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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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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錦翁主府早就備好的產房裏,蘇碧曦被芷晴扶著,艱難地在廊廡上走著。

每走一步,她都要大大地喘一口氣,手掌輕撫肚子裏不斷翻滾的孩子,忍下每一步如同踩在刀山上的痛,跟每被第一腳,都恨不得剖開自己肚腹的沖動。

腰、臀部、腳後跟,腹部……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在痛。

排山倒海的痛楚不斷從身體裏的每一個角落襲來,一波接著一波,延綿不絕。

“娘娘,殿下下墜的位置還不對,娘娘還得再走幾步。”伺候的趙醫女攙著蘇碧曦,伸手確認了蘇碧曦腹中胎兒的狀況,再次出聲道。

趙醫女跟幾位醫女早早就來到了翁主府,專門伺候蘇碧曦生產。

蘇碧曦跟她們相處過一段時日,性情溫和,處事公允,待人有禮,並且吩咐過有話直說,不用顧忌太多。幾位醫女並不懼怕說實話,會得罪皇後殿下。

皇後殿下骨架小,加上先天胞宮過小,又受過寒癥,不僅不易有孕,有孕之後坐胎不易,生產也必定艱難。

這樣的婦人,若是放在貧苦人家,恐怕連有孕都不能,談何生產艱難。即便是不幸中的萬幸,婦人能夠有孕,熬到生產,必然是十死無生。

她們伺候皇後臨盆,幾乎等於是把性命系在了不可捉摸的運氣之上。只有撞了大運,她們方能保下命來。

蘇碧曦很清楚自己的身體。

她在遇見劉徹以後,就極力調養,費盡了心思,卻收效甚微。

冥冥之中,她跟劉徹的子嗣,她自己的身體,規則容不得她用超出此間的手段來做些什麽。

蘇碧曦甚至已經做好了此生沒有子嗣的準備。

“我生產之時,渾身劇痛,思緒不清。你們自可大聲提醒,不必顧慮。”蘇碧曦的臉上全是冷汗,芷晴不斷給她擦拭汗水,一邊還要護住她不要跌倒。

“女郎,醫女們自是知曉女郎的苦心。女郎少說些話,多省些氣力吧。”

蘇碧曦語聲顫抖,抓著芷晴的手用足了力氣,看向一旁不停忙碌的使女們,“阿豆,你在做什麽?”

阿豆正在又一次查看蘇碧曦生產要用的棉布絹帕,剪子,水盆等物,聽見蘇碧曦的話,將手上的糖水雞蛋嘗了一口,待過了一會兒,才將白瓷碗端過去,親手餵蘇碧曦,“女郎,多少用一點,好有些氣力。”

“那麽多人查看過的吃食,你還自己嘗一遍,莫不是自己也饞了?”芷晴看著蘇碧曦用了些吃食,想說話分散蘇碧曦的心思,便打趣實心眼的阿豆。

痛楚難當的人,心思放在其他地方,身上也會舒緩一些。

“我咋會吃女郎的吃食?”阿豆連忙搖頭,手上還不忘繼續餵蘇碧曦,“女郎用的吃食,我不自己嘗上一口,心裏就是不踏實。”

如果有人在吃食裏面動了手腳,或者下了毒,也是毒了她,女郎是無事的。

蘇碧曦聞言,心中嘆息,面上扯出一個笑容,“也不知外院如何了……”

若是文錦翁主府今日被人攻陷,判臣定然會竭盡全力絞殺即將臨盆的蘇碧曦。翁主府所有護衛下人,只怕屆時將被斬殺幹凈,一個不留。

這樣黑的夜晚,秋風瑟瑟,涼到人的骨頭裏去。

黎明的到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辰光。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等來黎明。

在翁主府前院主院的竇成屹拿著翁主府的輿圖,鎮定自若地發出一道道命令下去,“若是敵人不曾攻擊,絕不可主動出擊。

“將所有的機關陷阱盡數打開,所有人退回內院。

“備下的毒藥盡數灑在外院,灑上水。

“將府中所有小的尖銳之物,諸如釘子楔子全部扔到機關陷阱之中。

“翁主府所有能戰的侍衛家丁,沿著內院高墻,按照方才我吩咐的,各位隊長依次布防,可明白呢?”

翁主府侍衛統領辛齊帶頭領命,旗下十數位隊長也應諾,只文錦翁主府長史桑弘羊面色陰沈,“如今殿下正在生產,長安城重兵盡數派往函谷關武關,無人可援。世子不僅不以攻為守,打退強敵,反倒要退守內院,將外院拱手讓人。”

桑弘羊見辛齊跟減宣等人已經領命而去,更是怒從中來,“若是翁主府失守,吾等不得逃生,莫非世子就能安然無恙?”

他才是翁主府長史,按理此時一切事物皆要聽從他的派遣才是。退一萬步說,辛齊才是翁主府統領。

即便他不擅長武事,也應該是辛齊做主,哪裏輪得到竇成屹一個外人,還是居心叵測的外人在這裏指手畫腳。

魏其侯世子竇成屹可是竇氏族人,是太皇太後親侄子之嫡長子。盡管殿下被館陶大長公主認為義女,可竇氏跟殿下哪裏能有多少情分。

常言道婦人生產時神志不清,殿下莫不是糊塗呢?

“桑大人此言差矣” 竇成屹並未被桑弘羊的話激怒,不慌不忙地走向內院的第一道高墻,“翁主府建造,仆粗粗看來,本就是玄機奧妙,外院中更是機關遍布。即便仆在外領兵攻打,只怕也要用人命來填,耗費時日,才能鮮血淋漓地來到內院。而內院高墻聳立,甚至還有碉堡,大門都用精鋼鑄成了三道。”

皇後殿下打造這座翁主府,不可謂不是銅墻鐵壁。這恐怕本就是她手中的一張底牌,用來做退路之用。

莫怪天子離開長安,作為長安城最重要,懷有天子嫡長子的皇後,不待在漢宮之中,反倒來到了文錦翁主府待產。

“外院占地寬廣,若是讓侍衛布防,未嘗不能反守為攻,再加上火箭熱油……”桑弘羊仍然不死心,繼續勸著竇成屹。

辛齊跟減宣對於殿下的話從來不會有一刻遲疑,現下對竇成屹也是言聽計從。

“桑大人長於財貨,恐怕還未曾瞧過外面的形勢吧?” 竇成屹一邊跟幾個駐守第一道內門的隊長確認布防,親眼看了崗哨之後,才抽了空閑答話,“如今敵人只是圍困了翁主府,圍而不攻。桑大人以為,他們為的是什麽?”

桑弘羊順著他的話問,“為何?”

“因為如今率人攻打翁主府的,乃是曲城侯蠱迎” 竇成屹斬釘截鐵地開口,目光灼灼地看著桑弘羊,“且不說皇後乃是謀略過人之奇女子,就只有文錦居士的名聲,只要是一個帶過兵上過戰場的將領,就不可能敢在第一時間強攻翁主府。”

一個能夠算過去未來,通天曉地的文錦居士,誰能夠不忌憚?指不定你剛讓一百人攻打正門,人家立刻就能從正門射出無數火箭滾石來,將你打個片甲不留。

誰能打贏一個神仙?

“曲城侯蠱迎是叛臣之中,唯一一個真正上過戰場,且饒有勝績之人。如果我是判臣,就一定會推選曲城侯蠱迎來攻打最為緊要的翁主府。”

竇成屹抽出架子裏擺著的長槍,氣勢如虹地揮了出去,“蠱迎是出了名的愛兵如子,又謹小慎微。他絕對不敢拿人命來填,活生生堆出一條血路來。他不敢,自然有人逼著他來做。等到他真得這麽做了,卻一敗塗地,就會有人跳出來,將他逼下去。”

翁主府人手有限,犯不著在外院就跟敵人將人都拼光了。

以外院的機關陷阱,至少要填上超過百人的性命,才能開出一條路來。

但是翁主府之外的地形,能夠鋪開五百人,就已經十分不易了。

任何一場戰爭,己方還未曾見到一個敵人,就損失了超過兩成的士兵,只怕就要軍心渙散,甚至就會有逃兵。

逃兵這種東西,有一就會有二。

並且這種計算,是在訓練嚴謹,真正上過戰場的軍隊中得來的。今日能夠來攻打翁主府的,最多不過是各府拼湊起來的府兵護衛。

別說令行禁止,恐怕能否聽從曲城侯蠱迎的話,都是未知之數。

在戰場上,不能聽從主帥的士兵,會讓主帥再英明的指令,都成為廢話。

“若是你猜錯了,敵方主事的不是曲城侯蠱迎呢?”桑弘羊看著竇成屹揮出的那一槍,心中有些惴惴,卻仍是嘴硬地問著。

“若是仆猜錯了” 竇成屹低低地笑了,擡頭看向天上的星辰,“漢室皇後跟天子嫡長子給仆陪葬,仆與有榮焉。”

作者有話要說: 上元佳節,是蘇碧曦的生辰,也是晏希音的生辰,也是我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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