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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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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趙薇然繼續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王老師,我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得自然會清楚些。”

她緊緊握住王桐的手,眼波開始抖動,眼睫眨巴地很快。猶豫再三,她還是說出了後面的話,“也許,你們該給他一個所謂的真相了。其實你們認為真相不重要,或者這件事本來就是你們夫妻二人的事,不關李燦的事--”

一口氣說很多,趙薇然停頓了一下,“--但就是因為這個真相,他才會拋棄了他的人生,正如4年前那樣。如果真相持續掩蓋,我想這並不是對他好,他會持續得不到安放,會依舊沈淪下去。找不到自己人生的終極目標。”

靜還是靜。

王桐一直看著她,嘴裏半晌沒說話。

可能真的是旁觀者清,一語點破纏繞在局中人的萬千情緒。

她閉了一下眼睛,後又睜開,回握了趙薇然的手,“可能你說得對,燦兒離開這幾年,我也嘗試過。但每次話語說不到幾次,就無疾而終。”

王桐嘆了口氣,“也許是時候了。”她站起身來,身子有些顫微。

“走吧,孩子,去看看我先生。”

趙薇然穿上護士遞過來的防護服,全身噴了消毒,右手挽著王桐的胳膊,並排走到一起,像極了母女。

旁邊有護士說,“王姨,這是女兒過來了?”

王桐回頭說,“這是我未來兒媳婦。”

護士震驚,點了點頭。

趙薇然聞言,不由挽緊了王桐的胳膊。

這是,這是承認她的身份了?

王桐打斷了趙薇然的思緒漂浮,“他爸就在這兒。護士打了止疼針,現在睡下了。”

王桐輕手撥開了趙薇然的手,走近了病床。她仔細打量病床的周圍,檢查儀器有沒有好好工作。看到儀器上心跳的浮動,她才安下心。又看床上李博的嘴唇是否幹裂。

即將動手術,不能喝水。

王桐細心從一邊拿起棉棒沾了水,小心擦拭在李博青烏冒著白皮的嘴唇上。

她解釋說,“他要動手術了,不能喝水。”

趙薇然笑笑道,“王老師我知道,我是學醫的。”

“挺好的,醫生好啊。”不知道是看著李博躺在床上臉無血色的樣子,還是聽到她學醫這句。

王桐的聲音有些哽咽。

趙薇然走近寬慰,“李燦他都跟我說了,良性腫瘤,腫瘤的位置不算危險。這個成功率挺高的,王老師您就別擔心了。”

病床是嚇人的慘白,入目之處都是白。李博靜靜躺在病床上,身上套著寬松的病服。頭發花白,為數不多的幾縷黑發也掩藏了起來。額上的皺紋很深一層。

他面色也蒼白。

整張臉很幹凈,胡須位置沒有青茬。這些天,王桐都在忙前忙後,都是她服侍的他。

王桐鼻音更重了,“讓小輩笑話了。這些天他躺在床上沒睜眼的時候,我好幾次都以為他沒有了呼吸。只有旁邊的心跳儀器,才能讓我放心。”

趙薇然拍了拍她的背。

“有時間,讓燦兒過來看看他爸吧。雖然你們都說手術成功率很高,但我怕。怕就此天人永隔。”

王桐說著說著,眼淚就開始滴落。

趙薇然不知怎麽開口,心底也開始難受起來。

“王老師,您放寬心。”

王桐低著頭,等淚水落盡,眼淚擦幹。聲音不再顫抖,她才肯重新擡起頭,看著趙薇然。

“現在還叫我王老師?”王桐鼻溝邊深深的兩道法令紋,嘴角無力笑著,法令紋更重了。

趙薇然沒反應過來,“啊?”

“傻孩子,叫王阿姨。”

趙薇然臉一下紅了,呆呆叫著,“王姨。”

“這才對,這才對。”她手上不平整的皮膚,手上是蒼老的幹癟,摩挲著趙薇然的手。

手心的粗糙傳遞給趙薇然,她知道這是歲月的痕跡。

她重重回握了王桐的手,“阿姨,您放心。我會想辦法把李燦帶過來的。”

她繼續半開玩笑道,“就是綁起來,捆起來。我也得把他給你帶過來。”

這話徹底逗笑王桐。

她慢慢說著,“好...好...”

出醫院時,趙薇然看著周圍熟悉的光景。鼻腔裏充斥著的消毒水的味道,既熟悉又陌生。離開醫院一個月不到,已經開始陌生了。

走到醫院一樓大廳的時候,看著急救車上擡下來的人形擔架上的患者。

擔架上躺著昏迷不醒的年輕男性,身上白色的羽絨服上面沾染著,參差不齊的血跡,血跡太紅。一下就奪了趙薇然的眼睛。患者衣服像是被碾壓過,上面有淩亂的車轍印。手臂被應急做了防二次傷害的硬板。

一邊的醫護人員,湧上前,奮力推著擔架往手術室走去。

是了,她以前的工作也是這樣,每天從閻羅手裏拯救生命。時間最為重要。

看到這,趙薇然心裏一下就緊了。

無論如何,她要讓李燦盡快去看他的父親,這樣生死永隔的遺憾,她不想讓他留有遺憾。

想著,她就撥通了他的電話。

“李燦,我在醫院。”她輕著嗓音,看著公交車窗上反射的陽光,斑駁又耀眼。

這一句開頭,她用盡了所有的溫柔。

“嗯。”他半瞇著眼睛,聲音有點渾濁,是剛醒的朦朧。

“你不驚訝?”

“猜到了。”

這時,路過的灑水車,車身後面是一個傾斜角度的水罐,水罐的出口噴灑出一道道的水流,灑落在公路上。

水流傾斜,形成斑點水柱。在陽光的反襯下,透明了身上的力氣,耀眼得發出七彩的光芒。彎曲的角度,像極了彩虹。

趙薇然聲音更柔,她說,“我的眼裏現在有彩虹。”

李燦辰的聲音依舊朦朧,“好看嗎?”

句句不提,卻句句再提。

趙薇然在用自己的方式溫暖他,她嘴角綻放一個笑容,連同周圍的溫度都開始上升,她說,“想我了嗎?”

男人嗓音清澈了一點,“嗯。”

“只是嗯?”

李燦辰聲音還是有點沙啞,半晌苦笑不得,“嗯。很想很想。”

趙薇然靈氣的眼睛,盛著的情緒開始溢出,“好巧,我也是。”

微風徐徐,天氣正好。午後暖暖,一切都剛剛好,趙薇然覺得這是一個契機。

“李燦,要不要去鐘擺樓,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玩的游戲嗎?那個天臺上。”

聲音開始停歇,對面緩了一會兒才回答,似乎震驚她還記得那麽久遠的事。

“好。”

掛掉電話後,趙薇然目光凝視著不遠處的鐘擺樓。

歲月流逝,他們都長大了,它還立在那。除了墻體外側由原來的純白色,紮染了年歲的侵蝕,變得泛灰。鐘擺樓頂上是尖尖的塔,塔下有一塊沏在墻體裏的時鐘。

直至現在,每每晚上19點,它還是會準時報數。

趙薇然一步一步攀上了鐘擺樓的天臺。

熟悉的場景在眼前重新架構,熟悉的背後又添了很多新的東西。原來天臺上的廣播收線器已經不見了,現如今上面堆滿了紙質塑料板和其他雜物。

地皮常年在雨水的沖刷侵蝕下,裸露出不平的內裏,好幾處角落已經長滿了青苔。石墻砌的圍欄,也泛著破損,掉渣的墻皮。

它也老了。

背後傳來響動,有人來了。

趙薇然笑,“你動作真快。”

李燦辰身上穿了件淺灰的大衣,脖頸上圍了一條白色的圍巾,圍巾領子很高,微微低頭,就可以遮住下巴部分。

“怎麽突然想來這了?”

他走近,身上是清新檸檬的香氣,眼角的烏青也淡了很多。先前頹廢的模樣,像是隨著今天的天氣一般,隨風而逝。

趙薇然背對著他,“還記得走天地怎麽玩嗎?”

走天地,當年,她和他就在這。

“記得。”

趙薇然笑得柔和,眼睛四處搜尋,瞥見到墻角處散落的粉筆,走近,從中挑了幾只。

她露出纖細的胳膊,白色粉筆捏在右手食指,將手裏的粉筆揚在李燦辰視線裏。

趙薇然笑過之後,認真看著他,“李燦,我們再玩一次吧。”

他木訥點點頭。

隨後,她背對著他。半蹲在地上,挑了個幹凈的地面,小心又細致地在上面劃了好幾個空格,空格成樓梯狀連接在一起。樓梯的盡頭處被化成了橢圓的模樣。

由粉筆白灰構成的橢圓中央,穩穩落著“天地”二字。

她起身轉過頭,看他,她笑得很燦爛,夕陽也喜歡她。在她臉上灑下金輝。

李燦辰微微回頭,有點墜落進她的笑容裏。

趙薇然出聲,“十幾年前那次,我輸了呢。這次,李燦我想贏。”

男人走過來,“那我讓你不就好了?”

於他而言,是很輕松的事。

趙薇然搖搖頭,“不,我要你很認真地對待,用盡全身的力氣。”

男人疑惑看著她,不解。

她開口說著,語氣也嚴肅了起來,“因為,我贏了的話,我想讓你答應我一件事。所以,你不能讓我。”

李燦辰半睜開的桃花眼,微微波動。纖長的眼睫,逆著光。眼底的情緒如墨水深沈,在碧潭如洗的眼珠裏,他看著她。

他內心也猜到了。

但他還是說,“好。”

這個游戲,他們玩了多久,不知道。

只知道夕陽餘暉落盡,天幕上黑得一點光都看不見,耳邊是呼嘯的風。還有樓下的那個笨重,發出滄老又古鳴的鐘聲,報著時間--北京時間19點整。

兩人並不太感冒這個小孩子的游戲,只是都不願認輸,一局又一局加賽。直至日落黑起,雲不見底。

趙薇然說,“你剛剛讓了我吧。”

男人沒說話,高大的身軀站在她旁側,抵擋著狂風而過的冷。

“燦,我想你現在就答應我。好嗎?”

趙薇然站了起來,扔掉了手裏凍僵的粉筆,她渴望他的溫暖,她抱著他。眼神不用再面對那雙桃花眼。

因為只看一眼,就會深深陷入,久久不能自拔。

李燦辰半彎著腰,抱著她。

“我答應你,我都知道。”

她擡頭看他,試圖從他眼裏找出情緒,但依舊深入古潭。

他聲音是清泉滑過石頭的空靈悅耳,似春泉,似暖陽。他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一下接一下。

“醫院我會去的。”

趙薇然震驚,不太敢相信,他就這樣答應了。她問,他為什麽如此輕易地就答應了。

他說,天太冷,不舍得她凍著。

她想相信這個答案,但內心深處或者記憶深處,總覺得沒有這麽簡單。她好像將很重要的東西遺忘在了久遠的過去,幾經流轉,想要抓住卻什麽,到最後卻兩手空空。

當晚,趙薇然就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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