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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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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拂檻,早晚的露水不再結冰,柳樹抽出了新的枝丫,桃花開滿了枝頭。

春日正好。

魏其侯府裏,穿著淺色深衣的使女低著頭,手上端著一碗湯藥,疾步朝著正院君侯的寢室走去。

待她走進魏其侯竇嬰的寢室,只見魏其侯夫人,魏其侯的兒子兒媳,外嫁的女兒及其郎君,皆守在竇嬰的床榻之前。

漢宮太醫院的太醫令帶了兩名太醫前來,皆是國手,是魏其侯府好容易等來的。

如今的漢宮,乃至於整個長安,最大的事情是,皇後有孕,卻忽然昏迷不醒。即便太醫令帶著太醫來了,太醫丞還是片刻不離地守在溫室殿,不敢或離。

皇後腹中的,可是天子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嫡出的孩子,如果是嫡子,就是當今唯一的兒子。可是如今皇後昏迷不醒,大人連著孩子都快保不住了,眾人紛紛焚香祭拜,祈求上蒼保佑,另則薦了諸多神醫聖手,藥材補品,紛紛送進漢宮。

這時候可不是擔心東西皇後會不會用的時候,萬一送得晚了,焉知不是在天子的眼裏,你們是在盼著皇後,盼著陛下唯一的皇子有個不測呢?

皇族宗室,你們不送,是指著皇後生不下來嫡子,好讓你們或者你們的孩子承嗣嗎?

尤其是被劉徹寵幸的膠東王劉寄跟常山王劉舜,即便人已經離了長安,送來的上疏藥材,可是一點也不比離得近的諸侯王慢。

一眾諸侯王跟列侯瞧著這一車又一車的東西,各人關起門來教導自家子嗣,常山王劉舜一向是個荒淫暴虐的,一根腸子通到底,這時候送東西,恐怕真的是真心實意。

而膠東王劉寄,既是劉徹的異母弟弟,又是表弟,實在是血緣親近地不能更近了,一向穩重得體。一旦皇後有了不測,嫡子也跟著去了,陛下若是沒有了子嗣,屆時承嗣的,定然是這兩位的孩子。

若是陛下也有了三長兩短,繼承皇位的,自然不會是年紀還小的諸侯王之子。在陛下心中,排名第一的,定然是膠東王劉寄。

要知道,劉徹在被封為漢室的皇太子之前,就是被孝景帝封為膠東王。劉徹在禦宇之後,按理來說,膠東王之位,應該不再冊封諸侯,可是偏偏劉徹不僅沒有撤了劉寄的封國,仍然寵幸劉寄異常。

皇後已經昏睡了近一月,而此時突生重病的魏其侯,延醫用藥久不見好,不得已,只得把守在溫室殿的太醫令給請了過來。

太醫令給竇嬰診病之後,滿屋子的人目露祈求,急切地瞧著他。

太醫令只搖了搖頭,隨諸人走到外室,長嘆一口氣,“君侯之中風癥,已入五臟。仆才疏學淺,恐藥石罔顧。”

言下之意,是讓魏其侯府準備後事了。

魏其侯夫人拿帕子捂住嘴,不停抹著淚,滿屋子的人也都是傷心難過。

盡管這一月來,看過那麽多的良醫,太醫,他們心裏已經都有了些準備。可是太醫令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們仍然覺得無盡的絕望襲來,恍若天都要塌了。

隨著太皇太後的逝去,竇氏已經失勢,魏其侯府之前的門庭若市,門客三千已然一去不覆返,早已是門庭冷落車馬稀。

魏其侯府憑著竇嬰,好歹還能有著最後的門面。

一旦竇嬰死了,別的不說,魏其侯府的列侯爵位跟封國,魏其侯的嫡長子十有八九,是根本無法承繼的。

一則,竇嬰的嫡長子至今尚未得了劉徹的允準,請封世子;另則,自太皇太後去世後,竇嬰就不再受到劉徹倚重。

盡管在東宮廷辯之後,劉徹最終沒有殺了竇嬰,但也沒有降罪武安侯田蚡。

竇嬰自家人知自家事。

當初他幫助劉徹,拿出了孝景帝留下的遺旨,逼得王太後就範,之後也一直支持劉徹,不曾有過二心。

田蚡是一個聲色犬馬,縱情聲色之徒,劉徹不喜歡他是自然的。相比較而言,竇嬰有實打實的戰功,作為帝王來說,肯定是對竇嬰更為欣賞一些的。

可是切莫忘了,在劉徹之前,長子劉榮才是漢室的皇太子,而孝景帝任命竇嬰為劉榮的太子太傅。就連劉榮當初被廢後,竇嬰都多次為了劉榮求情,孝景帝置之不理。

竇嬰心灰意冷,稱病隱居在藍田南山,之後才重新出山。

劉榮為孝景帝皇長子,要說跟娶了館陶大長公主之女陳阿嬌,從小就金屋藏嬌之說的膠東王劉徹,沒有一絲一毫的瓜葛牽連,沒有絲毫對於爭儲的不合,那劉徹為何要娶他並不十分喜愛的陳阿嬌,劉徹的姐姐隆率長公主,為何要嫁給劉嫖最寵愛的小兒子?

要知道,館陶大長公主劉嫖乃是竇太主,是竇氏一門極有權勢的公主,是竇太後的長女,深受竇太後倚重。

劉徹的母親王娡,將自己的兒女跟劉嫖的兒女聯姻,圖謀儲位之心,昭然若揭。

而在之後孝景帝派人審訊劉榮侵占宗廟土地時,劉榮苦求刀筆上書陳情,當時審訊的郅都拒絕了劉榮的請求。竇嬰聞訊,派人悄悄給劉榮送了刀筆。

竇嬰之所作所為,全都是在幫劉榮,盡了他為劉榮太子太傅之責,卻是實實在在跟劉徹為敵。

太皇太後薨逝後,劉徹冷落竇嬰,幾乎是理所應當的。若非竇氏有了文錦翁主這個義女,而劉徹愛重文錦翁主,不願意文錦翁主毫無倚仗,早早地就除了竇氏。

到了眼下這個辰光,皇後之勢已成,不再需要竇氏來為皇後撐腰。相反的,假如皇後此病痊愈,竇氏,乃至於王氏田氏,都將是皇後腹中嫡子,漢室未來的皇太子的攔路石。

皇後卓文君出身蜀中卓氏,其父親卓王孫可是一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癱子,其兄不過一介商賈,這樣的外戚幾乎是相當於沒有。

漢室遭受外戚之禍橫亙幾乎百年,劉徹沒有理由不趁著機會,一舉鏟除了所有有實力的外戚。

“好了,生老病死,皆是命數,哭什麽。”竇嬰躺在床榻上,顫巍巍地說了一句。

他的中風來得蹊蹺,正如同皇後父親卓王孫的中風一般。

這樣的蹊蹺,終於讓竇嬰心中明白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思及田蚡不久後的下場,竇嬰蠟黃灰敗的臉上閃過一絲笑來,招來自己的嫡長子,“緊守門戶,一切唯陛下之命是從,方可護住滿門,切記切記。”

他就要死了,再也不能守著這座魏其侯府了。兒孫,就隨他們去。

不過第二日,魏其侯府就掛上了白幡,魏其侯竇嬰去世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長安。

沒過幾日,武安侯府上,武安侯田蚡從又一個噩夢裏驚醒,大吼大叫著,“不是我害死你的!魏其侯你放了我!不是我,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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