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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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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宋諫之話放得狠, 手上用的力道也毫不遜色,幾乎是攬著攖寧的腰將人折進了懷裏。

某只呆鵝懵頭懵腦的挨了這一下子,只覺鼻梁都要撞歪了。

和她一身的軟肉不同, 宋諫之身上硬的堪比城墻, 迎面撞過去那滋味, 和以臉搶地差不了多少。

攖寧沒功夫安撫自己可憐的鼻梁骨, 她頂著腦袋上能殺人的凜冽目光, 兩手下意識一絞, 宛如秤砣般掛住了晉王殿下的脖頸。

腳步繁雜、沒頭蒼蠅似的人群中, 有五六人得了訊號, 目露兇光,極為明確地逆流向前, 往中心靠攏, 目標是誰不言而喻。

這般危急的時刻, 攖寧扒緊了眼前人的肩頸,竟憑空生出些安心來。

天可憐見。

只要活閻王在身邊, 很難找出比他更可怕的人。

至於他那句有些刻薄的話,攖寧一向擅長自己哄自己,權當沒聽見是了。

她垂著腦袋專心當縮頭烏龜, 餘光瞥見後方一刺客疾沖而來, 面前人偏偏還是副八風不動的模樣。

攖寧急聲開口:“小心背後!”

刺客的面龐在燈籠紅暈映照下恍若鬼魅, 他手中緊握短刃, 腳步匆匆間,一線寒光照進眼底, 眼神中孤註一擲的狠意分外顯眼。

攖寧緊緊閉上了眼。

下一瞬, 宋諫之反手挽作劍花,銀刃卷攜著烈烈風勢, 橫至身後。鏘地一聲,刀刃交錯撩起細微的火星。斷刃被挑起至半空,用了力的劍刃將它狠狠別開,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了銳器沒入血肉的悶響,激湧的血噴灑一地。隨後□□重重摔在地上,沒了氣息。

宋諫之周身縈繞著冷淩的殺意,如玉的面龐上卻是輕描淡寫的冷漠神色,唯有眼底翻湧著溢出一點嗜血的戾氣。

他收劍時微側了劍刃,手腕一翻,劍影掠過身側借機偷襲的人,一劍封喉。

那刺客手中的劍刃掉落在地,他慢半拍地捂住脖頸,卻捂不住往外激湧的暗紅血液。

人群中傳來驚聲尖叫,有人大喊殺人了,離得近的人被濺了滿臉熱血,嚇得兩股戰戰癱坐在地。

攖寧小心翼翼的睜開眼,剛想擡頭看一眼晉王殿下的臉色,雙腳便驟然騰空。

宋諫之足尖一抵,挾著人踏上戲臺的圍欄,隨後沿著圍欄疾奔兩步,身影掠行之快,只能看到殘影。頃刻後,飛快的借力攀至水榭檐角。

此時,躲在暗處的影衛也現了身,刀下沒留活口。

甘願冒死前來行刺的,都是“沒長舌頭”的死士,問也無用。

到了這種時候,問與不問,沒什麽分別,幕後主使只會是那一人。

況且,還有最緊要的,這夥人碰了晉王殿下的逆鱗,即便他對幕後之人不知情,也無法容忍他們多茍延殘喘哪怕一秒。

宋諫之以劍抵地,斂著眼望向下方,一抹鮮血順著劍身緩緩滑落,拖出道妖異的紅痕,最後滴在水榭的琉璃青瓦上,濺出一點血花。

他俊美的面容被月光映照的如玉白皙,肌膚如同攏了層淺薄的釉質,瞧著不似真人,眸中還蘊著尚未褪去的邪氣。

微風拂過,吹起少年鬢角的一點碎發,而後在夜霧中輕輕落下,生怕驚擾了什麽。

宋諫之神色淡漠的看向懷中人。

攖寧如有所感般擡起頭。

二人目光相接,心虛的那一個先偏過了頭。

攖寧向後站了一步,剛要落腳便察覺出後腳跟找不到落點,眼看著就要踩空,她忙不疊的揪住宋諫之的前襟,硬生生給人把衣領扯散了。

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她心有餘悸的低下頭,只見他們倆人正站在水榭的一處檐角,她身後便是瀘州河,但凡往後退一步就要掉下去。

攖寧癟著嘴剛要發脾氣,忽然聯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和當下的處境,癟起的嘴巴立時收了回去,表情也變得有些心虛,幹巴巴的嘿嘿一笑,拍起了眼前這尊活閻王的馬屁。

“多虧有你,不然我怕是要遭大罪了。”

沒人接話。

“你劍耍的太厲害了!”

還是沒人接話。

攖寧硬著頭皮繼續誇:“救人一命勝造七級……”

浮屠兩個字沒有說出口,就被她囫圇吞回了肚子裏。晉王殿下的劍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這話說出來不像恭維,倒像是諷刺了。

她扒在人身上的手緊了緊,生怕惹得這廝一個不高興把她扔在原地。

宋諫之仍舊一言不發,眼神卻銳利得很,只差在她值錢的腦殼上戳個洞。

雖然撩老虎屁股的次數沒有十回,也有八回了,但攖寧實在沒學會該如何哄他,總不能在寒風凜冽的屋頂扒掉衣裳行茍且之事吧。

他們現在的姿勢已經不大體面了。

她的視角看不到宋諫之虛攬在她後腰的手,於是生怕掉下去,兩只手緊緊扒在人身上,微仰起頭,踮著腳。

從遠處看,倒像是攖寧在撒嬌耍乖。

夜風輕嘯,街市的喧鬧聲稍低了些,但不改紛亂。

徐彥珩從慌亂中回過神來,站在原地遙遙望向少女,看到兩人緊緊相依的模樣,他嘴角扯出個分不清是釋然還是落寞的笑,轉身沒入了人海。

因緣際會,本就是不講道理的事情。

宋諫之居高臨下的投去一瞥,眸中殺意迸現,轉瞬,又被懷中人小小的嘆氣聲吸引了註意。

“我錯了嘛,我不應該瞞著你出來……”話說到一半,她又連忙打了個補丁:“也不算瞞著你,你去州衙了……衙門斷案也沒有這麽武斷的,總得聽人解釋兩句。”

宋諫之壓在心口的怒火,被她不著四六的幾句話打散了,神色也變得懶洋洋的。

他霸道獨占慣了,向來厭惡旁人覬覦他的所有,但懷裏這塊木頭腦袋還沒開竅,顯見沒分半點心思在那位‘兄長’身上。小王爺有千百種手段取人性命,可無外乎會將他心頭這只呆鵝推遠。

得不償失的買賣,他懶得做。

“行。”

攖寧正垂頭喪氣呢,只聽眼前人不冷不淡的拋過來個字。

晉王殿下紓尊降貴開了口,她連忙擡起頭,眼裏的感激幾乎要凝成實質。

我攖小寧竟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是罪過,罪過。宋諫之救了她的性命,還沒有怪她偷溜出來,只是給她甩了一小會兒的冷臉。

她眼巴巴的開了口:“你不怪我啦?那我們快下去……”

“本王說‘行’,”宋諫之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眼裏浮了點玩味的笑:“給你個解釋的機會,可以開始了。”

攖寧滿腔感激正熊熊燃燒著,忽然被一盆冷水盡數澆滅了,還有點火星不甘心的想燒起來,她在心裏暗暗上腳碾了兩下,這便只剩下飛灰了。

她被噎了一下,眼神溜來溜去也想不出主意,只能老實的聽從發落:“我編不出來,你罵我吧。”

說完閉上了眼,好似等待發落的囚犯。

最多就是被他刻薄兩t句,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他平日裏嘴就毒得厲害,她早就習慣了。

攖寧暗暗給自己鼓氣,屏住呼吸,等著刻薄話從頭頂砸下來。

半晌,她刻薄話沒等到,氣兒倒是有些喘不過來了。

閻王轉性兒了?攖寧默默生出點希冀,又不敢想得太美。

她深吸口氣,長睫顫顫睜開了眼,正落入宋諫之深潭般幽深的眼眸中。

他的眸子在月光映照下,隱有華光流轉,只嵌了一個小小的她。

如此近的距離,近到呼吸交錯。

攖寧覺得自己搭在宋諫之身上的手,像被狗尾巴草撓了一下,隱隱發癢,說不分明,粉白的指尖微微蜷縮起來。

“你不說話,那這件事就過去……”

她剛要說點掃興話,打破這難熬的暧昧,忽然覺得腰間一癢。

只見宋諫之反手持著劍柄,正抵在她小腹上。

他骨節分明的大手,圈著劍柄綽綽有餘,修長的四指戲耍似的松開又圈緊。

昨晚,這只手握住她腳腕時也是這般模樣。

在明晃晃的月光下,他手腕上的青色脈絡格外明顯,這番近乎狎/昵的動作也無處可躲。

劍柄好似刻意折磨一般,極緩慢地向下劃動,最後落在她腰下寸許的位置,抵著那處軟肉不動了。

鐵劍的涼意透過柔軟輕薄的夏衫,頗有威懾力的落在皮肉上。

方才還是用來取人性命的劍,眼下竟被用在了這種地方。

攖寧倒吸了一口涼氣,撅著屁股笨拙的往後躲,可她後退一寸,劍便向前一寸,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躲什麽?”

他還要問!他還有臉問!

劍柄雖未及恥骨,但意味分明。

攖寧有一肚子臟話想講,卻只能期期艾艾看向宋諫之,小聲告饒:“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哪回是假知道?”宋諫之沒錯過她可憐巴巴的眼神,他壓下湧到喉嚨的笑,挑了半邊眉不緊不慢的開口。

她最近認錯的次數委實有些多。

攖寧深知自己幹巴巴的保證,已經無法打動面前人了。

她一不做二不休,抻著脖子往宋諫之臉上親。

她的模樣有些狼狽,脊背往後拱起,腦袋又要往前伸,煮熟的蝦子一般。

還沒等親到人呢,攖寧腳下陡然一滑,措不及防的仰頭倒了下去。

她人是要倒了,手卻靈活得很,還在百忙之間抓住了罪魁禍首的衣領,將晉王殿下本就寬松的衣領扯得更開,頗有點春光乍洩的意思。

宋諫之也被她突然的動作唬了一下,幹脆順勢抱著人落腳至水榭中。

攖寧維持著仰倒的動作,腳後跟好不容易蹭到了地,抓著宋諫之的手愈發用力,想調整姿勢站起來。

“哎呀!”

她臉頰被砸的驟然一疼,痛呼出聲。

一瞬間,不知什麽東西劈裏啪啦砸了下來,先是砸到她身後,隨後落在地上,更有狡猾的鉆進了她衣領中,帶著點溫熱。

劈啪作響。

攖寧勉強站直了身子,只見咕嚕咕嚕滾了滿地的炒杏仁,再一擡頭,就是晉王殿下那張黑似鍋底的臉。

大難臨頭之際。

攖寧腦中關竅一開,忽然想起來,昨晚入睡之前,她還沒想著暗度陳倉偷溜出來,而是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絮叨後日回京就再也吃不到雲橋鋪的炒杏仁了。

暗搓搓的表示自己今天想出來玩。

晉王殿下當時毫不客氣的親身上陣,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攖寧本以為這事沒了後續,炒杏仁本是她隨口提的接口。今晚逛街市被熱鬧迷住了眼,自己都忘記了這一遭。

可宋諫之今晚來找她,懷裏就揣著剛出鍋的炒杏仁。

有個杏仁打她衣領沒進去,又陰差陽錯的從袖口滾出來。

攖寧反手接住了,一點珍貴的熨貼的溫熱,被她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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