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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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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加更)

他也僅貪戀片刻便聽話的松開了, 但害怕她會逃走,手勾住她的衣袖不放。

哪怕是在黢黑的夜裏,她也能感受到他炙熱的眼神, 如同食不知饜的餓鬼, 落在身上的每一寸目光, 都帶著克制的貪婪。

師知苧想如往常般對他疾言厲色, 但想起適才他抱自己時顫抖的手,還有明顯瘦骨嶙峋的身子, 話陡然咽下, 沒再說什麽。

她用力扯出衣袖, 轉身欲要將房間裏的燭燈點燃。

“五兒, 別點燈。”他跟在後面小聲地乞求。

師知苧已經點起了一盞微弱的燈, 聞言回頭, 模糊地看清後神色一頓。

銀白發絲的青年深邃俊美的輪廓, 一半明一半隱在黑暗中,眼眸明顯的赤紅一片,似是獨自在黑暗中哭過, 卷翹的眼睫上還沾著濕潤。

打量這般模樣的顧蘊光,師知苧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似在失律地跳,又似沈得毫無波瀾。

他似察覺出她古怪打量的目光, 將臉別過藏進黑暗中。

不可否認, 他這副模樣的確很令人產生莫名的悸動。

師知苧轉頭將燭燈吹滅,周圍再次融入黑暗中,兩人誰也看不清誰臉上的神情。

無端的空寂使他心生不安。

“顧蘊光。”黑暗中的師知苧語氣聽不出情緒起伏:“其實我最初是恨你, 恨不得你就死在我面前,我也曾經以為我們之間至死不休, 雖如今的確如此,你放不了手,無論我在何處你終究還是會尋來,這麽多年了,我們兩人似有過相愛。”

她並不否認當年在昆山,的確是有愛過他。

“但我們之間橫亙的東西太多了,更多的像是一對不得已糾纏在一起。”

她的語氣很平,平靜得說出的每句話,都沒有絲毫的情緒。

顧蘊光動了動唇,在黑暗中往前挪動一步,卻又想起她的話,克制地停下腳步。

“五兒……”他有很多話想說,但又覺得似乎說出來又格外蒼白。

最初時他的確是存的想要馴服她的心,想要將她囚在掌心中,但這幾年卻是她將他磨滅了,從掌控者心甘情願淪落至她的掌心籠中。

她對他說:“所以,顧蘊光,往日的我都不打算恨你了,恨是最無用的東西。”

她想與自己和解,人生百態,短暫如白駒過隙,彈指一揮,眨眼便逝去了,沒必要讓那些情緒將她全部占據。

大慶的山河很美,她想走出去看看。

“我打算離開雲都了。”

這句話絕情得讓他面色慘白如雪,心口的泛起絲絲密密的痛意,那些痛順著胸口蔓延至四肢,每根手指都痛得在顫抖。

即將徹底失去的痛楚占據了大腦。

她連恨都要收回,那如今對他還剩下什麽?

他顫抖著唇,試探地問她:“是因為我在,打擾你了嗎?”

他說著眼眶止不住地泛酸,語氣雖克制得甚好,但還是有一絲微哽之意:“五兒若是不想見我,我日後定會離你遠些,不會讓你看見我。”

他可以一輩子藏在黑暗中,永遠不出現在她的面前,是真的可以。

師知苧心中輕嘆,搖搖頭,覆而想起他看不見,便又道:“雲都並非是我的,你想去何處都可以,我無權阻止你任何步伐,日後還望你珍重。”

說完她轉身離開,將他獨自留在黑暗中。

顧蘊光紅著眼看著她的身影一步步徹底融入月色中,化作朦朧的霧,晨曦的露水。

知道該放了她。

可他還是忍不住往前追了幾步,紅著眼看著她離去的方向,頎長的身子靠在門框上,帶著傷痕的手指緊扣著門,抑制想要瘋狂追出去的心。

忍得目光癡纏,蒼白的唇溢出鮮血,他都絲毫不在意,一眼不眨地盯著。

放過她。

無數道聲音盤旋在腦海,如嗡嗡止不住的黃蜂,尖銳的尾針躍躍欲試,好幾次都要插進他脆弱的皮膚。

難受得他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抱著頭發出難忍的悲戚哽咽。

圓月從雲層中透出氤氳的暗光,落在他銀白的發上,似慘白的雪霜,更似被人拋棄在黑夜中。

他真的沒有辦法放手。

師知苧回去後與沈商說要離開雲都,想去游歷大慶山河。

沈商先是詫異揚眉,然後沈思後頷首,細心叮囑往後每月給他寄送平安信。

看著自幼聽話懂事的少年,師知苧伸手撫摸了摸他的頭,心中對他很是愧疚。

這些年從來沒在他的身邊過。

沈商察覺她眼中的愧疚,溫和地笑道:“阿娘你且去吧。”

師知苧頷首,收回後轉身行進屋收拾行李。

她的東西並不多,許是從最初開始便知道顧蘊光放不了手,所以哪怕在雲都一年,也並未留下什麽東西,收拾得很快。

當她出來時,看見門口立著的少年。

沈商上前道:“阿娘,一路平安。”

“好。”師知苧頷首,目光不經意掠過他放在對面。

最初她以為是天邊的烏雲,濃得將柔月遮住,待看清是繚繞出來的濃煙後,下意識將手裏的包裹丟棄,捉著裙擺往外面奔去。

沈商仰頭凝望那一圈繚繞的煙霧,突然想起化為殘骸的章寧殿。

這個男人是瘋子,所以他十分清楚,只有自己死了,才能控制自己放手,但……

沈商看著敞開的大門,臉上的表情浮起古怪。

阿娘恐怕無法游歷大慶了,因為她一開始就是不想的。

日後,雲都恐怕他會常來了。

火勢起得並不大,燭火只將床幔舔舐,但銀發青年卻一動不動地躺在榻上,闔著眼眸雙手交叉地抱著懷中的東西,以最具溫和的姿勢從容赴死。

師知苧喘著氣,看著他的,眼眶莫名一酸,咬住後牙上前將他猛地從床上拉起,伸手試探他的鼻息。

顧蘊光倏然睜開眼,瀲灩的黑眸中盛著火光,伸手攬住她的頭倏然將她罩在身下。

床罩木梁落在他的後背,被火燙得他悶哼一聲,氣息不平地將她抱起往外奔去。

火舌舔舐著周圍,她猩紅的杏眸中含著水光,兇殘地攥住他的衣襟:“顧蘊光,我說過,想死別死在我的面前。”

他的朝外的腳步一滯,垂下眼瞼,沒有說話,但在出去時將她放下了,伸手輕輕地推了推她。

“五兒往前走,別回頭,我不會死在你的面前的。”

“別為了我而離開雲都,我知道你不喜歡顛沛流離,日後我不會跟著你,我知道不該弄臟你喜歡的地方,但我還是沒辦法離你太遠,死也想死在有你的地方,你就當從t未在雲都遇見我,就當我已經死在那場瘟疫中。”

他的語氣近乎卑微的乞求,偏執一生,唯一不能打擾她的便是死了。

顧蘊光也清楚自己有病,可他沒辦法離開她。

師知苧被推得往後踉蹌幾步,猛地擡頭依舊兇殘地盯著他,冷靜的語氣破碎:“顧蘊光,你究竟聽不聽得懂,雲都不是我的,你想去想留,與我沒有幹系!”

他知道,所以她如今因為他再次選擇離開。

顧蘊光凝望她臉上劃過的淚珠,忍不住伸手想給她擦幹凈,但卻不敢碰她,往前的步伐節節倒退。

這一年,師知苧已經甚少產生生氣的情緒,這次卻又因他而情緒難控。

她面無表情地伸手,將他收回去的手往外用力拽,轉頭冷聲吩咐身後趕來的侍衛。

“滅火。”

火勢並不大,輕易便被滅了,此處房屋皆是獨立院子,而且因曾經是斂屍人所居住之所,至今也無人敢在周圍修葺房屋。

若非是師知苧看見了,恐怕這場火會將此地燒為平地。

沈商從外面進來時,本以為會看見兩人爭執的畫面,誰知竟出乎意料的和諧。

青白梨花裙的女子面容嚴肅,對著身量高大卻將頭可憐垂著的青年冷聲呵斥。

“我曾經說讓你別跟著我,你如何就能厚著臉皮,千裏之外追著我咬不放,如今讓你別跟著,你便當真燃火自焚,你以為我會愧疚嗎?”

師知苧冷笑:“我不會。”

“我知道。”顧蘊光垂著眼睫,苦澀地輕顫。

師知苧的氣依舊微消,也不知是何處的氣堆積在胸腔,想在今日一並發洩給他:“你知道?你知道我說的什麽嗎?”

“對不起,五兒。”他下次定會死得遠些。

覷他一臉冷靜,不知悔改的模樣。

師知苧心中一悶,有種對牛彈琴之感,不想再和他說什麽話,轉身離去。

手腕被他驀然抓住,師知苧側首看他。

青年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似怕驚擾了她。

“五兒,我住的地方被燒了,今夜你能不能將就一夜我?”

“不能!”師知苧扯回衣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灰黑汙穢,眉心顰得更深了。

衣裙弄臟了,今夜走不成了。

“五兒……”顧蘊光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

她雖不回頭,但也沒再說拒絕的話。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門。

月色甚好,清冷似圓盤。

沈商歪頭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的地方,最後嘴角微撇。

果然老男人的心思不少,這般輕易就住進阿娘的院子,恐怕隔日就要登堂入室占據正宮了。

沈商轉頭,看了看身後被燒殘的房子。

此處居住痕跡很少,連被褥都是阿娘從她院子抱來的,今夜這一燒,住進來似乎會光明正大些。

“想必阿娘的柴房裏那些東西,現在也被清理了罷,嘖。”

“來人,告知阿娘,孤政務繁忙,今夜先回宮了。”

沈商說完便跨步出了院子。

另一側的師知苧沒多久便收到送來的消息。

她本想是前去送沈商,但看見院中孤零零坐著的青年,腳步不自覺地走至他的面前。

他眼眸一亮,倏然站起身。

“你今夜就睡柴房。”師知苧抿唇道。

“柴房……”他聽後語氣有些失落。

師知苧面無表情盯著他,櫻唇微動:“你不是習慣住柴房嗎?”

顧蘊光表情一僵,忍不住去看她的臉,心中不安地想,她是否已經知曉這一年他都偷偷住在這裏。

那後院那被她廢棄得一年都未曾踏足,並不是因為荒廢,而是知道他就住在這裏嗎?

顧蘊光忽然擡目,眼洩星辰地盯著她。

師知苧本是想譏諷他,但方才那句話說完後,此時表情也有些古怪。

她沒再解釋,轉身走進裏面抱了幾床被褥,不由分說地塞進他懷中。

“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說罷,頭也不回地關上了房門。

顧蘊光抱著還有清香的幹凈被褥,長身玉立地在月光下,清雋如雪的面上緩緩升起一絲潮紅。

他低頭將臉埋進被褥中,貪婪地呼吸。

既然讓他選,那他以後就住在她的身邊了。

住離她最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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