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六十六

關燈
六十六

攖寧後腳將將落地, 便聽到身後又傳來一聲厲喝。

“誰!從實招來!”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被無限放大,後頸微妙的麻了一下,耳膜處清晰接收到脈搏的跳動聲。她腦筋急速飛轉起來, 餘光瞥見了宋諫之掌中露出的寒光, 淩厲逼人, 甚至能利刃上看到映出的白光, 刺的她瞳仁微微收縮。

身後沒有傳來腳步聲。

條件反射下, 人動作迅捷的出奇。

她沒有擡頭, 一手摁住宋諫之拔刀的手, 一手微顫著拽出袖管的黑玉腰牌。

“鏹”一聲輕響。

腰牌落地。

不遠處傳來利刃出鞘的嗡鳴。

攖寧利落的蹲身拾起腰牌, 拽著宋諫之的手,起跑動作快的像被紮了屁股的兔子。

“跑!”

開口的嗓音還在隱隱發顫。

幾乎是在她起身的同一刻, 手上就傳來了拖拽的力道, 隨後, 便是耳畔傳來的烈烈風聲。

她全程沒有回頭看,卻能從雜亂的腳步聲中確認那人在一點點拉近距離。

攖寧腳力雖好, 但絕不比不上訓練有素的刺客。疾風刮到臉上,鼻尖漸漸聞到了鐵銹的味道,口中津液急速的蒸發, 迫使她不得不張開嘴大口喘息。

她不敢有絲毫的停頓, 不敢偏頭、側眸, 雙腿如同墜了千斤鐵, 一切全憑本能行事。

只有攥住她的大掌溫熱有力。

不知跑了多久,可能只有幾息, 也可能是半炷香。

太近了, 還是太近了。

需要再遠一點。

攖寧滿腦子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身後腳步聲愈來愈近,攖寧耳中捕捉住一道幾不可察的破空聲, 被撲通撲通的心跳壓住,卻反映在她微微睜大的眸中,寒意從腳步直鉆到天靈蓋。

雙腿卻沈得做不出反應。

下一瞬,宋諫之擡臂格擋在她身側,攖寧忍不住微偏過頭,只見一蓬血花爆在虛空,拖出到針似尖細的血線,掠到她的耳畔。

她也如同真的被紮了一般,緊緊閉上了眼。

飛擲來的利刃,應聲落地。

空氣中真切的傳來銹澀的血腥味,衣領處是微熱的濡濕,一點一點滲進來。

眼看還有幾十丈就要到正陽街,身後腳步聲也不再迫近,只維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兩人沒有交談,連對視都沒有,卻在拐口尖墻陰影投來的那一瞬,同時側身閃了進去。

跑動仍舊,宋諫之移開覆在攖寧後腦勺的手。

攖寧慌張的偏過頭,只能看到一道線條淩厲的下頜,和緊抿的唇。

她略一低眸,隨即目光一滯。

宋諫之垂在身側的手臂上是一道暈開加深的血痕,眸光微錯,根本辨不清黑衣下的傷口,只能看到血珠連成線一般,劃在骨節分明的手背,最後滾落於蒼白的指尖。

跌落在尚且濕潤的青石磚上,紅的刺目,卻迅速消散在水漬中,暈染開一縷淡色的紅。

緊接著又是一滴。

相識幾月,她從未見宋諫之流過血。

晉王殿下好像生就一副鐵骨金身,神魔不懼水火不侵。

腳步一錯,攖寧陡然卸力,險些重重跪倒地上,卻被一只手緊緊攬住了腰,摁到胸膛前。一聲幾不可查的悶哼。她心跳失序,差點忘記了如何呼吸,只能主動攀住宋諫之的右肩,隨著他的動作停下腳步。

她看到他那只未傷的手擡起,掌心寒光凝聚。

利刃出鞘聲,清脆又滲人。

分明離了十丈遠,攖寧卻能清晰地聽到涼風的嗚咽,利刃催裂皮肉的聲音,而後,是身體重重跪倒在地的悶響。

耳畔叫囂的風停下了,愈來愈響的心跳鉆進她耳中。

“沒事了。”

宋諫之顴骨上飛了一抹淺紅,是與這冷肅氣氛迥然不同的熱,分不清是因為傷勢,還是因為眸中壓不住的殺意。

攖寧長睫顫顫,睜開了眼,瞥向宋諫之劃傷的胳膊。她大腦一片空白,惶然的想往後退開,卻意識到宋諫之的手還搭在自己腰上,只能緩慢地捧著人胳膊擡起來,怕加深傷口,緊張的連呼吸都屏住了。

“你,你……”胸腔緊滯感未消,她噎了兩下,磕磕巴巴的說不利索。

攖寧努力瞪圓眼睛,想看清楚他胳膊上的傷勢。

黑衣裹挾的部位看不清楚,手背上的血跡卻格外顯眼,脈脈的血痕像一筆朱紅,刺的她眼眶發酸。

攖寧像是被鳥兒叨了舌頭,幹脆不再說話了,抽出自己襟口別的方帕,猶猶豫豫的不敢包紮,一雙手快要擰成麻花。

最後還是宋諫之一把拽過帕子,單手折了三層,繞在受傷的小臂上。

攖寧抽了抽鼻子,道謝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見那廝神色淡淡,微挑了眼尾看她,半絲緊張、痛意都看不到。

語調卻微微上揚,和平時戲耍她的語氣一模一樣:“這麽緊張?”

“嗯。”攖寧重重點了下頭,認真的擡眼看著他:“我差點就沒命了,幸虧有你在……”

那柄短刃是沖著後腦勺來的,大約是黑玉腰牌吸引來的敵意,那廝顯見是要躲她性命。

“你受傷是因為我,我,我一定照顧好你,義不容辭。”攖寧胸腔裏那顆臟器,好像被羽毛輕輕搔了一下,掀起一陣熱血上湧,沒過腦子便立下這個承諾。

“當牛做馬你都說過兩次了,你還能分身不成?”宋諫之毫不客氣的戳穿她的空口賃證:“欠了本王多少筆帳,數得清嗎?”

攖寧被刺的憋紅了臉,結結巴巴的接道:“那,那你說,你想要我如何,我都聽你的。”

她被內疚和慚愧燒得昏了頭,掀眸看著他咬著手帕一角綁牢了,緊張的踮踮腳尖,用小到聽不見的聲音道:“我真的給你當牛做馬。”

宋諫之輕斂著眼,往前走了半步,微俯下身,將那只垂著頭的呆瓜牢牢攏進自己身影中。

他近乎惡意的貼進攖寧耳朵,親眼看著那塊耳垂軟肉一點點熱了紅,老實的發著熱。再正常不過的呼吸,在此刻也成了戲弄人的利器,熱氣隔著毫寸盡數撲到她耳洞中。

暧.昧悄無痕跡在空氣中滋生。

“記得你說的話,今晚要是敢不認賬,本王就將你扒.光了捆起來。”

他聲音含著點喑啞,低低笑了一聲,氣息鉆進攖寧耳朵眼兒裏,生了根一般的癢。

"你若是忘了,本王會更高興。"

攖寧徹底紅成了猴子臉,她這時才意識到,要償的債大約和自己想的不一樣,晉王殿下能折磨她的招法,也絕沒那麽簡單。

可承諾都撂下了,總不能把人打昏裝失憶,只能搗蒜似的胡亂點點頭。

“那你傷得厲害嗎?”雖然被算計了,但攖寧是個老實坦誠的,心思還掛在宋諫之受傷的小臂上。

耳垂被人熱熱的捏了一t下,刮起一片酥麻。

“放心,死不了。”

極淡極輕的一聲,卻透出了狂妄。

宋諫之行至倒地的人身前,神色冷了下來,攖寧紅著臉,當起了稱職的小尾巴。

她不敢走到前頭看,只能扒在小王爺背後,從他身側探出半個腦袋來。

那人正是攖寧在院中看到的三人之一,但不是她偷了腰牌的那個。

人迎面倒在地上,雙目圓瞪,眼球攀了細細的血絲,滿是不甘,駭人得很。喉骨上是她的那柄匕首,沒了大半進去,連帶著脖頸上都是暴起的血管,蜘蛛網般密密麻麻。匕首幾乎將人喉骨搗碎,是以沒能發出半點聲響,足見下手之人的狠辣果決。

攖寧躲在最駭人的兇神身後,結結巴巴的問了句:“這就……就死了?”

她怕這人驚動戲苑裏的何仲煊,才使了招將人引開。

他們現在的優勢,就是掌握了鹽政司最想藏住的訊息,真要把人驚動了,那今天的屋頂也白爬了,腰牌也白偷了,功虧一簣。

宋諫之出手雖快,但離戲苑越遠,越安全,所幸他也第一時間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想到這兒,攖寧忍不住分神瞟了晉王殿下一眼。

就在她瞟過去的時候,宋諫之眼神一凜,死死盯著兩丈前的小巷拐角,漂亮的桃花眼微勾,迸出淩厲的殺意。

攖寧後知後覺的聽到了輕哼的小曲兒,她呆了一下,著急忙慌的抱住了身前的人,繞開他受傷的小臂,死死捆住晉王殿下的雙臂。

“自己人,自己人。”她急急的低聲勸哄。

一息之後,姜淮諄負著雙手,長指上掛著兩摞油紙包,哼著小曲兒從巷口走過。

眼看就要走過了,大約是宋諫之眼中殺氣太盛,他脊骨傳來一陣涼意。

正巧一股涼風襲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麽陰風陣陣呢?

姜淮諄並未多想,停了嘴裏的小曲兒,有些納悶的輕‘嘖’一聲,下意識偏頭去看。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得他倒退了兩步,被腳下的石塊拌了下,一屁股滑倒在地。

直視著那死不瞑目猶自瞪大的雙眼,姜淮諄心有餘悸的咽了口唾沫,目光一寸寸上移,看向神色冷然的晉王殿下,還有綁在他身上的自家妹妹:“你們這是幹什麽?”

他睜著眼裝糊塗的問了出口,還指望聽著點不一樣的答案。

“阿兄。”

聽著熟悉的嗓音,姜淮諄心底安定兩分。

剛要松一口氣。

結果自家幼妹松開了雙手,關切的望著他,神色一如既往地認真可愛,說出的話卻令他打了個顫:“這人追殺我們,被他殺了。”

她伸出根指頭,指向了晉王那張漂亮到不像話的臉。



眼前這個人是誰!

他可愛的妹妹去哪兒了!

他順著攖寧指得方向,看向那尊玉面修羅,蘊著殺意的眼刀子在他臉皮上一刮,姜淮諄兩眼一翻,險些嚇暈過去。

等他勉強撐著體面坐直身子,嘴唇抖了抖,想說點什麽,就聽見晉王殿下冷冰冰的撂下一句:“將屍體處理好。”

“……”

老天爺,他現在暈,還來不來得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