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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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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就喊著不想活了,我們短了你的吃還是你的喝了。災荒的時候,我跟你爺爺連皮帶都煮了吃過,能吃上樹皮都是好的。你讀了大學,還是華國最好的學校,就出了一個一心要死的學生,你這是給蘇家丟人,給你們學校丟人。”

蘇碧曦的奶奶蔣英這幾天都跟蘇昌住在這裏,每天早中晚三遍地來罵蘇碧曦,一次又一次地重覆她說過不知道多少次的話,“古時候你這個年紀沒有結婚死了,連祖墳都不讓進,只能做孤魂野鬼。我跟你爺爺,外公外婆,每年多少病痛,胃潰瘍到根本不能好好躺著,我們想過死嗎?”

“當年大災荒的時候,我們每天天不亮就要下地,吃的是豬糠摻著野菜,一年都沒見過一塊肉,生病從來看不了醫生,還要見天去背語錄,六月天門窗緊閉幾天,考察思想覺悟!”

“什麽叫生不如死?我那時候有沒有想過死?我手上劃了多少條,後來就是沒死成!那麽難那麽苦,我都過下來了。你現在就是不能動,不能跳舞,隨便忌忌口而已,就想著要去死!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當年你媽生你下來,我還抱你,餵你吃喝幹嗎?不如直接摔死,一了百了,省得含辛茹苦養了這麽大,竟然說要自殺!”

蔣英從小看著蘇碧曦長大,又是自己唯一的孫女,若說心中沒有半分感情,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蘇碧曦出生的時候,時代已經不是從前,日子好過得太多。

蔣英終於享受到含飴弄孫的清福,每天過舒舒心心的日子。

自己大兒媳婦生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孫女,她即便心裏再瞧不上丫頭片子,認為這是賠錢貨,也是喜愛蘇碧曦的。

相處二十年,即便是一條狗,也有了感情,何況是血脈相連的親孫女。

蔣英回想那天晚上,蘇碧曦說要去安樂死,幾乎立時站著就要暈過去。

這個小沒良心的白眼狼啊!

她八十多歲的老東西了,還想著多活幾年,保養身子,平時打個噴嚏都擔心得不得了。

小兒子又是一個不省心的。

她這輩子要操的心,到閉眼前,根本操不完。

如今,二十多歲,最小的孫女,竟然說要自殺。

“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是個人都想要活著,你去看看路邊得了重病要飯的人有多少?你要是不聽勸,我明兒就帶著你去路邊乞討去。我豁出去一張老臉,讓你看看什麽才叫苦日子!”

蔣英滿腔的激憤,看著蘇碧曦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自己氣得渾身發抖,眉毛都氣歪了,這麽多話說下來竟然水都沒喝一口。

蘇碧曦的小嬸嬸陪坐在一邊,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只默默地給老太太倒了一杯熱水。

蘇彬檀站在外面聽了一陣,在蔣英離開之後,才走了進來。

如果是平時,蔣英這麽吵著蘇碧曦,他必然是要發作的。

可是他們罵的罵,說的說,所有人都跟蘇碧曦把道理都講遍了,蘇碧曦油鹽不進,就像個石頭一樣。

蘇碧曦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別說打了,動都不能動一下。

也許蔣英這麽一遍又一遍地念經,能夠有用呢?

好話說上三遍,也會讓人厭煩。

也許蘇碧曦會因為這個,而動搖了,不再尋死呢?

即便知道自己是在異想天開,蘇彬檀也不得不這麽做。

自從上次強迫蘇碧曦灌腸之後,蘇其慕,蘇彬檀跟蘇碧曦之間,無形間就有了一層隔膜。

有鑒於此,他們本來打算等著蘇碧曦生日的時候,彌補一二,卻不想蘇碧曦當眾說出要安樂死。

蘇彬檀清楚地看到,從小如同一座大山一樣屹立在自己身前的父親,紅了眼眶。

他自己也心如刀割。

他的視線都有了些許模糊,溢出的淚水遮擋住了視線。

當天晚上,他坐在陽臺上,抽了一整晚的煙。

他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為什麽要逼阿鶴去吃她一年都吃不了幾次的粥,吃她最討厭的清淡,逼她去灌腸,逼她一定要做無數她不願意的事情。

他想起阿鶴做清創手術的那天,他站在外面,聽見阿鶴的慘叫聲。

他幾乎以為,那不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

刮骨之痛。

阿鶴雖然全身癱瘓,但還不是一個死人。

她從小打針都要全家人哄著,許一大盒子糖果,無數的新衣服,才肯乖乖地縮在他懷裏,讓他捂著眼睛,抽噎著伸出手。

她自從出事以後,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看見自己回家,就沖過來撲進他懷裏,問他有沒有想她。

“哥哥,今天有沒有想阿鶴寶貝啊?”

“哥哥每時每刻都在想哥哥的阿鶴寶貝。”

他想起阿鶴還是一個嬰兒的時候,他每天去上學,都會親阿鶴。

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抱著阿鶴出去散步。

每當他把阿鶴舉過肩膀,阿鶴都張開露出沒有牙齒的嘴,笑得跟一個天使一樣。

他的妹妹,是全天下最好看,最乖,最可愛的妹妹了。

爸爸媽媽都說阿鶴第一個會叫的是他們。

蘇彬檀一直認為,阿鶴第一個張口叫的,就是哥哥。

阿鶴學走路的時候,是踩在他腳上,一步一步走的。

阿鶴會跑了,每天早上都被他抱起來,跟著他一起跑步。

阿鶴到了要上小學的時候,他教她騎自行車。

阿鶴只摔了一次,他就不敢再放手。

他的妹妹,在他眼前,絕不能出一點事兒。

可是後來,阿鶴就在京城,就出了車禍。

從此,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

蘇彬檀永遠都記得,他接到媽媽的電話,說阿鶴出了嚴重的車禍,自己恨不得是耳聾了,從來也沒聽見過這話。

他原以為,他這輩子受過的最大煎熬,便是在阿鶴出手術室時,幾個國內最好的外科腦科醫生說,蘇小姐全身癱瘓了。

卻沒想到,他還能更痛。

他唯一的妹妹,他從小疼著長大的阿鶴寶貝,說她不想活了。

他的心頭自那天開始,就被紮下了一根尖刺。

每天都紮得更深一些。

蘇彬檀走近床榻,對蘇碧曦笑了笑,“阿鶴,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蘇碧曦想了很久。

生日過了,元宵節過了。

情人節,不是蘇彬檀會給她過的。

蘇彬檀也不是會過節的人。

她疑惑地看著蘇彬檀,雙眸裏都快長出問號了。

蘇彬檀笑著揉她的腦袋,提醒著,“木星。”

“木星合月!”蘇碧曦尖叫。

……

蘇家在郊外的這棟別墅,除了占地廣,有自己的花園球場,還在四樓的樓頂建了一個觀星臺。

北方的冬季,夜裏還在下雪,幾乎滴水成冰。

大河冰封,千鳥飛絕。

麋鹿覓草,呵氣成霜。

極目望去,萬物都被雪花覆蓋,銀裝素裹。

天地都只剩下了一個顏色。

蘇彬檀給蘇碧曦穿上了又長又厚的羽絨服,戴上了粉色的,帶兩個小絨球的毛線帽子,配套的手套,毛茸茸的圍巾,給她手上腳上都放了熱水袋,帶著她來到了觀星臺。

蘇彬檀把觀星臺的玻璃都升了起來,探了探蘇碧曦額頭跟手的溫度,“還冷嗎?待會再把玻璃放下來。”

蘇碧曦乖乖地點頭,“好。”

冬季的星空,星星雖然沒有夏天的多,但是亮星卻不少。

很多壯麗的星座,諸如禦夫座,獵戶座都十分好辨認。

兄妹兩個興致勃勃地拿著天文望遠鏡看,蘇彬檀十分高興,“今天天氣真不錯,觀測條件真好。”

蘇碧曦也很興奮,“雙子座很容易就看見了。哥哥,北河二完全看不出來是雙星了啊。”

蘇彬檀的情緒低沈了一些,“本來就是星等接近的恒星,這些年距離又越來越近,我們家的望遠鏡口徑也不是很大。”

“哥哥,你說北河二的兩顆恒星要是嘭地撞在一起,那得多壯觀啊。”蘇碧曦臉上充滿了憧憬。

蘇彬檀失笑,“地球發現恒星相撞,都是多少年之後的事了。”

雙子座離地球太遠了。

近3000光年的距離,地球上捕捉到恒星融合,都過去了幾千年。

他們都活不到那個時候。

“阿鶴,哥哥教訓了肇事者的家人”蘇彬檀斟酌了一下言辭,將望遠鏡調整了一下角度,“開車的那個人就是雙胞胎哥哥。他們家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寵成了皇帝。家裏又什麽都有,兩個人為非作歹。司機那天晚上,剛從KTV出來,喝了很多酒。”

然後開著車撞上了欄桿,撞到了蘇碧曦跟好幾個路人。

司機當場死亡。

被撞倒的路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傷。

實實在在的無妄之災。

肇事者死了。

但是給受害者遺留下了一輩子的傷痛。

既然他們養兒不教,就不要怪他來教他們。

蘇碧曦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輕輕嗯了一聲,轉了話題,“哥哥上次帶我觀星,都好久了。”

“觀星極其需要耐心跟時間”蘇彬檀打開保溫杯,餵蘇碧曦喝熱水,“哥哥第一次帶你觀星,你就直接睡了過去。”

蘇碧曦吐了吐舌頭,“獅子座流星雨都是下半夜了啊,我那時候只有五歲,五歲!”

五歲的小孩子哪裏能熬到下半夜,早就睡著了啊。

“哥哥五歲的時候,就想做一個航天員”蘇彬檀擡頭,仰望著絢爛的銀河,“直到十九歲。”

他十九歲的時候,高考結束,填寫志願,蘇其慕跟他深談了一次。

蘇家長房只有他一個男孩子,還有尚在繈褓裏的妹妹。

蘇彬檀是蘇家長子嫡孫。

像他們這樣的家族,長子嫡孫不僅代表了權利,還意味著責任。

政治上走到了一定地位,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蘇家這些年以來,要說完全沒有敵人,無疑是在自欺欺人。

蘇彬檀的堂弟們還小,等到他們長大,還需要更長的時間。

若是他們扶不起來,後繼無人的蘇家,將會面臨難以估量的可怕的後果。

可是蘇彬檀喜歡天文,想做一個天文學家,宇航員方面的工作。

他在物理跟天文上,也展示出來了極高的天賦。

放在一般人家,父母可能就會讓他本科去讀天文物理了。

但是蘇家不同。

眾所周知,華國政壇,大多是工科出身,還聚集在幾個學校。

同一個系,同一個班,就意味著共同的經歷,共同的資源,共同的知識背景,思考模式等等。

並不是說一定要講究出身,但是這是最好走的一條路。

再者,蘇家三房,資源分配也是由各房自己爭取的。

蘇其慕之所以能夠成為蘇家下一任族長,就是因為他足夠勝任。

一旦蘇彬檀不能從父親手上接過班,蘇家長房就會迅速沒落下去。

別人強大,哪怕是堂兄弟強大,哪裏比得上自己強大。

退一萬步說,蘇彬檀的堂兄弟日後出息了,一定會關照作為知識分子的蘇彬檀嗎?

把自己的未來指望在一個人的良心上,真得能夠放心?

再者,蘇彬檀還有一個小妹妹。

大家族裏面,現在雖然不像過去,會拿子女聯姻,但仍然是充滿了交易的。

如果蘇碧曦長大以後,蘇家不由長房說了算,蘇碧曦的婚姻,婚後的靠山,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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