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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果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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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果醬(一)

1.

我時常會想,如果我找到了我存在的意義,我的靈魂會像神社裏長明的燭火一樣,永遠不滅。我或許會是街邊隨處可見的小花,也或許會是稍縱即逝的彩虹,可能會是今晚棲息在打折的夾心面包裏的藍莓果醬,唔,也可能是草莓果醬……

總之,即使我在流浪,但我清晰地知道,我活著。

也許還被愛著。

2.

我曾經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壞習慣。

……也不能說是完全沒人知道,可能白布有所察覺?

這個習慣應該是從我讀初中之前出現的。一般它會發生在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偶爾會不講道理的突然出現,像是走在路邊突然被踢了一腳一樣,我的情緒會對我發動攻擊,從而產生一個相當危險的想法。

你好,親愛的神,請問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麽?

聽起來好像我時常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在生活,極有可能會毫無來由地做出危及生命的事情。但是事實上,我每天都至少能夠找到一件對我來說還不錯的事情,然後告訴自己,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因為某一件事,我活了下去。

如此循環往覆,我與世界達成了一種自得其樂的約定——鑒於至今為止我都活得好好的,這讓我不禁產生思考,按照這個思路,我怕是能夠得到永生。

成年之後,我的情況趨於穩定,這樣的壞習慣很少再出現了。只是在某個冬日,我自洽的邏輯和平穩的生活被打破了,因為我從高中畢業後就沒有經歷過這麽糟糕的一天,糟糕到我連一件開心的事情都找不出來。

不知道是誰在樓底下潑了水,夜裏結成了冰,我在出門上班的時候不慎滑了一跤,弄臟了我新買的淺色衣服;因為要回去換衣服,我錯過了本來應該搭乘的車;因為錯過了車次,導致我很不幸的遲到了。

令我意外的是,上司沒有批評我,他非常和顏悅色地跟我說了一個好消息。

“你以後不會再遲到了。”

……哦,原來是由於公司不景氣,我被裁了。

大事不妙,我非常悲傷。

以前我一直想著,要是哪天我在家出了什麽意外,公司肯定會無法容忍我的突然曠工,根據住址聯系到我公寓的管理員,而管理員在發現不對之後選擇報警,警方趕到之後,這才發現真相,為我收殮。

可是如今我被裁了,這下我連在這個基礎保障都沒了啊!

但我還是比較擅長調整心態的。因為我轉念一想,只要活過今天,然後找到新工作,這個保障不就回來了嗎?於是我鎮定地打包東西回家,然而直到站在家門口的時候,我這才突然發現,早晨回去換衣服的時候,我忘了把口袋裏的鑰匙取出來……

所以我現在進不去我的家。

懷著悲憤的心情,我給管理員打電話,說等會去找他拿備用鑰匙。只是我剛出門沒多久,就趕上了一場猝不及防的驟雨,雖然我躲得比較及時,但還是被淋濕了衣服和頭發。

好冷。

也好餓。

蹲在屋檐下的我開始認真地思考,天氣預報好像沒說今天有雨,所以這果然就是在針對我。好哇,看來連神明都認為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就是倒黴……看來只有那種方法,才能一勞永逸地終結我的困擾了。

正當我對這個塵封已久的方案進行優化,考慮著用什麽方法可以在速度上趕超99%的人類並且不會打擾到別人的時候,我的身旁響起了一個聲音。

“……需要我幫你撥打動物救助站的電話嗎?”

熟悉的聲音讓我驚訝地擡起頭來,對上了眼神裏有幾分嫌棄的人。他正在彎腰看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認出我的。

我眨了眨眼睛,然後目光落在了他手裏拎著的,正在往外冒熱氣的打包盒上。

“賢二郎——”我對他張開手臂:“救救我。”

白布避開了我站起來撲他的擁抱,然後在觸碰到我冰涼的手時皺了皺眉。

“你是誰家的流浪小狗啊。”他吐槽道。

3.

見我濕漉漉的,白布皺著眉問我:“你的手帕呢?”

“在新買的外套裏。”我解釋道。

白布持續皺眉,他嘆了口氣,一臉不情願地把他的手帕遞給了我。我一邊胡亂地擦著頭發,一邊問他:“你怎麽不問我外套在哪裏啊?”

“哦,可能和你的腦子一樣在家裏吧。”白布非常善解人意地說道。

“……”

我合理懷疑,白布賢二郎正在對我進行人身攻擊。

但不得不說,白布這個人很聰明,他總是能夠對當前的情況做出最明確的判斷。聽我嘰裏呱啦地闡述了今天經歷的事情之後,白布把他手裏的打包盒遞給了我,讓我在這裏等他,他去找管理員拿鑰匙。

隔著袋子,我已經感受到了打包盒上傳來的溫暖,頓時喜笑顏開:“真是的,賢二郎來就來嘛,怎麽還這麽客氣呢?”

白布伸手去拿袋子:“那我把它扔掉。”

“不行,不可以浪費糧食!”我抱緊了袋子,嚴肅地說道。

白布彎了彎嘴角,笑容在我看來有點嘲諷。不過看在打包盒的面子上,我可以無視。只是我心中仍有疑惑,這人今天怎麽有空來找我呢,而且還來得這麽及時……

不是說他今年要在醫院實習,很忙很忙的嗎?

“確實很忙。”白布說道:“但再忙也得來看望一下,某只離巢之後獨自生存的、可憐的小雀……”

“是否還活著。”

我:?

就沖著他這句話,我也得再活個十年八年……不,十八年。

還有,在白布眼裏,我究竟是流浪小狗還是小雀啊?這家夥到底學的到底是臨床還是獸醫哦,怎麽張口閉口都是小動物。

4.

在白布去幫我拿鑰匙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把他的手帕用得皺皺巴巴的了。

唉,可憐的手帕,估計它的主人肯定會很嫌棄,不會再要它了,以後就跟著我流浪吧!

我一邊想著,一邊打開了打包盒。鑒於我現在很餓,所以就算白布那家夥給我帶的是一份健康的不能再健康的沙拉,我也能吃下去,畢竟吃草總好過挨餓。

然後我震驚地眨了眨眼睛,再三確定我是否看錯了……這是白布給我的嗎,他會不會是拿錯別人的東西了?

這、這裏面怎麽會是他吐槽過“很不健康”的、禁止我食用的油炸食品呢?

其實偶爾吃一次沒什麽關系,只要不多吃就行。嗚嗚,熱騰騰的章魚燒……如此大恩大德,我決定以後在背地裏少罵他兩句。

5.

按理說,就算是備用鑰匙也只能本人去拿,但我和白布的情況是個例外。因為管理員認識白布,而且印象深刻,所以他可以幫我。

之前我在簽訂租房合同的時候,白布也在場。當然,依照我們倆的關系,我不可能喊他來陪我,我只是跟他炫耀了一下,說我畢業變成有工資的經濟獨立的大人了,所以我即將搬出和室友合租的房子,去租屬於我自己的小公寓,有自己的家啦!!

只是稍微炫耀了一下哦。

白布:……

由於醫學專業是六年制,此人要比我晚兩年畢業。

“你這是炫耀了一大堆吧。”他說。

嗯,怎麽不是呢?

他要是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白布說,他不是被我激怒了才跟過來,他只是不想我被騙。

因為在他眼裏,我這個人實在不太聰明,如果管理員發現了我的“本質”,說不定會給我搞個有問題的合同,然後快進到我被坑到債臺高築,最後因為沒錢在街邊流浪,餓暈後被送到失物招領處。

……那還真是謝謝他了,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說得好像到時候你會來領我一樣。”我不服氣地說道。

白布用看傻瓜一樣的眼神看我:“你竟然真的想過那種窮困潦倒的畫面。”

我:?

“不,我只是向往自由,想象過如何四海為家。”我強調道。

不過既然白布他來了,那我正好可以趁機與他探討一個話題,於是我笑瞇瞇地看著他:“賢二郎,賢二郎,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白布警覺地看了我一眼:“什麽事?”

看來他也知道,每當我用最甜美的語氣喊出他的名字時,一般都不懷好意。

但這次他是真的誤會我了,我並沒有要對他進行惡作劇的想法,我只是跟他假設道:“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這美麗的世界……”

白布:?

6.

在我的假設裏,我想,也許那是個落雨的深夜,夜晚寂靜無聲,只有嘩啦啦的雨。

只要我沒有失業,最先發現我出問題肯定是公司,畢竟我沒有請假就直接曠工了。隨後,他們會按照我之前想過的思路,根據員工資料裏的地址聯系到我所住的公寓,請管理員去打開我的房門。管理員意識到不對後會選擇報警,警察接到電話趕到之後會核實我的身份,聯系我的父母,但他們都在宮城縣,不一定能夠立刻趕過來。

那麽誰能趕過來呢?

……不知道,也不重要,反正警方不可能放著一個身份明確的人不管,我自有歸處。

再後來,別人提起我的時候,只會說這就是“當代獨居年輕人”的不幸縮影,建議大家和父母住在一起,或者快點結婚生子、組建家庭,最後上升到“年輕人最不想聽的話題No.1”的高度。

雖說我講這段話並非惡作劇,但我的確是故意的。

因為白布一向最討厭我胡思亂想,討厭我傷春悲秋,聽完這段話,他可不得諷刺我幾句?但我可不會怕他,畢竟回擊他的話我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他開口發表高見,然後我蠻不講理地輸出一通,把他噎住。

沒想到白布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一臉見怪不怪地說道:“知道了。”

……就這反應?

不對,他到底“知道了”什麽啊!

聽到我的提問,白布又用看笨蛋一樣的眼神看我:“你的意思不就是說,希望我有空就來確認一下你的生存狀況麽。”

……誒,誒?!

還能這樣理解啊。

可我明明只是單純的想氣他而已!

“賢二郎。”我故作感動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你真的好關心我啊。”

“……”

見白布不說話,我迅速得寸進尺:“那你以後來看我的時候,記得帶點我喜歡吃的美食哦!不要沙拉,我不吃草。”

白布的身形頓了一下,但沒有理我,他快步地走掉了。

好無情,好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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