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烏娜和努·阿音的正襟危坐, 賈思敏柔若無骨地靠在戚真的肩膀上。精神體的傳送讓她過度疲憊, 她幹脆靠在了罪魁禍首的身上，親昵地粘著他。

努·阿音顯然對於琉克西婭的舉動更加不屑一顧，不愧是老古董嗎？精神力都如此脆弱。

“雖然血族曾經救過我們茨岡人的祖先，”烏娜俏生生道，“可是世道千變萬化，我族並非背信棄義之人, 在新的時代, 我們想到得到新的承諾和保障。冕下或許有所不知，切爾茜閣下甚至在收買茨岡人。”

“玫利烏汀不適合茨岡人居住, 我不能保證所有的血族都是無害、對你們沒有危險的。”賈思敏沈吟道，“茨岡人如今主要紮居在都城，你們的生活和多卡斯三世息息相關, 在此番層面上，血族能做的微乎其微, 你們想要什麽？”

“很簡單。”阿音接過話頭, 少年的膚色如同蜂蜜般有著上好的色澤, 他的眉目銳利帶有攻擊性，像是伏擊的豹類，不動聲色卻又蘊含著無與倫比的危險。

他帶著不符合他年歲的犀利，挑釁又輕慢道, “我這裏有天族的消息，不知你這個老古董有什麽消息值得我交換？”

“自然是有的。”賈思敏驀地笑了，對於對方的示威無動於衷, “老古董嘛，懂得的知道的，總比你這種乳臭未幹的毛孩子要多一點。”

“哦？你確定不是什麽幾百年前的天族秘辛？”少年並不生氣，反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玫利烏汀避世幾個紀元，你拿什麽保障你的消息絕對具有價值度呢？”

“收起你跟人類交易的那一套，我不喜歡跟人繞彎子。開門見山吧，”賈思敏收斂了些許漫不經心，屬於古老血族的威壓無形釋放，“我的消息來源於血族長河的預示。”

“據我所知，浮空島快墜了。”

“什麽？你再說一遍？”努·阿音倏然站起，原本逼仄的帳篷在他的大幅舉動下更顯得狹窄，“浮空島快墜了？浮空島居然要墜了……哈哈哈哈哈，怪不到啊……怪不到！”

烏娜驚訝地看向突然失控的兄長，連忙起身制止住他，“阿兄，浮空島墜了和大神官利蘭達來到歌羅西有什麽要緊關系麽？”

茨岡人和天族並沒有齟齬，她並不明白兄長為什麽要拿良好的機會來交換有關天族的消息。

“利蘭達也來都城了？”賈思敏額角跳了跳，眼裏閃過一絲陰郁。

緊挨著她的戚真自然感覺到了她的情緒波動，他同樣蹙了下眉，利蘭達麽？他當然也是記得的。

伊莫金的未婚夫，為了彌補天族遺失血族機密的過錯，願以一己之力承擔所有責任。

他記得，在琉克西婭隕滅後，他剿殺的天族中並沒有利蘭達的身影。這位久負盛譽的大神官，在血族和天族全面開戰之時，竟然不知所蹤。而原來的這個時間點，他正在被切爾茜進行機械化改造，那個時候他沒有聽到任何關於利蘭達降臨歌羅西的消息。

他並不認為血族機密是利蘭達洩露的，哪怕多數血族認為利蘭達因為愧疚所以自願囚禁在玫利烏汀。在琉克西婭的城堡裏，他見過利蘭達寥寥數次，這位大神官似乎全身心地認為天族有罪，他甘願為整個族群贖罪。

那時候他和琉克西婭都不知道浮空島將墜的消息，既然有這個前提……想來玫利烏汀擁有天族所看重的資源，或者天族想占領玫利烏汀。

“利蘭達不僅降臨了都城，還解除了與他未婚妻的婚約。”阿音已經恢覆了平靜，他的聲音有些澀啞，像是精神遭到了極大的沖擊，“不用擔心，我只是想先確認雙方的目標。”

“阿兄，既然浮空島快墜落了，天族沒有居處，他們該不會是派利蘭達來與多卡斯三世聯姻結盟的吧？”

阿音沒有出聲。

整個帳篷再次陷入微妙的沈默。

“我要伊莫金。”在良久的寂靜中，阿音果決地開口，“無論利蘭達是否與人類結盟，這都對你我的族群不利，大陸勢必將有戰爭。茨岡人的預知能力同樣可以用作趨吉避兇，何況我們的戰力是普通人類的數倍之強。”

“只要伊莫金？”

“茨岡人的繁殖能力很強。”阿音無謂地笑笑，“茨岡人與血族聯手，都城將不在話下。我們將重新統治歌羅西，與血族簽訂協議。”

“茨岡人求人的態度都是這麽囂張的麽？”賈思敏驀地笑了，毫不客氣道，“原本便是你們的先祖欠了我們血族的人情。這下好了，血族又要幫你們打都城，打下之後，你們占領都城，我們損失了戰力，還沒任何好處可撈。”

“別跟我說什麽互惠協議，互通往來，玫利烏汀不在乎那些。也別跟我說什麽，啊我們血族沒有茨岡人就會遭到天族的滅頂之災。”她嘲諷地捏起可憐的調子，譏諷道，“誰告訴你，血族就是單槍匹馬好欺負的了？誰告訴你，我們從來沒有與別族互相往來？”

“我是看在烏娜的面子上才坐在這裏的，並不是在茨岡族沒有任何權利的你。你擁有努赫密斯神殿的權利？關我屁事啊。看你是烏娜的兄長，所以我給予你尊重。現在看來，你並不需要這份尊重。”

“我們只是重修先祖的承諾，你拎清一點。”賈思敏起身，攏了攏兜帽，“想好了再來找我。如果人類許下的利益更好，你們投奔了敵方，我也無話可說。”

“正式開戰前，血族不會與茨岡人動手。”她撩起帳篷一角，指尖輕而易舉地劃開少年設下的結界，“小真，我們走吧。”

天色漸亮，賈思敏披著亞麻色的鬥篷，牽著清冷沈默的青年，匆匆走在彌漫著薄霧的街道上。

她找了家隱秘的旅店，那家旅店隱秘卻裝修華貴，一看便是不接待常客的高級場所。

賈思敏隨意地將晶卡遞給對方，要了些食物，便上樓進入房間，脫下鬥篷，直接躺在了床上。

“小真，你餓麽？先吃點東西吧。”她呈大字型隨意地躺在床上，銀發淩亂。戚真妥帖地替她拉上所有窗簾，確認房間安全無誤後，才坐下開始用餐。

“那個叫努·阿音的，烏娜的兄長，真是全篇給我打幌子。他說的都是迷霧彈，什麽統治歌羅西簽訂協議，歌羅西的貴族那麽多，他不可能全部殺盡。就算他統治了歌羅西，其他地域的人類也會奮力反抗。”

“他想要伊莫金，為什麽呢？他放那麽多迷霧彈，恐怕想要迷惑的是他的妹妹和他的族人。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哪怕付出整個茨岡族，也要得到伊莫金。”

“伊莫金的魅力什麽時候這麽大了，我怎麽不知道？”賈思敏有些抱怨似的嘀咕，“她殺我的時候小真你也看到了吧？她長得好看麽？比我更加好看麽？你們男人都偏好白蓮花人設的那一掛麽？”

“……噗。”戚真有些想笑，他努力按耐住了自己的笑意，還是忍俊不禁地發出了點聲音。

他想，重生後的琉克西婭吸引他的大概便是這一點。原本的琉克西婭便保持了小姑娘的任性，她全憑自我喜好行動，不顧他人。而現在的琉克西婭有了生機勃勃的活意，她將心中的一切表達出來，放下了血脈天賦的承重負擔，她會與他分享喜怒哀樂。

這樣很好。

賈思敏詫異地發現戚真的好感度又漲了兩點，到了82點，原來戚真的爽點這麽奇怪的嗎？

不過戚真笑起來可真好看啊。

青年手裏握著根切好的法棍，他的指骨纖長優美，透著有力的弧度。再往上一點，他唇角微勾，配合著清冷雋秀的面容，顯得萬分誘惑。

他的表情大多是收斂的沈默的，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像是鏡花水月被淺淺漣漪揉碎開來，於是月淡了風清了，連綻放的花朵都悄悄攏了呼吸，生怕驚擾了那一瞬的驚艷。

賈思敏眨了眨眼，決定等青年吃完再幹些不懷好意的舉動。

“小真，你肯定不熟悉努赫密斯神殿吧？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啊。”

“你在海烏姆諾的時候，應該有聽到那首《陰翳禮讚》吧？那是努赫密斯的信徒祈禱慣例。”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的腐蝕海還是一片溫柔的碧海波濤，美麗的人魚常常在海邊放聲歌唱。那是個和平的時代——我的父親常常這樣告訴我。”

“在那個和平的年代，血族誕生了一位心思活絡的親王。那位親王出生於人類貴族，沒錯，他受到了血族長河的邀請，是全新的血脈。”

“親王作為私生子，自小被人類拋棄，掙紮在最底層。長大後，他報覆了所有曾經拋棄他折磨他的人類，取締了他們的爵位。他的心機深沈，心思陰暗，那種蓬勃的憎恨招引來了血族長河的註意。”

“那時候血族還沒有占領玫利烏汀，血族們隱沒在人跡罕至的森林中，只在暗夜中捕獵自己的食物。親王是第一個主張發動戰爭的，”賈思敏說到這裏頓了頓，“親王憎恨人類，他擁有力量，熟悉了血族的機制後，主張開啟吸血鬼的王權國度——也就是發動對人類的戰爭，占領都城，將人類全部貶為奴隸。”

“我能理解那位親王，畢竟他的出身如此，每個人的所作所為都不能輕易用對和錯來評價，這是我父親當年說的。”她嘆了口氣，“我的父親是位很溫柔的王，如果可以，他是希望世界上所有種族都能獲得Happy Ending的那一種人。因此，他極力反對親王的主張。”

戚真使用刀叉的手一頓，他在賈思敏使用血源之力擺弄出的模型中見到過那位王的模樣。沈穩狠辣，這是他對那位王的戰鬥風格的唯一評價。究竟是怎樣的戰爭，可以逼得一位溫柔的王變成那樣可怕的樣子？

“那應該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吧，父親不願與我細說。王溫柔不代表手下的人都沒有野心，血族素來傲慢，很多人都無法忍受暗夜中的地下生活，他們想要擁有正大光明存在的權利。因此內戰開始了，親王開始不顧父親的臉面，主動攻擊人類，背地裏暗殺支持父親的血族。”

“溫柔的人不代表沒有脾氣，親王行動陰狠果決，父親更是迅速——事件發生後，他立即廢除了親王的血脈天賦。當時他說的簡單，我覺得應該也是一場要命的戰鬥吧。血族有許多像親王那樣的全新血脈，只有父親被尊稱為血族長河的源頭，原因很簡單，因為父親誕生的血脈之力最為強大，無人可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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