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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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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獄

昭獄設於皇宮西南地底, 專門用來囚禁皇室罪人。陰暗潮濕,不見一點兒天日。謝嗣音進來的時候仍舊一身紅衣,裙底拖曳過漆黑骯臟的地底, 拽過一連串的亮色。

她的目光一一劃過兩側的監牢, 空空蕩蕩、安安靜靜,似乎從未有人進去過。但她清楚,每一間牢房都曾囚禁過一位皇室宗親, 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進了昭獄的, 幾乎沒有人能再出去。

皇子、公主、王爺......她一個郡主, 還是位次最低的。

“快點!”身後的獄卒不耐煩的出聲催促。

謝嗣音回過頭來冷冷瞥了他一眼, 獄卒下意識的瑟縮一下, 不過轉念一想,這個雲安郡主當初再是得寵也已經進了昭獄,還在他面前擺什麽郡主架子。

思及此, 獄卒甩了甩手中長鞭,在地上甩出響亮的鞭音:“您還以為自己是郡主呢?”

“雲安郡主,瞧瞧您處的地方, 這裏是昭獄,不是您的宣王府,也不是您可以繼續擺架子的地方。您若是還看不明白這一點, 奴才不介意讓您盡快明白過來。”

謝嗣音當作沒有聽到,面色淡淡的回身繼續往前走, 一直走到最裏面的牢房, 在瞧見裏頭那個被半吊著的男人, 腳步一頓, 幾乎沒有將人認出來。可轉瞬之間,眼眶就湧出淚水。

男人披頭散發、氣息懨懨, 鮮血淋漓,滿身狼狽,一對鐵鏈前後穿透了男人的琵琶骨鎖到墻壁之上,四肢也被鐵鏈牢牢鎖著,讓他只能在方寸之間活動。

男人似乎聽到了聲響,垂著的頭顱一點一點擡了起來,胡須拉碴、一臉潦倒。在瞧見謝嗣音的瞬間,男人瞳孔一縮,失聲道:“昭昭?”

謝嗣音眼眶通紅,死死咬著唇哽咽道:“嗯,父王,我來了。”

“嘩啦啦”一聲,宣王下意識往前一走,牽動身上的鐵鏈劇烈晃動,琵琶骨處貫穿傷重新湧出鮮血。

宣王咬著牙厲聲道:“你怎麽會來這裏?”

謝嗣音雙眸微睜,連忙上前幾步,一把握住鐵柵欄,哭道:“父王,他們怎麽敢這麽對你?”

宣王面色慘白,聲音卻冷厲得厲害,看著她重新問了一遍:“你怎麽會進來?謝辭呢?陸澄朝呢?他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謝嗣音搖了搖頭,幾近淚流滿面:“父王,是我自己要進來陪您的。”說著,猛然站直身子,沖身後的獄卒冷聲道:“開牢門。”

獄卒靜靜瞧了她一眼,冷笑一聲:“雲安郡主,看來您是真的沒有將您的新身份擺正呢!”說著下巴點了點裏頭的宣王,不屑道,“就連您的父王都在這了,您還想著耍威風?”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目光冷然的望著他繼續道:“陛下親下的命令,本郡主可以進來看望父王。如今隔著鐵柵欄,本郡主如何看望?”

獄卒輕笑一聲:“您這不是看過了嗎?既然看過了,雲安郡主,那咱們就走吧。您也該去您的牢房了。”

謝嗣音後退一步,背靠著欄桿,冷冷道:“本郡主怎麽進的宮,你應該清楚。陛下恩典本郡主進來看望父王,你若不開牢門,那下次面聖之時......本郡主定然要奏一句爾等違抗聖意,處一個滿門抄斬之罪!”

獄卒心頭咯噔一下,面上卻忍不住嗤笑一聲:“郡主,您在這嚇唬誰呢?”

謝嗣音神色安靜的看著他,沒有反駁,也沒有反駁,如同在瞧一個螻蟻。

獄卒剛剛那一分的打鼓,慢慢升成了三四分,心頭開始猶豫起來。

雲安郡主持天子令進宮面聖,而後被打入昭獄。天子令牌,那是什麽東西?那是闔宮娘娘、皇子,乃至t宣王爺都沒有的東西。

哪怕宣王定了罪,斬了首。雲安郡主卻不一定。皇宮裏頭的女人,有的時候命如草芥,有的時候卻可能乘雲而上九重霄。

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謝嗣音掃了他一眼,長袖一甩,重新轉過身:“開牢門。”

這個雲安郡主始終不改其色,難道真的還會有轉機?想到這裏,獄卒立馬賠笑一聲:“郡主,不是卑職不讓您進去,實在是......”

“啪啪!”清晰的鼓掌聲響徹整個空間。

一道沙啞含笑的聲音慢慢從甬路盡頭傳來:“可憐兒見的,就這麽讓他們父女隔著鐵柵欄相見,本王瞧著也於心不忍啊!”

獄卒連連小步上前,朝著承平王行了一禮道:“王爺,您怎麽來了?”

承平王笑呵呵的摘下腰間墜子,沖著獄卒扔了過去:“雲安郡主持天子令進宮,所求不過是為了見一見宣王,你們如何還不將她這個願望給滿足了?”

“去給雲安將門打開吧。”

聽到這話,宣王瞳孔震顫,整個人瞬間楞住了。

獄卒這才慢慢上前開了牢門。門剛一打開,謝嗣音就推開獄卒,快步走了進去。

謝嗣音雙手顫抖地碰觸著宣王肩頭琵琶骨的傷口:“父王,父王......你還好嗎?”

宣王這才慢慢回過神來,轉過頭問道:“昭昭,你帶天子令來了?令牌呢?”

謝嗣音吞了吞口水,沒有回答宣王的話。

宣王氣得雙眼通紅,一口老血差點兒嘔出來:“謝嗣音,我在問你話呢!你將天子令牌帶進宮了?如今令牌呢?”

承平王立在牢門之前,近乎憐憫的瞧了他一眼,唇角噙著笑意,施舍道:“王兄,您覺著呢?”

宣王真是被他氣了個仰倒,“謝嗣音!你在想什麽?!”

謝嗣音抿了抿唇:“父王,我心中有數......”

“你給我閉嘴!你有什麽數?!”宣王心頭氣恨得厲害,帶著鐵鏈看向承平王,“謝承廿,如今你還想做什麽?”

承平王在瞧見男人一身狼狽看他的瞬間,心下大悅,慢慢朝前踱了一小步,施施然道:“王兄,我想做什麽,您如今還猜不出來嗎?”

“找死!”

“嘩啦啦”的一陣鐵鏈晃動的聲音,宣王猛地朝前走了數步,可卻被鐵鏈生生扯了回去,鮮血重新湧出。他目眥盡裂的望著承平王:“謝承廿,你狼子野心!!”

謝嗣音哭得眼眶通紅,整個人撲了上去,在擋住身後眾人視線的瞬間,直接將手指間一物塞入了宣王嘴裏。

宣王差點兒被噎個正著,咕咚一聲,硬生生的將那物事兒咽了下去。

“父王,您沒事吧?”謝嗣音還在他身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宣王狐疑的瞧了她一眼,對上謝嗣音視線的一瞬,瞬間入戲,繼續罵她:“哭什麽哭,你父王還沒死呢?”

謝嗣音吸了吸鼻子,轉過身來看向承平王,瞳孔猩紅,聲音重新恢覆平靜:“王爺若是相見我父女狼狽模樣,如今也已經見到了。那就請吧。”

承平王慢吞吞的笑了笑,上下打量了謝嗣音一眼,看著她的目光帶了幾分欣賞:“雲安,說實話,你若是我的女兒,我應該會更加欣賞你!”

謝嗣音冷笑一聲:“是雲安不配。”

承平王瞅著她,越想越是可惜,尤其再對比自家那個孽障,更是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說華陽同你也算是一起長大的,怎麽她就長了那麽一副豬腦子呢?整日裏想著陸煦之也就罷了,還天天跟你爭風吃醋的亂添亂!”

“你說本王給她擦了多少屁股?這麽多年來,卻仍舊沒有半點兒長進!”

謝嗣音安靜的聽他說完,扯了一抹笑容:“華陽真是可憐!”

“王爺,您抱怨自己女兒的時候,可會想一下自己的行為?難道不是您一步步將華陽教成這個樣子的嗎?”

“是您故意驕縱她,讓她成為承平王府的靶子和幌子;也是您明裏暗裏,把華陽調教成一張輕薄的白紙,讓所有人對您放松戒心。”

“華陽,從一開始就是您的棄子。”

“王爺,您嫌惡自己女兒的同時,焉知她沒有嫌惡您?!”

承平王似乎聽得很不以為意,冷哼一聲道:“嫌惡本王?雲安,你可真說得出口啊!她有什麽資格嫌惡本王,本王給她吃穿,給她尊榮,如今又給她允諾......”說到這裏,他不懷好意的笑了一下,“允諾她,定然會讓陸澄朝娶了她。”

說到這裏,承平王帶著幾分好奇問道:“雲安啊,你如今還喜歡那個陸澄朝嗎?”

“聽說,那個苗疆大祭司死的時候,你哭得甚是傷心啊。回京的路上,陸澄朝對你百般殷勤,你都不怎麽理會啊。”

“難道,你喜歡上了那個仡濮臣?”

說到最後,承平王忍不住仰頭大笑起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宣王臉色陰沈得厲害,沖著承平王罵道:“謝承廿,你給我閉嘴!”

承平王又緩緩向前踱了幾步:“王兄,這才哪到哪?你就聽不下去了?說來我還真有幾分羨慕你呢,你到了如此境地,雲安都肯舍命來陪。倘若你我時遇變換,我家那個孽障定然是不敢來的。”

謝嗣音冷笑一聲:“王爺若是肯對華陽有一兩分的真心,她也不至於長成如今這副模樣。”

“王爺,雲安還是那句話。將心比心,您從未給過華陽真心,又憑什麽要求華陽對您真心相待?”

承平王冷冷的望了她一會兒,才冷聲道:“真心?皇家要什麽真心?你的父王愛你,陛下寵你,如今又怎樣呢?不還是落到了這般的境地。雲安啊,你們年輕人總是喜歡看這些沒用的東西!”

謝嗣音扯了扯唇角,不再說話。話不投機半句多。

謝嗣音不同他說話了,承平王卻突然萌生一個饒有意思的想法:“雲安,其實我還是挺喜歡你的,至少比我們家那個孽障要更討人喜歡。”

“這樣,我們之間打個商量如何?”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一雙長眼幾乎瞇成了條縫:“我可以饒過你的性命,不過有一個條件......”

“只要你在宣陽門主動將宣王府犯上作亂的證據給揭露出來。”

謝嗣音聽到這話,連連冷笑:“王爺,您當我是小孩子嗎?就算我這樣說了,你會放過我,難道我就會有什麽好結果嗎?為求偷生,蒙蔽君王,是為不忠;身為女兒,構陷父親是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天下人唾棄,雲安又有何面目再活下去?”

承平王望著謝嗣音輕笑一聲:“雲安還是如此牙尖嘴利。”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漸漸轉到宣王身上:“雲安不知道昭獄的百般手段,可王兄總應該知道吧?那些東西......倘若用在我這如花似玉的大侄女身上,多少有些可惜。”

宣王身子一震,帶動全身鎖鏈吼道:“謝承廿,你敢!”

承平王笑著斜了他一眼,語氣飄飄:“王兄啊,您瞧瞧如今的自己,就像一個被拔了牙齒的山中老虎,除了嚇唬人,還會說些什麽呢?”

“如今就算我想做什麽,你又能阻止得了嗎?”

“父親做到您這個份上,也實在可憐了啊。”

謝嗣音緊了緊掌心,目光冷然地看向承平王:“王爺,您的手段真是始終如一的卑劣啊。”

承平王輕笑一聲,不以為意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也說了這麽些時候,送雲安郡主回去吧。”

正說著,身後有人急匆匆走來,附在承平王耳旁不知說了什麽。承平王面色一變,轉身就要走。猛然想到什麽,猛然轉過頭來,看向謝嗣音道:“是你派人做的?”

謝嗣音心下有了猜測,不過面色不變,反問道:“什麽?”

承平王冷笑一聲:“好啊!真是好一出聲東擊西!”

“可你就不顧念你自己同宣王的性命了嗎?”

謝嗣音勾了勾唇:“王爺,您不會。我們死了不要緊,哥哥還在外面。只要我們不在的消息一傳出去,哥哥立馬會將承平王府的秘密宣揚出去。”

“承平王府的秘密?”承平王輕呵一聲,“本王的王府能有什麽秘密?”

謝嗣音靜靜望著承平王許久,緩緩道:“王爺,我的父王真的以下犯上了嗎?您的王府真的沒有秘密嗎?”t

“很多事,有可以變成無;無也可以變成有。”

“這個道理,您懂得。我也懂。”

承平王雙手連續拍了幾下掌,從喉嚨中溢出一聲冷笑:“好啊!真是好得很!雲安,本王著實小看你了!這麽多年,皇兄也真是沒有白教了你。”

謝嗣音朝著他微微屈身行禮:“多謝王爺誇讚!”

承平王瞇了瞇眼:“雲安,你當真不怕嗎?”

“雲安怎麽會不怕呢?只是,王爺應當比我更要害怕才是。您苦心籌謀了這麽多年,如今......稍有不慎,可能就會毀於雲安之手了。”

“要說害怕,您應當是更害怕的那一個。”

承平王仰頭哈哈大笑起來,聲音似乎愉悅至極。

“好!不愧是雲安!本王不殺你,但本王也不想這麽輕易的放過你。來人——”

“送雲安郡主回牢房。”

“離遠一些,別讓我們宣王爺瞧見了,不然該心疼了。讓他聽著就行。”

宣王幾乎瘋了:“謝承廿,你敢!你若是敢碰昭昭一根汗毛,本王便是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承平王慢慢轉過身去,聲音愉悅中帶著狠戾:“王兄,我等著您!”

謝嗣音握了握宣王的手背,安撫道:“父王放心,我沒事的。”

說完之後,女人直接走出牢籠,目色淡淡:“走吧。”

“嬌嬌!”

馬車一個顛簸,仡濮臣瞬間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他楞楞的瞧了眼四周,只覺得眼前一片血色。

男人閉了閉眼,啞著嗓子問道:“還有多久到京城?”

“最快也還有三天。”

仡濮臣幾乎將指尖陷入掌心,出聲道:“再快一點兒!”

“你的身體......”

“我沒事,再加快速度,明天到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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