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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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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皮

“早和您說了,蒟蒻草沒有那麽個熏法的,”明笙一邊給自家姑娘解發梳頭一邊碎碎念:“下午十一來營帳取東西,還問我什麽味道這麽難聞?”

攖寧沒喚人來送膳,宮裏禦廚做的菜是應皇帝胃口,清湯寡水的,叫人提不起食欲來。

糕點倒是做得不錯,明笙去拿了份杏仁佛手,攖寧眼下一口一個吃的正歡。聽見這話下意識擡手,小動物一樣鼻子貼在皮膚上,從手腕仔細嗅到手肘,只能聞到香粉淡淡的桃香,她小聲嘟囔道:“還好吧,明笙你幫我聞聞。”

壯著膽子求來的上床睡覺的機會,可不能因為這事就煙消雲散了。

她可註意到了,今日講到不能人道的時候,晉王的表情陰沈沈的簡直要吃人。

冒險,但是有效。

“現在是聞不出來了,可您身上一片片的紅不知何時能好,太遭罪了。”

攖寧甩甩衣袖,寬慰道:“放心,至多三五日,我今日若是……”

“晉王殿下,突厥使臣求見。”

她話未說完,外頭傳來侍從的通秉,攖寧披上外袍,腹誹著誰這麽沒眼力勁兒,大晚上的擾人清靜,嘴上卻正經得很:“晉王殿下不在帳中,還請使臣改時再來。”

“軍師知道晉王妃隨駕,男子前來不方便,便派奴婢前來贈禮,”外頭說話的女子一口漢語說得流利,聽上去絲毫沒有突厥慣用的別扭發音:“軍師欽慕殿下已久,還望晉王妃通融,奴婢進去放下東西便走。”

“進來吧。”

攖寧攏了攏外衣,開口道。

兩個婢女挑開簾子走了進來,腳步聲輕巧的幾乎聽不見。

前頭那個手裏端了個紅木托盤,上面摞了張銀白色的狼皮,白狼本就罕見,這張皮子毛發又豐盈,看上去漂亮極了,後面跟著的婢女手裏奉著一株紅珊瑚。

東西確實是好東西,可照晉王的性子,這禮怕是送到了黑影裏,攖寧心道。

“暫且放在這吧,”攖寧湊上去端詳了一番,面上一副極正經的模樣,解釋道:“待王爺回來我會如實告知,能收還是不能收,都會派人告知的。”

打頭的婢女矮下身,行了個極為標準的宮禮:“是,多謝王妃。”

“你是燕人?”

這人說話做派皆不像突厥人,長相也頗為秀氣,攖寧便好奇的問了一句。

“回王妃,奴婢是突厥阿蘇特部人。”

“這樣。”攖寧蜷在衣袖下的手指動了動,按耐下想觸摸狼皮的沖動,剛要叫人退下,營帳簾子又被人掀開了。

“問晉王殿下安。”

宋諫之進來時微低著頭,眼神一掃,瞥向了攖寧,說話陰陽怪氣的帶著譏誚:“這麽熱鬧?”

哪裏就熱鬧了,攖寧不服氣的想,人來也是來找你的,我還沒嫌你壞我清閑呢。

她有心反駁,又怕自己上不了床,於是老老實實的交代:“突厥使臣來拜你送的狼皮,還有一株…額…大珊瑚。”

宋諫之這才紆尊降貴的垂眸看一眼婢女手上捧的東西,這一看不要緊,他眼風掃過白狼皮時眼神頓時淩厲了起來。

這晉王殿下屬實美的無可辯駁,在帳內燈燭的映照下,側臉俊美的像山水畫,每一道彎折都恰到好處,只是他眼下冷冷的一眼掃過來,駭得人也無心欣賞了。

攖寧不知道哪裏又惹了這閻王不高興,抿了抿嘴下意識後退一步。

卻見那個打頭的婢女被他掐住脖子懸在半空,腳撲騰了兩下,不過頃刻間,臉色便由通紅轉成了青紫。

“忽魯努派你們來送死的?”

他問得輕描淡寫,手上力道卻分毫未松,那個婢女顯見已經說不出話了。一旁跟著的婢女見這場面“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俯身貼在地面上瑟瑟發抖。

攖寧是在酒樓親眼目睹過晉王殺人的,也看出他t是真的生氣。

這人殺意翻湧的時候面上也是極冷淡的,高高在上游刃有餘,好像人命就合該攥在他手心裏,他想要時就取,心情好就叫人多活兩天。

眼看那婢女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攖寧壯著膽子問了一句:“怎麽了?送來的東西有問題嗎?”

宋諫之擡眸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這是在獵苑……”攖寧小聲提醒道,營帳外來來往往巡查的禦林軍腳步不停。

這人要發瘋就發瘋,能不能挑一下場合,她可不想被連累。

宋諫之仍舊不語,直到他手中掐著的婢女眼眸充血,呼吸幾不可聞時,才大發慈悲的松手將人甩到地上。

少年眸中浮出一線痛快的殺意,看的攖寧心驚。

她忙不疊的蹲下身試了試突厥婢女的鼻息,察覺到微弱的呼吸時松了口氣,輕聲和另一人說道:“你先帶她回去,明笙,把東西一道送回去。”

明笙約莫也是嚇傻了,往外走的時候,小腿肚都在發抖。

待到三人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宋諫之拂了拂衣袖,睨著攖寧:“膽子越來越大了。”

“王爺沒有阻攔,難道不是同意了嗎?”

少女就維持著蹲在地上的姿勢擡起頭,細細的脖頸露在衣領外,有種脆弱的美感,頭發卻是胡亂的拿簪子挽了起來,一雙圓眼睛呆楞楞地望著他,嘴角還有星星點點的糕點渣。

就這麽一個自作聰明的蠢東西,剛才不知怎麽,居然把他勸住了。

宋諫之心裏湧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躁郁感,他嗤笑一聲,道:“本王又後悔了。”

說完便要往外走,結果身後的人撲上來一把抱住了腿,伏坐在地上眼巴巴的仰頭看著他:“王爺寬宏大量,你想殺的又不是那個小婢女,就放過她吧。”

“那本王去殺想殺的人。”宋諫之眉毛微挑,當真擡腳往外走,那小蠢貨死死抱著他的大腿,被帶著顛了兩步路,硬是不撒手。

“王爺王爺王爺,”攖寧把頭往宋諫之大腿上一埋,急切的勸道:“人多人多,咱等沒人了悄悄殺。”

宋諫之不客氣的戳穿她:“還當你多好心?原來是怕惹禍上身。”

攖寧看他唇角那抹譏諷的笑意,才反應過來晉王就是要自己難堪,好給他寬寬心的。

她也是壯著膽子把人抱住的,抱大腿這一招她不常用,但是屢試屢靈。總歸是心想事成了,被嘲笑兩句也不算什麽。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小聲說:“王爺不是早知道了,我本來就是貪生怕死的人。”

“臟死了,”少年嫌棄的用腳尖踢踢她小腿:“今晚你睡地上。”

攖寧應聲擡起頭,不太服氣的質疑,聲音卻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你怎麽…你怎麽能誆人呢?”

“你怎麽會蠢到跟本王講道理呢?你剛才不還在心裏罵我瘋子嗎?”宋諫之淡淡的刺她一句,長腿幾步就邁到了塌邊,抱了床未展開的被褥扔給她:"王妃當心,可別著涼了。"

攖寧從他說出那句‘罵我瘋子’時就捂住了嘴,好一出此地無銀三百兩似。

她瞪著圓眼睛站了半晌,看宋諫之有條不紊的脫外衣上床,半個眼神都沒分給自己,她才悻悻的認了命 。尋一塊略幹凈的地方鋪下被子,臊眉耷眼的小模樣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攖寧翻了三四個身以示不滿,可惜她有賊心沒賊膽,翻身也是小心翼翼的,床上那人跟聾了一樣裝聽不到。

她心裏一會在尋思那白狼皮到底犯了什麽忌諱,一邊懷念著王府那張兩丈寬的大床,還有沒吃成的烤地瓜,抱著滿肚子委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攖寧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腰都抻不開,她見營帳裏沒人,穿著外衣氣勢洶洶地坐到床榻上。頭往後一仰幹脆利落的躺下,抱著被子來回翻滾,像剛扔進油鍋裏的小活魚,撲騰了好幾圈才堪堪停住,油亮柔順的狼毛被她蹭的七倒八歪。

氣死了氣死了,哪來的大惡人,剛見面要剜她舌頭,天天嘲諷嚇唬她,現在還不讓她上床睡。攖寧仔仔細細一樁一樁的在心裏翻舊賬,她是好活歹活都能湊合的性子,但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可是能分得明白的。

她從小到大沒在人手裏受過這麽多委屈,這人對她真的是頂頂壞了。攖寧忿忿的想,還契約在一年後和離呢,不等一年她就被氣死了,真討厭真討厭,在話本子裏,這種爛心爛肺的壞種是沒有好下場的。

想完她呆了呆,一咕嚕翻身起來跪在塌上,跟正北作了個揖,心中默念:佛祖在上,小女今日言行無狀萬勿當真,真要讓晉王出事,也別太著急了,且等我脫離苦海再說。萬方有罪,罪在宋諫之,和她攖小寧可沒有半分幹系。

她小半個腦袋鉆進軟綿綿的被褥裏,誠心誠意的剖白了一番,才長舒口氣坐起身。

掐著懷裏的被子回憶晉王昨日要殺人的模樣,冷笑一聲,把被子甩到一邊,昂著和嬰兒肥不符的尖下巴頜,開口道:“今晚你睡地上。”

攖寧自娛自樂的演完,大為滿足,便要蹭下床榻出門用膳,一雙小短腿剛搭上床沿,就和營帳門口不知站了多久的晉王殿下對上了視線。

宋諫之眼神莫測,冷冷的點評了一句:“你蠢的挺有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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