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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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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趙薇然一邊拼命抵擋回憶的夢魘,一邊又要身臨其境地去克服恐懼。

她全身緩緩向下傾,木桶剮蹭著她每一片肌膚,刺辣辣的痛,每下一步,她離過去就近一分,恐懼搶奪了她的心臟,全身的血液沸騰。

在水流淹沒她的臉時,她閉著氣。一秒不到,她像是嗆到了,眼睛通紅。一張臉沾滿了水。

在經歷反反覆覆地站起來,再淹沒自己。身上冰冷一片,雞皮疙瘩起了滿身,這些冷她都感受不到了。不睜開眼,全身的感官敏感得她無可奈何,睜開眼看見那一灘灘水,她更無從下手。

夜明天澈,白日的燦爛,令夜晚的天空,浮現著染了烏色的淺雲。趙薇然來來回回地折磨自己,即使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樣的酷刑。

她穿好衣服起來時,頭痛得要炸裂,呼吸也很沈。每走一步的力氣,好似耗盡了她全身的氣血。走到廁所門口時,她處理了先前的嘔吐物,並在茶幾最顯眼的地方,放了一張鈔票。

現實就是這麽殘忍,她以為自己理性已經徹底喪失,成為情緒的奴隸。可當她看到嘔吐物,還是會去清理,即使她全身上下像是骨頭爛掉了一樣。

這番折騰下,身體上的病痛將她從恐懼和愧疚抽離了一部分。讓她能夠暫時喘一口氣。明天的演戲,她無可適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靈水湖在雲草村附近,距離劇組大概一兩公裏左右。

雖然先前的那翻刺激,可能足夠支撐明天她在湖邊的拍攝。但趙薇然不想用可能去形容,她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

她來到了湖邊。夜晚的湖,在月光下,泛著淒冷的光澤,寒風紮在湖冰面上,那聲音有些刺耳。

不幸中的萬幸,她已經忘記京北的冬季是零下十幾度的,湖水會結冰。面前就是一望不見邊際的冰層。

恐水終於要卸掉了一層,明天的戲,她會拿著工具在冰層上鉆出一個洞,無可避免要面對冰層下暗藏的湖水。

理智恢覆了些,身上的痛楚趁著這個機會,狠狠刺激她的觸覺感官。她剛剛準備向冰面走去。腦子像被放進了高速旋轉器,腦花都轉勻凈了,她暈得厲害。臉頰的潮紅,在刺棱的寒風攻擊下,更是被凍得又癢又痛如同被刀割。

四周只剩她腳踩在冰面上的聲音,驀的,一個男聲在她背後響起,“餵。”

趙薇然暈得,腦子有點騰不開地方思考,她顫微地轉過頭,看向來人。

男人五官分明的臉,經過月色的暈染,更顯得清冷又絕色。淩冽的光線下,更加雕刻了他緊致的下顎線,他聲音磁磁的,“提前踩點啊。”

啊字帶著輕微的調侃玩笑意味。

他的話,在冰冷天氣裏,分明也是清清的聲音,趙薇然卻覺得有那麽一絲暖。好像先前她冷暗永無光明的世界裏,突然出現的那麽一團火光,照清了她的來路和去路。

她聲音啞著,“嗯,畢竟...是最後一場戲了,總要好好的,不是嗎?”

雖然趙薇然已經盡可能用平常的語氣和聲氣去調和臉上的病態,但聲線抖動,堪堪弱白。

李燦辰桃花眼深不見底的黑,在月光下泛起了漣漪,他出聲道,“你怎麽了”

他和她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再加上周圍環境只有月色的光亮,很難看清彼此的臉,他只能通過她的聲音,察覺出異端。

風此刻,像是和趙薇然對上了,先對著她的臉狂吹一陣,而後又跑到她腦子後面,狂狂旋起,刮得她的頭更是痛得厲害,她聲音連先前的虛弱都做不到了,聲音小到直接落進了風裏。

“沒事,可能在室外呆久了。”

李燦辰只聽出那一句沒事,他心底某處突然就斷裂了,借著微弱的光亮,看著女孩眼角處擒著的淚水,晶瑩又可憐。

他不信,“你哭了。”

趙薇然不想讓自己的難堪就這樣暴露了,她有點鼻音,“不是,我之前就說過了....我是沙眼。”

男人壓根就沒信她的話,從岸邊,直接大步踏向冰層。鞋底在冰面上落下了好看的花紋,鞋底滑過冰層的聲音,她聽著很舒心。但她只能拒絕,“你...不要過來。”

李燦辰腳下微微一頓,她的聲音和著風,在他耳邊只停留了幾秒,像一只斷下的風箏一般,沒有生氣。

他心頭不免一軟,想繼續上前,可能在夜裏,在此刻他有點分不清自己的情緒了。腿剛剛邁進了一步,離女孩還剩一米不到。

趙薇然情緒失控,幾乎是從嗓子裏嘶啞著,右眼尾的淚痣哭過以後,更加紅透。她有點乞求的意味,“我...求你...求你別再過來了。”

男人到底在原地駐足了,耳畔的風呼呼的,又逐漸淹沒掉她的聲音。他唇線抿成一條直線,左手握緊,桃花眼裏的情結纏繞至了心頭。

他焦急著,“你到底怎麽了?”

趙薇然不回答,只是低著頭。風撩起她耳邊的風,發絲埋藏了她整張臉,讓人看不清,只有聲音還勉強洩了一絲她的心境。

李燦辰眉頭輕蹙,他繼續向前走了步。

趙薇然聽到了響聲,她想躲避自己的難堪和窘態,連忙向後退了一步。這一退,多少帶著驚慌。她腳下是一雙雪地靴,抓地力不大,直接一個順滑,她的心都驚了起來。

整個身子向後仰著,在落地之前,她能想象到冰面被她砸出一個大洞,隨後冰冷又漆黑的湖水吞噬著她,從頭頂再鉆入她的眼裏,鼻孔裏。只要是有孔的地方,它們都能找到。

她藏在內心的恐懼,此刻迸發,全身每一處的肌膚都包裹在恐懼裏。向後倒的過程,每一秒都過得異常緩慢,她的餘光瞥見李燦辰一臉驚恐,桃花眼失了顏色,他在向她跑來。

不過,這麽遠的距離,他怎麽能過來呢?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大底就是償還了十幾年前的命債,隨後是冰冷刺骨的水成為她的陪葬吧。

在接近冰層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對於死,她還是無法做到淡然,她開始掙紮。

下一秒,一個堅實又溫暖的懷抱接住了她。

趙薇然緩緩睜開眼睛,眼睫輕顫,身上還止不住的發抖,靈動的眼眸還殘留著先前的驚怖。她想象中的水嗆住她的鼻息,在她呼吸驟停瞬間,在她的鼻孔鉆進她的心臟處,隨後水流幻化成刀形,一片片剜住她的每一寸肉。

李燦辰松了一口氣,“你現在很驚慌,你在怕什麽?我不信你只是怕這摔倒這麽簡單。”

她臉上的窘意,還是被男人看見了,避無可避。

但趙薇然並不想再提起那件過往,她神志恢覆清明,抓住男人的一側胳膊,借了力,慢慢地站起身來。剛起的那一刻,頭痛得厲害,只覺天旋地轉,但她還是強忍住了。

“謝謝,但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再提。”她每一句端著的態度,疏離又周到。

李燦辰眼眸滑過一分錯愕,但隨即就明白了,每次只要她表現得情緒低落,一副病白無所依的樣子,多半是那個和他很像的朋友有關。一想到,他心裏的火氣就竄起,“又是你那個朋友對嗎?我到底和他有多像?你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每每用那種眼神看我?”

趙薇然耳朵聽到了,眼睛也看到了男人桃花眼尾的火意,但現在她還深陷在水澤裏,無法安身,明天的戲份還在等著她。

她只能選擇默然,“謝謝你的好意,如果我做了什麽令你誤會的地方,我為此道歉。明天我還要拍戲,先走了。”

李燦辰看著女生的背影,他淺薄的凉唇,死死抿著,牙齒緊咬著唇角。氣不過,最後一腳狠狠在冰面上踱了幾下。

冰層上瞬時發生一陣悶響。

那響聲從背後,攀上了趙薇然的脖頸,而至鼻息。她頓時恐懼占據了大腦,每一步都走得快極了。她怕那些水,那些汙泥再次向她覆蓋,十幾年前的事,如果可以,她願從來沒有經歷過。

其實冰層很厚,即使剛剛趙薇然摔下去,和李燦辰這一腳,都破不開的。

但此刻,落進男人眼裏的,只剩女生倉皇逃跑,一副唯恐避他不及的模樣。

他深深吸了口氣,而後緩緩吐出。冷靜,冷靜。

-

翌日,白天在靈水湖的戲份--胡曉曉指認犯罪現場。沒有按照原著順序拍攝。晚上補拍胡曉曉拋屍犯罪的過程。

這次是她和李燦辰第二次在熒幕裏的對戲。

白天的戲,還好。只需要她站在湖邊和江帆對話,承認罪行並如實告知,即使需要她進一步走到現場,湖面已經結了冰,之前胡曉曉掏的裂洞也差不多重新布滿了冰晶。

只要沒有流動的水,她盡可能維持好表面的平靜。

昨天泡澡之際,來來回回在水深火熱裏掙紮,一會兒是冰水的刺骨,一會兒又是室內暖氣的加持。經過一夜的發酵,今早起來時,她頭痛得,連帶著撕扯她的眼皮。

後腦勺像是被千針同時紮著。

她整個人都昏沈沈的,一邊化妝師小姐姐在她臉上塗塗抹抹,粉底液上至額頭時,那小姐姐驚訝得眼睛都快凸出來,“你額頭好燙,這是發燒了吧。”

趙薇然唇色還沒上,整張臉病白沈沈,她嘴角挽起一個費力的弧度,“麻煩你一會兒多費心了,我臉色可能有點蒼白。”

化妝師有些擔憂,“要不跟劉導說一下情況,緩一會兒?”

趙薇然無力搖搖頭,“沒事,我抗得住。”

當站在湖邊時,趙薇然還是太高看了自己。昨夜的靈水湖,只有月光弱弱地浮在上面,根本見不了它的全貌。

今天雖然是個陰沈的天,光線也昏蒙蒙的,但照亮整個凍上的湖泊足夠了。一望無際的冰片,像是平息著的水,等待時機,一湧而上抓住行人的四肢。

她即使發燒,身體像是泡在了火裏炙烤。身邊又給她加了層天然的雪。一冷一熱,她如夾心肉,被擠到中間,萬分煎熬。

湖冰如明鏡一般,亮徹,隱約還能見到下方的湖水湍急流動,還有魚兒的挑釁。這在明明中,無意增加了她的死刑。

喉嚨滾了一滾,又一滾。

她定定站在湖邊,手銬鉸住了她的手。人在面對恐懼時,你的細胞會先一步阻止你前進。現在她是真正地感受到腳底的刺痛,密密麻麻從腳底逐漸攀上腿部,直直阻撓著她。

旁邊劇組工作人員在湖邊正在架起設備,燈光組也在旁補了燈。

一切都準備就緒。

李燦辰也就是江帆,在劉導喊拍攝前,看著身側人有點不對勁,他視線下移,眼尖地瞥見她的腿在輕顫。即使隔著一人間距,他也感受到了旁側人身上的火氣撲騰翻湧。

他輕聲道,“你在緊張?”

趙薇然整個人陷入了恐懼的泥潭裏,猛猛拖拽著她。她越掙紮,只會愈發陷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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