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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尼蛋糕半價(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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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尼蛋糕半價(六)

25.

雖然瀨見是被我拖過來的,但我能感覺得到,他對臺上的演奏的興趣要比我濃郁許多,至少他是真的被音樂吸引了,陶醉在其中。

不像我,我只覺得周圍非常吵鬧,以及非常想吃那些攤位上賣的小吃。

但是這樣也好,轉移註意力正是調節心情的好辦法,說不定在今晚回去之後,瀨見的心情就會好上許多,我的目的也就此達成。

只是就像我和瀨見重逢後提到的那樣,在那一晚,我痛失了我的鞋子!

表演結束後,退場時的秩序稍顯混亂,在我們倆一起隨波逐流的時候,不知道是誰,非常用力地一腳踩掉了我的鞋。

我登時就睜大了眼睛:“瀨見!我我我我鞋沒了!!”

因為大家都在往前走,所以我們也沒辦法逆著人流回去撿鞋,而那只鞋也不知道被人們踢到了哪裏去,我們只能繼續前進。

一只腳有鞋,一只腳沒鞋,我扶著瀨見蹦跶著走路,感覺十分別扭。雖然穿了襪子,但夏天的地面很燙,走路也十分硌腳……

瀨見說這樣不行,他說我這也太可憐了。

我說那能怎麽辦呢,事實證明我只是可憐的仙度瑞拉,而非真正的公主,所以我要丟鞋。啊,我的王子,你什麽時候騎著白馬來接我呢?

“……接灰姑娘回去的也不是白馬,是南瓜車吧。”瀨見說道。

哎呀,我真是煩死瀨見了。非要破壞我在童話世界裏徜徉的自娛自樂,沒聽出來我是為了緩解郁悶在自嘲嘛,難不成我必須嘀嘀咕咕說我真倒黴啊。

正當我準備抗議的時候,瀨見卻拉著我擠到了人群的邊緣,他蹲下來,對我說道:“我背你回去。”

我微微一怔。

“瀨見,你是南瓜車嗎?”我問他。

“嗯對對對。”瀨見說道,“白馬也可以。”

那可不行,白馬不就變成我騎著他了嗎?好奇怪,還是南瓜車吧。

瀨見讓我別跟我客氣,說他知道我是因為想開解他才拉著他過來的,他應該對這只丟了的鞋負責——其實他還沒說完,我就已經趴到了他的背上。

“你就只對鞋負責?”我抱著他的脖頸抗議。

不是應該是對我負責嗎?受害者是我誒,不是鞋!

“嘿,公主,我發現前面有家蛋糕店還沒打烊。”瀨見說道。

我立刻不再抗議:“好的達令,蛋糕店走起。”

26.

坐在蛋糕店門口的長椅上,我吃著布朗尼蛋糕,聽著瀨見對我鄭重地表達了感謝。

瀨見告訴我,他最近郁郁寡歡的原因是,鷲匠教練很欣賞白布那種全心全意為牛島服務的打法,他對瀨見這種有著自己意志的托球有點意見。在暑假的最後一場練習賽上,鷲匠教練安排了白布作為二傳配合其他正選上場。

“可能是危機感吧,也可能是別的……總之稍微有點迷茫。”瀨見靠在座椅上,對我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比賽近在眼前,不適合調整位置,說不定白布會成為一年級就進入正選的隊員……我是說,也許鷲匠教練會覺得白布比我更適合在春高上做正選。”

他說,或許他也應該像白布那樣托球,這樣才能讓他留在這個位置上。

“但你不是白布。”我說,“你不甘心做像他那樣最收斂鋒芒的人。”

“聽起來我有點‘既要、又要’。”瀨見開玩笑道,“像個天真的笨蛋。”

少年自嘲的表情和他之前志在必得的自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想,我應該說點什麽開導他。但我畢竟不是他,而且瀨見很聰明,那些道理他肯定都懂。只是,人就算明白這些,也難免會出現消極的心情,就像大海的潮漲潮落一般,沒有人能夠時刻保持積極與樂觀。

疲憊是很正常的。

“你說,我是錯的嗎?”他問我。

我不覺得他有錯,只是相較於白布,或許白布更符合鷲匠教練的規劃。但我不想這麽說,在理想主義面前說理智,也太無情了。

於是我對瀨見說道:“英太,我給你唱首歌吧?”

瀨見說好啊,他還沒聽過我唱歌呢。

我對他哼歌,哼《Constant as the Stars Above》。我唱不變的星星,唱盛放的紫羅蘭,還有溫柔的月光,閃耀的愛。

瀨見安靜地聽著,分明是夜晚,分明是沮喪的心情,但他的眼睛卻一點一點被點亮。直到我唱完他才告訴我,他聽過這首歌,這是芭比系列中的某部電影裏的曲子。

我非常驚訝,因為我沒想到他作為一個男生居然會知道這個。

瀨見解釋說是陪他妹妹看過,我對此表示理解,並且誇獎他是個不錯的哥哥。

我們開始聊電影。我說我看的第一部芭比相關的電影是胡桃夾子,然後是長發公主,這首歌就是長發公主裏的,女主角的名字是Rapunzel,她有兩個好朋友,一個是小恐龍,一個是小兔子……瀨見問我,你是在講睡前故事嗎?

蛋糕店的店主在我們身後鎖上了門,我看著夜空中的月亮,覺得它垂落的光和瀨見此刻說話的聲音一樣溫柔,讓人聽了感覺心裏很柔軟。

“就當做我在哄你吧。”我說,“我希望布朗尼無論變成了什麽新品,都能夠堅持它的初衷,做我心底最美味的甜點。”

聽到我這樣奇特的安慰,瀨見怔了幾秒,旋即笑了起來:“我知道了,我會打好自己所在的位置……我會的。”

食用過高熱量炸/彈,瀨見背我回去,我靠在他背上,在月亮的註視下,繼續哼歌。

Always know that you are loved(永遠知道你是被愛的)

And my love shining in you(我的愛在你身上閃耀)

Will help you make your dreamse true(會幫助你實現夢想)

……瀨見啊瀨見,閃閃發光吧。

27.

二年級的確是我和瀨見關系最好的時候。好到我偶爾會產生錯覺,誤以為我們真的是在交往中的情侶,只要沒人戳破,只要畢業永不來臨,就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雖然真正的情侶應該比我們更黏糊,我和瀨見之間更多的還是那種暧昧期的拉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就這樣,我們升入了三年級,白布擔任了正選二傳,而瀨見則是成了隊伍的關鍵發球員。

那年夏天,我去看來白鳥澤的比賽,看到瀨見在全國大賽的球場上頂著壓力在萬眾矚目下發球,連著得了兩分。

我和白鳥澤的應援隊伍一起歡呼,只是他們歡呼的是團體,而我是為他。

由於這邊距離宮城有一段距離,媽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陪我出門,不過我很快就發現她只是過來談私事的,比賽只能由我我自己去看。當然,我也樂得清靜。

她只有一次在比賽結束後過來接我,碰巧看到我跟排球部的男生們揮手道別,然後問我:“這裏面有你男朋友嗎?”

“你猜。”我說。

“聽起來沒有。”媽媽說道,“不過我總感覺有個孩子有點眼熟。”

鑒於我過於忙碌的母親實在沒怎麽參與過我的生活,我表示她的話不可信,以此模糊掉了她可能在學校裏偶遇過我和瀨見的記憶。

“好吧,我也不會管你這些,你只需要好好考慮報考大學的事情就行。”她說,“別聽你爸的,能去關東就別留在東北。”

“……哦。”

在看八強賽的時候,我被人叫住了,令我驚訝的是,對方竟然是美麗的姬野同學。她溫和地同我聊了聊天氣,然後問我是否在和瀨見交往。

當時我正在苦惱。媽媽和爸爸對我未來的規劃是不一樣的,就算他們已經離婚了,也不妨礙他們隔空吵架,為我開出不同的選項。若不是因為我最近的心情實在不好,我也不會在這麽熱的天氣跑出來看比賽,想借此放松心情。

瀨見有察覺到了這一點,他試圖開導我,被我敷衍過去了。我才不需要他幫忙呢,我自己就能調節,他好好打比賽就行。

因此在聽到姬野的問題時,我的心臟狂跳起來。

我故作冷靜地問道:“姬野同學為什麽這麽問呢?”

姬野告訴我說,她對瀨見很早以前就頗有好感,其實他們倆是小學同學很早之前。我恍然大悟,原來她是真的青梅竹馬,就像她的名字那樣,她是真正的公主。

真狡猾啊,如此幹脆利落地就說出了這種話……我這麽想著,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我是看起來情緒非常穩定的姬野,瀨見也不用去費心安慰我吧?

很多高中時代的情侶都會在畢業季分手,因為異地,因為人生不同的規劃。可我對未來的規劃是什麽呢,這是我猶豫的原因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和瀨見不一樣,他雖然一直在打排球,卻沒有打算走職業道路,他已經對自己的人生有所規劃。

姬野看起來也是這樣的人。

與他們相比,我是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棉花糖,不知道糖果城堡在何方。

“這個請放心。”我聽到自己這樣說,“我和瀨見已經分手了。”

——這也正是瀨見在聽到理穗的話之後,發消息控訴我說“聽說,你又告訴別人我們分手了”的原因。

我之前的確說過。

28.

結果可想而知,我和瀨見吵了一架。

青春期本就是最別扭的年紀,等到長大後回想起來,其實也就“那麽點事”,好像不至於吵架。即使我現在也沒有多麽年長,但每次想起和瀨見的爭吵,我都會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因為太丟臉了,這是我不成熟的體現。

瀨見覺得我這人過於自我,不和他商量一聲就擅自做出決定,根本不尊重他。而且他不相信姬野對他有好感,或者說,他覺得這不算是個理由。

而我則是告訴他,我們倆的開始本來就是非常荒誕的玩笑,喜劇結束,人也自然應該散場,面對現實。

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選擇Plan A。

“你為什麽覺得,我只會和別人一樣把你當做備選?”少年生氣地說道。

我該如何說,我能說因為我一直在被這樣對待嗎?無論是身邊同學的追求,還是爸爸媽媽。他們在離婚的時候都不想要我,現在卻又都來幹涉我……

至親尚且如此,我如何去相信其他?

“因為我自卑!”我氣急了,張牙舞爪,“你不懂,我根本不像我表現出來的那麽好!”

姬野是表裏如一的女孩,而我根本不像我表現出來的那樣健全,我一點都不自信。我不是安靜文藝的美少女,也不是童話故事中富有人格魅力的公主,我甚至不是擁有美好品質的仙度瑞拉,我只是個自私自利的小女巫。

“……哈。”瀨見被我氣笑了,“確實,我們之間是摻雜著一些謊言,不只是你……但我聽出來了,你是這句是真心話。”

“別的也是。”我說氣話,“我們掰掉,立刻掰掉!”

他看起來反而沒那麽生氣了,只是遞給我紙巾:“先擦一下眼淚再兇我。”

“……”

29.

是的,別看我和瀨見現在相處的還不錯,跟沒事人似的,事實上我們冷戰了一段時間。我只要想起來自己說的話,就恨不得給自己灌一瓶失憶藥水,奈何生活裏實在沒有這種游戲道具,我只能在每天看到瀨見時反覆尷尬。

得知白鳥澤沒能打進春高一事,我特意跑到體育館門口等瀨見,給他遞紙巾。

“哭吧哭吧,我不會取笑你的。”我大度地說道,“雖然我們掰了。”

“已經哭過了。”瀨見說道,眼睛看起來確實有些紅。

我無理取鬧:“那就再哭一次。”

瀨見說,如果我打算就這樣和他冷戰到畢業,那他確實應該哭一下。

雖然我挺想看看他哭起來是什麽樣,但我到底沒有那麽過分,我們踩上各自遞過去的臺階,關系就此緩和。而在瀨見開始練貝斯的時候,我在做什麽呢?我在研究擇校問題。

次年,也就是今年,我沒有選父母推薦的任何一所學校,獨自跑到了距離宮城很遠的福岡上學。在攝影師“哢嚓”一下拍下畢業照的時候,我想,關於青春的故事是真的結束了,沒有人會閑著沒事跨過東北、關東、關西和四國,跑到那麽遠的九州地區上學。

然而瀨見也在這裏。

他一定是個笨蛋。

30.

有時候我會覺得,父母對我也不能算是不好,至少他們在經濟上沒有虧待我,不然我也不能從小就念開銷很高的私立學校,包括現在讀的九國大。

他們只是喜歡工作大過於喜歡我而已,我不是他們的最優選。

我還記得,大概在七歲還是八歲的時候,我生了一場大病,休學在家,爸爸媽媽請了保姆來照顧我。可能是因為每天回來都要看到病懨懨的我,很影響心情吧,又或者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原因,反正他們的矛盾逐漸暴露出來,進入了離婚階段。

大人們總以為小孩子什麽也不懂,尤其是像我這種不愛說話的、非常無趣的小孩,悶悶的,只會趴在陽臺上看外面……她能懂什麽呢?聽大人和法院的安排就好。

其實我什麽都懂。

我知道,我和童話故事裏被關起來的萵苣公主沒有什麽區別。我們都沒有自由,我們想做風箏,但卻無法掌握自己的線。

萵苣公主遇到了王子,而我對著鏡子練習說話,決定用謊言來保護自己。

魔鏡魔鏡告訴我,什麽時候我能像風箏一樣飛起來呢?長大就可以了嗎?

我打開窗戶,解開鄰居掛到我家陽臺柵欄上的風箏,看到它懨懨地墜落,卻又在放風箏的人的奔跑下乘風飛起。

……好想快點長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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