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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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妹這句話我怎麽好像聽過？】
【昨天她也是這麽發誓的。】
【到底想到什麽辦法破解人設了啊？】
【不過, 節目到底還是淘汰制，難道就只有靠著周應越這一條路？】
……
導演組一邊看監視器，一些人打開手機實時看著彈幕。
當然不只有周應越這一條路。
仔細一想, 要是在這個單元裏, 只有陸宴，那麽他多跟在外門長老身邊, 時間長了也能搞清關竅, 至於怎麽拿到不思鄉，誰又說一定要人自己去拿？
宗主也不是不能利用, 從周少白方面入手的話，說不得可以用假借殺光舊神的名義，騙宗主自己帶著不思鄉前往祭壇，待那舊神全都下來，與宗主決戰……
設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辦法總有很多。
“不過，周應越到底在自信什麽？”
總導演摸著下巴，半是苦惱半是好奇。
別搞出什麽他們反應不過來的哈，求求啦！
其他三人從周應越房裏出去後，都在自己晚上要出逃的地方反覆推敲。
陸宴已經出來過一次, 熟門熟路，麻煩的是都雲諫和周少白。
他們兩的屋舍就緊挨著廣場, 隨時可以和燭龍來個面對面。
那還玩個屁呢？
“要不……今晚就不回去了。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到了點我們再行動。”都雲諫和周少白商量。
周少白點頭。
“另外, 那條燭龍我們還沒見過, 到時應越他們要我們怎麽做就怎麽做。”
周少白點頭。
都雲諫深深看了周少白一眼：“少白哥, 堅強。”
周少白表情沈痛，他其實已經想好了, 今晚那條燭龍要是一直在廣場上，他一定會跳出來讓對方吃掉，只要應越能順利進去就行！
不知道周少白在想什麽，但光看表情就很痛苦。
都雲諫深吸一口氣，心中有了計劃。
少白哥，在沈明倫和沈明夏淘汰之後，我和你就被網上的人並稱為“無膽二人組”。
不，他其實還是挺勇敢的，有形的怪物他都可以忍，只是對無形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難免產生恐懼。
他今晚一定會努力，不然這麽久以來，他豈不是什麽也沒幹。
周少白和都雲諫的想法在此刻過程都不對，結果卻接近。
傍晚時分，有一些內門弟子出來找周少白和都雲諫，卻遍尋不著。
最後無奈地回房，嘴裏嘟囔著“被吃了可不關我們的事”。
他們被陸宴安排躲在了外門的後院裏，跟那群一直跪伏在地，向舊神祈求原諒的瘋子待在一起。
入夜時，周少白起身，對那幾個至今不敢擡頭的人說道。
“今夜舊主若能再臨，你等再求原諒吧。”
周少白和都雲諫打開大門，前往約定好的長街上。
在那裏，陸宴已經把周應越接了過來。
周應越正看著地面，借著月光踩著自己的影子。
就像在外邊夜游玩耍似的，一派輕松自然。
“走吧。”
周應越笑著招招手，四人一起往宗主殿前行。
陸宴先跑到上邊，看看燭龍有沒有臥在廣場之上，要是有，就在外邊弄出點動靜來，吸引燭龍下來查探，他們再走。
要是沒有，那就皆大歡喜，趕緊入殿。
陸宴趴伏在臺階上，朝下方用手指比了個“2”，這就是最好的情況，燭龍居然不在？
四人不敢耽擱，連忙跑上廣場。
“外邊的街道上也不見那條蛇，這裏也沒有，按照昨天那人的說法，宗主睡著的時候，燭龍就會出現，受命看守一舟門。該不會……宗主現在還沒睡？”
陸宴懷疑地看向四周，如果宗主還未沈眠，他們就不能入殿。
可是那人又說過，到了夜裏宗主會睡下，這到底是設定有矛盾，還是？
周應越的耳朵一直很靈，她突然拉著身邊的人往後一退，壓低聲音說道。
“是燭龍！”
那種擁有一定體積的爬行動物，在穿行時觸碰到什麽東西，會發出一點輕微又黏膩的聲響。
都雲諫和陸宴擡起頭看向四周，可是在哪裏呢？
【你可是忘了昨晚的夢？】
一道聲音在周少白耳邊悠悠響起。
周少白一楞，他昨晚確實又做了一個夢。
很少有人會把夢記得清楚，但不知道是不是周少白太憂心的緣故，因此他在夢裏也是前往宗主殿偷不思鄉。
夢裏，他們被可怕的怪物團團圍住，無法逃脫，只能被集體淘汰。
因為他們這一季不夠給力，還沒走到最後一個單元就全軍覆沒，被觀眾口誅筆伐，周少白的事業也因此一落千丈。
周少白醒來之後，還嚇得喘氣，倒不是因為事業一落千丈，而是那種被怪物居高臨下蔑視的感覺，讓他到現在渾身都在發冷。
周少白一激靈，難道現在就是這個時刻？！
【不錯，正是現在，周應越因為人設關系沒有任何辦法！】
【來！你是時候負起哥哥的責任，保護你的妹妹和你的演藝事業！】
【只要三億星光值，我保證能帶你脫困，長驅直入進入宗主殿，拿走不思鄉！】
那道聲音越發激昂，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魔力，讓人恨不得立馬花掉那不知道是啥的星光值！
系統看著周少白瞳孔開始地震，顯然心神動搖，忍不住摩拳擦掌起來！
終於讓它找到了機會！
人一旦開始氪金，他還能忍住下次下下次不氪？！
巨大的黑影緩緩投在廣場雪白的地面上。
眾人齊齊擡頭，就見一尾巨大的紅蛇盤在宗主殿黑色的屋頂之上，背後一輪明月照得它身上紅色的鱗片纖毫畢現。
它垂下頭，一張蛇嘴微微張開，那迥異的肉圈形狀的蛇信如繩梯墜地，重重地落在殿門前，廣場之上。
燭龍不是不在，它一直都在。
昨夜被人這樣挑釁，螻蟻溜入宗主殿，可知它事後被如何懲處？
燭龍發出一陣嘹亮的鳴叫，不是蛇嘶，而是近似於鳥類因憤怒幾乎扯破喉嚨時發出的尖銳哨音！
紅色的身軀直墜，宗主殿上黑色瓦片同時落地，巨大蛇首上八只覆眼同時對著下方，在它原本完美無瑕的身軀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道撕裂傷。
這傷貫穿了整條蛇腹，像是被人徒手撕開，又滿含惡意地沒有將它撕成兩半，而是留了一點皮肉下來，讓燭龍受盡折磨，一點一點地自行愈合。
都雲諫和周少白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燭龍全貌，一時忘了呼吸。
而在周少白耳邊，還有那聲音在不停地催促。
【快，快，快，要來不及了——喊出我的名字——】
“去你的——”
一聲清脆的吶喊響起，周應越不知什麽時候撿起了落在地上，足有二十斤重的厚瓦片，朝燭龍的眼睛狠狠投擲而去！
瓦片精準擊中了燭龍的覆眼，如同鏟子一般將兩只眼睛直接鏟了下來！
鮮血飛濺，燭龍淒慘地鳴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把蛇首調轉，遮蔽起傷處來！
陸宴：？？？
都雲諫：？？？
周少白：？？？
系統：？？？
“不是，這個，你的設定，啊……不會……”
陸宴急忙看著四周，生怕節目組突然跳出來，給他們亮個“死亡”警告。
“不會！因為這個是體弱多病的我，學的仙法！”
周應越將放在懷中，準備已久的書拿了出來！
“《九陽淬體術》！”周應越隆重介紹，“我之前問過師兄師姐，這些法術我能不能學，他們都說可以！藏書閣的老人家還說，也有沒靈根也能學會的，就是這些《淬體術》！”
周應越又輕咳一聲，臉上泛起得意的紅暈。
“因為我從小體弱多病，又沒有靈根，所以來到宗門之後就常年修行淬體術，現在終於大成！”
【****這也有道理啊！自己把人設盤活了？！】
【昨天我就說，她真這麽閑去看道具書啊？原來是為了這個！】
【我還以為她要施展什麽引雷引火術，可是仔細一想，她沒靈根啊，根本沒法調動靈氣，這怎麽整，原來這樣整！】
彈幕上一片嘩然。
導演組這邊，道具組負責書籍的一名成員撲通一聲跪下，極有社畜精神地致歉。
“我想著仙門總得煉體的練靈力的練仙法的書都得有，所以……淬體術的書放了一個書架。”
總導演擡手捂眼：“不是，還真有人去看？！難怪她看書的時候還要問人，那個臨時演員都被問懵了，還特別請示我們，我們還給了‘可以’的答案。因為，因為我們就是要營造這是個真實的世界，所以沒有說有秘籍不能學的！”
沒想到周應越居然鉆了這個空子，也不是空子，而是堂堂正正地補完了人設！
周應越說完後，果然沒有什麽節目組的人跳出來說“不行”，她得意一笑，為自己的智慧喝彩！
燭龍被鏟去了兩只眼睛，卻越發激起兇性，待那痛楚過去，它扭頭就往罪魁禍首撲去！
原本寬大的廣場在燭龍全力施為下變得狹窄，四人不得不被逼退到臺階下！
周應越幾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朝四個方向奔逃，這樣就算被逮到，總有人可以逃出生天，再回宗主殿！
……就看誰更不幸了！
以前都雲諫就說過，他運氣很不好。
出門必踩狗屎，坐在戶外必被鳥屎擊中，下雨天打傘傘必壞。
在他們四人分開跑的時候，都雲諫心裏就湧起了一股悲壯感。
怕不是我吧？
都雲諫奪命狂奔，卻發現地面上的黑影越來越近。
他深吸一口氣，突然改變方向，往另一條巷道跑去。
傳說被蛇追擊的時候，不能一直跑直線，蛇很容易追上來，所以要跑“S”路線！
可是就算這樣，在這樣巨大的體型差之下，都雲諫還是很快就被追上了！
矯健的少年看著面前的絕路，一堵墻封住了他的路線，在他後方，燭龍也因過於巨大的體型而無法擠入兩棟樓閣之間！
都雲諫咽了口口水，他看著四周，隨手撿起因燭龍的撞擊而散落在地的長柱。
“哪有這麽容易就被你吃了。”
都說頂級的演員可以在某場戲裏，預見自己未來的死相，這是他們與角色徹底合二為一的證據。
都雲諫想，他在與邵觀初次見面的那一刻，就預感到自己會在這個單元被淘汰。
他演戲的時候是全然的體驗派，拿到設定就將自己套入角色的殼子裏，但在某一處，還是清醒地冷眼旁觀。
更何況《快樂大冒險》到底是個冒險真人秀，而不是屬於他的故事。
他心中仍然帶著一點傲慢的情緒。
可在紅衣宗主坐在幽深的大殿之中，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時，都雲諫就知道他被看穿了。
邵觀看出他的人設，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看出他的不入戲。
其他人不入戲倒是沒什麽大不了，沒人要求不會演戲的入戲，只會唱歌的人入戲。
但都雲諫在那時感受到了專業上被人碾壓的恐懼。
他退出大殿，先是不服，然後又是惱怒，接著就是長久地沈默。
他覺得這是個綜藝，但他連個綜藝裏的角色都沒演好，有什麽可傲慢的。
如今，都雲諫舉著長柱對著那遮天蔽日的巨大的紅蛇，想來以前每一次周應越單獨面對怪物時就是這樣的感受吧。
不過周應越比他勇敢多了，不會像他現在這樣，害怕到呼吸急促，心臟泵血，腎上腺素激增，視野突然變得無比清晰，腦海中預估著無數這巨蛇侵襲時墜下的路線。
“滾回去，”都雲諫雖然失去了大部分記憶，但仍堅持著不曾改信新神，“這裏不是你們該留下的地方。”
燭龍終於靠身軀碾開了兩側的樓閣，留出了一道縫隙，朝都雲諫張口大口襲來！
都雲諫也在此時將那長柱狠狠矗到了燭龍的口中！
“在他們成功之前，我還要爭取一點時間，你就再陪我玩玩吧。”
都雲諫得意地看向上顎被長柱刺穿的燭龍，再次拿起一根柱子，對著前方！
-
在發現燭龍沒有追過來的時候，其他三人迅速調轉方向，再次往宗主殿跑去！
時間不等人，根本不知道燭龍什麽時候會出現！
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好，一定要進入宗主殿！
周應越邊跑邊感受著腳下的震動，像是有什麽龐然巨物被激怒，拼命地撞擊著什麽！
周應越跑著跑著，突然擡手將旁邊樓閣的窗戶打壞！
她跑過哪裏，哪裏的窗戶就壞一扇，砰砰巨響，讓沈眠中的弟子紛紛起身，點燈走出屋外。
等周應越跑上了宗主殿，這裏沒有燭龍，也沒有別人。
周應越四周看了一眼，知道不是等待的時候，她直接跑入了宗主殿。
周應越奔跑著，在幽深黑暗，如同鏡面一般的內殿之中，白色的裙擺滑過木制的地板，垂紗簾飄起，黑色的長發在半空纖背上飄揚，她終於看到了那亮著燭臺的內室。
宗主依然雙手置於腹上，躺在軟榻之上，閉目沈眠。
不思鄉還是在案幾上。
周應越快步走過去，她正要拿起那個黑盒子，卻突然停了下來。
這個盒子和之前她看過的不一樣。
之前的黑色盒子是烏木做的，一片純色，現下這個盒子上卻刻著一圈花鳥紋樣。
周應越擡手輕輕打開，就見裏邊裝飾著紅色的絲綢，在正中央放著一小罐青瓷裝的紅色胭脂。
周應越擡頭看向還在沈眠的宗主，他那十指交握的雙手間，好似握著什麽東西。
周應越悄聲走過去，從露出的邊緣來看，正是那個裝著不思鄉的盒子。
是因為昨天有人闖入，宗主也起了警惕嗎？
若是常人，見著寶物在怪物手中，多少也要猶疑拿取的角度和方法。
要是手指剛碰上，宗主就醒來了呢？
但不管怎麽樣……
周應越毫不憂郁地一把將那黑盒子從邵觀手裏掏了出來！
拿來吧你！
沒有發生什麽被重物擠壓的怪事，也沒有突然停止呼吸，宗主也沒有醒來！
拿到之後，周應越毫不停留，直接往外跑去！
“我想你可能會來偷東西，就留了一盒胭脂。”
“你過去不總說懷戀人間嗎，人間的東西不比我故鄉的物事更重要？”
在周應越身後，突然有人聲響起，如同裹了絲絨的大提琴，低沈又優雅，正是邵觀。
他醒了。
一陣罡風吹來，紗簾卷起周應越的身軀，將她往高空拋去！
大殿極高，其上橫亙無數數十條橫截面足有三米寬的房梁，周應越擡手一攀，輕輕落在了房梁上！
她擡頭看去，能看到上方屋頂有一處巨大的空缺，應該是剛才燭龍從宗主殿房頂落下時，帶下的瓦片缺口！
周應越輕巧地跳了上去，一擡頭，就與一只蛇首面對面！
燭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面前。
它像是受到了一些創傷，臉上嘴裏都插著幾根長柱，絲絲縷縷地往外冒著滾燙的紅血。
四周俱是吵鬧的人聲，周應越原本打破窗戶，就是為了讓人起來，這樣就算燭龍要趕回來，見到了其他人，多少也會停一下，結果卻這麽快就趕了回來？
周應越攥起手臂，卻見燭龍面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它不停發出尖銳地哨音，隨後漸漸低下頭，如同洩力一般，將頭無力地靠在了宗主殿房頂。
是了，宗主既醒，燭龍該去。
燭龍的覆眼還能看到周應越的身影，那些螻蟻原本只能在地上仰頭拜伏，如今卻跟它今夜盤踞在宗主殿上一般，頭頂一輪明月，如神佛一般垂眸看它！
少女擡腳，一腳踩在了燭龍的臉上，借力順著它的軀體直接落到地面，再次往前竄逃！
“不思鄉——”
殿內傳來一聲異神君臨發出的怒吼！
“這邊！有船——”
陸宴在下方熙攘地人群中揮手叫喊，等周應越來到身邊時，就帶著她往雲海跑去！
“我和少白哥看到你打破窗戶，知道你是為什麽，我們也順路打破了所有窗戶，結果燭龍在半途追上了我們，為了不讓它去找你，我和少白哥就帶著它兜圈子，結果它還是選擇先去宗主殿！”
周應越伸手拍拍陸宴，舉起了手裏的不思鄉。
“放心！你們給我的時間沒有浪費！”
然而那些原本一頭霧水的弟子們，這時突然靜了下來，他們側頭，像是在聽什麽，隨後他們眼神一變，黑白分明的瞳孔裏現出了血色。
“抓住他們，留下不思鄉。”
“抓住他們，留下不思鄉。”
“抓住他們，留下不思鄉。”
他們如同一個整體，將這句話重覆了三遍，接著就動作一致地朝周應越和陸宴追了過去！
周少白早早等在碼頭，早就準備好了一艘雲舟。
“先開船——”陸宴朝前方大喊。
周少白擡起頭，就看到周應越和陸宴肩並肩飛快地跑了過來，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大群一舟門弟子！
周少白額冒冷汗，他撐著船槳，楞是等到周應越和陸宴在碼頭的長橋上起跳時，才同時船槳一撐，將雲舟帶離岸邊！
周應越和陸宴剛落到船上，在他們身後，碼頭之上就有許多弟子卻直直跳入了雲海之中！
他們的智識好似已經被全數奪走，只知道追尋不思鄉！
“都雲諫呢？”周應越看向四周。
陸宴和周少白都搖頭，他們也沒看見都雲諫，想來都雲諫是兇多吉少。
“快點去祭壇！”
周應越將不思鄉塞到懷裏，緊張地看著前方。
雲舟好似前行得飛快，但卻莫名地在原地打轉。
“是‘大人’？”
那些他們看不見的，在雲海之中逡巡的無首怪物在阻礙他們？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就換個方向就行！”
周少白也是急眼了，他在船頭不停調轉方向，那總是停滯的雲舟終於往前繼續飛馳！
然而在雲舟之後卻莫名傳來了嘩嘩水聲。
周應越回過頭去，就見從遠處開始，雲海和天空連成了一片。
雲舟之上只有數盞燈籠照明，借著這點微弱的光，不知什麽時候，白色的雲海如巨浪卷起，與天連起，好似被人憑空用手卷起的一張紙，天地都朝著他們碾壓而來！
在那巨浪之間，隱隱可見一點紅衣飄搖……是宗主！
“追來了！”周應越大聲喊道。
明明平日裏用雲舟到後山祭壇的路並不遠，但在今夜，在人無限放大的時間裏，卻覺得這樣緩慢。
周應越幾乎要產生幻覺，她鼻尖充斥著不思鄉強烈的香氣，耳邊好像隨時能響起邵觀的聲音。
【還我不思鄉。】
不是幻覺。
雲舟四周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些半人半魚的東西，它們並不如神話鮫人那般美艷，而是形貌可怖，人身如同被吸幹經血的幹屍一般，擡起幹枯的爪子敲擊著船身。
“還我不思鄉。”
它們叫喊著。
在岸邊，有弟子無法追上來，就攀爬在樹上，窗邊，盯視著那艘雲舟，喊著。
“還我不思鄉。”
甚至連在風中，海浪裏，也有囫圇的聲音在說著。
“還我不思鄉。”
但……怎麽可能？
雲舟狠狠撞到了岸上，周少白將鐵制船錨扔到泥地裏狠狠扣住！
三人立時上岸，周少白在前邊帶路，四周的景色不停變換，時而是密林，時而是石碑，時而是一地棺材，或是一地狐貍的屍體。
雜亂，無序，詭譎，無真。
“就在這附近，不要看，不要看，用手去摸！”
周少白閉上眼，臉色白得像鬼，周應越跟在旁邊，直接伸手去摸，終於在一只開膛破肚的白鹿肚子裏摸到了一點冰冷而堅硬的東西。
仔細一摸，有花紋，有柱子，有平臺。
“是祭壇！”
周應越脫口而出，當即迷霧散去露出真容。
“……宗主。”
周應越面前除了祭壇，還有那穿著紅衣的宗主。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祭壇後，對周應越伸出手。
“還我不思鄉。”
陸宴長嘆一聲，知道這裏必須再折一個人，正要擡腳撲上去，卻見周應越將黑盒子拋了過去！
【等一下！妹不玩了？！】
【好不容易到了這裏！】
【不要輕易放棄啊——】
【克蘇魯也可以物理攻擊吧！可以吧？】
彈幕上一陣著急，幾乎要閉上眼不忍看拿回不思鄉的宗主嘎嘎亂殺！
邵觀也頗為驚異，他接住了盒子，卻在月光下看到了盒子上的花鳥紋樣。
……是他裝胭脂的盒子。
與此同時，周應越將真正的不思鄉放到了祭壇之上！
“哢噠”一聲輕響，祭壇從底部開始亮起層層白光，那置放於祭壇上的不思鄉在一陣驚雷後，一道閃電破空劃過，將不思鄉頃刻擊散！
那在遠古時就存在的，令人懷念的佛吟在空中響起，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一尊巨大的金色佛首淩駕於空！
佛首慈悲，口中只念佛吟，卻無人能懂到底說的什麽。
是救世，是金剛怒目，是降下法旨？
天空中驟然出現一道天痕，如同紅衣宗主當日來時撕開的裂痕，擡首可見浩瀚宇宙！
邵觀臉上無悲無喜，哪怕最重要的物事被毀去，也是如此。
他與佛首同時開口。
【__，______】
這好似是唯有神階才懂的語言。
邵觀脫下了紅衣。
他越過眾人朝那佛首走去，看了一眼周應越。
“胭脂還是給你。”
話音剛落，佛首剛開大口，將邵觀一把吞了進去！
“咯吱，咯吱，咯吱”。
像是在嚼著什麽香甜的美味，佛首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那些圍繞在樹根之上的佛首也紛紛下落，發出了一陣又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那些佛首在雲海之中，同樣張口不知咯吱咯吱地吃著什麽，也許是無首巨人，也許是那些半死不活的魚人。
這詭異的一幕，讓人不知千辛萬苦走到了這一步，得來的東西，喚來的新世界，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
一點紅霧從金色佛首的鼻尖飄出，慢慢地升騰到裂痕之中，往宇宙中飄去，再不回首。
【沒關系，不過是等待下一次。】
【時間，空間，都沒有意義。】
【祂將再次於同一天，同一時刻，再次降臨此處。】
屏幕上出現了三行字幕，字幕過後，卻是周少白露出滿足微笑的臉，他對著巨大的金色佛首徐徐跪下。
“我等舊民終於迎來真神降臨。”
“您想要什麽貢品？一千凡人？一萬凡人？十萬，百萬？”
“只要我等尚存一息，必將上供真神，願我等福壽綿長，早登仙途——”
周少白語氣狂熱，連站在旁邊的周應越和陸宴都被嚇著了！
……
彈幕上瞬間刷了滿屏！
【***周少白就等著這天是吧！他根本什麽都知道！】
【他的角色卡上一定寫得很詳細，就為了這個時候！】
【什麽痛苦啊，悲傷啊，惡心啊，全都是演的！就是為了讓人知道過去，還以為能有另一條路選！】
【被騙了，全都被騙了！什麽以前是安寧的世界，根本也是煉獄！】
【現在一看，邵觀可能還好……好點？】
【都是被吃，有什麽區別啊！】
【我恨克蘇魯，根本沒有希望的未來！選什麽都是錯的！！！】
……
拍攝完畢之後，不用支帳篷，現成有房子可以坐著休息。
周少白正抱著周應越的胳膊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節目組逼的！我既然在演戲，就不能告訴你們，不然就ooc啦！”
周少白左眼還有點淤青，那是周應越剛才以為周少白中邪揍的。
“沒，沒什麽啦。”周應越自己也怪心虛的，誤會了哈。
在門外，都雲諫處理了一下傷口，他和燭龍對戰的時候太用力，扭傷了胳膊。
但最終也沒拖延多久，還是被燭龍一口吞了。
現在他走到休息室外，看著在裏邊一臉尷尬的周應越，笑著走了進去。
“應越，我有話想跟你說，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高大的少年靠在門邊，粗略看去，他和成年男性沒有任何區別，夜光燈照著他的眉眼，顯得格外精致俊美。
也許是因為要在這之後分別，他下定了決心。
“應越，我有話想跟你說，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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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這句話我怎麽好像聽過？】
【昨天她也是這麽發誓的。】
【到底想到什麽辦法破解人設了啊？】
【不過, 節目到底還是淘汰制，難道就只有靠著周應越這一條路？】
……
導演組一邊看監視器，一些人打開手機實時看著彈幕。
當然不只有周應越這一條路。
仔細一想, 要是在這個單元裏, 只有陸宴，那麽他多跟在外門長老身邊, 時間長了也能搞清關竅, 至於怎麽拿到不思鄉，誰又說一定要人自己去拿？
宗主也不是不能利用, 從周少白方面入手的話，說不得可以用假借殺光舊神的名義，騙宗主自己帶著不思鄉前往祭壇，待那舊神全都下來，與宗主決戰……
設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辦法總有很多。
“不過，周應越到底在自信什麽？”
總導演摸著下巴，半是苦惱半是好奇。
別搞出什麽他們反應不過來的哈，求求啦！
其他三人從周應越房裏出去後，都在自己晚上要出逃的地方反覆推敲。
陸宴已經出來過一次, 熟門熟路，麻煩的是都雲諫和周少白。
他們兩的屋舍就緊挨著廣場, 隨時可以和燭龍來個面對面。
那還玩個屁呢？
“要不……今晚就不回去了。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到了點我們再行動。”都雲諫和周少白商量。
周少白點頭。
“另外, 那條燭龍我們還沒見過, 到時應越他們要我們怎麽做就怎麽做。”
周少白點頭。
都雲諫深深看了周少白一眼：“少白哥, 堅強。”
周少白表情沈痛，他其實已經想好了, 今晚那條燭龍要是一直在廣場上，他一定會跳出來讓對方吃掉，只要應越能順利進去就行！
不知道周少白在想什麽，但光看表情就很痛苦。
都雲諫深吸一口氣，心中有了計劃。
少白哥，在沈明倫和沈明夏淘汰之後，我和你就被網上的人並稱為“無膽二人組”。
不，他其實還是挺勇敢的，有形的怪物他都可以忍，只是對無形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難免產生恐懼。
他今晚一定會努力，不然這麽久以來，他豈不是什麽也沒幹。
周少白和都雲諫的想法在此刻過程都不對，結果卻接近。
傍晚時分，有一些內門弟子出來找周少白和都雲諫，卻遍尋不著。
最後無奈地回房，嘴裏嘟囔著“被吃了可不關我們的事”。
他們被陸宴安排躲在了外門的後院裏，跟那群一直跪伏在地，向舊神祈求原諒的瘋子待在一起。
入夜時，周少白起身，對那幾個至今不敢擡頭的人說道。
“今夜舊主若能再臨，你等再求原諒吧。”
周少白和都雲諫打開大門，前往約定好的長街上。
在那裏，陸宴已經把周應越接了過來。
周應越正看著地面，借著月光踩著自己的影子。
就像在外邊夜游玩耍似的，一派輕松自然。
“走吧。”
周應越笑著招招手，四人一起往宗主殿前行。
陸宴先跑到上邊，看看燭龍有沒有臥在廣場之上，要是有，就在外邊弄出點動靜來，吸引燭龍下來查探，他們再走。
要是沒有，那就皆大歡喜，趕緊入殿。
陸宴趴伏在臺階上，朝下方用手指比了個“2”，這就是最好的情況，燭龍居然不在？
四人不敢耽擱，連忙跑上廣場。
“外邊的街道上也不見那條蛇，這裏也沒有，按照昨天那人的說法，宗主睡著的時候，燭龍就會出現，受命看守一舟門。該不會……宗主現在還沒睡？”
陸宴懷疑地看向四周，如果宗主還未沈眠，他們就不能入殿。
可是那人又說過，到了夜裏宗主會睡下，這到底是設定有矛盾，還是？
周應越的耳朵一直很靈，她突然拉著身邊的人往後一退，壓低聲音說道。
“是燭龍！”
那種擁有一定體積的爬行動物，在穿行時觸碰到什麽東西，會發出一點輕微又黏膩的聲響。
都雲諫和陸宴擡起頭看向四周，可是在哪裏呢？
【你可是忘了昨晚的夢？】
一道聲音在周少白耳邊悠悠響起。
周少白一楞，他昨晚確實又做了一個夢。
很少有人會把夢記得清楚，但不知道是不是周少白太憂心的緣故，因此他在夢裏也是前往宗主殿偷不思鄉。
夢裏，他們被可怕的怪物團團圍住，無法逃脫，只能被集體淘汰。
因為他們這一季不夠給力，還沒走到最後一個單元就全軍覆沒，被觀眾口誅筆伐，周少白的事業也因此一落千丈。
周少白醒來之後，還嚇得喘氣，倒不是因為事業一落千丈，而是那種被怪物居高臨下蔑視的感覺，讓他到現在渾身都在發冷。
周少白一激靈，難道現在就是這個時刻？！
【不錯，正是現在，周應越因為人設關系沒有任何辦法！】
【來！你是時候負起哥哥的責任，保護你的妹妹和你的演藝事業！】
【只要三億星光值，我保證能帶你脫困，長驅直入進入宗主殿，拿走不思鄉！】
那道聲音越發激昂，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魔力，讓人恨不得立馬花掉那不知道是啥的星光值！
系統看著周少白瞳孔開始地震，顯然心神動搖，忍不住摩拳擦掌起來！
終於讓它找到了機會！
人一旦開始氪金，他還能忍住下次下下次不氪？！
巨大的黑影緩緩投在廣場雪白的地面上。
眾人齊齊擡頭，就見一尾巨大的紅蛇盤在宗主殿黑色的屋頂之上，背後一輪明月照得它身上紅色的鱗片纖毫畢現。
它垂下頭，一張蛇嘴微微張開，那迥異的肉圈形狀的蛇信如繩梯墜地，重重地落在殿門前，廣場之上。
燭龍不是不在，它一直都在。
昨夜被人這樣挑釁，螻蟻溜入宗主殿，可知它事後被如何懲處？
燭龍發出一陣嘹亮的鳴叫，不是蛇嘶，而是近似於鳥類因憤怒幾乎扯破喉嚨時發出的尖銳哨音！
紅色的身軀直墜，宗主殿上黑色瓦片同時落地，巨大蛇首上八只覆眼同時對著下方，在它原本完美無瑕的身軀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道撕裂傷。
這傷貫穿了整條蛇腹，像是被人徒手撕開，又滿含惡意地沒有將它撕成兩半，而是留了一點皮肉下來，讓燭龍受盡折磨，一點一點地自行愈合。
都雲諫和周少白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燭龍全貌，一時忘了呼吸。
而在周少白耳邊，還有那聲音在不停地催促。
【快，快，快，要來不及了——喊出我的名字——】
“去你的——”
一聲清脆的吶喊響起，周應越不知什麽時候撿起了落在地上，足有二十斤重的厚瓦片，朝燭龍的眼睛狠狠投擲而去！
瓦片精準擊中了燭龍的覆眼，如同鏟子一般將兩只眼睛直接鏟了下來！
鮮血飛濺，燭龍淒慘地鳴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把蛇首調轉，遮蔽起傷處來！
陸宴：？？？
都雲諫：？？？
周少白：？？？
系統：？？？
“不是，這個，你的設定，啊……不會……”
陸宴急忙看著四周，生怕節目組突然跳出來，給他們亮個“死亡”警告。
“不會！因為這個是體弱多病的我，學的仙法！”
周應越將放在懷中，準備已久的書拿了出來！
“《九陽淬體術》！”周應越隆重介紹，“我之前問過師兄師姐，這些法術我能不能學，他們都說可以！藏書閣的老人家還說，也有沒靈根也能學會的，就是這些《淬體術》！”
周應越又輕咳一聲，臉上泛起得意的紅暈。
“因為我從小體弱多病，又沒有靈根，所以來到宗門之後就常年修行淬體術，現在終於大成！”
【****這也有道理啊！自己把人設盤活了？！】
【昨天我就說，她真這麽閑去看道具書啊？原來是為了這個！】
【我還以為她要施展什麽引雷引火術，可是仔細一想，她沒靈根啊，根本沒法調動靈氣，這怎麽整，原來這樣整！】
彈幕上一片嘩然。
導演組這邊，道具組負責書籍的一名成員撲通一聲跪下，極有社畜精神地致歉。
“我想著仙門總得煉體的練靈力的練仙法的書都得有，所以……淬體術的書放了一個書架。”
總導演擡手捂眼：“不是，還真有人去看？！難怪她看書的時候還要問人，那個臨時演員都被問懵了，還特別請示我們，我們還給了‘可以’的答案。因為，因為我們就是要營造這是個真實的世界，所以沒有說有秘籍不能學的！”
沒想到周應越居然鉆了這個空子，也不是空子，而是堂堂正正地補完了人設！
周應越說完後，果然沒有什麽節目組的人跳出來說“不行”，她得意一笑，為自己的智慧喝彩！
燭龍被鏟去了兩只眼睛，卻越發激起兇性，待那痛楚過去，它扭頭就往罪魁禍首撲去！
原本寬大的廣場在燭龍全力施為下變得狹窄，四人不得不被逼退到臺階下！
周應越幾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朝四個方向奔逃，這樣就算被逮到，總有人可以逃出生天，再回宗主殿！
……就看誰更不幸了！
以前都雲諫就說過，他運氣很不好。
出門必踩狗屎，坐在戶外必被鳥屎擊中，下雨天打傘傘必壞。
在他們四人分開跑的時候，都雲諫心裏就湧起了一股悲壯感。
怕不是我吧？
都雲諫奪命狂奔，卻發現地面上的黑影越來越近。
他深吸一口氣，突然改變方向，往另一條巷道跑去。
傳說被蛇追擊的時候，不能一直跑直線，蛇很容易追上來，所以要跑“S”路線！
可是就算這樣，在這樣巨大的體型差之下，都雲諫還是很快就被追上了！
矯健的少年看著面前的絕路，一堵墻封住了他的路線，在他後方，燭龍也因過於巨大的體型而無法擠入兩棟樓閣之間！
都雲諫咽了口口水，他看著四周，隨手撿起因燭龍的撞擊而散落在地的長柱。
“哪有這麽容易就被你吃了。”
都說頂級的演員可以在某場戲裏，預見自己未來的死相，這是他們與角色徹底合二為一的證據。
都雲諫想，他在與邵觀初次見面的那一刻，就預感到自己會在這個單元被淘汰。
他演戲的時候是全然的體驗派，拿到設定就將自己套入角色的殼子裏，但在某一處，還是清醒地冷眼旁觀。
更何況《快樂大冒險》到底是個冒險真人秀，而不是屬於他的故事。
他心中仍然帶著一點傲慢的情緒。
可在紅衣宗主坐在幽深的大殿之中，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時，都雲諫就知道他被看穿了。
邵觀看出他的人設，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看出他的不入戲。
其他人不入戲倒是沒什麽大不了，沒人要求不會演戲的入戲，只會唱歌的人入戲。
但都雲諫在那時感受到了專業上被人碾壓的恐懼。
他退出大殿，先是不服，然後又是惱怒，接著就是長久地沈默。
他覺得這是個綜藝，但他連個綜藝裏的角色都沒演好，有什麽可傲慢的。
如今，都雲諫舉著長柱對著那遮天蔽日的巨大的紅蛇，想來以前每一次周應越單獨面對怪物時就是這樣的感受吧。
不過周應越比他勇敢多了，不會像他現在這樣，害怕到呼吸急促，心臟泵血，腎上腺素激增，視野突然變得無比清晰，腦海中預估著無數這巨蛇侵襲時墜下的路線。
“滾回去，”都雲諫雖然失去了大部分記憶，但仍堅持著不曾改信新神，“這裏不是你們該留下的地方。”
燭龍終於靠身軀碾開了兩側的樓閣，留出了一道縫隙，朝都雲諫張口大口襲來！
都雲諫也在此時將那長柱狠狠矗到了燭龍的口中！
“在他們成功之前，我還要爭取一點時間，你就再陪我玩玩吧。”
都雲諫得意地看向上顎被長柱刺穿的燭龍，再次拿起一根柱子，對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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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發現燭龍沒有追過來的時候，其他三人迅速調轉方向，再次往宗主殿跑去！
時間不等人，根本不知道燭龍什麽時候會出現！
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好，一定要進入宗主殿！
周應越邊跑邊感受著腳下的震動，像是有什麽龐然巨物被激怒，拼命地撞擊著什麽！
周應越跑著跑著，突然擡手將旁邊樓閣的窗戶打壞！
她跑過哪裏，哪裏的窗戶就壞一扇，砰砰巨響，讓沈眠中的弟子紛紛起身，點燈走出屋外。
等周應越跑上了宗主殿，這裏沒有燭龍，也沒有別人。
周應越四周看了一眼，知道不是等待的時候，她直接跑入了宗主殿。
周應越奔跑著，在幽深黑暗，如同鏡面一般的內殿之中，白色的裙擺滑過木制的地板，垂紗簾飄起，黑色的長發在半空纖背上飄揚，她終於看到了那亮著燭臺的內室。
宗主依然雙手置於腹上，躺在軟榻之上，閉目沈眠。
不思鄉還是在案幾上。
周應越快步走過去，她正要拿起那個黑盒子，卻突然停了下來。
這個盒子和之前她看過的不一樣。
之前的黑色盒子是烏木做的，一片純色，現下這個盒子上卻刻著一圈花鳥紋樣。
周應越擡手輕輕打開，就見裏邊裝飾著紅色的絲綢，在正中央放著一小罐青瓷裝的紅色胭脂。
周應越擡頭看向還在沈眠的宗主，他那十指交握的雙手間，好似握著什麽東西。
周應越悄聲走過去，從露出的邊緣來看，正是那個裝著不思鄉的盒子。
是因為昨天有人闖入，宗主也起了警惕嗎？
若是常人，見著寶物在怪物手中，多少也要猶疑拿取的角度和方法。
要是手指剛碰上，宗主就醒來了呢？
但不管怎麽樣……
周應越毫不憂郁地一把將那黑盒子從邵觀手裏掏了出來！
拿來吧你！
沒有發生什麽被重物擠壓的怪事，也沒有突然停止呼吸，宗主也沒有醒來！
拿到之後，周應越毫不停留，直接往外跑去！
“我想你可能會來偷東西，就留了一盒胭脂。”
“你過去不總說懷戀人間嗎，人間的東西不比我故鄉的物事更重要？”
在周應越身後，突然有人聲響起，如同裹了絲絨的大提琴，低沈又優雅，正是邵觀。
他醒了。
一陣罡風吹來，紗簾卷起周應越的身軀，將她往高空拋去！
大殿極高，其上橫亙無數數十條橫截面足有三米寬的房梁，周應越擡手一攀，輕輕落在了房梁上！
她擡頭看去，能看到上方屋頂有一處巨大的空缺，應該是剛才燭龍從宗主殿房頂落下時，帶下的瓦片缺口！
周應越輕巧地跳了上去，一擡頭，就與一只蛇首面對面！
燭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面前。
它像是受到了一些創傷，臉上嘴裏都插著幾根長柱，絲絲縷縷地往外冒著滾燙的紅血。
四周俱是吵鬧的人聲，周應越原本打破窗戶，就是為了讓人起來，這樣就算燭龍要趕回來，見到了其他人，多少也會停一下，結果卻這麽快就趕了回來？
周應越攥起手臂，卻見燭龍面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它不停發出尖銳地哨音，隨後漸漸低下頭，如同洩力一般，將頭無力地靠在了宗主殿房頂。
是了，宗主既醒，燭龍該去。
燭龍的覆眼還能看到周應越的身影，那些螻蟻原本只能在地上仰頭拜伏，如今卻跟它今夜盤踞在宗主殿上一般，頭頂一輪明月，如神佛一般垂眸看它！
少女擡腳，一腳踩在了燭龍的臉上，借力順著它的軀體直接落到地面，再次往前竄逃！
“不思鄉——”
殿內傳來一聲異神君臨發出的怒吼！
“這邊！有船——”
陸宴在下方熙攘地人群中揮手叫喊，等周應越來到身邊時，就帶著她往雲海跑去！
“我和少白哥看到你打破窗戶，知道你是為什麽，我們也順路打破了所有窗戶，結果燭龍在半途追上了我們，為了不讓它去找你，我和少白哥就帶著它兜圈子，結果它還是選擇先去宗主殿！”
周應越伸手拍拍陸宴，舉起了手裏的不思鄉。
“放心！你們給我的時間沒有浪費！”
然而那些原本一頭霧水的弟子們，這時突然靜了下來，他們側頭，像是在聽什麽，隨後他們眼神一變，黑白分明的瞳孔裏現出了血色。
“抓住他們，留下不思鄉。”
“抓住他們，留下不思鄉。”
“抓住他們，留下不思鄉。”
他們如同一個整體，將這句話重覆了三遍，接著就動作一致地朝周應越和陸宴追了過去！
周少白早早等在碼頭，早就準備好了一艘雲舟。
“先開船——”陸宴朝前方大喊。
周少白擡起頭，就看到周應越和陸宴肩並肩飛快地跑了過來，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大群一舟門弟子！
周少白額冒冷汗，他撐著船槳，楞是等到周應越和陸宴在碼頭的長橋上起跳時，才同時船槳一撐，將雲舟帶離岸邊！
周應越和陸宴剛落到船上，在他們身後，碼頭之上就有許多弟子卻直直跳入了雲海之中！
他們的智識好似已經被全數奪走，只知道追尋不思鄉！
“都雲諫呢？”周應越看向四周。
陸宴和周少白都搖頭，他們也沒看見都雲諫，想來都雲諫是兇多吉少。
“快點去祭壇！”
周應越將不思鄉塞到懷裏，緊張地看著前方。
雲舟好似前行得飛快，但卻莫名地在原地打轉。
“是‘大人’？”
那些他們看不見的，在雲海之中逡巡的無首怪物在阻礙他們？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就換個方向就行！”
周少白也是急眼了，他在船頭不停調轉方向，那總是停滯的雲舟終於往前繼續飛馳！
然而在雲舟之後卻莫名傳來了嘩嘩水聲。
周應越回過頭去，就見從遠處開始，雲海和天空連成了一片。
雲舟之上只有數盞燈籠照明，借著這點微弱的光，不知什麽時候，白色的雲海如巨浪卷起，與天連起，好似被人憑空用手卷起的一張紙，天地都朝著他們碾壓而來！
在那巨浪之間，隱隱可見一點紅衣飄搖……是宗主！
“追來了！”周應越大聲喊道。
明明平日裏用雲舟到後山祭壇的路並不遠，但在今夜，在人無限放大的時間裏，卻覺得這樣緩慢。
周應越幾乎要產生幻覺，她鼻尖充斥著不思鄉強烈的香氣，耳邊好像隨時能響起邵觀的聲音。
【還我不思鄉。】
不是幻覺。
雲舟四周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些半人半魚的東西，它們並不如神話鮫人那般美艷，而是形貌可怖，人身如同被吸幹經血的幹屍一般，擡起幹枯的爪子敲擊著船身。
“還我不思鄉。”
它們叫喊著。
在岸邊，有弟子無法追上來，就攀爬在樹上，窗邊，盯視著那艘雲舟，喊著。
“還我不思鄉。”
甚至連在風中，海浪裏，也有囫圇的聲音在說著。
“還我不思鄉。”
但……怎麽可能？
雲舟狠狠撞到了岸上，周少白將鐵制船錨扔到泥地裏狠狠扣住！
三人立時上岸，周少白在前邊帶路，四周的景色不停變換，時而是密林，時而是石碑，時而是一地棺材，或是一地狐貍的屍體。
雜亂，無序，詭譎，無真。
“就在這附近，不要看，不要看，用手去摸！”
周少白閉上眼，臉色白得像鬼，周應越跟在旁邊，直接伸手去摸，終於在一只開膛破肚的白鹿肚子裏摸到了一點冰冷而堅硬的東西。
仔細一摸，有花紋，有柱子，有平臺。
“是祭壇！”
周應越脫口而出，當即迷霧散去露出真容。
“……宗主。”
周應越面前除了祭壇，還有那穿著紅衣的宗主。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祭壇後，對周應越伸出手。
“還我不思鄉。”
陸宴長嘆一聲，知道這裏必須再折一個人，正要擡腳撲上去，卻見周應越將黑盒子拋了過去！
【等一下！妹不玩了？！】
【好不容易到了這裏！】
【不要輕易放棄啊——】
【克蘇魯也可以物理攻擊吧！可以吧？】
彈幕上一陣著急，幾乎要閉上眼不忍看拿回不思鄉的宗主嘎嘎亂殺！
邵觀也頗為驚異，他接住了盒子，卻在月光下看到了盒子上的花鳥紋樣。
……是他裝胭脂的盒子。
與此同時，周應越將真正的不思鄉放到了祭壇之上！
“哢噠”一聲輕響，祭壇從底部開始亮起層層白光，那置放於祭壇上的不思鄉在一陣驚雷後，一道閃電破空劃過，將不思鄉頃刻擊散！
那在遠古時就存在的，令人懷念的佛吟在空中響起，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一尊巨大的金色佛首淩駕於空！
佛首慈悲，口中只念佛吟，卻無人能懂到底說的什麽。
是救世，是金剛怒目，是降下法旨？
天空中驟然出現一道天痕，如同紅衣宗主當日來時撕開的裂痕，擡首可見浩瀚宇宙！
邵觀臉上無悲無喜，哪怕最重要的物事被毀去，也是如此。
他與佛首同時開口。
【__，______】
這好似是唯有神階才懂的語言。
邵觀脫下了紅衣。
他越過眾人朝那佛首走去，看了一眼周應越。
“胭脂還是給你。”
話音剛落，佛首剛開大口，將邵觀一把吞了進去！
“咯吱，咯吱，咯吱”。
像是在嚼著什麽香甜的美味，佛首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那些圍繞在樹根之上的佛首也紛紛下落，發出了一陣又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那些佛首在雲海之中，同樣張口不知咯吱咯吱地吃著什麽，也許是無首巨人，也許是那些半死不活的魚人。
這詭異的一幕，讓人不知千辛萬苦走到了這一步，得來的東西，喚來的新世界，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
一點紅霧從金色佛首的鼻尖飄出，慢慢地升騰到裂痕之中，往宇宙中飄去，再不回首。
【沒關系，不過是等待下一次。】
【時間，空間，都沒有意義。】
【祂將再次於同一天，同一時刻，再次降臨此處。】
屏幕上出現了三行字幕，字幕過後，卻是周少白露出滿足微笑的臉，他對著巨大的金色佛首徐徐跪下。
“我等舊民終於迎來真神降臨。”
“您想要什麽貢品？一千凡人？一萬凡人？十萬，百萬？”
“只要我等尚存一息，必將上供真神，願我等福壽綿長，早登仙途——”
周少白語氣狂熱，連站在旁邊的周應越和陸宴都被嚇著了！
……
彈幕上瞬間刷了滿屏！
【***周少白就等著這天是吧！他根本什麽都知道！】
【他的角色卡上一定寫得很詳細，就為了這個時候！】
【什麽痛苦啊，悲傷啊，惡心啊，全都是演的！就是為了讓人知道過去，還以為能有另一條路選！】
【被騙了，全都被騙了！什麽以前是安寧的世界，根本也是煉獄！】
【現在一看，邵觀可能還好……好點？】
【都是被吃，有什麽區別啊！】
【我恨克蘇魯，根本沒有希望的未來！選什麽都是錯的！！！】
……
拍攝完畢之後，不用支帳篷，現成有房子可以坐著休息。
周少白正抱著周應越的胳膊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節目組逼的！我既然在演戲，就不能告訴你們，不然就ooc啦！”
周少白左眼還有點淤青，那是周應越剛才以為周少白中邪揍的。
“沒，沒什麽啦。”周應越自己也怪心虛的，誤會了哈。
在門外，都雲諫處理了一下傷口，他和燭龍對戰的時候太用力，扭傷了胳膊。
但最終也沒拖延多久，還是被燭龍一口吞了。
現在他走到休息室外，看著在裏邊一臉尷尬的周應越，笑著走了進去。
“應越，我有話想跟你說，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高大的少年靠在門邊，粗略看去，他和成年男性沒有任何區別，夜光燈照著他的眉眼，顯得格外精致俊美。
也許是因為要在這之後分別，他下定了決心。
“應越，我有話想跟你說，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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