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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 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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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逃離

坤寧宮。

與青蘿上次來時大不相同,宮內各處的門檻都鋸掉了,十幾個內侍正用桐木在臺階上鋪成斜坡。

兩人心知,定是因為錢皇後眼盲,出入不便,這幫太監便以此為借口重修坤寧宮,既拍了錢皇後馬屁,又趁機撈銀子,兩全其美。

更難得的是,為了不吵到錢皇後,這幫內侍做工,居然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十幾個人上下忙碌卻又非常安靜,這心思和功夫令人嘆為觀止。

忽見這幫內侍中閃出一人來,沖她們二人笑著點了點頭,原來是趙琮手底下的艾望遠,兩人也朝他點了下頭,然後隨著侍女來到暖閣外站定。

隔著門簾,裏面有說話聲傳來,似是錢皇後正在和另一女子閑話家常:

“春寒未去,你才出月子沒多久,該留在屋裏好好將養著,無需每日來向吾問安。”

那女子的聲音猶如四月的清風,溫柔中透著絲涼涼的清爽:

“哪裏就這般嬌弱?再說了,當初在南宮生產,最苦的時候,是娘娘一直陪著妾,如今日子好起來了,妾的身體也恢覆了,哪有不來陪娘娘的道理?”

“這滿宮挑去,沒有誰比你更知禮了。”

趁著這空檔,侍女隔著門簾通稟:“娘娘,青蘿和綠竹帶到了。”

“快叫她們進來。”錢皇後的聲音透著欣喜。

“裏邊跟皇後娘娘說話的,是宸妃娘娘。”

侍女低聲囑咐完,輕輕掀開門簾,青蘿同綠竹進了暖閣,只見錢皇後坐於正中的紅漆描金寶座上,一名二十多歲的女子則坐於下首的紫檀玫瑰椅上,那女子皮膚白皙,身材高挑,模樣生得風流俊俏,氣質卻清雅端淑,看起來與世無爭,淡然靜穆,便是南宮產子的宸妃了。

“奴婢元青蘿。”

“奴婢葉綠竹。”

“見過皇後娘娘、宸妃娘娘。”

青蘿、綠竹一起恭恭敬敬行了萬福禮。

“快些起來吧。”錢皇後臉上掛著和善的微笑,“說到底是吾和萬歲的恩人,以後不必這麽拘禮。”

“奴婢不敢——”青蘿和綠竹同聲應道。

綠竹又道:“奴婢當時只不過舉手之勞,倒是皇後娘娘救奴婢於水火,恩同再造。”

“你這丫頭也是,救過人也不吱聲,得虧吾當時去了,總算沒讓恩人陷了泥潭,否則日後豈不悔恨終生?罷了,不提了。”錢皇後擺了擺手,“咱們這客氣來客氣去的也沒個頭兒,快坐到吾身邊來。”

青蘿和綠竹哪敢逾禮,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聽錢皇後語氣嗔怪:

“難不成讓吾這又瞎又瘸的人過去拉你們才成?”

青蘿和綠竹無奈,只好來到錢皇後身旁,一左一右坐下。

“謝娘娘擡愛。”

錢皇後分辨出兩人的聲音,先是拍拍青蘿的手,向宸妃笑道:

“這孩子是個厚道的,每次去沂王府送果,都會換著花樣逗沂王開心。”

宸妃微笑頷首:“難得。”

接著,錢皇後又伸手去摸綠竹。

“這孩子是個忠義的,當初在南宮,萬歲犯了癔癥,無人願施援手,只她擔著幹系出聲幫忙。”

宸妃星眸微轉,帶著一點好奇望向綠竹,笑道:“更難得。”

錢皇後語帶疼惜:“聽說你倆都病了一場,真是天可憐見的,吾這輩子,見慣了宮裏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倒難得有你們這麽姐妹情深的。”

宸妃微微笑道:“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單看她們的名字,就是姐妹的緣分。”

青蘿不禁輕輕咦了一聲。

宸妃疑惑的瞟向她,青蘿連忙解釋:“回娘娘,奴婢第一次自報姓名時,綠竹念的也是這句詩,因此適才聽到娘娘的話,覺得巧合。”

“原來如此。”宸妃恍然,含笑望向綠竹:“看來綠竹姑娘,也是熟讀詩書的了?”

“家父是教書先生,奴婢耳濡目染,便跟著讀了幾本。”綠竹答。

“巧了。”錢皇後笑著向宸妃那裏揚了揚下巴,“玉函平日裏沒別的愛好,就愛看點書。說起來,你們的名字都帶點翠色,也算有緣。”

玉函是宸妃閨名,綠竹聽說她也愛看書,便覺是同道中人,擡眸看去,與她目光相接,兩人相視一笑。

青蘿在旁瞧著,只覺她二人氣場相似,均是身處塵世,目中卻無戀世之色,反而散發著置身世外的氣息,於寂寂無聲處獨自綻放。

“今兒個叫你來,是有事跟你們商量。”錢皇後又道,“你們也知道,萬歲爺新政不久,日理萬機,吾這做妻子的也應替萬歲分憂,理好後宮。只是吾身體不便,又久居南宮,這乍一回來,身邊也沒幾個相熟的人幫襯,你們二人心性純良,吾甚喜歡,想調你們到坤寧宮,做吾的貼身宮女,你們可願意?”

貼身宮女?那豈不是經常見到皇帝了?不行不行,絕不能讓他惦記上綠竹!

青蘿心裏嘀咕著,和綠竹對視一眼,二人同時起身,跪於錢皇後面前:

“多謝皇後娘娘垂愛,只是我們才德淺薄,恐負了皇後娘娘恩典。”

宸妃聞言,微微一怔,纖指輕輕支起太陽穴,頗為玩味的望著她們。

錢皇後亦是出乎意料:“你們不願?”

綠竹正要答話,卻聽門外有人“咯咯”一笑,朗聲道:

“這便是皇後娘娘的不是了。”

青蘿心道:這是何人?進入皇後寢殿,竟然連個通傳都沒有,開口便敢指責皇後不是,真是好大的膽子!

下首的宸妃聞聲,連忙站起身來,斂了神色,做好了行禮的準備。

只見門簾一掀,一位衣飾華貴的婦人走進,那婦人骨架高大,體態豐腴,再看長相,眉毛濃密眼梢吊起,鼻梁挺直下顎微方,精明強幹的同時,又透著股美艷英氣,整個人看起來好似一頭威猛健壯的豹子,野性兇悍,不易馴服。

“貴妃娘娘。”宸妃率先行禮。

青蘿、綠竹見狀,也趕緊跟著拜去:“見過貴妃娘娘。”

面前這美婦,不是別人,正是沂王之母周貴妃。

先前守門的侍女追了進來,躬身道:

“貴妃娘娘執意要進來,奴婢未及通稟,請皇後娘娘恕罪。”

錢皇後倒不著惱,微微一笑,道:“貴妃不是外人,無需這麽多規矩,退下吧。”

“是。”侍女松了口氣,退出門外。

“我就說嘛,咱們在南宮住時,倒還能天天見面,怎麽回了皇宮倒多了這些勞什子規矩。”

周貴妃也不向錢皇後行禮,只大剌剌的往紫檀玫瑰椅中一坐,仿佛在自己家似的,隨手從香幾上的青釉瓷盤裏抄起一把瓜子,自在的嗑了起來。

宸妃這才坐回自己位置,錢皇後亦不去計較,只溫聲詢問:

“妹妹剛才說吾的不是,何出此言吶?”

周貴妃斜眼睨向綠竹和青蘿,嘖了兩聲:

“瞧瞧,這模樣多俊俏呀,活脫脫的美人胚子,皇後娘娘卻只讓人家做個貼身宮女,豈不辱沒了這才貌?哦對,我忘了,皇後娘娘眼盲,自然瞧不見。”

她這話講得輕輕巧巧,聽得青蘿、綠竹卻是膽戰心驚,二人習慣了朱祁鈺治下的“和順”風氣,從未見過如她這般毫不掩飾的莽直作派,此等攻擊性,實乃後宮少有。

隨侍錢皇後的兩名宮女亦是暗暗皺眉。

只聽宸妃輕聲一笑,道:“聽聽,別人都是嘴抹了蜜,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甜,獨獨咱們的貴妃娘娘,城門洞裏打竹竿——直來直去。得虧碰上的是皇後娘娘這樣的好性兒,知道你是心善之人敢直言,不與你計較,換了旁人,不定要起什麽口舌,又會怎麽罰你呢。”

她溫溫柔柔的幾句話,化解了現場的尷尬不說,還誰都沒有得罪,兩邊做了好人。

綠竹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錢皇後置之一笑,繼續溫聲詢問:“不知妹妹有何高見?”

“何必繞那些個彎子?”周貴妃大咧咧的一擺手,“直接讓人把她們赤條條的洗幹凈了,再擦得香噴噴,然後被子一裹,送到萬歲爺的床上。到時候萬歲爺一高興,不僅封了她們,還會再誇一頓你這皇後,什麽六宮表率啦,讓我們多學學呀,既省事又能搏個美名,多好!”

最後幾句含著濃濃的怨氣,顯然是對朱祁鎮總誇錢皇後這事不滿已久。

但她這番話太過直白粗俗,聽得青蘿、綠竹心中皆是不快,卻又不好發作。

“哎呦呦。”宸妃及時開口,“人家需不需要洗幹凈,我不曉得。但我聞著,貴妃娘娘倒是像淋著醋來的,有道是越醋越愛,可見貴妃娘娘是有多在意萬歲。依我說呀,皇後娘娘,您該讓人把貴妃娘娘洗幹凈了,送到萬歲那裏,讓萬歲好好消一消她的醋味,到時候不僅萬歲誇您豁達,就連貴妃娘娘也得誇您體貼呢。”

一場硝煙就這樣被她用玩笑抹過,周貴妃啐道:

“你個小蹄子,我看明明是你心思活,偏偏卻拿我來當幌子!”

“天地為證!”宸妃立馬擡起手來,做個發誓的動作,“我今兒個來找皇後娘娘,就是想求個情,以後別讓我那宮門口掛燈籠了。”

“你不要侍寢?”周貴妃驚奇不已。

宸妃點點頭,道:“我身子恢覆得不好,比不得貴妃那般強健,實在不宜侍寢。”

話說到這裏,周貴妃嗔了她一眼。

宸妃淡淡一笑:“再者嘛——我現下有了孩子,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就只想清清靜靜陪孩子。萬歲嘛,我對他——唉,說來慚愧,遠遠不及貴妃那般上心,所以呀,他愛跟誰跟誰去,只要每個月不短了我們母子的例銀即可。”

青蘿向她投去羨慕的目光。

錢皇後沈默片刻,開口勸道:“玉函,你還年輕,容顏尚在——”

“娘娘。”宸妃打斷,“人各有志,您就成全我吧。”

“好罷。”錢皇後無奈應下,“吾就替你跟萬歲說一說。”

“謝娘娘。”宸妃展顏一笑,瞥了眼青蘿綠竹,道:“哎呦,瞧咱們只顧著聊,人家兩位還跪著呢。”

“對對,你們快起來,有話好說。”錢皇後忙道,“唉,我這眼睛不中用,幸好有玉函提醒。”

青蘿、綠竹依言站起身來。

宸妃又道:“依我說,娘娘既想謝人家,不如聽聽人家想要什麽。”

“有道理。”錢皇後頷首,微笑著向她二人道:“你們兩個有什麽需求,盡管說來。”

青蘿不言,只等綠竹拿主意。

綠竹微一沈吟,道:“奴婢二人,想去南海子看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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