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華望著一觸即發的場面氛圍, 不慌不忙地詢問生狐, “生狐，按照你原來的修為，對付現在的場面能應付幾招？”

生狐想都沒想，果決道，“差不多四招就敗了，我會努力逃走。”

“四招啊……”瞬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四招, 也夠我解決掉他們了。小生狐，你看他們哪個最不爽？”

“……”生狐後知後覺地明白了瞬華的意思, 她抖了抖尾巴，“我隨意。”

“那就從這位背著琵琶的琴師開始吧。他那理所當然能淹了京都妖組的語氣，有點不討喜呢。”

包圍在瞬華身邊的妖怪們以為瞬華正在思考投降與否的利弊, 沒想到瞬華直接幻化出了九條白色的尾巴，勢不可擋地席卷著周遭的一切。

“那個背著琵琶的琴師名字叫作海座頭, 是個盲僧, 也是屬善的妖怪。”生狐共享著瞬華的視野, 冷靜地解釋道。

不得不說……這種老大回歸有大腿抱的感覺真好。

海座頭在尾巴鬼魅地襲過來的瞬間，直接召喚出了海浪抵擋，沒想到瞬華的尾巴竟然鋒利到破開了他的海浪，直接將他打至好幾米遠之外。

鈴彥姬見勢頭不對, 素白的掌中立刻幻化出了兩把手鈴。她在瞬華制造的風暴中努力維持著舞蹈的韻律，似乎想要召喚天照大神的到來。

“鈴彥姬真能召喚出天照大神？”瞬華輕松地應對著其他妖怪的攻擊，幻化出尾巴來擾亂妖怪們的進攻, 不過是九尾狐最基礎的伎倆罷了。若是鈴彥姬真的能夠召喚出天照大神，那怕是有些棘手。

“鈴彥姬能做的只是加持，天照大神也不會每次都會回應的。”生狐道，“除非我們中了大獎。”

不遠處的海座頭已經祭出了身後的琵琶，閉著雙目開始不斷彈奏起來。瞬華只覺得周遭的景象一瞬間發生了變化，她仿佛一片飄零的落葉，獨自漂浮在洶湧無邊的浪潮中。

“結界啊，”瞬華彎了彎唇角，無邊無際的大海中好似只剩下了她一人，不過沈下心細細揣摩，可以聽到隱藏在浪潮中隱約而至的琵琶聲響。

瞬華但笑不語，直接操縱著靈力擾亂浪潮的勢頭，海浪在她靈力的大力打擊下不斷變化著原有的軌跡，而琴聲也跟著雜亂無章了起來。

瞬華掀起的驚濤駭浪一波高過一波，過了不久，海座頭便好似支持不住了一般，身邊濕潤的海水盡數退去。取而代之的，則是猶如地獄一般的恐怖景象。

天際驟然被猩紅色的幕布所遮蓋，而尤為駭人的是，血腥色的天空上遍布著大小不一的人眼。

那些人眼時不時會詭異地轉動，像是無止休的漩渦，仿佛要將人牢牢吸引進去。

“這是百目鬼，”生狐的聲音開始嚴肅起來，“她已經生吞了九十八顆眼睛，如果再生吞兩顆，變成一百的話……她的妖力也會稱成幾何倍的增長，到那時候，會很難收拾……”

天際上的眼睛在眨動的同時，還會發出“噗嘰噗嘰”的惡心聲響。

濕潤的泥地上漸漸出現了腳跟陷入泥土的聲響，瞬華嘗試著擡起手臂，只覺得身體瞬間有千斤萬斤之重，一點也動彈不了。

“妾身還是第一次品嘗藍色的眼睛呢，想必會很美味吧。”女子咯咯咯的笑聲驀地出現在這片空間，那是個像新娘一樣頭披鮮紅紗罩的女人，不過紗罩上密密麻麻地繡了許多怪異的符文。

“傳說曾有位高僧想要收覆百目鬼，因為身體無法動彈，最後只有選擇自戳雙目來制止百目鬼。”生狐補充。

“身體都無法動彈了，還怎麽自戳雙目呢？”瞬華垂著頭，一動不動，一副看起來被制住了的模樣，“所以說傳說都有邏輯謬論。”

生狐被噎了一下，訥訥道，“……確實是吧。”

“你這具身體也快到極限了吧？”

生狐雖然埋藏了真正的格洛麗亞，幻化出了格洛麗亞的模樣，但因為靈力沒有與瞬華交融的緣故，瞬華更像是住進這個軀殼的人。

而現在，因為瞬華的靈力太過龐大，生狐的軀殼快要維持不住了。

“你總是什麽也不說，快到極限了還強裝沒事。”瞬華的聲音有些無奈，“過於自我克制並不是好事，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生狐默默點頭。

“小生狐，我們徹底分開吧？”瞬華繼續道，“不過你不用擔心，之前說好的事，我依然會幫你解決。之前取回那幾尾的力量乃是無可奈何之法，如今我已登上九尾之巔，你也生出了自己的靈智，我並不想吞化你。你可以作為你自己，繼續活下去。”

生狐有些遲疑。

她這一腔重新活下去的勇氣，都是瞬華給予她的。她自覺回歸瞬華是最好的結局，可如今瞬華讓她自己活下去……

在她猶疑不定的時間裏，百目鬼已經走至了瞬華的面前。

她那塗著同款血色的指甲輕柔地撫上了瞬華的臉頰，指尖緩緩觸及了眼瞼那一層薄薄的肌膚，瞬華順勢打了個激靈。

百目鬼的另一只手則強制性地擡起了瞬華的下頜，她尖銳的指甲拉開瞬華的眼皮，如同檢查般仔細審視著。

“好美的眼睛……”像是蒼茫的海洋，波濤中帶著一截懵懂的金棕色，恍若溺死之人的浮木。

而她，正要探手吞食那截浮木，將一汪海洋都占為己有。

驚人的自我滿足感攫住了百目鬼，她的指甲用力愈發生猛，結界外傳來了幾聲咳嗽，打斷了她進一步動作，“百目，差不多就行了，別玩的太過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

瞬華直接脫身於生狐創造的身體，顯現出了她本來的模樣。

百目鬼直擊了仿若靈魂出竅的瞬間，她的動作和節奏一齊被瞬華打亂，有些不滿地瞇起眼。

“你又是誰？”

瞬華溫和地笑了笑，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我？”她歪著頭，指了指自己，“你祖宗。”

……

在瞬華和生狐分開的一瞬間，仍在充當著搬運工的荒骷髏仿佛感應到了什麽似的，再次手舞足蹈地狂暴起來。

“生——狐，我、感受到了、生狐的氣息……”

比數棟大樓疊加起來還要巨大的荒骷髏模糊地咬著音節，距離荒骷髏最近的幾只小妖怪再次遭殃，他們無奈地咆哮著，“生狐去做任務啦！不會有事的！荒骷髏你別鬧了啊啊啊啊！”雖然聲音加起來也不大就是了。

監督荒骷髏搬運東西，首領一定是在折磨他們。

然而這次荒骷髏卻有些不依不撓，“生、生有、危——險。”

幾只小妖怪拿他沒辦法，對視幾眼，唯有硬著頭皮去找首領。

雪女已去執行新的任務，八岐鬼生正盤著腿翻閱著近來的報告，小妖怪們縮頭縮腦地將事情說了，八岐鬼生蹙了蹙眉，飛快地點了幾名大將迅速地站到了荒骷髏面前。

“荒骷髏，你帶路，立刻去找生狐。”

荒骷髏雖然常年智商下線，但對於生狐的事情總是格外上心，畢竟兩人也算是彼此同窩陪伴了多年……哪怕這是荒骷髏的單箭頭。

早就想去尋找生狐的荒骷髏得到指令後宛若脫韁了的野馬，不羈地扭動著巨大的骨架爬行著，揚起一地的塵土。

被一同喊來的土蜘蛛嘶地舔了舔唇角，動作有些野蠻，“我嗅到了血的味道。”

八岐鬼生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同一時刻，被封在結界中的瞬華笑瞇瞇地躲避著百目鬼的攻擊，總是掐在對方摸不到自己的那個點，令百目鬼很是暴躁。

“你不是想要眼睛麽？那來拿啊。”盡管瞬華的眼睛是黑色，不過她那輕蔑的表情叫百目鬼咬牙切齒，恨不得直接捅了她的雙目。

百目鬼開始不擇手段地攻擊瞬華，瞬華漫不經心地掃了眼這個結界內部，心道日本的妖怪可真是耿直，結界就是結界，沒什麽彎彎繞繞，也沒有層層遞進，壓根就是單一的效果。

她站定一個點，望著百目鬼一擊必殺的動作，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

瞬華沒有躲避，她背道而馳，單手撕開身後的結界，頭也不回地抓了只妖怪進來——正是方才與她對敵的海座頭。

她將海座頭抓在她的身前，而百目鬼的手，直接貫穿了海座頭的雙眸。

“雖然傳說大多都是謬論，不過很多還是有幾分莫名其妙的道理的，”瞬華笑道，“不知道盲僧的眼睛，你可還喜歡？”

她絲毫沒有顧忌百目鬼的僵硬和剎那間改變的氣勢，輕飄飄地移至了對方的身後，捏住對方遍布軀體的眼珠，一顆顆拔了出來。

她的表情漠然到森冷，一旁圍觀的生狐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生狐，記好了，惻隱之心和善良從來都能成為別人更加侵犯你的理由。”瞬華道，“這種事，該做的時候還是得做。”瞬華說著又捏爆了百目鬼後頸上的一只眼球，天空猝不及防地揚起了磅礴的血雨，紛揚的大雨令瞬華回憶起了她拔伊莫金翅膀的時刻。

想到漂亮傲嬌的畢維斯，瞬華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那些鑲嵌在天空中的眼睛與百目鬼身體上的眼睛息息相關，瞬華每處理一只眼球，天空中傳來的哀嚎就更大一些。

結界外不知何時響起了轟轟烈烈的聲響，生狐臉色一變，還未等她做些什麽，結界已經從外部被人直接撕裂了開來。

露出了一條縫的結界冒進了一個光禿禿的骷髏頭，骷髏骨架用兩手生生掰開了結界，他明明沒有血肉，生狐卻能感覺得到荒骷髏的表情有些猙獰。此刻，對方正嘶啞地呼喚著，“生狐——”

生狐看向瞬華，後者立刻為她解除了保護的罩殼。生狐沿著內壁翻上荒骷髏的骨架，率先撤了出去。

瞬華正準備完全破壞百目鬼的結界，沒想到結界外似乎又有了什麽動作，整個布滿眼睛的天空竟然直接四分五裂地碎了開來。

這麽不經打的麽？

與此同時，瞬華感覺自己的腦門上多了只手掌。

掌心寬厚，溫度溫涼，有著松木的氣息。

“你啊……”

瞬華的心緊緊被提起，那是八岐鬼生的聲音，語調卻又有些熟悉。

郁夷他，是不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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