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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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循環
次啦。拉鏈被拉開, 一個亂糟糟的淡金色腦袋冒出來：“我在呢，等我一下哦。”
他縮回去，悉悉嗦嗦一陣, 拉開拉鏈鉆了出來, 笑瞇瞇：“有什麽事呀, 美麗的珍珠女士？”
元珍珠一臉嚴肅：“我想問你, 十二年前的那場事故……劉慧貞……啊, 不是, 米歇爾的事故, 你是怎麽看的呢？”
幾步之外的陰影之中, 游天地停下腳步。
拉斐爾撓撓頭，有些困惑：“啊……這要從何說起呢……”
元珍珠：“天氣！天氣真的那麽糟, 完全沒有沖頂的可能嗎？”
拉斐爾失笑：“沖頂不是考試, 沒有標準答案。”
“可能性永遠不會是零。具體是多少, 誰也不知道。”
“天氣好，也有人選擇放棄。天氣不好, 也有人選擇冒險。”
元珍珠心如擂鼓：“那米歇爾呢？米歇爾是怎麽想的？”
拉斐爾目光飄遠，似乎陷入回憶。
“那一天的淩晨三點，我們起床, 啊, 不是起床, 因為沒人睡著。風太大了, 幾乎要把帳篷吹走。”
“大家心裏都知道，沖頂很難了。但是不願意說出來。”
“米歇爾第一個說出來, 她說, 我們最好放棄。”
元珍珠腦子裏嗡嗡的。
果然還是這樣嗎。
拉斐爾：“這是米歇爾作為領隊的責任感。她需要為隊伍的安全負責。”
元珍珠心中猛然一動。
拉斐爾：“但是米歇爾其實……嗯……”
“她是個很敢的人。有句話怎麽說，我想想, 對，藝高人膽大。”
“所以，她最後決定只帶著弟弟，兩個人去沖頂。”
“她是我們之中經驗最多、能力最強的人，我認為她當時是有很大可能成功的。”
拉斐爾頓了頓，“可惜……她最後還是被命運帶走了。”
元珍珠結巴起來：“你說，你說她是自己決定沖頂的？”
“不是，不是被弟弟逼的？”
拉斐爾失笑：“被弟弟逼？怎麽會呢？”
“米歇爾會考慮別人的意見，但不會根據別人的意見來做事。”
“她有自己的判斷。”
“她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
元珍珠其實已經看見了。
有意無意間瞥見了，游師兄靜靜站在不遠的陰影之中。
她向拉斐爾道別，默默往回走。
營地的大多數人已經睡了，只有偶然幾頂帳篷透出微光。
四下裏靜悄悄的，除了風聲，便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踩進雪裏的嘎吱聲。
元珍珠停下腳步，借著月光，望著前方那個高大的身影。
她輕聲呼喚：“游師兄，你都聽到了嗎？”
那個身影沈默著，動了一下，似乎是點頭。
元珍珠：“你那時候還太小，看不到事情的全貌。或者，有些事你原本知道，記憶卻模糊了。”
“事情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不是你強迫你姐姐，然後害死了她。”
“你姐姐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考量。她認為雖然有風險，但是自己的能力足以抵禦。”
黑暗中的身影似乎開始顫抖。
元珍珠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酸澀沖上鼻腔，喉嚨也變得堵塞。
“登山從來都是有風險的。”
“那一天，風險落在了你姐姐頭上。”
“奪走你姐姐的，是大自然，是天威難測，不是你。”
“不是你啊。”
元珍珠再也忍不住，沖過去，抱住游天地。
她清晰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在劇烈顫抖。
元珍珠只覺得肝腸寸斷。
她雙臂收緊，拼命用力，恨不得把游師兄的身體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游師兄，那個時候，你姐姐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啊。”
“她也想要登頂啊！”
*
第二天，晴空萬裏。
站在山崖邊緣往下望去，雲層在腳底漂浮，潔白厚實，軟綿可愛。
山脈廣袤漫長，仿佛無根仙境。
出發之前，游天地拿出兩米長的安全繩，一頭鎖在自己腰間，另一頭鎖在元珍珠腰間。
這種攀登方式，叫做結組，目的是為了抵禦風險。
如果一個人滑墜，或者落入冰縫，另外一個人還有機會和餘地進行制動和救援。
結組是以生命相依托，是神聖的關系。
需要最大限度的理解、信任、包容和默契。
元珍珠無意識地撫摸著繩子，擡眼一看，游天地也在撫摸繩子的另一端。
就好像……兩人在撫摸著對方一樣。
她心頭一顫，仿佛觸電般，手指彈開。
游天地笑了一聲，“結組之後，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如果出事的話，就是兩人死一塊兒了。”
元珍珠立刻呸呸呸，“說什麽鬼話呢？誰要死了？”
“結組是為了一起活，不是為了一起死！”
“你放心，如果你出事，我一定會救你的！”
游天地：“嗯，我相信你。那，我的命，就拜托你了。”
元珍珠一噎。
耳朵開始發燙。
她匆匆轉身：“我們走吧！”
兩個人沿著英雄之路出發。
行進整整十個小時之後，兩個人依著一處淺淺巖洞紮起帳篷。
這裏是路線創始人選擇的宿營地點，是整條路線上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十點二十分，兩個人看到了奇幻艷麗的雲海日落。
日落之後不久，天空便出現了……壯闊閃耀的銀河。
“我們好幸運啊。”元珍珠喃喃慨嘆。
她轉頭看著游天地，笑得燦爛：“出發前我就說了吧，我有預感，天命會對我們好的。”
游天地忍耐了一下。
最後，他露出克制的笑容：“嗯。因為有你在吧。”
“你是我的幸運星。”
元珍珠哈哈大笑：“游師兄，你也是我的幸運星！”
她站起來，轉了一個圈，大大展開雙臂，仰頭望著銀河，大喊道：“謝謝你！帶我來這麽偉大的地方！”
在海拔超過六千米的簡陋營地度過無眠的幾小時之後，淩晨四點，兩個人將帳篷和多餘的裝備物資全部留在原地，背起極度精簡的小包，開始最後的沖頂。
是最好的運氣，最好的天氣。
但即使如此，這裏終究是接近七千米的地帶。
缺氧，嚴寒，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酷烈的環境。
元珍珠進入了心流。
她聽著自己的呼吸聲，一步一步走著。
腳步很沈重。
極端沈重。
每一步踩下去，都好像再也提不起來。
但是，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每一步都繼續了。
手指突然刺痛。
元珍珠擡起手來看。
手套的密封口脫開了，裏面已經結上了一圈冰。
她試圖活動手指，一股更加尖銳的刺痛從指尖爆發開來。
她驚叫出聲。
游天地回頭，轉身，伸手抓住元珍珠的手。
他看了一眼，摘掉那只結冰的手套，拉著那只手直接塞進了自己的脖子。
滾燙的肌膚瞬間令元珍珠全身一抖。
她清晰感覺到，暖流從指尖流進全身。
接近七千米的高山上，風聲呼號著。
兩個人一動不動，站在山脊上。
良久之後，元珍珠聲音發抖：“已經好了，已經暖過來了。”
游天地嗯了一t聲，幫元珍珠重新穿好手套，收緊袖口。
他回頭，指著高處：“看，嘎瑪。”
潔白三角在碧藍天空下閃耀光芒。
元珍珠瞳孔收縮。
正午十二點，元珍珠長久以來的夢想成為現實。
她終於站上了星星之地。
心中一片空茫。
然後，她猛然轉身。
“游師兄！我得到頓悟了！”
游天地：？
元珍珠一臉興奮：“我終於明白，上天讓我們相遇，就是讓我成為你的姐姐。”
游天地：？？？
“你遇到了我，對姐姐的思念從此有了寄托。”
“然後你教導我，就像你姐姐曾經教導你那樣。”
元珍珠向前一步，伸手抓住游天地的胳膊，滿眼熱切：“明白嗎？這裏是一個循環！”
“我是你的姐姐，但同時，你也是我的姐姐！”
游天地滿頭問號，卻又某種程度上完全聽懂了。
“游師兄，你曾經對我說，哀悼是無處可去的愛。”
“但是我想，不是這樣的。”
“哀悼是無處不在的愛。”
“你和姐姐之間的愛，變成了哀傷。而這份哀傷，總有一天，會重新變成愛。”
元珍珠繼續向前，直到胸口幾乎緊緊貼上對方。
她仰著頭，眼睛裏一片炙熱赤誠。
“游師兄，我愛你。”
“你愛我嗎？”
游天地再也無法忍耐，伸出手，將女孩死死鎖進懷中。
他在女孩額頭上落下一吻。
“我愛你。”
“比你想象的還要愛得多。”
元珍珠笑地眼睛瞇起來：“真的嗎？在我的想象裏，你已經很愛我了。”
游天地的吻又落在女孩眼睛上。
“那你等著看好了。會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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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珍珠心中猛然一動。
拉斐爾：“但是米歇爾其實……嗯……”
“她是個很敢的人。有句話怎麽說，我想想, 對，藝高人膽大。”
“所以，她最後決定只帶著弟弟，兩個人去沖頂。”
“她是我們之中經驗最多、能力最強的人，我認為她當時是有很大可能成功的。”
拉斐爾頓了頓，“可惜……她最後還是被命運帶走了。”
元珍珠結巴起來：“你說，你說她是自己決定沖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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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自己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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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珍珠其實已經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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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拉斐爾道別，默默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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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身影沈默著，動了一下，似乎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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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強迫你姐姐，然後害死了她。”
“你姐姐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考量。她認為雖然有風險，但是自己的能力足以抵禦。”
黑暗中的身影似乎開始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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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從來都是有風險的。”
“那一天，風險落在了你姐姐頭上。”
“奪走你姐姐的，是大自然，是天威難測，不是你。”
“不是你啊。”
元珍珠再也忍不住，沖過去，抱住游天地。
她清晰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在劇烈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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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師兄，那個時候，你姐姐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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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攀登方式，叫做結組，目的是為了抵禦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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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組是以生命相依托，是神聖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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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兩人在撫摸著對方一樣。
她心頭一顫，仿佛觸電般，手指彈開。
游天地笑了一聲，“結組之後，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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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天地：“嗯，我相信你。那，我的命，就拜托你了。”
元珍珠一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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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進整整十個小時之後，兩個人依著一處淺淺巖洞紮起帳篷。
這裏是路線創始人選擇的宿營地點，是整條路線上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十點二十分，兩個人看到了奇幻艷麗的雲海日落。
日落之後不久，天空便出現了……壯闊閃耀的銀河。
“我們好幸運啊。”元珍珠喃喃慨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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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天地忍耐了一下。
最後，他露出克制的笑容：“嗯。因為有你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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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珍珠哈哈大笑：“游師兄，你也是我的幸運星！”
她站起來，轉了一個圈，大大展開雙臂，仰頭望著銀河，大喊道：“謝謝你！帶我來這麽偉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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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如此，這裏終究是接近七千米的地帶。
缺氧，嚴寒，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酷烈的環境。
元珍珠進入了心流。
她聽著自己的呼吸聲，一步一步走著。
腳步很沈重。
極端沈重。
每一步踩下去，都好像再也提不起來。
但是，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每一步都繼續了。
手指突然刺痛。
元珍珠擡起手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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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天地回頭，轉身，伸手抓住元珍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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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肌膚瞬間令元珍珠全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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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七千米的高山上，風聲呼號著。
兩個人一動不動，站在山脊上。
良久之後，元珍珠聲音發抖：“已經好了，已經暖過來了。”
游天地嗯了一t聲，幫元珍珠重新穿好手套，收緊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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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珍珠瞳孔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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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站上了星星之地。
心中一片空茫。
然後，她猛然轉身。
“游師兄！我得到頓悟了！”
游天地：？
元珍珠一臉興奮：“我終於明白，上天讓我們相遇，就是讓我成為你的姐姐。”
游天地：？？？
“你遇到了我，對姐姐的思念從此有了寄托。”
“然後你教導我，就像你姐姐曾經教導你那樣。”
元珍珠向前一步，伸手抓住游天地的胳膊，滿眼熱切：“明白嗎？這裏是一個循環！”
“我是你的姐姐，但同時，你也是我的姐姐！”
游天地滿頭問號，卻又某種程度上完全聽懂了。
“游師兄，你曾經對我說，哀悼是無處可去的愛。”
“但是我想，不是這樣的。”
“哀悼是無處不在的愛。”
“你和姐姐之間的愛，變成了哀傷。而這份哀傷，總有一天，會重新變成愛。”
元珍珠繼續向前，直到胸口幾乎緊緊貼上對方。
她仰著頭，眼睛裏一片炙熱赤誠。
“游師兄，我愛你。”
“你愛我嗎？”
游天地再也無法忍耐，伸出手，將女孩死死鎖進懷中。
他在女孩額頭上落下一吻。
“我愛你。”
“比你想象的還要愛得多。”
元珍珠笑地眼睛瞇起來：“真的嗎？在我的想象裏，你已經很愛我了。”
游天地的吻又落在女孩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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