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刀磨好後，陳綺把盛著涼開水的搪瓷缸遞給方旭，看著方旭喝了水，然後搬了張椅子放在她和方旭住的茅草屋前，讓方旭坐在那裏玩。

她低聲交代方旭：“要是有人過來，你就大聲叫媽媽。”

方旭手裏拿著一本舊連環畫，用力點頭。

陳綺見他可愛極了，伸手摸了摸方旭的腦袋，這才進屋收拾屋子去了。

陳綺一邊整理打掃這個簡陋的屋子，一邊整理著思緒，很快就從洗得發白的枕頭裏找到了一個舊手絹包。

她解開手絹包，發現裏面有一卷紙幣，最大的面值是10元，最小的面值是1分。

陳綺數了數，發現一共有二百六十九元七角八分，其中一百元是過年的時候她爹方金生從鄭城回來悄悄塞給她的，剩下的一百六十九元七角八分是方蘭芝這些年一點一點攢下來的。

這筆錢是方蘭芝好不容易攢下的錢，她原本是打算用這筆錢租間房子搬出娘家，再做些小生意養活方旭的，誰知她被蔡俊強=奸的那夜之後，這錢就被人偷走了。

方蘭芝一直到死，都不知道錢到底被誰偷走了。

陳綺思索片刻，把這筆錢分成三份，一份二百塊錢，一份六十塊錢，一份九元七角八分。

零錢她直接裝進了衣服口袋裏，那二百塊錢和六十塊錢她先用舊手絹包了，然後出去找了些塑料薄膜，厚厚裹了好幾層。

裝著二百塊錢的那個塑料薄膜包被她用膠帶粘在了衣櫃底，除非把衣櫃頭朝天倒過來，誰也找不到。

裝著六十塊錢的那個塑料薄膜包，被她塞進了窗前地上鋪的一塊磚下面。

明天尋個空，去城裏把錢存到銀行去。

忙完這一切，陳綺就收拾了她和方旭換下來的衣服，出去洗衣服了。

陳綺剛把衣服洗好搭在院子裏的繩子上，就聽到大門外面傳來女人不耐煩的聲音：“方樂，我都快餓死了，晚飯不知道做好沒有！”

是方蘭芝的弟妹徐麗英！

“咱媽咱姐都在家，應該做好了！”

是方蘭芝的弟弟方樂的聲音。

接著就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陳綺沒理會他們，端起洋瓷盆，把裏面擰衣服擰出的水潑掉。

大門外徐麗英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人都死光了，怎麽還不來開門！”

陳綺走過去打開了大門，淡淡掃了一眼站在門外的方樂和徐麗英。

方樂皮膚白，長得又瘦又高，長得也好，不過大概是習慣問題，彎腰拱背的，看著性子就軟。

徐麗英中等個子，因為這幾天一直在娘家幫忙割麥，臉被曬得又黑又紅，這會兒皺著眉頭撅著嘴，一看就不好惹。

她一見來開門的是性子軟弱的大姑子方蘭芝，當即就哼了一聲，道：“耳朵聾了嗎？叫了半天才開門！”

陳綺知道徐麗英這樣的人最是欺軟怕硬，當即順手抽出大門後面的門閂拿在手裏，眼睛直視著徐麗英的眼睛：“你怎麽說話的？這是人話嗎？”

徐麗英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方蘭芝，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一眼瞥見杵在那裏的方樂，當即抱著方樂大哭起來：“啊，你姐欺負我，你也不管管，你還是不是男人！”

方樂抱著妻子，看向姐姐，囁嚅著：“大姐，你怎麽能欺負麗英......”

陳綺冷冷看著方樂，腦海裏閃過一幀幀畫面，全是方蘭芝的痛苦回憶——徐麗英的尖叫哭泣，方樂揮過來的拳頭，馬明蓮不說話卻站在了方樂和徐麗英那邊......

就是這些家人，充當了蔡俊的幫兇，把方蘭芝給逼上了死路！

方樂在姐姐冰冷的眼神中有些瑟縮，忙攬著妻子柔聲道：“你不是餓了麽？你先回屋歇著，我去給你買消食餅幹和花生粘！”

徐麗英也覺得眼前的方蘭芝似乎和以前很不一樣，好像很不好惹，有些摸不清方蘭芝，就順坡下驢，抹著根本沒流出來的眼淚，跟著方樂回屋了。

她和方樂住的是家裏最好的屋子，瓦房北邊的臥室。

陳綺不理他們，拉著方旭回了娘倆的茅草屋，閂上門，帶著方旭去睡遲到的午覺。

今夜會發生太多事情，她得養精蓄銳。

馬明蓮從麥場回來，滿頭滿臉的汗，正在壓井邊洗臉，方樂從屋子裏出來，口裏埋怨著：“媽，天都黑了，你還不做飯，看把麗英給餓的！”

馬明蓮沒看到女兒和外孫，只得道：“別急別急，我這就去做飯！”

又道：“麗英愛吃肉，我去李紹先家的肉攤割塊肉，給麗英做個豆角炒肉！”

馬明蓮最疼兒子方樂，連帶著對兒媳婦也有些怕。

因為她男人方金生在鄭城幹泥瓦匠，家裏還算寬裕，隔三差五也能吃上肉。

陳綺睡得正香，忽然身上一重，她立即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一看，發現黯淡的光線中，方旭正趴在她身上，笑嘻嘻看著她：“媽，天黑了，快起來吧！”

一張小臉秀美可愛，聲音卻粗嘎難聽，反差還真是大啊！

陳綺抱著方旭柔軟的小身子，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下，美滋滋道：“媽這就起來！”

馬明蓮正在竈屋忙碌，見陳綺起來了，忙道：“蘭芝，你快去地裏摘點豆角回來！”

陳綺正想趁天黑出去一趟，便答應了一聲，一手拎著竹筐，一手牽著方旭出去了。

她家的菜地就在西邊，離家很近。

陳綺不但摘了豆角，還摘了番茄、青椒和茄子，手裏的竹筐都快堆滿了。

摘完菜她帶著方旭經過她家的麥場

方家的麥場邊上堆著好些青磚，是沒離婚的時候方蘭芝買的，原本打算和趙曉一起蓋房子過日子的，誰知趙曉一走了之，這些磚也就扔在這裏風吹日曬。

陳綺精心挑選了一塊棱角分明結結實實的青磚，放在竹筐裏，帶著方旭回家了。

方旭見媽媽把磚放在了屋子裏窗臺的內側，小聲問道：“媽，你要磚做什麽呀？”

陳綺摸了摸方旭的腦袋：“小旭，咱們的桌子缺了一條腿，媽媽要用來墊桌子！”

方旭小大人般點了點頭：“媽，等我掙錢了，就給你買四條腿的桌子！”

陳綺笑了起來，一把抱起方旭：“走嘍，咱們去竈屋幫忙！”

一家人用罷晚飯，徐麗英要去東邊的王愛芝家看電視，方樂和馬明蓮也跟著她出去了。

電視上正在放《射雕英雄傳》，村裏人都愛看，一到晚上村子裏都沒人了，都聚在一起看電視去了，而且都要看到電視出現雪花才戀戀不舍起身回家。

只是整個蔡家營也沒幾臺電視，方家都是去村東的合作社看電視的，一般都要看到夜裏十一點才散場回家。

在方蘭芝的記憶裏，這天晚上她太累了，早早就帶著方旭睡下了，而蔡俊就是十點四十的時候潛入她家的，然後等馬明蓮方樂他們回來正好撞上。

蔡俊當著眾人的面給馬明蓮磕頭，哭著喊著說他和方蘭芝一直相好，他要娶方蘭芝。

在家人的催逼下，方蘭芝被迫在三天後的端午節，帶著方旭嫁給了蔡俊。

馬明蓮他們一離開，陳綺就帶著方旭去了跟她關系不錯的王紅霞家。

王紅霞家有一個兒子，叫韓小寶，今年六歲，和方旭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韓家人口不多，韓大爺已經去世了，韓大媽住在坐北朝南的三間瓦房裏，老大韓龍和王紅霞兩口子住在西屋平房，老二韓青還沒結婚，自己住在東屋平房。

陳綺去的時候，韓家一家人正坐在院子裏乘涼，收音機裏正放著袁闊成的評書《三國演義》。

方旭最喜歡聽《三國演義》，跑過去和韓小寶擠在一塊一起聽。

王紅霞見好朋友來了，也開心得很，拉著陳綺坐下，扭頭叫韓龍：“小寶他爹，竈屋櫥櫃裏有洗好的桃，你去拿出來讓蘭芝和小旭嘗嘗！”

韓龍躺在竹躺椅上睡著了，歪著腦袋歡快地打著小呼嚕。

韓青起身道：“嫂子，我去拿吧！”

見韓青去了竈屋，王紅霞便笑著道：“這幾天韓青每天清早在桃園裏收了桃子，騎著自行車送到鄭城去賣，中午前趕回來，這是他今天賣剩下的，還挺甜，你和小旭嘗嘗！”

陳綺一聽，心裏一動——鄭城距離蔡家營才十幾裏地，韓青都能去做小生意，她也能去呀！

韓青端著一個竹簸籮出來了，裏面放著好幾個洗好的桃子。

他先挑了兩個好的遞給了方旭和韓小寶，然後把竹簸籮遞到了王紅霞和方蘭芝面前，笑著道：“你們自己拿著吃吧！”

王紅霞接過竹簸籮，拿了一個桃子給了方蘭芝，自己也拿了一個吃了起來。

桃子放了一天，有些軟，不過甜得很。

陳綺吃了桃子，這才和王紅霞表明來意：“紅霞，我明天早上要進城一趟，今晚讓方旭住你家，我明天下午過來接，好不好？”

今晚有事情要發生，她要保護好方旭，不能冒險讓方旭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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