腳迎上去。

在過去的一個月內,她造訪排球部三回,如此反常的行事,只為摸清前桌君的行動軌跡。經過多番排查,她認定這個位置最有可能被限制在B館當撿球工具人的黑尾註意到。

那雙能在賽場上盯緊只剩下殘影的排球的眼睛,怎麽可能註意不到館外明晃晃的兩個人?事實上也是如此,在親上去的瞬間她就察覺到一束從館內投來的視線,算計得逞,她感到久違的興奮,舞臺,燈光,演員全部就位,她調整好重心,手撐在男友堅實的前胸,擺出投入的樣子。

在她貼近後,大木的身體硬得像塊木頭,紗榮本來以為自己會討厭這個吻,但因為參演另一方的無措,她心中的抵觸少了很多,甚至願意忍受他往自己後腰按上來的手。

她喜歡大木佑治嗎或許吧,比起那群滿腦子黃色廢料的同級生,作為前輩的他起碼知道貨架上哪一種清潔劑能夠有效處理被顏料染花的布料,而哪一種對付不銹鋼配件上的水漬最派得上用場。可除此之外呢,他明明擁有最恰當的身份,也確實喜歡她,卻還是不敢把心裏的想法付諸實踐,倘若他能在那個分別的路口走過來,強勢地拉住她的手,說“讓我送你回家吧,什麽黑尾?小澤?誰管他們!”,或許她還能高看他一眼。

紗榮輕蔑地貶低著男友的過往行為,聽到他的呼吸愈發粗重,她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反感又加劇了。在他試圖讓這個嘴唇貼著嘴唇的吻更進一步時,她甚至忍不住將手伸進制服口袋,開始用指腹反覆剮蹭削筆刀的刃口。

……不行,果然還是討厭,和異□□換口腔中的菌群不管怎麽想都惡心,要不幹脆捅他一刀吧,只要這樣做,無論如何這件事都可以畫上句號,對,只要她把刀尖對準他的後心——

就在紗榮岌岌可危的理智即將崩斷的時刻,一道懶散卻可靠的聲線穩住了她。

“大木學長,貓又教練叫集合了哦。”

男生拉長的尾音就像貓咪甩動的長尾,活潑潑的擊打在紗榮敏感的神經上。她心緒一松,抵著刀刃的手指卸了力,後知後覺的痛感這才追上來。

“該死……”大木低聲罵到,他轉頭對紗榮歉意地討饒了幾句,在她冷淡的臉色中訕訕地離開。

“貓又教練真的叫了集合?”

她站在原地沒動,血液在指尖匯聚,一滴一滴往下墜,看著滲人。但她好像沒有知覺似的,只是隔著上鎖的鐵柵欄門和黑尾視線交匯。

黑尾嘆了口氣,往門這邊走了幾步,從口袋裏掏出紙巾,從不大的縫隙中遞出來。

“這很重要?”他問。

紗榮沒去接他的紙。

“很重要,這關系著你到底是主動關心我,還是被動不得不管閑事。”

“你能把自己歸類成閑事,還挺有自知之明的。”他客觀地說。

紗榮非常不滿意這個回答,她兩手抱臂,冷冷地出言諷刺:“不是說集合嗎,你怎麽還在這站著?”

就是再沒脾氣的人也該讓她逼出點火星來了,黑尾假笑兩聲:“不勞你費心,我馬上就走,byebye”

男生轉身的動作十分幹脆,仿佛和他僅有一墻之隔的是什麽洪水猛獸。紗榮盯著他遠去的背影,一種強烈的恥辱感從身體裏直沖上腦,她又一次把手伸進口袋,這次她想投擲兇器的惡念比上次來得更猛烈。

他憑什麽在插手完她的戲劇後中途退場?他把她到底當成什麽?紗榮不敢深想,只覺得答案肯定只會讓她更加惱火。

在異性前初嘗敗績,對平時都恨不得用下巴看人的紗榮打擊甚大。她在門口無能狂怒地站著發呆,不知過去多久,淩亂的腳步聲卷土重來,她擡起眼皮,只見去而覆返的黑尾握著消毒水的藥瓶沖她晃晃。

他用藥品輕敲柵欄:“手伸過來。”

她怔楞了一會兒,疑惑地問:“你回來幹嘛?”

黑尾看她還是沒動,索性自己上手,隔著門撈過她的手腕,按下噴頭,讓藥液沖開半凝的血液,將手指清洗幹凈後又從口袋裏摸出愈合劑,貼著創口細細塗了一層。

“因為矢野同學一副要是沒人管就會在體育館側門血崩而死的樣子,哎呀痛痛痛痛……”

紗榮用指甲狠狠掐了他手背一下,聽到他一疊聲的痛呼才滿意地收回手。

“我會沒人管?多得是人來關心我。”

黑尾敷衍的點頭,用繃帶貼完成包紮的最後一步。大功告成後,他用目光審視自己的傑作,意外發現她制服外套的口袋到下擺一線還留有深色暈開的血跡。

秉承著一種反正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不如負責到底的心態,他好意提醒到:“衣服上的血你回家先用洗滌劑幹搓一會兒再用冷水沖,知道嗎?”

紗榮用完好的那只手輕撫包紮好的傷處,她的聲音無比冷靜,像是單純在好奇一般高中生不會涉獵的生活小常識。

“那沾到顏料的衣服呢?”

“噴XX牌的去汙劑就行,你別看這個產品的使用說明是適於清潔竈臺,其實對付顏料好用得不得了。”

……會是巧合嗎,他說的品牌和大木曾經告訴她的一模一樣,紗榮盯著他開合的嘴唇,意識逐步抽離身體,這感覺就像是被一把錘子狠狠砸了一下腦仁。黑尾看她臉色不對勁,慌忙探出手扶住她的肩膀:“等等,矢野……?餵!你不會昏過去了吧,矢野!”

“問題不嚴重,只是低血糖,你上一次進食大概是什麽時候?”醫生給她端來一杯化開的鹽糖水,紗榮接過來試探性地舔了一口,覺得味道很惡心,她靈機一動,趁人不註意悄悄把杯子推到床下邊。

醫生沒註意到她的小動作,坐在靠門處的黑尾卻是把一切都盡收眼底,他沖她挑了挑眉,沒說什麽,只是撐著膝蓋站起來:“既然你沒什麽事,我就先告退了。”

誰管他留不留下來,紗榮扭過頭,賭著氣提高聲量回應醫生的問題:“應該是在25小時之前吧。”

醫務室的表盤正好指向17點的位置,按她報的時間大致推算,她上一頓吃的還是昨天的晚餐。饒是見多識廣的醫生也被這個答案驚了一下,咋舌道:“你這樣的身體還玩節食?快別做這種事了,說起來……我記得這裏有巧克力來著,你要不要吃點?”

她搖頭:“我對可可脂過敏。”

“好吧,那堅果糖吃嗎?”

“對花生也過敏。”

“……煮雞蛋總行了吧!”

“很抱歉,雞蛋也過敏。”

在她不斷更新過敏源的過程中,黑尾鐵朗仿佛漠不關心般輕輕帶上門走了出去,這是她今天第二次面對他的背影。紗榮本就很壞的心情變得更差,她把被子拉過頭頂,悶悶的聲音從織料下方傳出來。

“我等下會自己去便利店買吃的,您讓我在這裏躺會兒就行。”

“好吧……”

本來只是隨便編個借口支開老師,誰知道蓋好被子後竟然真的湧上了困意。等到再醒來時,墻上的表盤已經走到了18點的位置,她掀開被子坐起來,只聽到“咣當”一聲響,像是什麽罐狀物落地了。

紗榮懵了一會兒,神智歸位後低下頭去,伸長手,從床底撈出一罐溫熱的紅豆湯飲料。

“……搞什麽,別跟我說這也是閑事的一部分啊。”

她盤腿坐在床上,面前擺著這個磕癟了一塊的罐頭。她凝視它許久,久到像是做完了一場重大的心理建設,終於,她深吸一口氣扯開拉環,試毒似的抿了一口工業調味的量產甜湯,沒禮貌地做出評判。

“好垃圾的口感。”

已經快到醫務室關門時間,她沒有留下來給校工添麻煩的打算,果斷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先前醫生留下的那杯鹽糖水,被她隨手倒進了窗臺植物的盆裏毀屍滅跡,至於只喝了一口的豆湯罐頭,她攥著它,在水池倒空內容物後,鬼使神差的把空罐頭放在了體育館門口的垃圾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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