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瑾一幫人還沒到青鶴，雪崩的那段路徹底塌了。聽說裏面埋了幾部車, 警方已經加緊趕去救人。

尹西慶幸他們出來得早。

電視新聞都在播報這次的大雪, 這一場雪下得極大, 不止北方, 南方也淪陷了。

養殖專業戶和果農哀怨紛紛, 雞鴨魚豬凍死好幾批。

一夜之內蔬果肉類全面漲價。

“算你們運氣好。”一群人在飯店裏等菜上的時候，尹爸說。

尹西沒跟他說路途中的驚險，尹爸以為他們運氣好，安全通過。

“那麽大的雪崩, 壓下來，不死也殘了。”

飯桌上尹爸顧自說話, 可沒人應和他。剛才的驚險如今記憶猶新，誰還有心思和他聊這些。

尹爸覺得奇怪，其他人不理他就算了，怎麽連尹西也沒吭聲，只是低著頭翻看菜單, 而陸少瑾呢, 也是一直沈默。

氣氛有點凝重啊, 太不正常了。

“吵架了？”尹爸問。

尹西和陸少瑾同時看他。

“什麽？”

“我問你, 是不是和他吵架了？”尹爸筷子戳餐具上，帶著要算賬的語氣。

尹西費解：“怎麽會？”

“那怎麽都一臉嚴肅的樣子？”

尹西不可能跟他說自己在想什麽，重要的是，其他人也有像她一樣的心情嗎？對劫後餘生來的驚險實在開心不起來。

“跑了那麽久的車，大家都累了。”

這麽說也不假, 漫天大雪的，路又濕滑，開車都得比平時多打幾分精神，自然也就費神。

“我說小子，這趟沒少賺吧？”

就他所知道的，楚淮的果樹已經凍死大半，加上天氣不好，運輸不便，北方的果價已經直線上升，有些果甚至比肉還貴，陸少瑾送過來的這批，就在其中。

這趟他至少賺了半成以上。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尹爸不知該說他運氣好還是年輕敢為，總之對他是有點喜歡的。

“嗯。”

陸少瑾能做這些，全靠尹爸支持，他對他打從心底尊敬。

“不要驕傲，未來還有很多困難等著你。”

其實尹爸就擔心他有錢變壞，他知道男人德行，一有錢就變壞，加上陸少瑾他爸基因在那兒，他實在擔心。

以前陸少瑾一事無成，他擔心，現在有所作為，他也還是擔心。反正不管怎樣，只要尹西不在他身邊，他都不放心。

“我明白。”

陸少瑾給他敬酒。

尹爸驚訝，“要和我喝酒啊？”

“不然。”

陸少瑾幾年打磨，氣質已不同以前，倨傲中帶著點內斂，倒是沈澱得有幾分像樣的氣質。

若是能保持初心，以後定有大作為。

這小子看上了他女兒，算他有眼光。尹爸越看陸少瑾越順眼。他接了酒，和陸少瑾捧杯後，一飲而盡。

陸少瑾偏頭看了尹西一眼，很自然地把她帽子摘下。

尹爸這才註意到尹西的帽子，他記得她有白色有粉色還有淡黃色，如今怎麽又來了個淡藍色，就這麽喜歡這帽子？

“西西，你怎麽買了這麽多這種帽子？”

尹西看了陸少瑾，又看她爸。

“喜歡就買了。”

“喜歡啊？喜歡爸爸再去給你買幾個。”

好不容易找到尹西喜歡的東西，尹爸可高興壞了。

看他一臉興奮地謀劃下次去哪個國家給她買，尹西有點不忍心讓他失望，可她帽子真的很多了。

“爸爸，我有很多帽子。”

陸少瑾給她收集了不少於二十個，堆在他家的衣帽間裏，一個大格子都放滿了。

“很多帽子？”尹爸回味兒過來，明白了。“哎，我現在真的感覺自己活得很沒意思。”

感覺沒人需要他，他存不存在好像都無所謂似的。

尹爸最近經常東南西北亂跑，居無定所的，一點兒也不像有家庭的人。尹西猜他應該是和新老婆處得不好，跑出來躲。

但大人的事，她一個小孩不好過問，他爸不說，她裝作作不知情。

聽天氣預報說，這次的大雪可能持續一個星期，這星期裏，大多數的飛機都停飛了，交警頻頻給大家發出少量出行的警告。

雪把天地都蓋了，青菜和果子連番漲價，不少人走狗屎運，在這場雪災裏無緣無故賺了一筆。

在青鶴待到第三天，周斯然給陸少瑾打電話，說他現在在青鶴，約他出去見個面。

掛了周斯然的電話，尹西從被子裏鉆出來。

“誰呀？”

“周斯然。”

尹西胳膊伸出外面，白皙細長，房裏沒開暖氣，陸少瑾怕她著涼，把她胳膊放進被子裏。

這幾日在北方，陸少瑾徹底放松，光陪尹西，兩人除了吃飯時間全待在房裏，門兒都沒出過。

“他找你幹嘛？”

“不知道。”

“你要去嗎？”

其實尹西問這個有點多餘，陸少瑾要是不想去，不會告訴她對方是誰，直接說個不認識的人就好。

說起周斯然，已經很久沒見面了，還有岑歡……最重要的，是宸年。

陸少瑾會想他嗎？

“你去嗎？”

陸少瑾捏捏她手臂，柔聲說。“怎麽了？”

“你去我也去。”

陸少瑾笑：“嗯。”

“他找你幹嘛？”

這麽多年，一直沒聯系，突然說要見面，想想都覺得奇怪。

“不知道，說是見個面。”

“幾點？”

陸少瑾看她幾秒，身子往下沈，將她摟緊。

“反正不是這時候。”他手在她身上四處流連，終於在她胸口停下。

尹西紅著臉看他，身子一動不動。

陸少瑾輕笑：“怎麽？無聲反抗？”

“不行嗎？”

“不行。”說完，陸少瑾一個轉身將她壓在身下，兩只手捧著她臉和她熱情親吻。

“你不是說了要休息幾天？”

他這個禽獸！

“嗯，現在不就是在休息？”

“休息是什麽都不幹，就待著！”這也算休息？這比幹活還累好吧。

“你光躺著，還不算休息？不然咱們輪流來，你上我下，你下我上？”

“你神經病！”尹西輕輕拍了一下陸少瑾肩膀，後者抿唇輕笑，頭低下來輕啃尹西脖子。

“交換生是不是準備結束了？”

“嗯。”

陸少瑾把臉從她脖子裏擡起，俊臉潮紅，他慢慢靠近尹西，眼睛和她眼睛對視。

陸少瑾有個習慣，和尹西親熱時，總喜歡看她眼睛，不管是多動情的時候，他的目光從不移開她的眼睛。這讓尹西有種滿足，雖然很不好意思被他看著，但更多的是喜悅的心情。

“什麽時候回來？”陸少瑾靠近了，又故意不進去，看著尹西難耐的嬌羞模樣。

“可能是，一個多月以後。”

“真的就一個多月？”

以前早說一年就回來，可一年又一年，尹西又說那邊的導師組織了幾個學生進行一項研究。尹西為了在履歷上多項榮譽，毅然決定留下，這就導致了回國的日期往後推延。

陸少瑾郁悶不已。

陸少瑾故意洩私憤，磨著她不讓她舒坦，尹西快要受不了。

“我保證！”

她像貓兒似的的聲音嬌嬌柔柔，像水似的，陸少瑾差點沒忍住，他身子前傾，摟著她腰低下身和她親吻。

周斯然在外面等了足足半個多鐘，陸少瑾和尹西才姍姍來遲。

兩人的關系看起來有點不一樣，周斯然不是傻子，他知道那代表什麽，忽然有種難過的感覺，這種感覺前所未有，就算他們一致決定，同意她自殺那時候，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心悸。

岑老師說過，他們是一群被設定好的“機器”，心裏腦子裏裝的都是他精心準備的東西，而做成後的“他們”，又是一份“禮物”。

他們的父母自以為的“禮物”。

周斯然的爸爸是公司老總，所以他從一開始就被設定嚴肅而古板的老板形象，而如今，他們也真的做到了，他就像個帶著面具生活的“鬼見愁”。

尹西——

她是不一樣的，在他所謂的黑白世界裏，看到的第一個色彩。

尹西的不一樣，總是引起他的註意，盡管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外面雪很大，在北方，沒有大棉襖完全不能出門。

尹西和陸少瑾走過來，沒撐傘，肩頭和帽子上全是雪。

尹西凍得小臉通紅，可依舊笑得燦爛。

這是最後一次這樣看她了，周斯然讓自己放肆地將目光聚焦在她臉上，在她靈動的雙眸裏。

真好，陸少瑾對她真好。

“周斯然，你怎麽來北方了？”

陸少瑾替她拍完雪，兩人朝周斯然走去。

“過來辦點事。”

家裏公司要在這邊成立分公司，他是過來跟進的。

“坐吧。”

“那你什麽時候回去？”尹西記得他學校也在首都，只不過開學後沒多久，他就出國了，一直沒什麽消息。

“過段時間吧，你們呢？”

“我就是很過來玩的。”尹西笑笑。

他們那幫人，全出去讀書了，就算混得差的，也都被家裏送出國外，就只剩陸少瑾，以前高陵無人不羨，如今卻無學可上。

每天早出晚歸，自己用雙手拼生活。

“我倒覺得你們這種狀態很好。”周斯然極輕地扯了一下嘴角，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

“你以後可是霸道總裁，可比我們好多了。”

感覺他有點落寞，尹西安慰。

“好嗎？要不我和陸少瑾換換。”

說完，他和陸少瑾對視，兩人眼裏都透出尹西看不清的情緒，但她大概能猜到那情緒並不是太和諧。

“你都覺得我的生活這麽好，可陸少瑾好像不太願意。”

陸少瑾的眼神開始微妙，尹西察覺氣氛不對勁，趕緊岔開話題。

“哎，外面好無聊，你叫我們來到底有什麽事兒啊？”

“沒事，就想見見你們。”周斯然說，“對了，岑歡找過你嗎？”

“沒有，她怎麽了嗎？”

“也沒什麽大事，我就是覺得，她挺孤單的。”

尹西和陸少瑾走之前，周斯然跟了出來。

三人站在冷風雪地裏，沒了店裏的暖氣，大家都清醒了。

“當年，我們約定好了。”

周斯然被陸少瑾明亮而有力的眼睛看著，有點說不出接下去的話。

他們就是約好的，她自殺後，把責任推給宸年，然後把大家徹底解放。

周斯然想把那些話說完，可陸少瑾沒繼續聽，他牽著尹西的手走進漫天飛舞的雪地裏。他摟著尹西，而尹西笑顏如花。

直到兩人遠去，周斯然一直沒走。

殘次品嗎？他們才是殘次品。

陸少瑾這一趟簡直賺翻了，以前工程項目總是拖到後面才結款，如今一連承包了好幾個。

尹西考研後，陸少瑾的事業版圖開始往首都發展，那時候尹西忙著項目結尾又要準備考研，陸少瑾則忙著競標項目，兩人各忙各的，約定等過那麽一兩個月後再見面。

可人算不如天算。

尹西剛回國沒幾天，突然在集會上暈倒。她手機設定了緊急聯系電話，聯系人是陸少瑾。

陸少瑾接到電話，說尹西因為懷有身孕又過於勞累，暈倒了。

尹爸知道消息後，原地興奮跳了起來。後來反應過來尹西為何會懷孕時，自言自語把陸少瑾罵了一通，然後趕緊乘坐飛機趕去尹西學校。

尹西媽是最後一個到的，和尹爸的滿面春風相比，尹媽臉色就沈重多了。

還要讀研究生，又未婚懷孕，她能開心得起來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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