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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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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和王康不歡而散之後,十七娘腳步沈沈回來。及至承恩殿外,見趙斐然於廊下站定。他換了身家常衣衫,清輝遍布的月光色,身姿筆挺。頭頂一道道光亮灑下,不張嘴的模樣,格外清俊。

十七娘朝他走去,隔著三五臺階,“你等我回來麽。”

趙斐然低頭,斂去眸中的著急,“不等你,我在這裏作甚。你腦子是被夜間的風,吹傻了麽。”

小娘子雙眼放光,“你不說話的模樣,真好看。往後莫要說話。”

男子神色幾變,像受不住她突如其來的讚美,“你倒是能耐,敢指揮我行事。若讓你在東宮多待些時日,你怕不是要飛到房梁上去。”

他掩飾得委實拙劣,十七娘一眼便能看穿。

笑話他,“我到了房梁,你會接我下來麽。”

他不敢再看小娘子雙眼,擡頭起來,側過去半個身子,“你說什麽笑話,孤是太子,一言一行俱是天家臉面。上房梁接你,你趕緊自己滾下來。”

十七娘望著他的側臉說道:“我又不會功夫,一個弱女子,要是摔著了呢。”

“我……”趙斐然頂不住,拂袖而去,“關我何事!”

瞧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十七娘笑出聲來。

這世道,有得有失才是正理。上蒼不會過於偏愛,也不會放任不管。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和趙斐然說了三五句話,適才見到王康的不快,蕩然無存。她估摸著時辰,待內間之人緩過來方才入內。見他穩坐圓桌,等她用膳,十七娘狀若尋常收拾妥帖坐下。

素雞,翡翠白菜,芙蓉卷……今日午後定下的單子。

十七娘夾一塊素雞,吃一口,“這味兒正,明兒也吃這個。”看向趙斐然,他低頭用膳,一點神色也不給。

皇城規矩,凡是入口之物,每日不重樣。十七娘這話顯見是壞了規矩。然趙斐然不說,幾個伺候的,更不說。

一會兒,十七娘又道:“鵝掌軟糯香甜,下個月多多來上一些……”,“蝦仁酥也好……”,如此林林總總說了好些,一面說話一面打量趙斐然神色。

只見他雖不言不語,那越發神氣的模樣,顯然開心。

仿佛覺得不夠,十七娘再道:“殿下,吩咐膳房這些可好?”

清甜的嗓音,緩緩入耳。

趙斐然不知想到什麽,突然看她,“你是太子妃,你定便可。”

十七娘順桿子爬,“那藥局,我也有幾句話說。”

男子點頭。

小娘子胡亂說幾句,再問,“詹事府,我也想說幾句?”

他定了定,擱下碗筷,眼中的不悅轉瞬即逝,笑著問道:“邱先讓,來你這兒說話了?”

不像是問話,像是引著小娘子往前說。

見他如此上道,十七年也不扭捏,“邱大人特意來傳話,我也不能不聽,畢竟我是太子妃。我朝女子地位雖不如前朝,在朝堂上說不上話,可在自己家中說說,想必不是什麽難事。”

這話“自己家中,”惹得趙斐然心緒起起伏伏,眼角的笑意深了幾分。

“膽大!出了這門,這樣的話莫要胡說。”

嘴上說小娘子膽大,言語中卻並無任何責備之意,好似縱容。

十七娘心頭不由泛起一絲絲甜蜜。她在家,不過僅有馮姨娘和上官姨娘疼愛罷了,而今多一人,也不是不可。

“既然殿下說我膽大,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詹事府的事兒,我身為太子妃,且要管一管。”

男子將手邊的香酥鴨推到十七娘跟前,“你嘗嘗,這許是你愛吃的。”不等十七年落筷,他別過臉去,“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這……你想清楚了再說。”

畢竟事關十七娘阿爹,他怕她沖動之下,說出不好的話。

“我並非沖動,”十七娘一徑說,“我在家中十五年,阿爹是個什麽人物,不消說夫人,幾個姨娘,就是我們幾個姐妹,也沒有不知道的。他喜愛揚名,喜愛受人敬重,喜愛一切美好品德帶來的歡喜愉悅,高高在上,可他從未真真去提升。任何人的揚名天下,萬眾矚目,在他看來,不過是有人幫襯,有家族撐腰。他缺的,不是無雙智慧,人品才貌,只是少人提攜罷了。

而今殿下允他來詹事府任職,雖不知是何官職,但有一點我能肯定。我阿爹定然覺得這份調令是靠自己本事得來,而非殿下關照。殿下所為,不過是掀開他明珠蒙塵的面紗而已。

德不配位,才不配位,他樣樣都有。

若是如此,東宮麻煩事不少。我已是殿下妻子,是太子妃,自是擔起應有的責任,不能平白使人拖累殿下名聲。

族中兄弟姊妹的照看,送個好聽的名頭就成。

殿下覺得呢?”

打從那句“我已是殿下妻子”開始,趙斐然雲山霧罩,不甚清明。

十七娘話音落下許久,也不見他反應。及至小娘子又將香酥鴨推回來,“殿下,酥脆香甜,別有一番滋味,”他才暈乎乎看向小娘子。

她今日紅玉耳鐺,隨暗夜燭光搖曳。

“聽說,禮部有個官職,坊間百姓稱為“天使”,最是風光,最是惹眼……”

在趙斐然神思不在之際,十七娘繼續言語,他聽不見她說什麽,只看得見那來回的紅玉耳鐺,龕張不停的朱唇。

“殿下?”

十七娘見他雙眼昏花,湊近了喊他。

趙斐然回神,“嗯,天使?”

適才她說的,是這個吧!?

許是將他的神魂不在殼看得清楚,十七年笑得燦如春光,“對,天使?聽聞天使出門,半副天子儀仗,隨身伺候之人甚多。再有,不論天使到何處,有何指令,來著俱是設香案,焚香沐浴才能得見,很是風光。可對?”

十七娘言語中的天使,乃專司傳旨的禮部官員,正五品。在京都上下排不上號,可有一樣好處,那便是四下行走,都依著陛下親臨的陣仗。

天使,代天傳令。

趙斐然點點頭。

“如此甚好,殿下不用煩心讓我阿爹來詹事府,讓他做個天使,好生風光去吧。”

“你是想著……”這其間關節,委實有些折騰人,趙斐然不便直言。

十七娘張著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無辜道:“天使,多好聽的官兒,出了京都,受人尊敬,受人愛戴,我阿爹最喜歡這些。若是長長久久都是北三路這樣的地方,我阿爹當是更為歡喜。”

我朝北三路,可謂是黃沙遍布,千裏冰封。

“你……”,趙斐然真想說上一句,你個好歹毒的小娘子,想著將王康累死在路上。

還未出口,趙斐然轉念一想,這也不失為不錯的法子。讓王康留在京都,成天得派人看著不說,出了宮城,也不好時時刻刻跟著。若是給個風光卻無權的虛銜,給足他想要的顏面,必定好上不少。遂,太子妃新婚一月之後,王康去禮部走馬上任,四處宣旨。這月在北三路漠北吃沙子,下月在渭南江口吹風。

……

這夜,二人照舊躺在一張床上,當中隔著銀河。

十七娘翻來覆去睡不著。

整個承恩殿,燭火熄滅,僅留床頭一盞,以備不時之需。十七娘看向燭火發呆。她們二人之間,除開那夜趙斐然突如其來的深情,再也不見新婚夫妻的熱鬧。有些冷清。

她心知如此不妥,該說個什麽話,做個什麽,聊表心意。

突然,聽趙斐然問:“你莫不是還想著將我攆去天光殿?!”

十七娘嚇得一個哆嗦,當即矢口否認,“萬萬沒有。”

背對她側躺的趙斐然,努力摁住嘴角的笑。

“既如此,那你翻來覆去不睡覺作何?你成日閑來無事,我可是要早朝的,別吵得我睡不著。”

小娘子霎時回過神來,這廝皮子又癢癢了,“哎,殿下既然覺得承恩殿吵鬧,那搬去天光殿睡覺,豈不更好。省的明兒個早朝上瞌睡,丟了儲君風采。”

趙斐然立時翻身,一把掀開小娘子被褥,整個人滾了進來。

他像是著了風寒,渾身發燙,和冬日裏的湯婆子沒什麽兩樣。甫一入到衾被當中,引得一團團熱氣將十七娘包裹,喘氣不及。

這廂十七娘心口悶住,那廂趙斐然在他耳畔說話,“孤政務繁忙,偷空幫你料理家事,是不是該得個獎賞。”說罷,刻意喘氣,令那股子瘙癢的熱氣,入到十七娘耳朵深處。

似有魔力,那一股子灼熱的氣息,轉瞬之間使人頭皮發麻,身子骨發酸,昏昏沈沈,使不上半點力氣。

“你有些無賴。”

“是麽,孤倒不這麽覺得,對著自家娘子,說上兩句話,怎就無賴了呢。”

要是知曉這廝順桿子爬如此厲害,早前十七娘就不該說那句話。

她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那日說好了的,在沒有往後了。”

“小娘子,你返回去想想,那日孤應下了?!沒得平白給人蓋帽子的。”

他說話間,手上不停,從中衣領子起,緩緩而下,停靠胸前。十七娘覺得有些疼,細細喊了一聲,“你!”

“切莫多言!”

趙斐然說罷,輕輕靠近她側臉,憑借得天獨厚的暗夜視物之能,看著她微微顫動,泛起光亮的雙頰。一時心跳得厲害,似要噴湧而出。他努力克制,吸吸小娘子香氣,繼而將自己放在她側臉,輾轉來回,朝脖頸而去。

靠得近,他只能依稀看見小娘子眸子晶亮,紅唇誘人。

采擷一口,如何過癮。

恨不得貼在上頭,反反覆覆。

他想,自己果真是沒出息的緊,她不過朝他走來幾步,就已做不到謀定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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