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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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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眼前的人影在瞳孔的倒影越來越小,劉子非趕了上去。

先頭,李燦辰話不多不少。也許這會兒酒精被冷氣沖淡了些。劉子非只好跟在旁側,沒了繼續的話題。

耳鼻的風聲略些尷尬。

劉子非搜尋話題,想到了。

裝作剛剛煽情的事兒,如晝夜交替。替了,就沒有痕跡了。他看向李燦辰,“張導今天說,劇組酒店分配的事兒弄好了。”

整劇組演員和工作人員加上也得幾十號人,一住就好幾月,租房找房,騰房,自然要花些時間。

“不急。”

話題終結者。

劉子非撓了撓後腦勺,又想說些緩解尷尬。只有頭皮上撓下的零散雪花襯在了黑角衣領上。

旁側無言。

路過紅綠燈,淩晨時分,紅綠轉換鍵失效,一直閃爍著淺黃燈。市中心沒什麽人,自然紅綠燈就不用上崗工作了。

兩人齊行走過斑馬線,淺黃燈影燈柱打下兩道光影。

後半夜,劉子非送李燦辰回到朵拉酒店。為了心理的實誠安心,他目送李燦辰進了自己的總統套房才安心。

走了幾步,身後的門還半開著。

他仰頭回看,不自在地說著關心話,眼珠左右閃回不定。

“那個....有事打我電話,24小時都可以。”

李燦辰沒應聲。等劉子非的腳步已經走遠,棕色木門哢噠,打開了。

他身上的外套沒換,腳上還穿著休閑運動鞋。似乎就是等劉子非走了,他才抽身而出。

臉色暗淡,周遭亮黃的燈照不進他的臉。

來來回回,在總統套房這層走了又停。一旁吧臺服務員,禮貌問詢,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服務員走近,看清他的臉。臉上的笑意都僵住了。

天使般容顏的人,露出地獄之下的暗寂。

男人問了她些什麽,她遲鈍了幾秒,手指才堪堪指出一個方向--空中花園。

-

淩晨的夜,未眠的人,不止一個。

趙薇然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意識不算清晰,但也沒徹底墜入夢境。沒一會兒平躺,過了幾分鐘,又換上了側躺。

猛地,她認命睜眼。睡不著,還硬睡,按照以往她失眠規律,基本得一夜未眠。

輕手輕腳下了床,徑直,去了玄關出了門。

她從聽見張導和助理的話後,她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到了夜裏,夢裏,心裏全是李燦辰。她很害怕,他出事。

十幾年前,荷花池邊的過失。她已經受夠了懲罰,她容不得他再出一點閃失,上天好不容易見她可憐,重新給了她一次洗心革面的機會。即使她粉身碎骨,她也定要抓住。

趙薇然給李燦辰打了電話,沒有人接聽,心裏的不安在黑夜裏無限放大,她的心臟抽痛著,一次比一次猛烈。

索性失眠了,她下床,隨便披了個外套,走了出去。

冥冥之中,她覺得,只要現在走出去,她可能就會碰見李燦辰。

空中花園從一個玻璃水印花的兩道大門進入,淩晨,四下一望,基本沒看到一人。燈光也暗了,只留了幾盞歐式黑紋掛壁燈,亮著黃光。

花園綠株雜且多,放在木色懸空走廊的兩側。木走廊的盡頭處,是戶外超大平的陽臺。陽臺門沒有關,透著風進來。

暖氣開得很足,趙薇然走了幾步,身上有點發熱。便把羽絨外套擱置在了一邊喝下午茶的透明玻璃桌上。

突然陽臺角落傳來響動,趙薇然回頭看。幾角漆黑,那一片剛好沒有夜燈。陽臺綠株在那處最為茂密,不知道是什麽葉子已經長到了人身長一半。

“李燦辰?”

耳邊的風鼓動著她的心跳。預感好像成真了。

一個身影從半人身的葉子,走出來。側後身的暖黃夜燈,直落到那道人影上,驅散了他臉上的黑色。

熟悉的輪廓,下顎分明的臉。

男人幾步走了過來,精致的臉徹底暴露在燈光面前。

“你一下午都不在劇組,我很擔心你。”趙薇然看向和她並側的男人。

李燦辰身上還穿著先前的外套,劉子非送他回酒店後,他就一直在這了。現在趙薇然倚靠的圍欄是他剛剛定定在這站了好幾個小時的位置。

聞聲,他才先隱匿在了背後。看清來人是誰,才走了出來。

應當是趙薇然搶了他的位置,並不是他躲在這。

李燦辰沒搭話,眼眸看著光禿的馬路,上面只有路燈投射下的映紅。空無一人一車。

趙薇然鼻尖清晰聞到很濃的酒氣,她心裏的猜測更堅定了一分。他不好,他現在很不好。

她靠近他,“為什麽喝酒?心情不好?”

李燦辰臉角深硬,漆黑的眸子,一同帶著桃花眼一並凍上。

這樣的表情,趙薇然還是第一次見到。不是毒舌嗆聲的戲弄,也不是默然疏離的別然。

是一種她無法形容的低沈。就像全世界只剩一下自己一人,尋了片汪洋大海投身尋死的那種死寂。

趙薇然自己都沒註意到,她聲音變得緩柔。

她問,“你....還....好吧?”

這樣的他,她很怕。不是對未知的那種恐懼,而是她怕他一語不發,一個人默默做了決定,然後像十幾年前那般,從她的生活消失不見。

這時,樓下萬人空巷的街道,突然有過一道淩晨炸街的機車的聲音。聲音拉著氣缸最大的吼聲,撕破寧靜,充斥耳膜。車身消失很久,還能聽到殘留的淡聲。

李燦辰終於開口道,“你知道1.1的傳說嗎?”眼神還是看著前方。

雖然是沒有前言後語的一句,但他還是開口了,總比什麽都不說來得好。趙薇然在心裏松了一口氣。

1.1的傳說,她聽李燦說過。

這個詞自從李燦從她生命裏消失以後,她就再也沒聽到過。

她那個常年很少到校的同桌,總是矮小瘦弱的一個男生。每次見到他,皮膚都嚇人的病態白。初中三年下來,沒換同桌。她也清凈,兩人桌基本被她一人豪占。

1.1的傳說,只有當初他對她說過。從那以後,趙薇然一度覺得,這個1.1是他瞎編亂湊的。

直到剛剛李燦辰說那一句,你知道1.1嗎?她漸漸覺得,也許並不是那個小男孩胡編亂造的。

趙薇然配合著他,沒有側頭轉向他,避免交流的眼神對視。

她回答著,“小時候,有一個男生跟我說過這個1.1的傳說。我曾經一直都覺得這是他自己編的。”想到了李燦說這話的情形。

她嘴角輕輕上揚,淺淺笑意,她配合著他,沒有揭穿他是李燦的事實。

“他說,1.1在發音上,是中文的一點一點。一點又一點,循環著,沒有終止。1.1兩頭連起來,看成象形字,那麽一扭,就成了莫比烏斯環,也是一直循環著。”

“那個男孩最後還說到--”,趙薇然語氣變了,沒有剛剛的輕快。眼神也暗了下去。

“--他的人生就是1.1,只能循環地拿1。”

李燦辰眼尾波動,喉嚨發聲的欲望很強烈。眼光波動起伏強烈,和剛剛炸街的機車一般,眉心蹙起幾道褶皺。眼波的情緒很覆雜,一會兒是黎明破曉的希望,一會兒又迅速沈寂下去。

趙薇然理睬不到。

很快,情緒被摁了下去。他的聲音似古潭,“是我知道的1.1。”

他又一字一句道,“我想那個男孩想說的是,他的父母只能允許他拿第一吧。一直永遠,無限循環著。”

話到這裏,她很詫異。臉上的表情幾乎和剛剛劉子非捕捉到李燦的情緒的樣子,如同一轍。

她不敢相信,自高狂傲的男人,又怎會發出如此淒涼又渺小的聲音。

她覺得自己有演戲的天賦,明明知道他是李燦,為了讓他臉上的面具更加牢靠。她才說了後面這句。

趙薇然眼眸閃光一動,看向他,嘴裏的吃驚還未消沈,“你怎麽知道?那會兒他基本是年年第一,在成績上。”

李燦辰沒有回答。1.1的傳說,的確是瞎編的,只不過不是他編的。從四年前打破這個循環開始,偷得了喘口氣的機會。只是每喘一口,都得用盡肺臟的力量,每一口都帶著血氣。

風聲越來越大,耳膜快兜不住。時間一點點過去。趙薇然手上的蜂蜜牛奶也徹底沒了溫度,跟隨了室外的幾度。

“回去吧,明天還要早起。”李燦辰先身走遠了。

趙薇然叫住了他,手上涼透的牛奶忘記了喝。她情緒醞釀了一頓,看著男人明明高大的背影,她內心只覺矮得心上一陣抽縮。

她穩定好了話語,問,“你...真的...還好嗎?”

李燦辰走到了玻璃門口,玻璃門的冰層倒影不出他臉上一瞬撕開內裏傷疤的表情。

詫愕也就那幾秒。趙薇然看著男人雙手握著花紋門扭,旋開。

趙薇然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想留住他。情急之下喊道,“你的大衣,幹洗好了。明天我帶給你。”

李燦辰這次一秒也沒有停留,臉上的情緒繃不住,徑直遠了去。是逃了去。

酒精的麻痹,冷風的灌洗。這一晚,李燦辰跌入了夢境,又零散醒來。繼續跌入,又猛醒。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這樣的夢了。

夢的鏡口打開。

鋪天蓋雪,目光所及皆是純白。兩人一小孩,站在珠穆朗瑪峰頂,群山環繞。早日陽光落在峰巒之巔,白雪反射著陽光。整個雪白金燦的世界。

這面山還落著雪,雪點沒入小孩身上深藍的羽絨服。小孩一雙淺淺的桃花眼,太過稚嫩,沒有經過歲月的雕琢。兩頰凍得紅彤彤的。他大口對穿著單色羊毛手套的雙手,哈著氣。

氣流一圈圈很快就散在了周圍的冷氣裏,化作了雪。

他天真又懵懂地眼神看著身邊高個的男人,“爸爸,我們為什麽要爬山呢?”

男人看著對面山巔的金燦陽光,目色熾烈,“因為,你要學著征服自己。”

小孩又問,“征服自己?”

男人摸了摸小孩的頭,伸手指過對面的群山之上的金燦環繞。

“你知道你的名字裏,爸爸為什麽要放一個燦嗎?”

男孩搖了搖頭。

“你看對面,群山之巔,陽光照耀下的雪,金燦至極,卻一點沒化。爸爸希望你就如這雪一樣,做這山巔的雪。”男人轉過頭,看小小孩,神色嚴峻,“而你,作為我的兒子,也只能是這山巔之上的雪。”

小孩聽不懂,只能木訥點點頭。

男人欣慰地摸了摸小孩的頭,嘴裏開始訴說另一個故事,他說起了1.1的傳說。

“爸爸希望你就是這1.1的傳說。”

雪開始越下越猛,兩人一孩的頭上,漸漸蓋上了厚厚白雪一層。李燦辰看著場面突然如履薄冰的裂開,像玻璃一樣,碎得四分五地。

而後,滿眼的黑。他發不出聲,做不了任何的動作。在黑暗,一點亮光的地方,跑了很久,又不像是跑。

突然襲來的亮,他眼睛適應不了,下意識遮住亮光。

看清之後。

他木訥想著,原來記憶還有這麽一層。他都快要忘記,這又被掀開了疤痕,狠狠赤了一刀燒得熱紅的刀。血噴湧而出,又被燙住留下可怖的傷口,反反覆覆。

他快要喘不過氣。

李燦辰看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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