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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意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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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意重(下)

“我聽人說八嫂來了……家裏人都年輕不懂規矩, 少不得要您多提點幾句。”

這話沒有明著提起一個字,卻讓八福晉瞬間就聽明白了胤祥是為何而來的——這個女人果然不簡單。

此刻俯身行禮的蘇曉星雖然並未直接和八福晉對上眼神,但出於一些“演員”的信念感, 她還是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微表情:

他會在這個時候來,我好開心;可是這樣的事傳出去,會不會有人說我矯情呢……哎呀哎呀,好糾結呀。

八福晉保持著淺淡得體的微笑, 在眼神掠過這兩人的同時,心中卻湧上一絲覆雜的情緒:“這話從何說起,我也是一時好奇才到這邊來……”

胤祥隨即就把這個話茬接了下去:“您能來指點一番是這丫頭的福氣……”

嘴上說著這話,他卻不著痕跡地隔開了二人, 把蘇曉星護在了身後,轉頭“訓”她:“你也是,平日裏傻乎乎的也就算了,怎麽八福晉親自來見你, 你都不知道精心伺候?”

很好, 看來是聽了幾句前情提要才進來救場的, 我這邊也能繼續演下去了——內心松了一口氣的蘇曉星, 表面上當然還要裝出“誠惶誠恐”的模樣來:“妾身知錯了……”

她畏畏縮縮又委屈巴巴地擡眼, 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卻又不敢直視胤祥:“您別動氣。”

“唉。”胤祥雖然沒有多說什麽,可流露出的神情明擺著就是一句話:真拿你沒辦法。

當然, 這些都是身為旁觀者的八福晉所看到的。

而在這一切互動看上去都無比真實的時候, 她也逐漸明白了心底的那些情緒從何而來——她並不想承認自己見到的這些都是真的。

面前這個嬌弱且天真的女人,讓她在回憶起許多不願再提的往事時, 也產生了幾分“不進不退”的氣惱感:為什麽會有這種既不像自己一樣,為了夫君沖鋒陷陣, 又不安於做好奴才本分,要抓牢夫君真心的人?

如今看來,她的無禮、她的莽撞似乎都能歸結為一個原因——

十三望著這個女人的眼神,絕非逢場作戲裝出來的。

不過,即使之前的疑慮被這個“嬌花”般的蘇氏打消了不少,八福晉卻仍然放不下心:無論如何,她確實會讀書寫字,要是真有人用心教她,未嘗不能……

蘇曉星並不知道八福晉在她和胤祥的這一段眼神戲之後,在幾次呼吸的時間裏都想了多少事情。

而她那個欲說還休的眼神之所以只看到胤祥的下巴,是怕自己和他對視之後繃不住笑場——

太難了,強行裝成一朵“清純無害小白花”實在是太難了。

在接下來的對話中,八福晉還是言語之間就給蘇曉星挖了不少的坑:比如“你既然有了這樣的底子,更應該學著為主子們分憂才是”;或者“你還年輕,用心調理總能有好消息”。

這些既能套話又能挑撥的“好心”,最後卻還是被“戀愛腦”的蘇曉星給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福晉厚愛,妾身感激不盡……”在八福晉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中,她“怯生生”地笑了笑,目光更是“下意識”地往胤祥那邊偏了偏。

胤祥似乎也很認同八福晉的這一番“肺腑之言”:“這丫頭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早年又命苦,八嫂能這樣看重她……”

他不經意地牽住了蘇曉星的手:“我實在感激不盡。”

這種在外人面前極力克制但也難以掩蓋的深情,讓試探了許久卻半點收獲都沒有的八福晉,只能借著“天色不早,改日再來”的借口離開——

而終於送走了這位不速之客的蘇曉星,也終於能把自己的手默默抽出來了:“呼……真是折騰。”

前一刻還滿臉崇拜仰慕望著自己的柔弱女子,在把人送走之後就立刻卸下了偽裝——看著已經開始分析今天這件事來龍去脈的蘇曉星,胤祥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能很好地偽裝成一個心中只有風花雪月的女子,而那一瞬間的熱烈眼神也給了他錯覺:他們從來都這樣情深意重。

但在整場的戲做完之後,她眼中的風月之情又以極快的速度消失殆盡,眼底只剩下那簇一直燃燒著的火苗。

胤祥也清楚,那團火焰,他也許永遠都觸碰不到。

“……總之今天還是多謝你了。”

蘇曉星的這句道謝卻是真心的:她可記得八福晉剛過來時的模樣,那股氣勢可不像是幾句話就能打發走的;而她要是真的憑借身份來壓制或者逼問,絕不能暴露自己真實性格的蘇曉星,就註定會吃些苦頭:這個時代說是“為你好”實則折騰人的本領,八福晉這樣的“女主人”們自然駕輕就熟。

胤祥只覺得自己的某些喜好,在這個女人身上都出現了一些偏移——雖然她剛才熱切的凝望會讓自己心中一動,但自己似乎更習慣她此刻的笑容,像是京城的第一縷春風那樣明朗幹凈。

“她今天過來,也許是聽說了什麽風聲……”正事總要提一句,胤祥便也把那些雜念都拋在了這春風裏:“這些事交給我來處理,你要是得空,就去多陪陪修儀那孩子——她總想親近你,你也是知道的。”

蘇曉星自然樂得整天陪著修儀聊天,至於前朝,更是在去年年底大軍啟程後就再次風平浪靜。

這樣的“風平浪靜”,其實也是各方勢力維持了微妙平衡後的局面:老三在專心修書,老五和老十被派去籌備與今年的一系列聯姻密不可分的各種事宜:這是太後崩逝後清廷與蒙古的第一次聯誼。

西征那邊,目前勉強也能說是“萬眾一心”:領兵的十四需要及時和朝中聯絡,總督川陜的年羹堯也需要有力的支持——總之,大家各忙各的,彼此之間也算得上相安無事。

在這個堪稱祥和的春日裏,只有幾件無足輕重的事,引發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關註。

“姨娘,您知道那圖上都有哪些地方嗎?”

這大概是蘇曉星最後一次和修儀如此漫無邊際地閑談了:在今天之後,她們就算還有說話的機會,說的也肯定只是那些和婚事有關的東西。

今天的這個話題,是蘇曉星前幾天才聽來的新鮮事:一個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財力的“學術課題”——康熙朝的《皇覽全輿圖》終於繪制完畢,被為之辛苦了許久的西洋傳教士、理藩院大臣、欽天監喇嘛等人聯合獻給了皇帝。

這種事不會有幾個人掛在嘴邊:通過康師傅的“不懈努力”,如今的科學探索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皇帝的特權,更不用說“輿圖”這種自帶特殊含義的物件了。

皇子皇孫們不敢提,親信大臣們不能提,再往下數,出外任職的官員們對這種小事漠不關心,百姓們更是連知曉此物的資格都沒有……

也就是蘇曉星這樣的奇葩,會把這種事當成一件大事來說;不過,蘇曉星會說起這張《皇輿全覽圖》也有自己的原因。

一個原因遠在天邊——說起來,這也是蘇曉星t的專業技能之一。

遙想當年,在她正式成為一名研究生的時候,她導師手下的課題組,可謂是人才輩出:有在古文獻學方面專精的,有能接觸到最前沿史料的,還有被蘇曉星抱了三年大腿的一位美人學姐……

托學姐的福,蘇曉星整個研究生階段都沒怎麽發愁過“滿語學得不太好讀不懂原本史料”這個問題。

當然,如今在大錘要學滿語的時候一臉痛苦面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蘇曉星也不是純粹混日子的,她在課題組裏的專業特長,是“歷史地理學”——

而研究這個交叉學科的人,在無數次對著各種地圖廢寢忘食後,大概都會產生一種謎之熱愛:地圖虐我千百遍,我待地圖如初戀,不,比初戀還親。

也正因為她對各種地圖——在這個時代稱為“輿圖”的熱愛,以及從幾年前就開始孜孜不倦研究西域山川地理的一系列舉動,胤祥才會特地把這件事告訴她。

只是看著蘇曉星比前些天演戲時還要熱烈的目光,出於某種難言的心態,胤祥補了這麽一句:“那幅圖就一份,皇阿瑪說來年平定西域之後還要填補修改,你我這樣的人就別惦記了。”

蘇曉星沒有反駁他這句話,但心裏卻早已經打起了小算盤:如果來日一切順利的話……萬一呢?夢想總是要有的嘛。

她心底的那些謀劃尚且不能宣之於口,而眼下……身邊聽她講述聽得出神的修儀,也許就是那個近在眼前的原因。

蘇曉星給修儀講這些,最直接的目的倒也僅是為了讓她在那裏的日子好過些,至於更多的事,那還沒到考慮的時候。

但在她聊完今日份的天,心滿意足地回屋看書之後,關於這幅輿圖的故事就傳到了另一個人耳朵裏。

“西域那裏標註不全,倒是有點可惜……我聽說十四叔出征的時候,隨軍攜帶的,還是幾年前投到京城的那些人繪制的輿圖。”

弘昌是在嫡母生母的眼皮子底下,對姐姐說起這些的——他們現在哪還能私下見面;好在長輩們都忙著談論弘昌帶來的另一個消息,沒人來細究他們姐弟的聊天內容。

弘昌是去私下瞧了瞧自己的姐夫——那位精奇裏氏的少爺生得濃眉大眼、魁梧有力,少年時也曾在內廷中行走過幾年,姐姐嫁給他,想來是吃不了虧的。

他們是同母所出的姐弟,血脈親情自然無比堅固:弘昌會主動去替姐姐掌眼來日的姐夫,修儀自然也記掛著弟弟的志向。

“你這些年的用功我和娘最清楚。”修儀面色嚴肅地問弟弟:“要是咱們家真等得到那一天……你敢不敢頂上去?”

就算這幾年一直都在學習進步,但弘昌那有些過分直率,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卻和當年沒多大的差別:“您覺得呢?——這樣的機會我何必留給他人。”

弟弟看上去成長了不少,但修儀想了想,還是決定再試探一下:“那你應該知道,這些事情都是誰告訴我的……”

看著弘昌瞬間垮下去的臉色,她只能在心裏苦笑:她心中的蘇姨娘是那麽好的一個人,可在弘昌這,唉,不提也罷。

這一段圍繞著《皇覽全輿圖》發生的事件,很快消散在了嫁女兒的悲喜交加氣氛中。不過與此同時,京城南面也出了一件看似無足輕重的新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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