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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其道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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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其道而行之

“侯……侯夫人?”

那守門卒子見他們侯爺將眼前女人擁進懷裏時, 雙腿一軟,扶著腰間刀柄跪了下去,嘴中塞著的野味也似乎失了味道……

明月嗤笑一聲, 故意打趣道:“小兄弟,要不要本姑娘再去河裏給你抓幾只‘黑泥鰍’烤了吃啊?”

那小卒垂眉垂首, 耳根紅到了脖頸。

江赭在馬背上顛簸了半月, 身上的筋肉本就生疼,此刻被身著鎧甲的沈澈緊擁著,更是被硌的難受。

她掙開沈澈,朝一旁跪著的小卒笑了笑, 點頭道:“起來吧, 你也是本職所在, 又怎會罰你。”

那小卒撓撓頭, 憨笑一聲,剛要起身……

卻被山林處飛來的一支利箭穿喉而過, 身子直挺的向前戧倒在江赭面前, 嘴裏還塞著那口未來得及咽下的野味……

江赭被這驚悚的一幕懾的張了張嘴,嗓子似被灌了泥, 嚇得楞是沒發出一點叫聲。

“掌盾!”沈澈朝將士們大喝一聲,攬住江赭的雙肩, 將她按扣在自己懷中,揮刀擋去了再次襲來的三支暗箭。

與明月一前一後,護著江赭退回營中。

鐵盾營將士火速執盾集合, 裴濟等人也從帥營中聞聲趕來。

一切就緒後, 山林中卻失了動靜。

鳥雀倦飛, 黃昏慵懶,似乎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杯弓蛇影。

只有趴著的那具屍體, 頸處還在斷斷續續的湧出鮮血,昭示著片刻前的危險……

“護夫人回營。”

沈澈將懷中的江赭推給了明月,朝身後的裴濟道:“你與管豹留下守營……”

隨即又命鄭炁點卒五百,持弩隨他上山。

江赭因驚恐而有些僵硬的身子,緊貼在明月懷裏,下巴似小雞啄米般朝沈澈點頭道:“放心去t吧……我有明月。”

“等我回來。”沈澈留戀的看她一眼,便與鄭炁率五百卒,沖進山林之中。

……

萬幸的是,沈澈走後,軍營一切太平,並沒有再遭人偷襲。

江赭在沈澈的營帳中坐立難安,方才小卒的死相一直不間斷的閃現在腦海中,使她額前碎汗涔涔。

她雖重活一世,見慣了爾虞我詐,但卻不曾直觀的面對死亡。

前世的葉清遠是文臣,朝堂之上的殺伐雖然殘忍,但卻是不見血的。

而這一世,她選了沈澈,那個曾經在戰場上殺人如切菜的惡煞……

像今日這種畫面,往後只多不少,她絕不能讓自己的膽怯拖了沈澈的後腿,讓他因擔心自己而分心。

於是,她向門口的卒子要了一盆熱水,將仍在戰栗的雙手按進了盆中,灼熱感自冰涼的掌心滲入身體,驅散了些難以言喻的寒冷。

明月取來幹凈的衣裙,她換上後,將風塵仆仆的汙頰洗凈,重新梳了發,點了唇,逼著自己剔除心中的恐懼。

入夜,皓月掛於雲霜之中,營中燃起多處篝火,沈澈才裹著一身汗匆匆趕回。

連晚膳都未來得及用,便竄回了營帳。

江赭聞帳外步履急切,忙起身迎前,還未步至營帳門口,沈澈便趕在她出門前撩簾而入。

“是何人在外作亂?夫君可有受傷?”江赭的目光掃過沈澈的甲胄,纖手扯著他的手臂左右查看。

沈澈見她因擔心自己,那對快要萃出水兒的眸子,心池蕩漾的同時又憐惜的緊,雙臂裹著她單薄的身子,將其揉進懷裏。

“流寇而已,已盡數驅逐,夫人不必擔憂。”

江赭踮起腳尖,柔骨帶著絲顫抖,向沈澈的胸口貼得更緊。

沈澈察覺到她的戰栗,心想定是今日之事事出突然,讓他的姌姌受了驚嚇。

於是放低了身子,俯身捧起江赭有些蒼白的臉蛋,盡可能讓視線略矮於她,撫著對方的側臉柔聲道:“今日讓夫人受驚了,夫君已經替你將壞人打跑了,姌姌不怕……”

說罷彎了彎唇,故作調侃道:“知道你膽小,但在我面前,無需裝作堅強……”

江赭聽罷,起先強忍下的恐懼,終於在這一刻從心底鉆出,湧入她的眼眶。

她再次撲進沈澈的頸間,用他皮膚的溫熱烘暖著自己的冷意。

努力讓自己不再去想,軍營門口處的那片血腥……

帳外篝火明朗,將士們飲酒食肉的身影被映照在帳壁上,沈澈一身銀甲也被火光熏染成暗紅……

每處細節都在提醒著她,這裏是北境,一個隨時都會因起戈而丟掉性命的邊關之地。

她要為自己孤身來此的任性之舉而負責。

她不僅不能怯懦,還要助沈澈全身而退。

沈澈感覺頸間落下一道清涼,無聲息的滑進領口,江赭濕軟的雙唇埋在他耳垂一寸之下,每次抽泣,都讓自己胸腔內翻起一陣酥麻。

這半月以來,沈澈奔波一路,不是黃沙亂石就是峭崖戈壁,就連路上食的餅,都透著股子生硬。

許久不曾有如此柔軟的觸感……

美人入懷的那刻,胸骨下快要僵硬的心肉再次有了活力。

他本應安慰這朵掛在他脖間的嬌軟,但不知怎的,心底猛生一股想要懲罰她的欲望。

江赭縮在他懷裏,剛覺心靜,突然被他單手攔腰扛起,向著營帳屏風後的那處簡易床榻跨步而去。

她被他的動作唬的一怔,想要大聲喝止,又想到帳外不遠處的將士正在用飯,若是被聽到,豈不更為羞恥。

於是只能錘他肩頭,悄聲拒絕道:“沈澈你別胡鬧,這可是軍營。”

朔州之行兇險萬分,她擔心沈澈生死,借淮陽侯妻的身份硬闖軍營已是有失體統,若再傳出些讓人不齒的聲響,頭上這頂“禍水”的帽子怕是不好摘了……

可沈澈被她這雙柔夷在肩處敲打了幾下,一身錚骨更是酥軟的快要散了架,小.腹之下反而猙獰更甚。

“你也知道是軍營!竟敢背著我隨軍北上,再不罰你,怕是要捅破天了。”

江赭被她輕摔至屏風後的那處軍行榻上,雖然鋪了厚褥還有一張丈寬的狼皮,但她落上去的一瞬,那木榻還是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咯吱聲。

惹的她一陣心驚肉跳。

若是沈澈真的不管不顧,強行與她親密,這木榻顫動的聲音豈不是要送入沈家軍所有將士的耳中……

那她明日還如何有臉見人?!

情急之下,江赭竟飛踢一腳,踹向了對方想要湊近的身子,不偏不倚,剛好命中沈澈的軟肋……

對方低呼一聲,捂著痛處跪坐到了地上,面頰肉眼可見的漲紅起來……

“姌姌,你就算不允,也不至於……下死手……這要是有什麽差池,夫君以後要如何疼你?”

江赭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忙一臉歉意的起身,手忙腳亂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她這隨意一腳,卻偏偏精準的出奇……頓時心生愧意,上前查看。

沈澈見她湊前,擡手扯過榻上的狼皮大氅,往地上一揮,順勢將她治於身下,開始寬腰解甲,嘴上不忘堵她道:“我們沈家三代單傳,夫人那一下,可別落下什麽病根,本侯要在你身上一試……方可安心,勞煩夫人配合。”

屋外不時有哨兵走過,離帳不過十步之遙,帳壁不比磚墻,外側腳步聲亦清晰可聞,更不必提帳內聲響傳出去,會是何效果。

江赭面頰燥紅,推搡著沈澈已經褪凈衣袍的上身,死活不肯。

沈澈一雙桃花眸落在江赭被他揉亂的衣衫上,帳外越是有人,心中越覺刺激上頭……

只見他眸色突然委屈起來,俯身用鼻尖摩挲著江赭的額頭處,喃道:“姌姌,此征搏命,難道你連這點快樂都要剝奪了去嗎?”

少年雙目淒然凝她,江赭喉嚨一堵,竟生出一絲憐憫。

也是這絲心軟,一晃間,被沈澈得了手去……

燭火亂顫,屏風上交疊的光影瀲灩交織,不堪入目……

江赭腳尖勾起,咬著雙唇,強忍喉間呼之欲出的靡聲,卻架不住沈澈的強攻勁掠,好幾次色變聲顫……

許是沈澈也覺不妥,釵垂髻亂間,用雙唇堵住她的陣陣軟音……

鴛鴦交頸,汗光珠點,憋屈了大半月的沈澈終於不用靠著夜夜相思入眠。

一曲終了,二人相擁在榻,誰都不想松開糾纏在對方身上的雙臂。

沈澈疏解後,意識昏沈,快要入睡,卻聽身側之人突然道:“葉清遠,不可信。”

今日沈澈入林繳寇,江赭便尋了裴濟,打聽了沈澈在來時路上的一切,當她得知葉清遠所贈錦囊內容時,心底沒來由的慌亂不止。

葉清遠向來奸詐,此番以退為進,定是沒安好心。

雖然沈澈說今日是流寇作亂,但她對此卻猶疑不定,北境流寇確實猖獗,但也不至挑釁軍隊。

沈家軍就算再孱弱,也有三千餘卒,雖不抵萬人之軍,但想清剿流寇,猶如牛刀殺雞。

沈澈本欲入睡,被她這一句擾醒,擡手揉了揉她抵在自己下顎的發絲,沈吟道:“姌姌有何見解?”

江赭擡頭看他道:“夫君不如反其道而行。”

沈澈一怔,她想的竟與自己不謀而合,一時來了精神,追問道:“夫人腹有乾坤,如何反其道而行,說給夫君聽聽。”

江赭望著帳頂,看燭光躍動,坦言道:“我娘留給我的兵書中曾言‘有羊困於虎穴,敵強我弱,戰必輸,逃必亡,不如以己身作餌,誘虎出穴入羊圈,令敵羊替死’。”

沈澈波光流轉,彎了彎唇,聽江赭繼續言道:“如今沈家軍才三千兵馬,朔州侯手下的隋家軍卻三十萬有餘,強攻只會以卵擊石,羊入虎口,既然葉清遠將朔州侯的死穴道給了夫君,夫君不如替朔州侯填了這三處死穴以示忠誠,得了朔州侯的信任,保住命,再循循圖之。”

她太了解葉清遠的詭道,此人如今為謝廷效力,必然不會真的助力沈澈誅殺朔州侯,朔州侯若真的死了,不僅不會對謝廷有任何益處,反而會讓謝廷失去牽制太子的力量。

所以她斷定,此錦囊必然有詐。

不怕錦囊作假,怕就怕葉清遠兩頭通吃,將沈澈要對朔州侯下手的事散布出去……若朔州侯提前防備,那所謂的“錦囊妙計”便會成為沈澈的“生死線”,只要觸碰任何一條,都會被心有提防的朔州侯擊殺。

沈澈回味著江赭的話,略微思忖道:“填了這三處死穴?姌姌的意思是……想讓我將呂良和範仲的人頭交t給朔州侯,從而博取他的信任?”

他臉色變了變,挑眉看著她,自嘲道:“呂良是隋家軍驍騎營統領,天生蠻力,曾一人連斬敵將七名,而那範仲本就身在敵營,有鮮卑猛將相護,夫人想讓我取這二人性命,是否有些高估你夫君了。”

江赭怔凝片刻,徐徐道:“我有一法子,可將呂良、範仲除去,不僅不用夫君親自動手,功勞還要記在夫君的頭上。”

“說來聽聽。”沈澈用手指攪弄著她枕側的青絲,眸中閃過一絲好奇。

仰面朝天的江赭翻身朝他,雙眸如撥雲見日,格外幽亮。

“夫君可知那鮮卑牧民與中原不同,他們的百姓多數以游牧為生,居無定所。家人死後,多為天葬或水葬,將骨灰隨風灑入草原湖泊……但鮮卑王室卻不同,他們為求王室長盛不衰,仿照中原,將先祖遺體土葬,並將墓中陪葬了無數從中原搶來的奇珍異寶……只是這墓地位置是鮮卑王室的秘密,為防止被盜,只有嫡子嫡孫才有權知曉……”

“所以呢?”

“我,知道那墓地的位置。”江赭笑的狡猾,“夫君忘了我是重活一次的人,前世的那個夢魘中,鮮卑王最終死在了你的手中,而你,不知用了什麽殘虐的法子,從那鮮卑王的孫子拓跋衍的口中套出了那墓地的位置……將繳來的寶物盡數犒勞了沈家軍的將士。”

沈澈聞言微頓,看了江赭一眼,隨即露出鄙夷之色,“前世的我,這麽壞嗎?!”

掘人祖墳這種事,他沈澈向來不齒。

江赭聳了聳肩道:“前世你的為人我並不清楚,但掘墳之事,今生還要委屈夫君再來一次。”

“撅了又能如何?”

“夫君可將挖出的寶貝,遣人偷偷放入朔州城呂良的宅中,再放出謠言,呂良之所以能盜取墓穴,是因範仲在鮮卑國王室口中套取了墓地的位置,並勾結呂良,欲將盜墓一事嫁禍給朔州侯,挑起兩國紛爭,二人從中漁翁得利……”

沈澈聽罷,砸了砸嘴,品道:“朔州侯對呂良早有芥蒂,此謠言若落入朔州侯耳中,定會懷疑呂良為謀將位陷害於他,必然徹查,待從其宅中翻出墓中物證後,一定將其處決……而鮮卑王若聞此謠言,也定會懷疑範仲,畢竟墓穴的位置外人無從知曉,能夠有機會接近鮮卑王室,又能勾結中原,還與朔州侯有仇的,只有範仲一人……”

鮮卑王不懷疑範仲,又能懷疑誰?

江赭眸光閃爍,接著言道:“呂良、範仲只要一死,到時,夫君再向朔州侯坦言,讓他明白,出此計替他削去兩個心腹之患的人,是你淮陽侯,他定會賞識於你,又怎會舍得殺你……夫君再借此機會向朔州侯獻計,將墓中所盜寶物和呂良的人頭一並拿給鮮卑,再將鮮卑使臣被殺之事,全權推諉給已經死了的呂良,有了替罪羊,朔州侯便可從此事中脫身,鮮卑沒有理由再揪住此事不放,此趟北上‘安撫’之命亦得圓滿……”

夜色已深,除了巡邏的士卒,將士們紛紛入帳就寢。

外面起了風,帳內也徒增料峭。

沈澈打量著枕邊之人,明明生了一副嬌怯裊娜的身軀,談吐間,卻能用幾句話拿捏別人生死,頗有將骨之風。

江赭迎著他讚許的目光,壓低聲音喃道:“有了朔州侯的信任,再尋機殺之,豈不容易的多?”

沈澈一楞,嘖了一聲,凝視著懷中嬌花,露出驚異之色,沈吟道:“姌姌好毒的計謀……慶幸娶了你,若讓你嫁了敵人,本侯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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