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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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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棋子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青蘿和綠竹心中皆是一亮。

司禮監提督大太監趙琮。

眾人循聲望去,他在一眾小宦的簇擁下緩步而來,臉上雖帶著那獨有的和藹笑意,卻教人難以輕視。

柳尚儀、蘇尚寢立馬斂起剛才的氣勢,率著宮人一齊向他行禮:

“見過公公。”

“兩位在這裏,聊什麽呢?”趙琮笑問。

“一些公事而已,不勞公公掛心。”柳尚儀淡淡的答。

“哦,那咱家就不管了。”趙琮漫不經心道,“只是過會兒萬歲要經過這裏,看見這等場面,不知是不是也跟咱家一樣好奇呢?”

聞聽此話,柳尚儀和蘇尚寢臉色皆是一沈。

趙琮哈哈一笑,不再多言,姿態悠然地打她們旁邊經過。

雙方人馬這才紛紛起身,蘇尚寢這邊的幾名女官眼疾手快,趁著柳尚儀那邊恍神,一把提起青蘿、綠竹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拽到己方這邊。

“走!”

蘇尚寢一聲令下,尚寢局眾女官一呼百應,護著青蘿綠竹沖開宮正司諸人,往尚寢局的方向而去。

柳尚儀顧忌待會兒皇帝經過,不敢硬攔,只沖著蘇尚寢恨聲道:

“蘇雅風,來日方長,你我的恩怨,必會清算。”

“哈。”蘇尚寢絲毫不懼,“柳安寧,有本事就盡管來抓我的錯處,能讓你抓到算我輸!”

言畢,蘇尚寢帶著一眾手下浩浩蕩蕩的離開。

柳尚儀竹籃打水一場空,甚感郁結,也拂袖而去。

遠處,趙琮回身瞅了她們一眼,呵呵笑道:

“熱鬧點好,熱鬧點好呀。”

“幹爹。”隨行的艾望遠好奇發問,“您說這唐貴妃和杭皇後,誰能鬥贏誰呢?”

趙琮卻不答他,反問道:“那你覺得,唐貴妃和杭皇後,孫太後喜歡誰呢?”

艾望遠認真想了想,搖搖頭道:“兒子不知,還請幹爹指點。”

趙琮微微一笑:“太後呀——誰都不喜歡。”

“啊?”

趙琮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她連當今聖上都不喜歡。”

*******

尚寢局。

蘇尚寢懶懶的坐在椅子裏,那兩名掌苑女官一個為她奉茶,一個為她端果。

青蘿和綠竹兩人恭敬立於對面,此時的青蘿拍起馬屁真情實感:

“天爺啊,我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呀,竟往我身邊派了一位真菩薩,從那閻羅手裏救了回來!”

“別別別。”蘇尚寢輕輕按了下手,“馬屁拍早了。”

“不是馬屁,我向您發誓,剛才那話比珍珠還真,絕對發自肺腑。”

青蘿極其自然的伏到她身前,給她輕輕捶膝,眼神一片真摯:

“您不但救了我倆,還給我倆升了官職,免於責罰——”

蘇尚寢眼皮一擡:“誰說你們的責罰免了?”

“啊?”青蘿一怔,捶膝的小拳頭也隨之停住。

“我只是不讓宮正司罰你,但回到尚寢局,該罰還是要罰。”蘇尚寢撥開她捶膝的小拳頭,“我的人,只有我能罰。”

“哈?”

青蘿瞅了眼兩位掌苑,笑道:

“尚寢,罰我們事小,兩位掌苑姐姐明日還要當差——”

“誰說我要罰她們了?”蘇尚寢打斷,“我只罰你們。”

“為什麽?”青蘿微微不服。

“因為她們同意你們頂替一事,是我指使的。”蘇尚寢淡淡的答。

青蘿微一思量,立即明白過來:

“您是故意給我們下套,抓我們的錯處,好把我們趕出尚寢局,所以今日我們一被宮正司帶出北五所,您就帶人等在外邊,原本是要來抓我們的!”

“正解。”蘇尚寢頷首。

青蘿氣餒,主動收回給她捶膝的拳頭,退回到一旁,嘟囔道:

“唉,我們這是倒了幾輩子的黴,前有狼後有虎,哪兒哪兒都受欺。”

“得,我又從菩薩變閻羅了。”蘇尚寢優雅地飲了口茶。

“那倒沒有。”青蘿搖搖頭,“您還是比那閻羅強多了,與其落她手裏,倒寧願落您手裏。罷了罷了,我認命了,您說怎麽罰吧。”

“聽好了。”蘇尚寢放下手中茶盞,“尚寢局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給我仔仔細細灑掃一遍,若有一處漏了,我就把你們交給宮正司。”

“是。”青蘿有氣無力的應。

“是。”綠竹也應。

從剛才開始,她便一言未發,這會兒出了聲,蘇尚寢忍不住掃眼看向她:

“你們兩個的性子,倒是大相徑庭,這丫頭小嘴叭叭不停,像只聒噪的鸚鵡,一刻不得閑,你卻像個鋸了嘴的葫蘆,半天不吭一聲。”

“青蘿不是鸚鵡,我也不是葫蘆。我倆只是夾在中間的棋子,是死是活,全看兩邊下棋人的心情。只不過有的棋子還想奮力自救下,有的棋子卻已看透:身為棋子,只有任人擺布的份,自然無需多言。”綠竹淡淡的答。

“有點意思。”蘇尚寢不怒反笑,“那你也應當知道,棋子能不能活,全看有沒有價值。想要活——就給我看到你們的價值。”

“好說好說。”青蘿立即接話,“尚寢您盡管說,需要我們有什麽價值?”

“自己悟去!”蘇尚寢擺擺手,“我要處理公務了,退下吧。”

青蘿不情願的和綠竹一起退出,待她們離開,蘇尚寢又喚來司與時楠,向她吩咐:

“去把她們和柳安寧的恩怨給我調查清楚,一點細節都不要漏。”

而青蘿和綠竹去得遠後,也低聲聊起來:

“綠竹,你說蘇尚寢要我們有什麽價值?”

“看她今日和柳尚儀對峙之時,言語之間提及皇後,想來是要我們助她力挺皇後,與柳尚儀背後的貴妃抗衡。”

“切,皇後與貴妃神仙鬥法,我們兩個小鬼,能起什麽作用?”

青蘿說著想到一處,猛地一拍腦門:

“月人姐姐能起作用!”

*******

當她們晚上拎著水桶,疲憊的擦拭尚寢局大門時,月人出現在她們面前。

“青蘿!綠竹!”

她左手拎著一個食盒,右手提著一個包裹,微微喘著粗氣。

“月人姐姐!”

青蘿和綠竹連忙丟下手中活計,奔到她身邊,一左一右接過食盒與包裹。

“好重呀,怎麽不找人幫你拎著?”青蘿問。

“北五所都是柳尚儀的人,我人笨,怕鉆了圈套,不敢用她們,就自己來了。”

月人一邊說著,一邊揉自己的手指。

她從小嬌生慣養,何時提過重物?剛才這一路走來,柔嫩的手心被勒出紅痕,又酸又痛。

青蘿和綠竹放下東西,扶著月人就地往門檻上坐去,給她揉臂捶肩。

“你怎麽找來了?”綠竹問。

“多虧上午蘇尚寢和柳尚儀的那一鬧,傳遍了北五所,我才知道你們被分到了尚寢局,為了來見我,差點挨宮正司的罰!誒,對了!”

月人提起一旁的食盒放到她倆跟前,一層層打開,露出裏邊的菜品煲湯點心。

“這是我留下的晚膳,專程帶給你們吃。”

青蘿和綠竹心中一陣暖流湧過,兩人卻將食盒往她面前推了推:

“一起吃。”

“不用,我都吃過了。”月人又推了回去,“我怕白天人多嘴雜,所以想著晚上來看你們,中午特意吃得飽飽的,你們瞧,肚子到現在還鼓著呢,一點都不餓。”

月人說著,雙手掐腰,鼓起自己的肚子給她們看。

青蘿和綠竹被逗笑,她抓起筷子往二人手中一塞:

“快,趁熱吃,一會兒就涼了。不用管我,北五所天天都有好吃的,吃得我都膩了。”

兩人再不推辭,一個夾了塊燒筍鵝,一個盛了碗三鮮湯,有滋有味吃了起來。

青蘿嘴裏啃著鵝肉,眼裏卻往食盒中掃,被一碟炸得黃澄澄的糕點吸引了註意力,好奇問道:

“咦,這是什麽吃的?”

“燈盞糕,我們浙江的小吃,尚食局的女官念我總是想家,就換著花樣給我做些家鄉的糕點,隔個兩三天便會送點來。”月人答。

青蘿道:“姐姐這麽美,宮裏有點眼力勁的,都會想法來巴結你。”

“可惜和家鄉的味道比起來,還是有點差別。”月人輕嘆,轉而又自我安慰:“京師嘛,不比家裏,做成這樣已是難得了,想家的時候我就會吃一塊,心裏頓時好受不少。來,你們也嘗嘗。”

她捧出那碟燈盞糕,端到青蘿和綠竹面前,兩人各自夾了一塊,送入口中。

“味道如何?”月人笑問。

“好吃。”青蘿和綠竹笑答。

“聽那些小宦官說,新宮女到尚寢局特別慘,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還要幹好多活,天氣越來越冷,你們的衣服是不是也不夠?”

月人放下燈盞糕,又打開帶來的包裹,掏出兩件棉衣。

“尚服局給我做了幾件新的冬衣,我穿不完,咱們身形相似,我給你們先一人帶了一套,等以後做新的了,我再給你們帶。”

“不用不用。”青蘿擺手,“我倆天天幹活,穿新衣浪費,再說了,活幹多了,身子自然發熱,凍不著!你瞧,剛才擦了那半天,我額頭都冒汗了。”

她撩起額前碎發,給月人看自己額間的細汗。

綠竹也道:“姐姐以後要面見萬歲,想脫穎而出,定得打扮得漂漂亮亮,有新衣服還是自己留著的好。”

月人的註意力卻被青蘿撩發的手指吸引。

靈巧的青蔥玉指上,赫然生了輕微的凍瘡。

再低頭去看綠竹的手背,也是如此。

“都凍傷了。”月人的聲音裏透著心疼,“還好我給你們帶了這個。”

她從包袱裏拿出兩個嶄新的湯婆子。

“本來我是想從小宦官那兒買兩個暖手爐給你們的。可人家說,暖手爐裏面需要放碳,你們如今地位低等,用碳未必方便,不如湯婆子直接灌了熱水好用,平日裏幹活可以暖手,夜裏睡覺還可暖個被窩。”

“這個好這個好。”青蘿喜道。

綠竹道:“姐姐現下還沒當上妃子,月例有限,可得省著點,別再為我們花錢了。”

“對對。”青蘿點頭,“這宮裏的人,一個個全是吞金獸,天上飛只鳥都要拔點毛下來,你要使銀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月人滿不在乎:“無妨無妨,我還有幾件金飾,錢不夠了,拿它們去換就是。”

綠竹和青蘿笑笑,不再堅持,青蘿問:

“姐姐在北五所過得怎麽樣?柳暮煙有沒有欺負你?”

“還好。”沐月人答,“她除了能給我些冷眼,嘲諷幾句,其他也做不了什麽。我只當看不見聽不見,繞著她走便是。有事就找那些宦官,他們不歸柳尚儀管,用起來也放心些。”

月人正與她們聊著,對面的兩人忽地斂了笑意,急忙放下碗筷,向自己身後行禮:

“尚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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